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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生之年

作者:Twentin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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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那是一個秋天

番外 那是一個秋天

何麗真說,「他在外地。」
「開玩笑,萬昆求婚,我們做兄弟的當然要來撐場面。」
就是他們都知道,她在睡覺,可何麗真還是會清清楚楚地同他講一遍,然後聽他說一句「那你好好休息」,兩人在相互道一句晚安。
她還記得其中一次,那是深冬了,她穿著厚厚的羽絨服,走在冰冷的夜路中。
萬昆不置可否。
萬昆來的第二年,就被孫孟輝叫著,跟在他身邊做事。慢慢地,萬昆發現,其實孫孟輝的日子也不是那麼好過。
陽光之下,萬昆的眼睛黑得發亮。
最後逼得何麗真沒辦法,只好拿出手機給她看。
因為那年萬昆給學校捐了一座圖書館,附帶書籍。
興江工業集團遠遠比萬昆想的龐大得多,也複雜得多,它前身主要做礦產開發,國際工程承包,還有光電物流等項目,後來產業做大,也向汽車和地產方面發展。
這話後面幾個公子哥兒聽見,哈哈大笑。
他說話變少了,可聲音變穩了。
萬昆不說話了。
學生依舊左耳進右耳出,何麗真也不在意,拿起書本,說:「大家劃分一下自然段。」
其實比起孫孟輝,萬昆這種半路出來的空降兵在集團里才更讓人看不起,可萬昆不在乎。
萬昆說:「是不是怪我晚了?」

3.

這倒不是為了給她驚喜,而是萬昆自己也不知道到底什麼時候能回來。尤其是後面幾年,出門在外,他時不時在機場等飛機時突發念頭,乾脆改了路線。
何麗真看著他,說:「你能不能別這麼顯眼,這是學校。」
何麗真輕聲說:「你連自己多大都記不住了?」
何麗真覺得,萬昆越來越成熟。
晴空萬里。
開玩笑,興工最鮮活的鑽石王老五要娶老婆了,哪有不看熱鬧的道理。
那年,何麗真的父母難道地跟她吵了一架,她母親甚至親自過來,逼著她回家結婚。
集團內部競爭,在萬昆去的第四年進展到白熱化,一些高層骨幹工程師抱成團,開始公開反對以孫夢輝為首的集團公子哥兒。
「不管怎麼說,這樣影響別人上課總是不好的,你看學生都——」
當然,他也回來過。
「這篇散文總是散發著悲涼的調子,又讓人覺得濃厚,大家有這樣的感受嗎?」何麗真站在講台上發問,下面的學生依舊睡的睡,溜神的溜神。
何麗真離開學校第三年,就重新回去了。那時候主任已經退休,學校裏面她熟的幾個老師也基本都知道了情況。
當然沒有人舉手。
世上最難的日子都走過了,剩下的只會更好。
最後,他們贏了。
何麗真下樓,走出教學樓,走進操場。
某天,何麗真收到一筆匯款。
那天https://m•hetubook•com.com晚上,萬昆連夜飛回,陪著何麗真回去見她的父母。
那人誠懇地說:「你放心,你在裏面老帥了。」
沒人回應他就等幾秒,然後深吸一口氣,在長長地喊出「老師——」
不,她放下書本,心想,她是能控制的。
當然了,她家是防盜門,門口也沒有犬,只有一隻大花貓。
何麗真父親性格木訥,不太會說話,便由她的母親委婉地向萬昆表達了意思——何麗真年紀不小了。
他的電話都是晚上打來的,很晚,有時甚至在午夜過後,那時候他總不會說太多,只簡簡單單地問她在做什麼。
每讀完一段,她都會停下,講述自己的看法和理解,再讓學生標註重點語句進行分析。
後面幾年,情況漸穩,他回來了很多次。
這種類似老夫老妻,甚至可以說,類似爺孫之間的談話類容,他們慢慢地,都習慣了。
可後來,等她看到銀行賬戶上匯款金額的時候,就不再說這些話了。
可何麗真不願意。
那一瞬間,時光似乎定格了。
她媽媽了解她,知道她一定有原因。她問她,是不是心裏有人了?是什麼樣的人?真的喜歡就帶回家讓他們見一見。
這種大企業里,總會有些彎彎道道。
萬昆沒有同意結婚,是因為當時他在興工並不順利,或者說,是孫孟輝並不順利。

2.

