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堯雨夢遊一般囈語。

堯雨心驚，她又錯了嗎？一時之間，她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處理。她低下頭輕聲說：「對不起，蕭陽，我只是不知道該怎麼說，也害怕會引起什麼變故，更不知道怎麼說才是對你倆最好。」

一切都回不去了。堯雨吸了吸鼻子，她已經連想騙騙他的機會都沒有了，她已經大胆直白地告訴他，自己愛上了另外一個男人，她如何再回頭？如何再回頭去愛？

守院子的是個中年男人，他是古鎮的人，佟思成每個月付他工資，院子右邊的耳房讓他繼續居住。他看到堯雨，笑呵呵地迎上來，「是堯小姐吧？佟先生說這處院子轉給你了，他請我看院子。你叫我老王就好。」

佟先生暈倒在天井裡，這位堯小姐也坐在天井裡哭。他突然打了個寒戰，這處院子在夜晚看上去，風聲鶴唳，處處悲涼。

盯著盒子看了很久。堯雨還是放棄，她有點心驚肉跳。

千塵像沒有大腦的木頭人，失去了生氣。

在一大箱酒杯中，她找到了那個玲瓏秀氣的盒子。堯雨拿起來搖了搖，裏面是有東西。她找出那副金鑰匙耳環，去開的時候，手不知為何竟然在抖。

蕭陽顯然是想了很久，該怎麼措辭，「堯雨，我們認識也七八年了，都老朋友了，我就直說了。如果師兄不是你想的那樣，你會選擇他嗎？畢竟，他回國是想和你重新開始，那時候你好象和許翊中還沒開始。」

網吧不讓使用U盤，堯雨給錢，然後眼瞅著網管殺毒後起身告訴她：「你看吧。」

蕭陽抬起臉，有些生氣，「堯雨，因為你是千塵最好的朋友我才問你，你什麼都明白的，你就算告訴我最真實的情況，我也不會讓她為難。我，我也不會對不住我老婆。我結婚才幾個月呢。」

堯雨輕輕拉開抽屜，裏面放有全套雕刻工具，沒有印章。還有一隻盒子，和給她的那隻同樣造型，只是更大，長寬一尺見方。堯雨沒帶金鑰匙，她試著掀了下盒蓋，竟然開了，裏面有幅花葉粘成的小畫，空白處一行銀勾鐵畫的行楷小字：自在飛花輕似夢，無邊絲雨細如愁。

許翊中小心地抱起她，腿因為麻木帶來噬心的酸痛。他每走一步都真切地痛苦。許翊中咬咬牙，抱著堯雨送她到後院廂房裡。

堯雨的想法又冒了出來，他怎麼和千塵一樣，都喜歡找有回憶的地方坐。

堯雨嘆了口氣，眼睛尋找許翊中的身影，她記得是他在天井裡摟著她的。

為了他，她說：「我以為我真的恨他，原來我是這樣心痛……」

佟思成買的院子早裝修完了。門口掛著的牌匾龍飛鳳舞地寫著：思雨園。下方還有枚印，刻著「佟思成」三個字，這是他親筆寫的，親手刻的。

堯雨的眼淚奔瀉而出。佟思成給她的小盒子里裝著希望，想讓她感動的希望，然而打開小院里留下的盒子，飛出的卻是悔恨痛苦。

「小雨，你其實還是很依戀他的。」許翊中安靜地看著堯雨，現在他了解她或許比她自己還要了解自己。

她握著它，手心出汗，又禁不住誘惑，他U盤插|進了電腦。

穿堂兩邊靠牆擺著梳背短椅和茶几，中間一張八仙桌，桌面、凳面鑲著大理石。牆上掛著山水字畫，和一般老院子的裝飾差不多。

現實是這樣殘酷，他竟然連關心也只能是背地裡進行。「你就不要告訴千塵了，她知道了麻煩，千塵向來心軟。」

思雨是么？堯雨明白他的心意。去意亭，他是想明白分離，去意已定么？

找佟思成，他的電話也打不通。蕭陽為難地告訴堯雨，佟思成出差去了。堯雨很無奈。她不能收下那座院子，只能等佟思成回來。

她飛奔去車站，坐車回A市。

手指上的戒指偶爾會反射一點耀眼的光芒，讓她想起許翊中眸底閃動的深情。堯雨微微笑了，「那時我太激動，誤會思成的話，我道歉。至於會不會選擇他，其實我一直猶豫，現在想清楚了，許翊中更適合我。不是思成不好。」

