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佟思成默默地站立，是的，是他的錯。他無言以對。

「她會醒。」許翊中堅持，「我要她醒來時第一眼能看到我。」

可是她連手指頭都沒動一動。他的眼淚又差點掉下來，她是這樣善良，這樣多情，她才二十七歲，她甚至願意用熱情去喚起從前戀人對生命的熱愛。

杜蕾靜靜地說：「我只想和他無拘束地待兩天，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你不要告訴他這個。」

堯雨的母親歉意地看著他，眼裡全是紅紅的血絲，她的聲音那麼溫柔，「能不能幫我一個忙。幫我找下佟思成……堯堯，要是……總還是讓他先看一看為好。」

張林山到古鎮時也是杜蕾去接的，他根本就沒見過他。簽約儀式張林山和杜蕾都沒有參加，杜副市長見著許翊中還問了女兒的情況，看情形，杜蕾是連自己爸媽都沒見。

許翊中再也忍不住大吼道：「如果你不是瞞著她，如果她不是擔心你，如果她沒有連夜送了慧安，又開車去B市……你他媽的還在這裏磨嘰！」

此時，堯雨剛被送到醫院急救。她的證件和電話被翻了出來，堯雨的父母急急地趕來。

佟思成看了會兒電視，給堯雨打電話，他想告訴她，不用來接他，他明天自己回A市，當面在告訴她。

他對著鏡子看自己，是很瘦，但精神矍鑠，不由得苦笑，要是明天，堯雨看到這樣的他，會不會大吃一驚？

佟思成的眼裡透出重重的悲傷。他太了解她，連她偶爾怔忡的時候，也能感覺到她在想念誰。

他老爹和大哥也趕了來，「這樣守著不是辦法啊，翊中？」

他的話讓許翊中疲憊的心燃起驚怒。他不是絕症？！他一早知道？！他卻留住小雨！他……許翊中目眥欲裂，所有的悲痛與絕望此時齊齊湧上心口，他上前一步猛地揮出了一拳。許翊中從來沒有這樣恨過佟思成，就算是堯雨去照顧他，也沒恨過。可是他恨，他恨不得殺了他！要不是他，小雨怎麼會連夜趕回去，要不是他，小雨壓根兒就不會自己去開車！

蕭陽嘆了口氣，他是放心不下佟思成，就算不是癌，估計也不會好到哪裡去。他陪著佟思成離開。

他不能再這樣留住她。他知道如果堯雨知道，她會恨死他。可是，有什麼比讓她快樂起來更好的呢？

院長也趕到了，陪堯雨父親進了手術室。

「醫生怎麼說？」

這情形……

許翊中腦中一片空白，呆若木雞。

許翊中對蕭陽使了個眼色，一人拉一個，許翊中沉聲說：「沒事，再等一天，她會醒過來，會好的，她一定會好的。」

許翊中很吃驚，「你不是只想和他有現在（看著不太對，我沒有打錯），只想眼前快樂，為什麼？」

小雨，我在這裏，一直在這裏。他閉上眼睛睡了。

「好了，以後你喝完葯就含一塊吃。」堯雨那天捧回棒棒糖，笑嘻嘻地說。她一支支取出來現寶似的沖他搖晃，「思成 ，你是豬八戒，這個甜圈可愛，唉，思成，我每個都想舔一口，你說，要是每個只舔一口，就不會捨不得吃了。」

許翊中隔著雙層玻璃貪婪地看著裏面，亂七八糟的管子、儀器，他只知道那些東西下面躺著他的小雨。

佟思成咬住了拳頭，狠狠地咬著，任由心酸和傷感在心裏激蕩，他無法再往下想。她是為了連夜回來照顧他，他反反覆復地在心裏念著這句話，恨不得自己能代替她躺在醫院里。

堯雨的母親才平靜下來的臉上又露出悲痛，眼淚又留了下來，攔住佟思成的頭「哇」的一聲又一陣大哭。

許翊中腦袋又是一暈，後天才知道吧？這是什麼意思？他看向堯雨的父親，他正和院長道謝，摟著堯雨的母親離開。

「你記住我的話就是了，有什麼你問小雨，我現在就回去找她。」 許翊中說完就走了。他和大哥許翊陽打過招呼，開車回A市。

他也不知道為什麼，只有一種感覺，現在不回去找著堯雨，可能真的就找不著她了。

「千塵，www.hetubook.com.com我送你先回去吧，明天有消息就通知你。」蕭陽看見千塵眼睛下有一抹青色，知道她坐了三四小時的車，才從B市回來，心疼油然而生。

