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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往後山的路不是平緩的，有一些坡度，正常人走上去都會很費力，更不要說梁先生了。可他的腳步卻很穩健，而且氣色也不錯，看起來像是正常人一樣。

梁先生的病情開始惡化，這一點沈童早有預知，從他接手梁先生的病開始，就知道梁先生所剩時日不多。他一直想把自己認識的名醫請到家裡來為梁先生醫治，但通通被梁先生拒絕了，在他看來，現在的這種家庭氛圍是最好的，再多一個人就會破壞所有的和諧。

梁先生瞧他那一副好了傷疤忘了疼的模樣，心裏不由地想樂，「你忘了，當初你投奔到我這裏的時候，口口聲聲說要離開他。」

「這麼說，你不打算走了？」

沈童看著梁先生，隱隱覺得他的肚子里藏了很多故事。

那他和卓陸就是親生兄弟了，卓卡丁豈不是他的侄子？那他怎麼還能對卓卡丁動心呢？這不是……亂來么？

「好啊……那咱們就多挖一些回去。」

「這是他的百日照。」梁先生遞給卓卡丁。

沈童嘆了一口氣，「梁先生，您把我想得太好了，我並沒有能力改變別人的心境，頂多能給別人的生活增添幾分樂趣。何況徐鷹和我連朋友都算不上，他根本不需要我。」

這一段路途走了很久，梁先生一直沒有停下口中的話，沈童也沒再提醒梁先生注意休息，只是靜靜地在一旁聽著。直到，梁先生的腳步停了下來，「和*圖*書我們到了。」

卓卡丁僅用了兩天的時間，就摸准了梁先生治療的整個流程。所以快到治療時間，他就會主動找個借口出去，完全不給沈童造成一點兒心理負擔。

「等我把一切都告訴你，或許你就不會這麼認為了。」

梁先生靜靜地凝視著卓卡丁，沉默了許久，才開口說道：「丁丁，聽爺爺的話，無論你爸爸做了什麼，都要無條件地包容他，知道么？」

反覆思量了一會兒，沈童還是回道，「那好吧，我們一起去，要不要叫上丁丁？他肯定很喜歡做這種事。」

沈童只能儘可能地減輕梁先生的痛苦。

今天，看到梁先生精神這麼好，卓卡丁終於打算回去撫慰一下卓陸那顆受傷的心靈了。

梁先生話鋒急轉，迫得卓卡丁有些接受無能。

「是，好想在他的小胳膊上捏兩下。」卓卡丁反反覆復瞧了好幾遍，最後朝梁先生哀求道，「這張相片就送給我吧，以後他再虐待我，我就把這張相片拿出來威脅他。」

「呵呵……」梁先生拍著沈童的肩膀笑了笑，「你沒必要把這件事當成一個任務，我沒有強迫你的意思，我只是想讓你對他多幾分包容和關心，這是每個人都需要的。」

「可是……」沈童猶豫了，「您確定要把照顧他這樣一項艱巨的任務交給我么？我覺得這裏哪個人與他的關係都比我要好。尤其是陸羽，陸羽才是徐鷹m.ｈｅｔuboｏｋ•coｍ.ｃｏｍ心底最依賴的人吧？」

沈童面色一變，徐鷹竟然是梁先生的兒子？

梁先生擺手，「我這一輩子都不會坐輪椅的。」

梁先生會心一笑，「你錯了，雖然陸羽和徐鷹從小一起長大，可他們同屬一類人，他們的內心都是晦暗的，需要別人的關愛。假如讓他們兩人相依為命，他們只能在彼此身上看到不幸和孤獨。而你不同，你和徐鷹是兩類人，你的心是乾淨透亮的，只有你才能帶給他真正的溫暖。」

卓卡丁嘿嘿一笑，這幾天他對卓陸確實有點兒殘忍了。每天變著方地逼迫他給一大家子的人做飯吃，就為了能讓梁先生多吃幾口飯。卓陸只有第一次猶豫了一下，其後幾乎有求必應。即便是這樣，每次他和卓卡丁提出要出去玩，卓卡丁都是一概拒絕，以至於後來他都不再要求了。

卓卡丁心頭翻湧著無盡的苦澀，這句話帶給他的觸動遠遠大於他之前聽過的任何一句。也正是這樣一句話，徹底堅定了他陪伴著卓陸的決心。

「後山種了一片菠蘿，這個季節應該熟了，我已經很久沒有吃家裡長的水果了。」

天啊！還要不要讓人活了？沈童心裏叫苦，梁先生的離開會給他帶來巨大的打擊，唯一讓他有點兒安慰的就是可以徹底擺脫徐鷹了。再一聽梁先生的這番話，突然覺得不必難過了，他可能很快就會和梁先生一起去了www.hetubook.com.com。