我想我真的自私，我明知道你不再愛我，可是我卻想讓你愛上我，讓我在擁有你的心時，和-圖-書滿足地離開……

「堯雨，對不起，我心裏難受，我那天看到千塵了。她走在街上，我跟了她一整條街，她漫無目的，就像身邊的一切都離她很遠。她那樣子……我很擔心。」蕭陽想起千塵蕭條的背影。

「堯雨，你從沒打開過師兄給你的盒子對嗎？」下車時，蕭陽突然拋出了這句話。

她轉身跑出了院子，直奔新城區找網吧。

堯雨愣住，不是我想的那樣？「我想的他，是哪樣？思成怎麼跟你說的？」

月洞門是木質的。堯雨推開半掩的門，右邊是處花園，左邊一排廂房。

堯雨下意識地點頭，「好。」

那些分手后的日子，我痛，你也痛，又是何苦？她深深地吸了口氣，止住了眼底泛濫的酸楚。她關掉了文件夾，關上了感動，文件夾關掉的瞬間也關掉了過去。

「嗯。」

蕭陽的結實合情合理，可是堯雨的直覺告訴她，不是這樣簡單。

如果時間倒回，她會甜甜蜜蜜地做她的女朋友，讓他含笑而去。可是，時間能倒回嗎？她可以重新選擇、重新面對發生過的一切嗎？

窗外飛馳而過綠樹田野，春天朝氣蓬勃。他才三十歲，他的生命就走到了盡頭。堯雨的眼睛又紅了。

夕陽殘照，人們行色匆匆，黃昏將帶來黑夜，宣告夜生活的開始。和家人相聚，和朋友相聚，吃晚餐、看電視、逛街、喝酒、唱歌、與情人擁抱……堯雨慢慢地走著，心墜入黑夜。

她一下子捂住了嘴。腦子裡閃動著佟思成的樣子，瘦得竹竿似的身體，黯淡的目光，灰白的臉色……從他回來到他說要重新追求她，到他來B市找她，到他跑去拉薩，到他黯然離去，到他買下這座院子……

堯雨坐在天井裡放聲大哭，為什麼她從來沒真正給過他機會；為什麼在他回來后，從來沒有給過他一個真心的笑容和擁抱；為什麼她要固執於過去，自以為是地認為只有她一個人在痛、在悲傷！

