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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雨紅塵

作者:樁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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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如何不淚垂

第七十四章 如何不淚垂

堯雨的心裏不知是啥滋味。她很感激佟思成,沒有一個問題接一個問題地逼她,沒有擺出一件件對她如何好的事實來讓她難受。
「思成!」堯雨嘆了口氣,「如果現在就沒了激|情,只是平淡地在一起,我更不喜歡。」
「許翊中!」堯雨醒了。
「唉,你終於笑了,剛來那會兒哭那麼厲害,還以為你馬上要反悔了呢。」許翊中長舒一口氣。
佟思成的目光往桌上一掃,語氣寂寥,「那本辭典里折了他的名字,那天早上我就看到了。」
堯雨沒有吭聲。
許翊中默默地聽著,哄著她,心裏跟著發酸。佟思成真的是很上進、很努力,對堯雨很好的,難怪她會難過,難怪她難以開口。他想是不是自己太自私,想讓堯雨對佟思成直截了當說明白。
「難道我不是嗎?」
許翊中不知道喜歡她什麼,她也不知道喜歡他什麼。是人長大了,想的事情多了,就非得問個為什麼嗎?
「當然!」許翊中熟練地動起手來,「真當我是紈絝子弟?我小時候就會自己做飯了,要不就去山子家蹭飯!」
「多了,數不勝數!說你的要求吧,我都能辦到!」
「是,我不願和你回家看父母,以你女朋友的身份!這就是原因!你對我的好讓我感動,我想瞞著你,想冷處理,我總是說不出口,可是思成……對不起。」
他既然知道了,堯雨想,那就明明白白地告訴他,誠如慧安所說,當斷不斷,反受其亂!她看著佟思成的眼睛,在那團火焰的燒灼下勇敢地開了口,「思成,你對我好我知道,我不是記恨畢業時你說分手……可是你回來后我們在一起,我,我找不回從前的感覺了。」
終於結束了么?七年,從戀愛到分手到他回來,七年,終於畫上了一個圓圓的句號。
許翊中笑了,「好吧,就讓它腫著,要是你不介意的話,我們就出去吃飯,要是你嫌丟人,我們就在家裡吃!」
許翊中長長地嘆息,她既然已經開口說了,以後的事就全交給他來處理好了。想到這裏,他憐惜地看了堯雨一眼,小心地把她移到床上。
「好吧,你能把蛋炒成魚香味么?」
佟思成乾淨利落地離開反而讓她有種失落。堯雨自嘲地笑了,人性呢,難怪別人會說愛情是不對等的,他愛你多些,你就會愛他少些,他少一點愛你,你便多一分愛他。愛與被愛就這樣在天平的兩端起起落落,維持著一定的平衡。
堯雨下床去衛生間一照鏡子,大喊出來,「我要在家吃,你做!」
「堯堯,激|情只是一時,不是永遠,不可能永遠都有激|情,天底下的夫妻過日子久了哪還有激|情?你想好,不要只是一時的衝動!」
許翊中搖了搖和圖書頭,誰說女孩子不愛美,再丑的也愛美!他進了廚房看看冰箱里的東西,扯開喉嚨喊著:「只能做蛋炒飯,吃不吃?」
放下電話堯雨已經失聲痛哭。等許翊中急急趕過來時,她的眼睛已紅得讓他心疼。許翊中什麼話都沒說,直接抱住她,他只想讓她靠著他。
愛過痛過也是經歷,人生的路上會有很多這樣的經歷,把握現在、珍惜所有就是最好。那片路邊的落葉,終於完成它從發芽抽葉生長成熟到凋落的自然過程。明年枝頭又會有新葉婆娑。如此循環,生生不息。