「喂，快點把車開走，你站這兒太危險！」交警拍了拍他的肩。

兩個警察有一句沒一句地低聲議論：「……那輛車可真慘，車上兩個人甩飛出去……沒得救了，腦漿都出來了……」

「什麼？」

千塵詫異地看著他，心裏迅速轉過各種疑問。許翊中為什麼會這樣說？他的臉色為什麼這樣難看？

三天過去了。堯雨的父母、親戚，除了沒告訴慧安，該來的都來了。許翊中被堯雨的堂兄狠狠地揍了一拳，「堯堯做夢都叫你的名字！」

許翊中從來沒有這樣堅持過，他哀傷地看著堯雨，她會醒還是不會？他不知道以後會怎麼樣，他只想守在她身邊，只要她在，他就一直守下去。

二十分鐘后他到達了事故現場，正好看到一群人把側翻的車推正，地上散落了一地的碎片，前面已撞得深深地凹陷了進去，這輛車正是堯雨開的那輛銀灰色的沃爾沃越野車。

蕭陽和佟思成走了進去。

蕭陽嚇得一愣，衝過去拉住了許翊中，「你幹什麼？」

過了收費站后，許翊中飛快地繞過收費站另一端往前方開去。許翊中覺得自己肯定是瘋了，他已經把油門踩到了底，不管不顧地超車。他希望他看錯了，可是，他卻被慌亂的心神嚇住了，他得去看，他一定要去確認，只看了一眼，心裏的強烈反應告訴他不對勁。

許翊中獃獃地轉頭，一隻溫暖的手搭在他的胳膊上。「伯母……」

他望向許翊中，許翊中的眼睛里充滿血絲，鬍子茬兒冒了出來，滿面憔悴，他正冷冷地看著他。

「堯雨，在醫院。昨晚上出了車禍，去B市的高速公路上。」蕭陽輕聲說。

可是，堯堯，我不忍心了。佟思成在心裏暗暗地說，他想起她手上的那枚閃亮的戒指，想起她無意識地去轉著戒指玩的表情。她似乎是在看電視，似乎是在聽他說話，似乎在構思著她的古鎮遊記。可是，堯堯，我怎麼會不知道？我怎麼會不了解你，怎麼會不明白呢？

堯雨的父親和院長還有主治醫生疲倦地走出來。

又是一個艷陽天，醫院的這處角落依然清冷。一整天過去了，從無菌室出來的醫生對他們搖搖頭。

打了兩遍沒有人接，佟思成看了看時間，九點半，他想她會不會回了家，在洗澡沒聽見。佟思成放下電話，發了條簡訊。他看了會電視也睡了，明天，他傷感地笑了笑，哪怕堯堯會生氣，但也會歡喜得到他沒有得癌症的消息。

千塵不想走，準確說，她不想讓蕭陽送她。她對堯雨的擔心，對婚姻的失望，她害怕在蕭陽面前宣洩。如果說愛一個人是希望他幸福，那麼，千塵對蕭陽的愛就是不讓他為她擔心。

許翊中就待在醫院，累了找間病房睡，醒了再坐著等。

「翊中！」堯雨的母親軟軟地喊他。

許翊中抬頭看著她，「我送你回去，我兩天沒睡了，得回去睡會兒。蕭陽，你多待會兒。」目光已落在沉默的佟思成身上。

慧安是知道了張林山來了古鎮。堯雨不准他告訴張林山慧安來過，看樣子，慧安是真的遇到他們了。許翊中想起堯雨的態度，想起她臨走時說的話，她是真的不會和他在一起了么？她不僅因為佟思成，也因為慧安。