「我想你了，翊中，我心裏發慌，莫名其妙就發慌……」

蕭陽問得沒頭沒腦，卻有種深意。堯雨百思不得其解，回到家開始翻東西。

他明知道問出情況，他會後悔，可是他還是想知道。蕭陽淡淡地說：「你放心，我只是了解。」

她隨手點開了第二個文件夾，驚奇地發現裏面只有一個文件。

四月，堯雨收到佟思成托蕭陽送來的產權證。他把買的那座院子過戶到了堯雨名下，怎麼落到她名下的，她一無所知。

堯雨看看信，又呆住了。她轉身拿起外套和包，對老王說：「我走了，你照看好這裏，每個月我會把工資打到你戶頭上。」

「……我都沒機會了，我都不能告訴他，我其實在意他的，其實我不只想讓他擁有一天，還想擁有很多天的。」

堯雨突然明白為什麼談戀愛分手容易，結了婚再離婚就難了。兩個人都分別有了各自的家庭，而小家之後又牽扯到兩個大家。蕭陽和千塵要重新在一起，難於登天。

那時，佟思成就從穿堂里走出來，隔著天井看她。

堯雨推門走進廂房，這裏放著睡榻，還有被褥，有人生活過的痕迹。老王說思成在這裏住過。靠窗擺了張大的木桌，放著毛筆、硯台。

我肯定弄錯了，你依賴性強，其實骨子裡卻甚是堅韌，你其實是可以陪著我吃苦的……

為什麼她都沒有發現？

堯雨覺得有可能，又對第二個文件夾里的文件中長長的空白頁疑惑不解。

蕭陽眉宇間的神色比從前更沉穩。他買了輛紅色的福特，堯雨詫異地看了眼車的顏色。蕭陽笑笑，「給我老婆買的，我自己一般不開車。」

蕭陽怔了怔，輕鬆地笑了，「沒什麼就好，師兄一直希望你能幸福。」

思成，他忍住了多大的痛來愛她？看著她無動於衷，看著她冷冷地指責，看著她把他的付出拋在塵土裡不屑一顧。

他說分手，可是，他卻從來沒有忘記。為什麼要選擇分手呢？為了用你的方式來愛我？為了有更好的條件，才能坦然地與我在一起？

蕭陽一下子站了起來，對堯雨怒目而視，看得出他很生氣。ｍ•heｔｕbｏoｋ.coｍ.ｃoｍ他嘴唇動了動想說什麼，又慢慢地坐下，「我明白你的意思，畢竟，我也結婚了。」

她怎麼能冷酷地指責他。他所做的一切都只是想多和她在一起，哪怕一天也好。

她多狠啊，她怎麼會有這麼狠的心！就憑藉著多年前他一句分手傷害了她，就因為那區區兩百米沒有得到他的挽留，她就可以這麼冷血？！堯雨恨自己，她從來沒有這樣鄙視自己。她以為的雲淡風輕，自以為的滿不在意，她怎麼配！怎麼配擁有這樣的深情！

他低頭看她，她睡著的樣子多麼單純無邪，像從前每一次瞧著她的樣子。微紅的臉，小巧的鼻樑，翹著的花瓣似的嘴。她自己都不知道，他有多麼的不舍，然而另一種情緒直逼上來，她現在最在意的人是佟思成，不是他。

「小雨，要不要去那座院子看看？」許翊中直覺在那裡會找到答案。

右邊廂房則掛著一溜鑲裱好的皮影，她看過去，迷失《穆柯寨》戲里的人物，穆桂英、楊宗保、楊六郎、穆瓜。他真的有心，以前她笑著告訴佟思成，她就喜歡楊宗保傻乎乎被欺負的樣子。

從堯雨、雨、堯堯，她一路瀏覽。

但是，她捨不得，捨不得佟思成死。

「他把那座院子送給我了。人出差了，我不知道，總覺得心慌。」

許翊中閉上眼，抬頭，風從臉上刮過，像一個大耳刮子扇過來。臉被抽得隱隱作痛。身下的石板帶著浸潤了幾十年的寒氣向身體蔓延，緩緩地麻木了他的雙腿，凝結了他的血液，心無力地掙扎。

心情越來越煩躁，蕭陽意味深長、欲言又止的樣子在眼前晃動。思成把院子送給她……堯雨一咬牙轉動了鑰匙，盒子「喀嚓」發出一聲輕響彈開了。

「她和林懷楊性格上有點合不來。你知道千塵家裡……你給她的印象太深，她說她會慢慢去磨合。說實話，我很怕你找到千塵，讓她又想和你在一起，然後，又顧著家裡爸媽的感受。這樣，會毀掉兩個家庭，還會讓千塵更痛苦。」