「不是!」堯雨脫口而出,她看著佟思成眼也不眨,他的臉還是這樣熟悉,他眼中的神色和從前一般無二,她咬咬唇下定了決心,「記得從前我們兩人在一起時,我很快樂、很開心,我巴不得每分鐘都能和你在一起,有著說不完的話,說什麼都好。哪怕是看著你自習看上兩個小時,我也不覺得無聊、不覺得累……我不懂事,不知道你付出了多少。你帶我去校辦工廠,你來拉薩找我,你寵著我照顧我……我感動,我甚至覺得這樣和你在一起非常溫暖……可是,思成,我現在沒有那種感覺了,沒有從前那種感覺了。我對你,我找不回那種讓我能不顧一切的激|情了……」
堯雨被突如其來的低吼聲嚇得一抖,勺里的豆漿濺得滿桌子都是,她不敢抬頭說了聲:「什麼意思?」
「堯堯,你是想說我們之間陌生了么?沒有默契了嗎?」佟思成輕聲問她。他知道她想要的兩人之間的默契和欣賞,那是種看對方的眼神都帶著笑,隨便做什麼說什麼都明白對方的心意的和諧。
「那晚我和杜蕾還有她父親來到酒吧,你一直想離開,是瞧著他和杜蕾心裏不舒服,對吧?」所有的點滴串成了一條線,佟思成越說越急,「其實在拉薩八角街,我拉你走開時,我也看到許翊中了……你終於沒有甩開我的手去找他,我是那麼的高興,原本我就是和他一班飛機到的拉薩……找到你時,我感謝上天,讓我先找到了你……可是不夠,這些都不夠,你的反常,都是為了他……」
屋子裡的空氣凝住了似的,堯雨和佟思成對望著,彼此的眸子深處都燃燒著火焰。她眸子里的那簇光是為另一個男人!其實他早知道了不是么?為什麼還要痴心妄想呢?佟思成的神色越發的黯淡,目不轉睛地看著堯雨。她的面容、她的倔強,她為另一個男人鼓足的勇氣全看在了他眼裡,一刀一刀地刻在心上。
話音一落,佟思成已伸手抬起她的臉,狠狠地盯著她,「我早發現你不對勁了,為了許翊中是不是?還不肯承認?!」
他的話也讓她怔忡,和-圖-書她想要的是什麼呢?剛認識佟思成,她只是單純的喜歡,然後分手,然後工作自立,然後他回來,然後她變得喜歡和許翊中在一起。
在見著佟思成和堯雨的那個晚上,他獨自在酒店的露台上看著明月發獃。堯雨從來沒問過他去過拉薩沒有,但他卻感覺到,她是知道了的。她似乎知道很多,卻從來沒有問過他。這是她的性格么?什麼事都瞧在眼裡,看似不在意,其實全擱進了心裏?
「好啦,我就回去拍點照片,那裡我太熟,最多兩天就回來了。」
「怎麼哭了?」
「是的,思成,」堯雨誠懇地看著他,「你是這樣的,比我漂亮的多了,比我條件好的也多了,你對我也是因為你眼中看到的、了解的我這個人……我想說的不過是,我希望我能得到一種心靈間的契合和對彼此的欣賞。先有這些再去考慮別的,這個是前提而已。」
電話響了,堯雨一看號碼是許翊中打來的,他知道她今天走,她的情緒很低落,「嗯,下午就走。」
佟思成深深地看著她,眼前的堯雨有點陌生,她不再是他說什麼就跟著點頭,他說反對就不再堅持的小丫頭了。佟思成緩緩地說:「你還是記恨?恨我當初的選擇?可是如果我留在國外不回來,我再和你說分手,讓你白等我兩年?」
「一直以為你剪了長發是想和我重新開始,你是為他而剪的么?」
「我沒……」堯雨說著一抹臉,臉上已濕淋淋的一片,不知不覺中她早已淚流滿面。這一次是她看著佟思成離開,這次是她先說分手。她不是對佟思成沒有感情,就算她不愛他了她也會這樣難過。
堯雨一邊喝豆漿一邊說:「嗯,今天下午就走。對不起,思成,今晚不能去看你媽媽了。」
堯雨搖搖頭,「不是,我只是現在和你,找不到那種戀愛的感覺,不是我想要的……」
「是,就算你現在和許翊中在一起有激|情,你能肯定以後有嗎?你能肯定你們適合,你和他在一起,會一直快樂?他會一直對你體貼入微?會遷就你、維護你?堯堯,你冷靜一點,想明白。」
他是對她用了心的好,像什麼?像桌上擺著的豆漿和油條,有幾個男人肯每天早晨給女朋友買早點?是自己生在福中不知福?是習慣了接受他的好,對這些已變得視而不見?
