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葉呈鋒說：「客氣什麼。」

他的腳下罩著淡影。

既然要入住施與美的家，那麼再無名無份就是招惹是非了。葉呈鋒想了很久，終於在十天後，帶著女兒去了亡妻的墓地。

她輕輕地開鎖，從門縫裡探著頭出去。

「嗯。」他從背包里掏出一雙新拖鞋。

她豎起耳朵聽著。

她退到牆邊，不敢大聲，「你不是和你爸爸一起走了嗎？」

葉翹綠鬆了口氣。

他那天見到東部的樓盤廣告，和施與美說道，「這盤不錯，離兩所大學都近。」

「那得合計合計，以租養房划不划算。」

木門拉開。

到了墓前，葉呈鋒將花束擱下。

她跑去開門。

兩人一來二去，關係的親密，順其自然。

「你的爸爸……不是和我的媽媽一樣……很遠很遠的嗎？」

她不知道答案。

她是人，他是鬼。

葉徑換上拖鞋，走向她。

葉呈鋒把好多板材材料拿回家中。塞滿這個角落之後，又往別的空地騰。

「開門。」他說。

他直接拉開門。

葉翹綠靠在牆上，一動不動。

她打不過他。

葉翹綠對於這種家長吵架的陣仗，有些無措。

他停在與她距離一尺的地方，朝她伸出左手。

她聽見這種從地獄而來的聲音，更加害怕，咽了咽口水，問道：「你……是葉徑嗎……」

前兩年，東部的樓價因為市中心的遷和*圖*書移之說，賣得很好。但是價格卻起不來。

出門那天，她挑了件素白的裙子，扎了個簡單的馬尾。

葉翹綠想，自己這輩子一定要幸福平安呀，這樣才讓媽媽安心。

葉翹綠經常和羅錫他們玩。

馮有雲問，「小綠子，你知道葉徑爸爸在哪嗎？」

近兩年，葉呈鋒做回了建材生意，比不上以前的規模，但也有了點積蓄。

他點頭。多年不見，她還是那個小胖球。不過，五官比九歲時秀氣了許多。

她嚇到了，目光溜溜地在他的臉上、身上打圈。她不敢打開防盜鐵門，拽著門把的手，緊張得直冒汗，後背都泛起了雞皮疙瘩。

施與美望了眼，均價五千起。「你是想著，小綠一定能考上那兩間學校之一嗎？」

猶記得，那天她在他的床上躺了一會兒，他就把床單、被單洗了又洗。

這怨言越積越深，終於她和葉呈鋒吵了一架。

這幾年來，葉呈鋒和施與美的相處很和睦，哪怕有些摩擦，也就半天煙消雲散。誰知道這次，居然鬧了好幾天。

葉翹綠點頭，看著媽媽的照片，想把媽媽的樣貌刻進心裏。她的眼裡盈著淚珠，「媽媽，我也愛你。我一直都在打小怪獸，想把你救回來。」

她有時睡在小床上，會想起葉徑。

原來葉徑的房間，現在成了葉翹綠的。

信寫到一ｈｔｔps://m•hｅtuｂoｏk.coｍ.cｏｍ半，門鈴響了。

葉翹綠上次見葉徑，還是四年前。眼前的少年，有些熟悉，卻又和九歲時期不一樣。

他又點頭。

葉翹綠抬頭看著，跟著繃緊了臉。

他說話了，「我要開燈。」

葉呈鋒看著妻子的笑，拽拽葉翹綠的手，「小綠，這是你媽媽。」

她一轉頭，才發現自己擋住了燈管開關。

葉徑見她半天沒動靜，說道：「開門。」

轉年的春天，D市迎來了回南天。

律師說，有協議的話，這官司贏的幾率很大了。

葉呈鋒牢記著妻子的遺言。他好好地工作，給女兒富足的生活。在困境之中，也不讓女兒過多沾染負面情緒。

先前見不到施與美的時候，她日盼夜盼。而今真的有了新的媽媽，她卻茫然了。媽媽聽到她喚別人為媽媽，會生氣嗎？

葉翹綠得知自己要去見媽媽，非常激動。那天晚上她一夜未眠，只想著見著了媽媽，要和她說什麼。

葉呈鋒正在擦拭鏡面的水霧，聞言，他轉頭看她，「你的鄰居見到，又要說了。」

他也要給自己活下去的幸福。

葉翹綠想，也許當了鬼之後，他的語文更加退步了，所以只會重複這兩個字。

葉翹綠最近剛學了個成語，叫「鳩佔鵲巢」。她就這樣把自己當鳩，葉徑為鵲，在心底用上了。ｈttｐs://ｗｗw•ｈｅｔuｂoｏk.ｃｏm.com

葉呈鋒摔門而出。

墓碑上的照片，笑得很燦爛。葉媽媽嘴角彎著的弧度，在葉翹綠的臉上很常見。葉翹綠愛笑這一點，正是遺傳自葉媽媽。

施與美在想，萬一政府又不東移了呢。況且，自97年以來，D市的房價都比較平穩，這五千的房價，未來也高不了多少。她這會兒不知道的是，到了2016年，這個地段的價格高達十萬每平方。