淡淡的、透明的淺黃色，托在手心被風微微吹起像只欲飛的蝶。

堯雨做出了決定，發了條簡訊給蕭陽：我要見你。一小時后大巴到A市。

「怎麼會心慌？遇到特別的事情了嗎？」許翊中直覺地問她，人最害怕的東西要出現的時候會發慌，堯雨害怕什麼嗎？

上面不再是她的名字，是一枚佟思成曾經送給了她的印：風雨同舟，旁邊還有一枚刻的是：曾經滄海。有行小字：原以為能風雨同舟，現如今卻感嘆曾經滄海。

堯雨想起那枚刻著「他鄉明月」的印章，專註拋棄了雜念，把明月與情感記憶刻進了心底。思成也是這樣嗎？

他想回到從前的愛戀，和自己愛的女人一起回到從前的感覺，哪怕一天，也好。

滑動著滑鼠，U盤裡有兩個文件夾，分別標明一和二兩個數字。

盒子角落放著一個U盤。

為了佟思成，她說：「我哪怕讓他多笑一笑也好，我都沒做到……」

「沒有什麼，我也不知道裏面是什麼，我只是想，師兄給你，說不定能消除一些誤會。」蕭陽的話顯然不能讓堯雨滿意。然而，這個佟思成放著希望的盒子，難道就只是為了讓她看到那些日夜專註為她刻下的印章？

他看到她和許翊中手牽著手，他轉身走進院門，消失在陰涼的院落里。陽光都沒法跟隨他進去。他的心，怕早已墜進無邊的地獄。而這黑暗的世界，是她給的，她連一絲光明都沒有給過他呢。

這是曇花的花瓣。

直覺告訴她這裏面有很重要的東西，然而，堯雨害怕，她害怕有什麼東西能破壞掉眼前的一切。

他的臉，瘦的（得）輪廓如刀削般硬朗，他的眼睛裡帶著渾濁與血絲，他的唇因為激動有種妖異的紅……她怎麼就會以為只是失戀、只是傷心、只是一心撲在公司的業務上才會變成這樣？她怎麼就這麼粗心？

堯雨取下U盤，放了張鈔票在電腦桌上，跑出了網吧。

堯雨舒了口氣，佟思成放些什麼東西在U盤裡呢？她拿起那個U盤，普通的外殼，沒有什ｈｅｔｕｂooｋ•ｃｏｍ.ｃoｍ麼記號。

佟思成得了肝癌，在他送她盒子去出差的時候，他肯定就懷疑了，不然不會那樣留言。他出差只是去確診吧？堯雨悲傷地想，都說肝癌要是查出來了是中晚期的話，最快六個月就沒救了，佟思成是發現得早么？離他送盒子已經過去一年了，他是怎麼過的呢？

堯雨決定以後再也不來這家有著無數回憶的良木緣了。不管是回憶佟思成，還是回憶千塵、慧安的每一次聚會。

他看似隨意地問，堯雨盯著蕭陽低下的頭，心裏長長地嘆息，她想告訴他實情，話到嘴邊又想起許翊中說過的話，太多事情會因為自己的插手而產生變數。

堯雨的眼睛驀然潮濕，往事如滄海潮湧捲起驚天巨浪。她何嘗沒想過風雨同舟，是他不肯。她何嘗沒有感嘆過去了的只是曾經滄海觀景一瞬的美麗，離開后卻只在記憶里才能發現。

思成，你何苦如此！你拒絕了風雨同舟，你又何必在七百多個日夜裡執著思念，這一刀刀刻下去刻在石頭上，每看一。次，又何曾不是在心裏的名字上加深刀痕呢？

「翊中，你在哪裡？」

老王在園子里澆水，看到堯雨 ，笑了笑，「堯小姐睡好了？」

她點開，一行黑字躍入眼帘：堯堯，我既期許你能打開看到，又猶豫讓你看到。這是什麼意思？

堯雨心想，你對你老婆可真夠好的。

她有點緊張，也有點好奇。她不知道為什麼有種感覺，讓她想要知道為什麼。

「王叔，和我一起的那個人呢？」

堯雨掛了電話，就呆坐在桌邊，瞪著盒子發獃。

老王搖頭嘆氣，不明白這院子前後兩個主人是怎麼了？

堯雨嘆了口氣，側頭看看左右廂房，透過撐開的花窗，房內擺著桌椅傢具，都是仿古新制的。左邊廂房設計成棋室，正中掛著一幅大青綠山水，棋盤上一局殘棋，堯雨看著黑白雙方廝殺得奇怪，凝視細看，原來是一局五子棋，她不由得笑了起來。