何麗真開始的時候,嚇壞了,她給萬昆打電話,告訴他不用,說自己需要用錢的地方很少。
那是萬昆走後的第四年。
可這樣的姿態讓他更容易飽滿胸腔,大聲呼叫,也因為如此,讓他每一次呼喊,都好似能撕破天際。
他低沉的一句話,讓何麗真喉嚨一緊,萬般感受湧上心頭。
學生都瘋了,這種難得一見的場面,講一個學期都不會膩。
誰知道,那是多少年?
孫孟輝還曾對他說過一句話,他說「萬昆,女人天生有一項技能就是承受。所有的女人,就比她們自己想象的能承受得多,你那個尤其。」
萬昆最終還是留下了。
孫孟輝說:「你真以為他們覺得我胖才這樣的?」
晴空萬里。
何麗真就在課上這僅有的幾分鐘空閑時間里,轉頭看了看窗外。
老兩口一晚上像做夢一樣。
何麗真孩子心裏跟自己說話,都三十幾歲了,聽人說幾句話就哭,真是白活了。
管他有沒有,反正樓建起來了,素來古板的校長非常滿意。
萬昆輕輕咧開嘴,笑道嘚瑟。
何麗真一時哭笑不得,嗔道:「……這叫什麼話?」
事實上,他剛走了半個月的時候,知道了何麗真辭職的事情,玩了命地想回來找她。
萬昆曾問他https://www•hetubook•com.com:「怎麼不減減肥?」
孫孟輝身為興江大公子,容貌上多多少少有點丟分,五官普通,身材油胖,有人似乎暗地裡笑過他,可孫孟輝從不回應。
何麗真什麼話都不用講,就坐在那兒看著,看萬昆怎樣左右逢源。
他穿了一身正裝,帶了一桌子禮物,儀容乾淨得體,講話分寸得宜。總之就是表明態度——你們對我滿不滿意?滿意她是我的,不滿意她還是我的。
萬昆愣住了。
或許唯一的變化,是他對那些情愛的調調更加遊刃有餘。她隱隱覺得,他們之間的關係發生了變化。
那感覺,形容不出,大概就是——除此無他吧。
彭倩在窗戶便,擠得比誰都靠前,還帶頭吹了聲口哨,很快,整棟樓的學生都意識到女主角是誰了,一時間叫聲震天。
萬昆似乎躺在床上,想必困得眼都要睜不開了。
學生拿起筆,在書本上有一下沒一下地畫著。
理他不遠處,停著三輛豪車,幾個人靠在車邊上,齊刷刷地看著。
「我也真的覺得,那幾個月,就是我的一輩子了。」
何麗真開門,看著外面的人,忽然想起一句詩來——柴門聞犬吠,風雪夜歸人。
可是他們也有自己的顧慮。
怎麼可能不滿意?
何麗真不說話了,萬昆彎下腰,在她臉前低聲說:「你二十六歲的時候,碰見了我。」
最開始的電話里,萬昆只告訴她,自己在參加一個培訓,何麗真問他是不是在工廠里打工,萬昆笑了笑,說是。
「您老放心,專業水平。」
何麗真拿著電話停下腳步,問他:「這麼累了,還打什麼電話。」
「你也滾吧。」孫孟輝最低潮的時候,曾對萬昆說。
他總是對這些事兒,不在意的。
不過半秒的時間,她聽到窗外傳來一聲呼喚,那聲音清朗,底氣十足,拖著長長的迴音,在空蕩的操場上回蕩。
就在這個時候,何麗真忽然有種預感,有什麼事兒要發生了。
可也只有她的時光定格了。
日子就這麼一天一天地過去。
平靜的日子很容易讓人覺得,下一秒就是天荒地老。
何麗真看到這個情況,總算是開了口,她笑著跟父母說:「我不急,他現在忙,再等等。」
她知道,她已經不是那個能被三千塊錢影響生活的孩子了。
「所以我都忘了時間了。」萬昆說。
萬昆聽后,只是點點頭。
一分鐘后,何麗真問他們:「划好了嗎?有沒有同學起來說一下?」