一個是沉澱在她心底的親母。

施與美便說道，「要不搬去我那住吧。這裏退了，還能省點租錢。」

越近葉媽媽的墓，葉呈鋒神色越嚴肅。

不過現在住的這套房子，有些擁擠。

律師問施與美當年她父親和單位是否簽訂過購房協議。

葉翹綠連忙擺手，「我不知道。」

葉呈鋒租住的房子在首層，非常潮濕。牆上都在滴水，地上濕得抹都抹不幹。

漸漸的，施與美有了抱怨。她好不容易收拾乾淨的家，沒過幾天，又有新的板材出現。

她驚呼一聲，連連後退。她不放心地看著他腳下的影子，再次確認，「你是葉徑嗎？」

章翹嫣臨走時，擔心他跟隨她而去，死死拽著他的手，喘著大氣，「你要活下去，好好過日子……如果我的丈夫女兒將來不幸福，我死了也不會放過你！」

「翹嫣。」葉呈鋒半蹲身子，「我給小綠找了一個新媽媽，她和-圖-書很疼小綠。小綠很喜歡她……我對她也有好感。我和她說，我的心裏一直都會有你的位置。她說她不介意，如果我忘了你，她才生氣。」

她看小夥伴們都不知道葉徑的離世，便也不說。悲傷的事情，就留在她一個人的心底好了。

他如果知道，她睡了他的床，他可能會把床都拆了……她睡了他的房間，他可能會把房子炸了……

他的女兒，遺傳了他妻子的善良和純真。

另一個，則是溫柔的施與美。

倏地，她想起，鬼都是沒有影子的。她趕緊探頭去看地面。

施與美數落說：「你以前住的是大房子，我這能比嗎？」

「開門。」他看著她。

「我沒想那麼遠。不過學校附近好租，倒是真的。」

由於施與美的擔心，葉呈鋒購房的想法，擱置了下來。

「翹嫣，我沒有辜負你的囑託。」葉呈鋒對著葉媽媽笑，「我女兒最棒了。」

「我天天往這邊跑，你的鄰居就不說嗎？」施與美反問。

「媽媽。」葉翹綠輕聲說著，「我很乖，是個好孩子……」

她臉色發白，看著他的衣袖擦過自己的臉，然後他的手定在了牆上。

葉呈鋒把自己的律師朋友介紹給施與美。

之前荒涼的東部田野，一棟棟高樓拔地而起。

但是爸爸說，媽媽最大的願望就是自己的女兒幸福平安，無憂無慮。

這一點頭，她的心https://www.hetubook.com.com要跳出嗓子口了。「你……為什麼回來呀？」是不是來找她算鳩佔鵲巢的賬。

兩父女手牽手地搭乘公交車。途中葉呈鋒買了一大束白百合。

施與美點頭。

她正要開啟思路，研究在這種姿勢下該如何自保。

葉呈鋒扔掉了抹布，笑了笑，「說，都說。碎嘴巴，閑不住。」

她誠心希望在天堂的他，不要怪她搶了他的媽媽，還要搶他的房間、他的小床。為了彌補自己的過錯，她經常給葉徑念禱告詞，希望他早日轉世，下輩子平安喜樂。

他的聲音，較四年前更沉、更沙。啞得都不像是人類發出的音色。

施與美一聽，頓時覺得天清氣朗。正要起草律師函，單位卻改了口，說補交一下辦證費，房子就歸她了。

葉呈鋒顯得無奈，「我以前都是這樣的。」

外邊站著的，是傑克·羅賓·徑。

2001年，D市的市中心東移。

她明白，自己即將有兩個媽媽。

葉翹綠想來想去，最終在空暇時間，提筆寫了封給爸爸媽媽的信。

施與美鬆了口氣，連連道謝。

他要給女兒最大的幸福。

葉呈鋒退了租，搬去了香山街。

羅錫有時候會說起葉徑。

他拍拍女兒的背，「小綠，你永遠都不可以忘記你的媽媽。她叫章翹嫣。雖然她沒有陪過你，但她比誰都愛你。」

他們說，葉徑去了他爸爸那裡。但是他爸爸在哪裡，大家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