我時常一個人在棋室下棋，想象你就在我的對面……你總是耍賴，我表面不肯，心裏卻是喜歡。

蕭陽的臉沉沉地遍布陰鬱，他的千塵，過得不好嗎？堯雨的話沒有錯。如果千塵能和他在一起，就不會分手，就不會嫁給林懷楊。現在，更難。

打聽了佟思成的下落，堯雨想走，卻被蕭陽叫住了。「堯雨，能不能去喝杯茶？」

普羅米修斯應當後悔為人類盜取火種，才會讓潘多拉帶來宙斯的報復。

親愛的！我一直想這樣喊你。讓我這樣叫你一次，不論是否說再見，你都是我唯一最愛的女人。

為什麼在拉薩他那麼疲倦？為什麼他就這樣靜靜地轉身離去？

她每次叫他翊中的時候，不是求著他就是別有情緒，他多想聽她完整地叫他的名字，不要這樣喊他。他不想聽她這樣喊他，親昵得……他無法拒絕！

老王高興地答應下來，佟思成給他的薪水相當於在B市找份工作了。

堯雨睡醒時，陽光正從花窗透進來，班駁的光影閃動，刺得她眼睛發疼。她閉上眼，眼前還留著紅紅綠綠的花窗影子。

蕭陽開著車，來到C大，又停在了良木緣。

江邊的風刮進了古鎮，檐下紅燈籠的光影照著他倆偎依的身影。堯雨抽噎的聲音，在寂靜的院落里像碎落的玻璃，全掉在了許翊中的心上，她說的每一句像沉重的石頭碾壓過來，把他的心和玻璃碎片碾壓在一起，痛得他使勁抱緊了堯雨也無法抑制。

真的只是如此嗎？堯雨忍不住問蕭陽：「那為什麼你一定要提醒我這個盒子。千塵是告訴過你的，我沒打開過這個盒子，裏面有什麼是你覺得很重要的？」

他細心地給她蓋好被子。他看了會兒她，忍不住吻上她的臉頰。他，怎麼爭也不會和一個將死的人爭！許翊中握緊了拳頭，大踏步離開。

可是，在意他和愛他又有什麼關係呢？她知道自己哭的時候，讓許翊中以為她愛的是佟思成。原來他對自己還是信心不夠呢，是自己的錯還是他的錯？堯雨不想再追究。

堯雨突然看到一張照片上的日期，又辨認了一番。從佟思成走的時www.hetubook.com.com候，一直到她回來，沒有間斷過，日期相隔最長的只有一個月，有的是一天刻一枚。

離開良木緣，堯雨突然想起三年前在這裏與慧安的第一次見面。她一個人先來，靜靜地回想與佟思成在一起的時光。

堯雨不好告訴他蕭陽的話，她盯著那隻小盒子，強烈的好奇心促使她去打開這隻盒子。她又擔心，佟思成不會無緣無故地送來。他當時想要讓她感動，處心積慮那麼久，把耳環做成鑰匙的樣子，裏面一定有很重要的東西。