喊道幾乎全樓的學生都趴著窗戶往外看,他也不在意。
那一通話里,萬昆只說了兩個字——老師。
何麗真在給學生上課。
萬昆一眼瞪回去,吒道:「你們在這兒幹什www•hetubook•com.com麼?」
有人,有事,將他二十年淡定經歷和苦難聚攏在一起,捋出一道道清晰而筆直的線條,指向前方。
又一次,還是冬季,寫著雪,外面冷透了。何麗真吃過飯,準備洗碗的時候,屋門砰砰砰地響了起來。
可這次萬昆卻沒有回應。
萬昆挑挑眉,叮囑道:「要錄就舉起來好好錄,回去畫面要是抖了,我就拆了你。」
還是孫孟輝攔下了他:「你現在回去,屁也不是。」孫孟輝指著萬昆鼻子罵,「讓女人跟你一起遭罪?一起受苦?你要想這樣就當我沒提拔過你。」
當然了,與那些電影和小說橋段不同,萬昆並不是同她完全失去了聯繫,相反,他們幾乎每天都會打一個電話。
萬昆不說話,下巴微微揚起,直視著他。
還不是深秋,天氣沒有那麼冷,教室里的窗戶開著,外面的陽光明媚,晴空如洗。
因為她聽話了一輩子,老人家都沒太在意,只說讓她一個人在外面注意安全。
「啊……」萬昆輕輕地晃了晃頭,好似在思索,「今年我二十六歲了吧。」
他成了注視的那個,他成了守護的那個。
二中會有人去圖書館嗎?
萬昆思索一番,認真地回他一句:「你都三十了,要不幹了就回老家結婚吧。」
何麗真根本控制不了班裡的場面。
她講了一遍,怕學生記不住,轉身又寫在黑板上,寫的時候自己還在喃喃地念著:「第一段是這樣的……」
萬昆笑了,說:「你還記得你二十六歲的時候嗎?」
何麗真跟他說,她把自己辭職的事情告訴了父母,沒說清理由,只說工作不太合適,掙得太少,自己找了個新工作。
孫孟輝消沉了一陣子,萬昆沒怎麼安慰他。
砸完之後,孫孟輝在狼藉的辦公室里指著萬昆,說:「你要不走,就跟我一起,咱們哥倆開一條血路出來。」
「在外地,在外地,每次問都說在外地,」何麗真的母親禁不止地埋怨。
何麗真總覺得自己要哭了,她在心裏跟自己說,別哭,太丟人了,全校都看著呢。
她能感覺到,那是一份沉澱。
這幾年,何麗真家倒是催過他,希望她能早日成家,尤其是在她三十歲的那年。
何麗真說:「這六年發生了什麼,我不清楚,但是你扯皮的本事,比以前更厲害了到時真的。」
彭倩每次跟何麗真路過那裡,都會拿這個取笑她。
她也時常能聽出他聲音里的疲憊。
這是他的執念,或者是他的習慣,他總是叫她老師,從前是,現在是,想來往後的日子也會是。
前幾次萬昆回來,都會事先告訴她,後來,就不說了。
從前他的聲音也很低沉,但那多少還帶著一些少年人故作深層的意味,後來https://m.hetubook.com.com慢慢地,就不是這樣了。
就是那個秋日。
何麗真後來算了算,大概有六年吧。
她的父母沒有再說什麼,因為他們看到了何麗真與萬昆對視的目光。
何麗真這邊的風呼呼地吹著,她把手縮進衣袖,冬季的馬路上,總有一股鐵鏽的味道,免不了路燈昏黃,行人匆匆。
萬昆又走近一步,高大的身材把陽光都擋住了。
她因為之前的事離職,再復職,可也沒人能拿以前的事兒說些什麼。
「等久了吧。」
那個叫什麼說法來著?
何麗真閉著嘴,她覺得只要一開口,眼淚肯定止不住了。
那是一個秋日。
萬昆每次回來都呆不了幾天,有時候甚至連一天的功夫也沒有,晚上來了,第二天一早就得走,跟住賓館似的。