瞧見卓卡丁一副不平衡的模樣，梁先生連忙撫著他的臉哄道，「我不是偏向誰，我是不想讓你們任何一個人受苦。」

「你昨天還向著我說話呢，剛才和我追憶了這麼一會，你的心又偏向你兒子那裡了。」

「種植菠蘿的那塊地還是惠英當年嫁給我的時候開發的，我記得她最喜歡吃菠蘿。惠英是徐鷹的親手母親，可惜我沒有照顧好她。」

卓卡丁沉默了。

梁先生淡淡一笑，「我覺得，你是徐鷹生命中不可多得的貴人，我希望我離開之後，你可以幫我好好照顧他。」

沈童心裏輕鬆了不少，「您放心吧，以後我會多關心他，只要他有需要的地方，我一定不會推辭的。」

沈童佩服梁先生的凜然之氣，卻也心疼他的身子骨，要知道過於勞累是病人的大忌，尤其梁先生患病的部位在肺，即便腿腳可以吃力，呼吸也會很難維持。

今天晚上，梁先生的精神似乎很不錯，破例吃了很多水果不說，臨睡前還和卓卡丁聊了很多過去的事。這些事全是發生在梁苑傑身上的，截取了他童年中難得的幾個片段，讓卓卡丁知道卓陸也曾天真爛漫過。

「不如我們一起去怎麼樣？」

沈童接過來，將上面的泥輕輕摳掉，讚歎道：「真是又大又漂亮。」

卓卡丁沒明白梁先生的意思。

卓卡丁和梁先生睡在一起已經很多天了，最初沈童會陪同在身邊，m.hetubook.com.com後來看到一切如常，並沒有發生什麼意外，沈童便回了自己的房間。

沈童目露猶豫之色，「一起去……路途很遠，恐怕會很累的，不如我推著您去。」

沈童委婉了一下，「你確定徐鷹需要照顧么？」

提到這事梁先生滿臉的幸福，「我當初看到他第一眼，就迫不及待要抱回家。那個時候他白白胖胖的，要多水靈有多水靈，家裡的孩子誰也不及他的容貌。小時候我把他領到哪裡，都會招來無數嫉妒的目光。」

沈童有些受寵若驚的感覺，「為什麼要告訴我？」

而且，最令卓卡丁過意不去的是，卓陸每天晚上都給他鋪好被子，他卻從未在上面睡過一天。

這一次，梁先生搖搖頭。

卓卡丁被人揭了短，臉上掛不住，嘴硬道，「那可不一定，哪天我想通了，說不定真的遠走高飛了。」

「哈哈……在整個香港，我家園子里的菠蘿最好吃，不信一會兒你嘗嘗。」

沈童感覺氣氛有些壓抑，便開起了玩笑，「先生，您不覺得徐鷹缺了個女人么？與其把他託付給我，倒不如給他討個老婆。」

「爺爺你放心吧，我之前就是開玩笑的。」

又是一次痛苦的治療過程，沈童看著梁先生那張憔悴的面孔，心情很是壓抑。他是醫生，他目睹過無數人的離去，可這一次的感情明顯不同，短短一個多月的相處，他已經把梁先生當成了自己的親人。

卓卡丁拿到手裡看了兩眼，https://www.hetubook.com.com笑得歪倒在床上，「他也有過這麼胖的時候？」

「好，我去準備一下。」

梁先生對於沈童的這種信賴已經超過了家人，他在心底完全相信沈童這種化暴力為祥和的本事。有這樣一個人陪在徐鷹的身邊，梁先生就算是死也能瞑目了。

沈童尷尬地笑笑，「這樣啊……」

梁先生抬腳朝園子里走去，邊走邊說：「他沒有享受到母愛，根本感受不到女性的魅力。就是安個女人在他身邊，也不過是個出氣筒而已。」

「這將近二十年的時間里，我嘗盡了失去一個兒子的滋味。所以爺爺現在求你，別再讓我的兒子重新嘗一遍這樣的滋味，好么？」

沈童的心情異常憋悶，這種感覺就好像一隻手在掐著自己的胸口。以前對徐鷹的那種憎恨、恐懼、避之不及的情緒通通不見了，內心深處開始為他的所作所為尋找理由，甚至將他對自己的欺凌都看作是缺乏愛護的表現。

梁先生繼續說道，「除了家人以外，我從未對別人說過徐鷹的身世，你是第一個。」

梁先生的步子稍稍慢了一些，扭頭朝沈童看去，「我想把關於徐鷹的一切都告訴你。」

梁先生笑了笑，摸著卓卡丁的頭，「那你今晚就回去睡吧，你已經冷落了他很多天了。」

「就我們兩個人吧，我想和你聊一聊。」

梁先生挖出一個菠蘿，拿在手上掂量了一下，「還蠻重的。」

沈童聽罷一笑，「好啊，我一會兒給您挖幾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