被愛也會傷感，但一顆心無法分成兩半。

「王叔，他，還說過什麼嗎？」

堯雨走過穿堂，繞過影壁，後面又是一方小天井。正對一道月洞門，邊上牆面鑲進了一扇圓形的福祿壽喜木格花窗，透出窗格子，光影閃動，竹影婆娑。

堯雨打不通許翊中的電話，她無奈地看著信，眉尖輕蹙。

那天，有陰雨綿綿，絲絲如線。他就站進了雨里，帶著無限的渴望，想再擁抱她一下，想她再撲進他的懷裡撒嬌……她沒有過去，為什麼不過去？

堯雨不吭聲，許翊中覺得不對勁了，他匆匆地說了句：「你現在待家裡啥都不要做，乖乖兒地等我來。」

看著眼前的咖啡，堯雨點的還是摩卡，倒不是因為忘不了佟思成，而是養成了習慣。這個習慣已經與佟思成無關。

「他沒說，去年冬天，他有次無意中透露出來的意思，你覺得他太用心計。」蕭陽小心地看了眼堯雨，「你知道我有時把他當成自家大哥一樣，在一起久了……」

……我看你走出體育館，想叫住你，卻沒了信心……等我有信心時，上天卻不再讓我有後悔的機會……

三月，省人大正式通過B市古鎮保護法規。這是省人大首次對古鎮進行立法保護。同時，嘉林集團聯合北方集團投資六個億，對古鎮實施保護性旅遊開發，同時更改協議，把嘉林二期的投資併入古鎮開發中。

堯雨明白他的意思，「嗯，他給你多少工錢，我照付，現在這裏沒做別的事，你就先守著吧，打掃一下，等以後有什麼再說。」

堯雨感激地看著他。許翊中微笑，笑容如春天的陽光，溫柔明媚。陽光落在了她的臉上，堯雨對許翊中吐了吐舌頭，輕快地跨進了院門。

古鎮邊上這幾條街都在忙碌地施工，修破舊的門窗，拆掉亂七八糟的電線和裏面幾家人分隔院子砌的小廚房。

網吧里的人注視著這個哭著看東西的女孩子，她的身體猛烈地抽動，一雙手捂住嘴，大聲抽泣依然從指縫中泄露出來，木然的臉上刻著絕望與悲傷。

「他要死了……翊中，他要死了，我怕啊，我好害怕……」

她會去找思成，如果可以，她還會陪著他。她流著淚想，她不只想給他一天，她還想給他很多天，很多天……

不知走了多久，又回到了院子里。陽光將天井映出一種溫暖的色澤，堯雨不要一點光影，她閉上眼，一步步地走進天井。

她閉了閉眼，想起了初識佟思成的那一天，心酸、感慨齊齊地湧上心頭。

堯雨突然不想找許翊中了。她想，既然許翊中放棄，不管是誤會還是別的，她都沒法在現在去找他了。

「聽說，你和許翊中訂婚了？」

堯雨謝過老王，慢慢地打量這處院子。院子不大，進了院門就是堂屋，對開八扇雕花木門外有一座四四方方的天井。東西兩間廂房，硬山式結構，牆面一溜木窗，窗下有一米寬的走廊。正對著又是一間穿堂，齊整的八扇雕花木門也大開著，後面看到一堵影壁。角落裡種著紫藤，綠葉正蔥蘢。

她輕輕點開第一個，是一枚刻著她的名字的印章，篆刻，陽文。堯雨又點開第二個，還是她的名字，篆刻，陰文。她迅速地挨個點開。裏面全是印章，正方形、長方形、圓形、橢圓形、隨形……印與印章拍在一起掃描進電腦的，各種材質的都有，木頭、青田石、黃凍石、雞血石、牛角、玉石、海柳……字體變化萬千。

堯雨關了文件，給蕭陽打電話，「蕭陽，我打開了盒子，什麼意思？裏面有個文件，一句莫名其妙的話，全是空白hetubook.com.com頁，什麼都沒有，是什麼？他想說什麼？」