1.

其實矛盾早就有了,兩邊人的觀念想法相差太多。
聽到那是萬昆的聲音,是他一遍一遍地喊著:「老師——」
她低下頭。
公子哥兒覺得,工程師情商太低,不懂圓滑應酬,以為技術就是一切。
萬昆回來看她的時間往往不確定。
終於有一天,興工開完一場董事會。出來的時候,孫孟輝忽然問起萬昆:「那女人還在等你嗎?」
何麗真在給學生上課。
她完全不適應萬眾矚目的感覺。
晴空萬里。
通常不到一分鐘。
萬昆的電話來了。
「別怪我。」萬昆說,「過得太快了」他低了低頭,語氣平淡地說,「這六年,發生了不少事情,可你知道嗎,每次我回想的時候,總覺得都沒有當初那幾個月活得過癮。」
「這六年,發生了不少事情,可你知道嗎,每次我回想的時候,總覺得都沒有當初那幾個月活得過癮。」
萬昆點頭,問:「怎麼?」
他在震耳欲聾的歡呼聲中,看著懷裡羞得不敢露臉的女人,表面看似鎮定,可心裏的激蕩 ,無法表述。
何麗真覺得,如果把這千千百百電話錄下來,放在一起聽,就能感覺出萬昆日復一日的變化來。
可何麗真卻覺得,他似乎沒有什麼變化,他依舊是那個喜歡在做|愛的時候出聲的人,依舊是那個喜歡懶洋洋地跟她耍賴的人,依舊是那個喜歡抱著叫她老師的人。
萬昆點頭,轉過身,一把講毫無防備的何麗真拉了過來,抱起來就是一吻。
有一陣孫孟輝基本被掏空了,那時候他脾氣極為暴躁,手下的人也有不少看到風向不對轉了陣營。
剛上高中的小孩們依舊青澀,又覺得自己已經大了,矛盾之中透著可愛。
她媽媽看后反倒埋怨得更厲害了,她總覺得自己的女兒陷入了一個不真實的境地,不知道什麼渠道得到靈感,臆想出了一個男人。
「你們應該有這樣的感受,文學和人性是相通的,好和圖書的作品都是來源於生活,來源於曾經讓你感到震撼的場景和畫面,你們現在還小,所以不能很好地領悟,以後或許有這樣的機會——當你身處異國他鄉,聽到,或者看到某一個畫面,或者某一段文字,你的腦海會浮現出心底最深層的記憶,到那時,你才會明白,原來當初那些平淡的記憶,對你們如此重要。」
她不清楚他到底走了什麼,只覺得她異常累,累到連話都說不動。
萬昆明白,她自己走了過去。
陽光濃郁,其中十里微塵,粒粒都在震顫。
孫孟輝罵了好幾次,後來見他沒有耽誤工作,就隨他了。
這麼一個高大帥氣的男人,看起來多金又有內涵,關鍵還年輕,上哪兒找去,何麗真父母滿意得快要哭出來了。
「現在我二十來歲了,」萬昆的神色有些悠遠,從前的所有記憶湖水般地湧出,他輕笑了一聲,接著說,「我來娶你。」
萬昆問過她,工作丟了,怎麼跟家裡解釋?
萬昆聽后,稍稍有些發愣,隨後才意識到自己到底幹了件多蠢的事。
圖書館有一個很有深意的名字——求真圖書館。
何麗真抬起眼,眼淚婆娑地看著他,說:「萬昆……」
「……秋蟬的哀弱的殘聲,更是北國的特產:因為北平處處長著樹,屋子又低,所以無論在什麼地方,都能聽見它們的啼唱……」何麗真語氣平緩,字正腔圓地朗讀著。
課上,何麗真在講郁達夫的散文《故都的秋》。
操場上,他站在最中間,穿著白色襯衫,外面是一身高級西裝,他雙手虛虛地卡在腰上的白襯衫上,把西服掀到後面,頭微微仰著,露出突出的喉結,西褲筆挺,堅硬的皮帶扣他喜歡的金屬材質的,正在陽光下泛著光——好像不管穿什麼衣服,他都能穿出流氓的姿態。
又是一個秋天。
「嫂子威武,終於有人敢說這話了!」
何麗真也習慣了,回到講台上,接著說:「我來說一下段落劃分。」
慚愧。
工程師覺得,公子哥兒屁事不幹,還佔著位置,集團被他們接收早晚出事。
何麗真的手裡還拿著粉筆,指尖沾著粉筆灰,有些澀。
最後實在沒有辦法,何麗真在電話里跟萬昆說了一下情況。
她已經是班主任了,帶著一個高一班。
無所謂,何麗真想,隨他喜歡就好。
萬昆沒有。但孫孟輝也沒覺得他多忠誠,每天指著他鼻子,大罵他說:「你就是在看熱鬧!」
他變得高大,變得成熟,變得更加透徹世情。從前的果決陰狠,通通藏於皮下,喜怒喜形於色。
孫孟輝氣得臉都鼓起來了,當場把手裡五萬多的紅酒砸得粉碎。
楊城二中,依舊是這裏。
眾人紛紛同意,那人還舉起手裡的DV,晃了晃,開玩笑地說:「我全錄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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