他看著手術室的門，他知道這門進去還有很長的走廊，中間有一間手術室，裏面躺著小雨。他彷彿看到堯雨渾身是血，少胳膊斷腿的樣子，激靈靈又打了個寒戰。許翊中克制著自己的想象，他悲傷的想，怎麼能不想呢？他的目光看向陪著堯雨母親的劉秘書。

堯雨的母親衝過去，連聲問道：「怎樣了？堯堯怎樣了？」

佟思成含笑看著他們，心口掠過一絲黯然，還是笑著說：「坐，堯堯呢？」

大夫說她的手術很成功，但是和*圖*書呢，只要是手術就有風險。還會有風險？！怎麼能讓她再有丁點兒風險呢？她都成這樣了，難道還要讓她再承受風險？許翊中無力地把頭靠在玻璃窗上。

千塵一直很開心，獨家專訪到手了，慧安有孩子了，今天是順利的一天。「你這麼緊張幹嗎？又不是你要當父親了。」

佟思成一口氣跑出去，一下子跪在堯雨的母親面前，「你再打我！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我不好，我沒照顧好她……」他趴在堯雨母親的腿上哭得像孩子一般。

佟思成和許翊中怒目而視，蕭陽嘆了口氣，又問了一遍：「堯雨一個人在醫院。」

「小雨呢？！」

佟思成鼻子突然發酸。他不是沒看出來，她回來得那麼晚，她幾乎沒敢看他的眼睛。他想她一定是遇著許翊中了。他舔了一口糖，她太善良，她考慮別人總比考慮自己要多，她怎麼就沒想想，許翊中是否能忍受呢？舌頭的那點甜味滑下了喉嚨，佟思成看著棒棒糖，低語：「傻瓜。」

他所能辦到的，是站在這個離她最近的地方，看著一團他認不出來的影子。

他猛吸一口氣，將衝上鼻腔的酸意逼了回去，他怎麼能落淚？他怎麼能放棄？她沒醒，可是她也沒死。許翊中佇立在外面，感激上天。只要活著，就有希望。

「翊中，你，你們去吧。」堯雨的母親無力地坐在椅子上哭。她一早就來了，只看了一眼，就難受得像誰剜了她的心。

堯雨的父親抱住妻子，把她的哭聲死死壓在懷裡。

這是目前得到的唯一的信息。

許翊中的眼睛慢慢紅了。她還會站起來，像第一次見著她時，穿著印有史努比的蓬蓬裙，滿不在乎地坐在衣香鬢影里？她還會氣呼呼地和他抬杠摔門就走？她還會放他鴿子，一再給他吃閉門羹？還有她的古鎮遊記沒寫，她的客棧還沒有開張……他想起她的熱情、她的主動、她在懷裡撒嬌……他還想娶她，還想陪著她一起走遍全世界……他還從來沒有對她說過，我愛你！

蕭陽會意地輕點了下頭。

「這裏就麻煩你們倆了，明天我來。」許翊中沒看佟思成，他只有一個信念，堯雨會醒過來。

他跑了出去，「咚咚」的腳步聲引起護士不滿地瞪了他一眼。

佟思成的腳步越來越快，走過長長的走廊，右邊是一排玻璃窗。佟思成抬頭看了眼床位號，猶豫了下，走近了窗戶。蕭陽往裡面看了看，心裏一驚，聽到悶悶的哭聲從佟思成喉間發出來。

許翊中很感嘆，杜蕾太敏感、太成熟。他覺得人性的矛盾，此時在杜蕾身上體現得淋漓盡致。他打了那個電話，約出了張林山，並且沒有告訴他是杜蕾約的。

許翊中心驚膽戰，這樣的車型，裏面的人……車猛地一個翻身「咚」地被掀了過來，許翊中的心也重重地響了一聲，震動著他的神經，身體禁不住隨著這聲音抖了一下，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戰。