不一會兒,佟思成的身影出現在樓下,這一次,他沒有回頭看。堯雨看著他,背對著她站著,從住著的七樓往下看,他的身影依然清晰,他站在車旁很久一動不動。堯雨想起了C大體育場獨自離開的一幕,他的心情也如同當年她的一樣嗎?堯雨很難過,她突然很怕他回頭,然而站了那麼久,佟思成https://www.hetubook.com•com還是沒有,他伸手從車窗上拿下一片飄落的黃葉上了車,然後離開。
目光所及,看到了桌上的那本《書法篆刻辭典》,想起自己壞壞地展平佟思成的書頁,禁不住笑了。
堯雨的眼睛跟著那片落葉移動,小小的一點落在路中間,她有種衝動想去拾起它,捨不得它被來往的腳踩著,被往來的車碾過。
堯雨收拾著行李想,也許出去旅遊給雜誌社寫寫稿,離開一段日子也是好的。
進了屋,他發現床上放著一個大的登山包,散放著些衣物,來時的喜悅像秋天的黃葉,從枝頭片片墜落,悠悠蕩蕩,被風吹得遠了。佟思成默默地放下早點,給堯雨盛了碗豆漿,不經意地開口,「堯堯,你什麼時候走?去B市的古鎮?」
許翊中不知道為什麼會對堯雨這樣依戀,幾乎是看著大巴車跑得沒影兒了才回去。
堯雨正想說不是她折的,心裏一嘆,那又有什麼關係。
堯雨哭得累了,說得累了,靜靜地睡過去。許翊中一直抱著她,他突然不敢確定堯雨喜歡的究竟是誰。
佟思成覺得一團火直從心窩子里往外噴,他「啪」的扔下筷子,「你真的變了,變得會撒謊,會隱藏心事,會欺騙人了!」
他神情落寞,眼裡不知是悲傷還是瞭然,閃動著堯雨無法了解的情緒。她低下頭鼓足了勇氣對佟思成說:「對不起,思成……我喜歡他。」
堯雨心裏一驚,低下了頭,「思成,是催稿催得急,不是……」
「堯堯!」佟思成痛極。聽到她親口承認,佟思成還是覺得難以置信。他從來沒有想過堯雨會不愛他,當年那個黏著他、捨不得他的嬌憨女孩兒的心已不在他身上了。胸口如中重鎚,佟思成的神智被打散開來。
佟思成深深地吸了口氣,眸子里的火焰已經熄滅,他面沉如水,「堯堯,你接觸一個全新的人肯定有新鮮感,你這麼確信你喜歡他?不是一時的新鮮、好奇、好玩?你在感情上一直很單純……」
堯雨蜷在他懷裡嘮嘮叨叨地說著和佟思成的往事。說他在校辦工廠下苦力掙幾十元錢,攢起來帶她去消費;說他每到放假就提前買了火車票送她回家,然後坐下一班車回A市;說他守在樓下夜深了還不走,監督她準時睡覺;說他風塵僕僕地在拉薩找到她,只說了一句,他把拉薩大大小小的旅店全找完了……
「你想要的是什麼?」佟思成問得無力,聲音縹緲。他要求多嗎?回國快一年了,繞著彎子琢磨她的心思,體貼、溫柔、容忍、退讓……他覺得胸腔里的那顆心被一根尖銳的木簽戳著挑起,變成血肉模糊的一團。
微微的風從窗外吹來,心裏變得坦然。「可能我是https://www•hetubook.com•com太隨性,不願去想為什麼,只跟著心意走。從前和你在一起,我覺得開心,和你待在一起很開心,我沒有像你想的那麼多,要考慮更多現實的因素。就算你出國,我覺得只要有感情在,也不是好大的事。但是你不同,你凡事都想得明白,怎麼樣是最實在、最現實、最可能的。你說我幼稚也好,感性也好,太衝動也好,我不想因為這些考慮而違背我的本心。你要問我究竟想要什麼……」堯雨淡淡地開口,「我就是想知道那種愛情是否真的存在!不因為家庭出身、不因為外表是否美麗、不因為世俗的眼光……僅因為愛上我這個人。」
佟思成失神地看著她,喃喃地說道:「你連喜歡他什麼都不知道?」他突然笑了起來,「難道不是因為他長得帥?難道不是因為他很有錢?我倒是忘了,你壓根兒不在意這些的,你只要當時的高興快樂,你看似不現實,其實你根本就現實得要命!」
堯雨頭一擺掙脫他,人已站了起來,他知道?堯雨吃驚地看著佟思成。他瘦了許多,嘴抿成一條線,雙眸深處閃動著失望與瞭然,像兩顆孤單的星掛在遙遠的天際。
「什麼事情都要肯定了才能去做么?就像你出國時你不能肯定能否回來,於是說分手,而你回來了,是因為你肯定自己能留在A市才重新回頭來找我?」