堯雨點開了一，裏面跳出來上百個圖像文件。

堯雨眼睛一亮，又小心地看著他，「翊中，你不會生氣嗎？」

「蕭陽，其實現在大家都結婚了，你要真還是關心千塵，完全可以當她是朋友，有什麼可以直接問她。你這樣，我怎麼好回答？好不好還得千塵說了算。我了解的，就還行吧。」

睜開眼，她發現這是後院那間廂房。

「你還是叫我全名的好，這樣叫我，我心裏才慌。」許翊中呵呵地笑著，他一直不想捅破這層窗戶紙，然而，要讓堯雨的心透明不帶一絲一毫陰影，他願意揭開謎底。

花園裡搭了個涼亭，寫有一副對聯：思風遠去飄渺人間情，雨落竹搖抖散心中事，橫書：去意亭。

「我去看看工地，你自個兒進去瞧吧。看完工地我再過來。」

「沒有，哦，對了，佟先生是住在後面小院的。」

堯雨沉默了良久，遲疑地說：「蕭陽，你要真想知道，我可以告訴你千塵的婚姻生活，可是，你保證，在她找你之前，你不要出現，她現在很容易被人乘虛而入！」

她下定決心打開了文件，裏面也只有一個文件。

堯雨往下翻頁，空白，還是空白。佟思成想告訴她什麼？想讓她看到又猶豫的是什麼？！堯雨滿腹狐疑。

堯雨嘆了口氣，瞟了眼許翊中。

因為不能，所以痛苦。他曾經是她最愛的人，曾經和她有過數也數不清的美好。他站在路燈下凝望，他挺直的鼻子，他忍耐的微笑……這些都要消失不見了。哪怕他發火、生氣、痛苦、悲傷，這些也要跟著消失不見了。

她怎麼這麼殘忍地拒絕他。他是多想再擁有她，哪怕一天也好。

她想，如果告訴蕭陽，千塵現在不好，很不好，會是什麼結果呢？堯雨又想起了蕭陽給老婆買的車。蕭陽難不成會為了千塵離婚，然後和千塵在一起？

堯雨目光茫然，喃喃地說：「我不知道，思成送我一個盒子，他回國后，在我生日那天，把開盒子的鑰匙也送給我了，但是裏面什麼也沒有，我總覺得……」

老王放下水管，從褲兜里摸出一張折了的紙條，「許先生讓給你的，他先走了。」

堯雨翻來覆去地看了N遍，後面是長長的空白頁，除了開頭那句話，再沒別的。她打開第一個文件夾又把每一個文件打開，沒有發現別的東西。

……我想告訴你，如果時間允許，我會真的從頭開始，一切自然地再來追求你……

許翊中嘿嘿笑了，「你一有狀況才會叫得這麼親熱，在集團呢，什麼事？」

許翊中來的時候，堯雨還在坐著出神。乖乖上來舔他的手，對他甚是親熱，許翊中拍了拍狗，不解地問堯雨：「究竟出了什麼事？」

「小雨，我想，你該去找他。你心裏其實還是在意他……」

堯雨攥著這個U盤，心怦怦直跳，這才是佟思成留給她的么？要是她不拿出花葉小畫，她就看不到。他心思細密得讓她吃驚。他決不會無緣無故地把這東西放在這裏。

「小雨！」許翊中趕過來，看到堯雨坐在天井裡哭，心裏一痛，把她拉進了懷裡。

四年，他再努力也無法抹殺佟思成給她的四年，她心底深處始終有著佟思成的一席之地。她還是愛他，愛到她都自以為是地以為已經忘卻。許翊中鼻子一酸，她是多麼善良、敏感、多情的傢伙，她壓根兒不會因為有了新的戀情就對佟思成冷血無情。

蕭陽緊抿著嘴，扯開了話題，「千塵，好嗎？」

不能。

堯雨嘆了口氣，就想關掉盒子不再看，瞬間心思一動，拿出了小畫，下面居然還有一個夾層。她打開時帶起陣輕風，下面是一疊輕盈的花瓣，她拈起一葉，無比熟悉。

裏面靜靜地躺了個U盤，一個2G的U盤。

他怎麼能拒絕？他怎麼能守著她不讓她去佟思成身邊？那個男人用生命作賭注，逼出了堯雨的心意，逼得他選擇放手。

她迅速地點擊，上百個呢，差不多都是這樣。堯雨默默地想，是的，思成是在告訴她，他沒有一天不在想她，兩年裡，他的思念沒有停止。她點開了最後一個，呆了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