佟思成皺了皺眉，目光看向蕭陽。

「後天才知道吧。」大夫很疲倦，用了不確定的語氣。

含著棒棒糖，佟思成去洗了個澡。他想笑，吃棒棒糖洗澡的人肯定不多，不過，他想，連洗澡也是甜孜孜的，這會讓他感覺到堯雨無時不在他身邊。

「傷到頭了，等明天，醒了也……說不清。」蕭陽輕聲回答，他看看千塵，兩人離這麼近，此時卻是真的遠了。

佟思成不知道堯雨連夜趕回來。他怔怔地看著手上的東西，輕輕地轉動了下塑料桿，糖餅上的娃娃甜甜地沖他笑，床頭柜上放了塊泡沫，上面插著大小不一、顏色不一、形狀不一的棒棒糖。

「車性能好，安全帶起了很大作用，氣囊全爆開了，只是，還是撞到頭了。」

蕭陽趕緊攔在兩人中間，兩邊的火氣都旺，他飛快地看了眼佟思成，他滿臉驚恐與悔恨，再看看許翊中，一身的煞氣。「要去看她嗎？」

兩個男人慢慢地開始說話。佟思成回憶堯雨的一切，許翊中也回憶她的一切，嘮嘮叨叨m.hetubook.com.com得都記不得關於堯雨的點滴是自己說的還是對方說的。

堯雨的父親低聲哄著妻子。許翊中大踏步走到大夫面前，「人怎樣了？」

在佟思成看來，堯雨必然是舍不下許翊中，又不好意思說明，所以才關掉了手機。他深深呼吸，清瘦的臉上笑容依舊，只要她好，又有什麼關係呢？

許翊中跳上車飛快地離開。淚水滑下面頰，他的小雨！他怎麼讓她去開車，他怎麼就沒能留住她！他不停地祈求著，求上天憐憫，千萬不要讓他看不到她了。他從來沒有開過這麼快的車，從來沒有這樣六神無主，他什麼都沒想，只一個勁地加速往A市趕。

佟思成一早坐車回來。他打堯雨的手機再也打不通，他不明白為什麼。而到家沒多久，蕭陽和許翊中就來了。

沒有人回答她。

「你回去休息會兒，有什麼情況會告訴你。」他大哥勸他。

堯堯，他自責，許翊中沒有說錯，如果她不是連夜趕回，如果不是想趕回來照顧他……他轉開臉，看著車窗外飛馳而過的街景。陽光是這樣燦爛，這樣的燦爛，他的堯堯，怎麼可以有如果，有萬一，有讓他去看最後一眼的時刻！

「阿，阿陽！」佟思成抱住了蕭陽，他知道他不該哭，這裏禁止喧嘩，但是他忍不住，他無法相信他眼睛看到的，他甚至瞧不到她的臉。床上那個是堯堯嗎？他的可愛的、活潑的、開朗的、有生氣的堯堯？她渾身上下，他就只瞧見了一隻手，佟思成從來沒有這樣後悔過，他從來沒有這樣恨過自己。

這一夜，許翊中和佟思成還有蕭陽默默地坐在外面，誰也不想離開。

一聲悶雷在佟思成頭頂炸開，他低吼出聲，「什麼叫如果？什麼叫再看她一眼？」

佟思成低下頭，堯堯長得真像她的媽媽，鼻子一酸，「是，伯母！」

他想起她的頭髮，還有半年才能長到原來的長度。他就想再留她半年。他原本打算再過些日子出去，回來告訴她做了個手術，以後就沒事了，再讓她離開。佟思成嘆息，眸子里閃過眷戀。他還是心軟了，還是放棄了。