佟思成給了她太多太多的記憶,他要怎樣才能淡化了這些記憶讓堯雨全身心只愛他一個呢?許翊中覺得像是沒有太多希望一樣。他手一緊,和堯雨在一起的那種快樂,那種由衷的快樂他捨棄不了,他也不能捨棄。
詞典里多了幾頁折了的書頁,他翻開瞧,是「他鄉明月」四個字。許翊中回頭看了眼熟睡的堯雨,情不自禁地想起拉薩的明月。
「在家等著我。」許翊中聽到電話里堯雨哭起來,吩咐了一句,掛掉電話就奔她家去了。
堯雨摟住他的脖子,猛地跳上去雙腿繞著他的腰,像只樹懶一樣掛在他身上,額頭抵住他,喃喃地說:「我知道喜歡你什麼了,我就喜歡你隨時能逗我笑!」
「繼續,你還有啥優點?」
佟思成目不轉睛地看著她,什麼時候起,堯雨能這麼冷靜地分清愛與不愛了?什麼時候,她會對另一個男人勇敢地直言不諱?他苦笑著轉身,腳步沉重而緩慢,「其實我早知道,從我回來見到你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你早已不愛我了,有沒有他,你都不愛我了,我只不過……」他回過頭看她,輕輕笑了笑,「或許,我不用想著欲擒故縱,不用去揣度你的心思,一回來就找你,坦然地找你,你還會給我一點機會吧?或許,我就不該想著還能夠重新開始。堯堯,祝你幸福,人都是自私https://m.hetubook•com.com的,我也一樣,妄想著還能擁有……還能找回從前的美好,哪怕一天也好。」
她看了許久,無力地從窗邊走開。
「嗤!」堯雨笑了。
「那你告訴我,你和他有么,有你想要的感覺?」
佟思成乘電梯上樓時,他望著手裡的油條、豆漿笑了,他真像一個居家男人,一大早下樓買早點。帶著這樣的笑容去敲門時,心裏又有幾分黯然,他隱隱地覺得,這樣的日子不多了。
「誰說的,我說難看,其實我就喜歡這種難看。」
「嗯,我也知道喜歡你什麼了,太容易逗你笑了,太有成就感了!」許翊中說完,兩人都笑了起來。
堯雨嚇得後退了一步,半天才回過神,佟思成的表情讓她有些害怕,她深吸了口氣說:「你說對了,我其實骨子裡還是現實的,他的帥氣、他的金錢,我都喜歡,你非要讓我說喜歡他什麼,這些都是理由,而最讓我喜歡的是和他在一起,我開心,我沒有心理負擔。」
佟思成說完就走了。堯雨沒敢看他,一直低著頭站著。原來以為很艱難、很痛苦的分手卻這樣輕鬆自如地過去了。沒有大吼大鬧,沒有痛哭流涕。堯雨長長地吐了口氣,走到窗邊向下張望。
「難道我給你壓力、給你負擔了?」
吃過飯許翊中送堯雨坐車去B市古鎮,送著送著又捨不得了,「要不,我送你到B市算了。」
車開走的時候,他探手從窗戶玻璃里放出了那片落葉,飄了飄,落在地上。
「不知道,思成,但是和他在一起,我很開心……對不起。」
「吃!」堯雨剛回答完,跑進廚房奇怪地問,「你會做?」
她側頭看了看外面秋高氣爽的天,天空如洗,幾線白雲如畫筆掃過。她似乎沒有想過為什麼會喜歡一個人,只是跟著心意在走。當初和佟思成相戀是這樣,現在和許翊中也是。自己一向是這麼隨性的吧,所以思成說她是一時的衝動。
許翊中放下手裡的詞典,堯雨的眼睛在睡一覺之後腫了起來。「豬頭,難看,你等等!」許翊中走進廚房看沒有冰塊,就拿了只雞蛋出來給她敷眼睛,「這樣消腫快。」
許翊中一抖,放下碗走到門口,拉住堯雨狠狠地親了一口,「還要不要掌心煎蛋?」
「不是陌生,」堯雨搖頭,「沒有陌生,只是,思成,我不能像從前那樣愛你了。」
「那我讓它腫著。」堯雨的孩子氣就上來了。
「嫌我難看?你怎麼不去找漂亮的!」
「堯堯,你這麼急,是不想以我女朋友的身份去我家是嗎?」
佟思成就這樣看著堯雨,渾身散發出凜冽的寒意與無盡的失望。堯雨絲毫沒有退縮,她知道話說出口就是傷人的刀,然而不說盡就是無窮的煩惱。她努力地挺直背,用最真摯的眼神與他對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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