帶著驚懼、痛心、無奈、酸楚，他站在這裏一晚了，就看著堯雨露在外面的胳膊出神，只盼著能看到她能有點動靜。她的手哪怕動一動也好啊。

許翊中不知道自己的聲音有多大，只看到眾人的目光朝他看了過來。有驚詫的，有皺眉的，有同情的，但是沒有人回答他。

蕭陽擔心地看了眼佟思成。他形容枯槁，嘴角高高地腫起，往常冷靜清明的眼睛里溢滿了淚水，他默不作聲地跟著佟思成往裡走。

「原諒我！」佟思成對著鏡子說，他實在不想放棄，含糊地不提病情，想因此留住她，多一天也是好的。看著堯雨為他難過，為他緊張，為他忙前忙后，他覺得幸福。

他看著走出手術室外的人。醫生一臉倦意，院長默不作聲，神情嚴肅，堯雨的父親眼圈是紅的，抱著妻子的手很用力。

許翊中下意識地跟上去，直走到停車場，看著他們上車。堯雨的父親憐惜地看了他一眼，嘆了口氣，「後天能醒過來命就保住了，堯堯……你回去休息吧。」他聲音發哽，揮了揮手，讓司機離開。

天蒙蒙亮，許翊中就醒了。他去買了早點回來，佟思成還是他走時的樣子，痴痴地坐著，面無表情。「吃吧，吃了睡會兒，我來。」許翊中不想再責備他。

堯雨埋在一堆儀器裏面，連細小的胳膊上也纏著好幾根管線。他想一把扯開這些東西，哪怕讓他清楚地看到她的臉也好啊，她這樣子……讓他心悸。

凌晨四點，手術完了，堯雨被直接推進了無菌監護室。

車被拖車拖走。人聲、汽車聲、亮的警燈緩緩退到了無聲的世界。

堯雨的父親看了他一眼，沒吭聲，神情嚴峻。堯雨的母親已哭成了淚人兒。

他獨自一人站在住院部樓下的停車場里，圍牆外偶爾有汽車經過。後天能醒過來命就保住了，後天？醒不過來呢？ｈtｔps://ｗｗw.ｈeｔubｏｏｋ.ｃom•ｃｏｍ他深吸了口氣，頭腦無比清醒，他要知道小雨所有的情況，不論好壞。許翊中回頭又看了看，走了回去。

佟思成每天都來，靜靜地坐一天，然後離開，第二天繼續。

「早送醫院了。」

一切都已無意義。

他目光細細地尋覓著，只能看到她的一隻手和手指上的戒指。

「阿陽，我還給他，」佟思成抹去嘴角滲出的血，許翊中的憤怒在他意料之中，是的，他欠他，也欠堯雨。是他自私想留住堯雨，但是，他不後悔，「你好好待她，她喜歡你。我沒什麼對不起你，我欠，也是欠她。」

佟思成什麼話也沒說，沉著臉跟著許翊中出了門。

「是，你轉告堯堯，我很好，不是絕症，她，不用來陪我！」佟思成坦然地看著許翊中。

他送走千塵，又開車回了醫院。躺在車裡，眼睛望向住院大樓。許翊中想起每一次在堯雨家樓下等她的情景，想起她的嬌憨霸道溫柔刁蠻。想起她眉宇間露出的那股傲氣、那抹善良、那抹自信。是的，每次都是他等她，每一次，如同今晚。

許翊中失魂落魄，一個佟思成再加上個陳慧安，他突然很害怕，這種從心底里油然而生的害怕讓他心慌。

「啪！」堯雨母親抬手給他一巴掌，「這是替堯堯打的！你知不知道，她因為你兩年不回家，一個人在外？春節我們去看她，她哭著說，你嫌我們家窮，你不肯和她一起努力，你拋棄她出國！你本事啊！你回來就回來，你還得什麼病？！你讓堯堯去買菜做飯，我，我和她爸這麼多年，連一口她做的菜都沒吃過……」堯雨的母親近乎崩潰地哭了起來。

他放下電話就去找人，直到晚上吃飯的時候，才看到千塵，許翊中急急地把千塵拉到一邊，「慧安怎麼了？」

如果不是因為堯雨母親的請求，如果不是因為堯雨，他連殺他的心都有。

不知不覺，他從清晨站到了下午。

得到消息趕回來的千塵也來了醫院。時間太晚，她看不到堯雨，坐在蕭陽旁邊陪著等到天明。

許翊中忍無可忍地走過去，「這裏還有家屬！」

蕭陽神情凝重，看了眼許翊中沒吭聲。許翊中盯著佟思成，突然說：「你精神不錯。」

晨曦從窗外透進來，金燦燦的陽光預示這又是一個艷陽天。

「放手！」許翊中惡狠狠地瞪著微笑著從地上爬起來的佟思成。

晚上九點多，許翊中在快到A市時有點堵車。車行緩慢，他經過時，看到前方出了事故。拖車正從自己這一側吊起了一輛撞得不成樣的轎車，多半是從對面撞飛過來的。他繼續往前走，沒有走多遠，高速路的另一側側翻著另一輛車，他瞟了一眼突然心跳加速，一抹銀灰色闖進眼帘，一晃而過。

「你是欠她！欠她……」許翊中聲音發哽，收起拳頭掉頭就走，走到門口他頓了頓，想起堯雨母親的吩咐，深吸了口氣，回過頭冷冷地說：「跟我走吧，再去看看她，免得……後悔！」

鏡子里的佟思成眼中又透出深思與精明。他想，夠了，已經足夠了。他本以為自己要掛了，沒想到一系列複查下來，他只是酒精纖維肝，離肝硬化還有一截，離癌還有兩步之遙。他一聽說查出來是肝有問題，消沉了許久。聽說不是癌又高興了許久。他以為堯雨不會找到那個U盤，他複查回來后還沒來得及去取，堯雨就誤打誤撞送上了門，而那時正是他的病理反應最強的時候。

「因為我愛他，因為，我是女人。」杜蕾淡淡地回答，嫣然一笑，「可能我太敏感，就像我從來得不到那種溫馨的家似的，就像愛上他，他也是別人的老公，而且是慧安的老公。我想和他在一起，我又不想讓慧安同我母親一樣。」

心情是什麼？他不知道，揉揉酸脹的眼睛，他很想閉著眼，也躺下去睡一覺，眼前的這一切都是虛幻的夢，不是現實。

她捧在手心的寶貝就因為這個男人變得沒有一點生氣，甚至看不清人樣！許翊中搶上一步，扶住了堯雨的母親和-圖-書。

那晚他見著了慧安，他忙於四處周旋，也不好意思見慧安的面。堯雨的斥責讓許翊中意識到有事發生了，他最擔心的是慧安遇到了不知情的杜蕾和張林山。

許翊中下午接了堯雨的電話就難受，那天杜蕾求他幫個忙，讓他打電話去張林山家裡，請張林山到B市來。

許翊中找到醫院的時候，正遇上堯雨的父母。

「你們去吧，我陪陪伯母。在一號。」許翊中不想和佟思成進去，他不想看到那堆管子埋住的堯雨，怕自己忍不住會對佟思成動手。

凌晨，安靜的醫院里，堯雨母親的哭聲尖銳刺耳。許翊中感覺到透心的涼氣，中央空調噝噝地吐著寒意，空洞無情地手術區的走廊里一片寂靜。

今天就是出事後的第三天，堯雨還是沒有醒。許翊中慢慢地走到窗口往裡面看，沒有絲毫動靜。他伸出手，撫摸著玻璃上她的臉所在的地方，目光落在唯一能看見的她的手上，透過玻璃窗，堯雨中指上的戒指閃閃發亮。

兩個警察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四周站著的人，沒再吭聲。

他低低地對千塵說了句：「你千萬別告訴任何人慧安來過古鎮。」

「不。」

許翊中想跟進去，堯雨的父親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堯雨的母親，許翊中便停下腳步陪著堯雨的母親。

沒有人能知道他的心情、他的悔恨、他的錯！他想過各種和堯雨的結局，卻沒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情。如果可以，他願意代替她承受這一切。他覺得命運這般無情，她是這樣好這樣好的人，怎麼就回偏偏落在了她的頭上。

「我知道了，您放心。」 許翊中輕聲回答。她不論如何，都是放不下佟思成的。她說過她愛他，但是她也愛愛著她的所有人……「小雨，我回頭再來陪她。」 許翊中大步離開。

「在無菌室，伯母請你去看看她，如果……再看她一眼。伯母想，小雨會希望這樣。」 許翊中轉開了頭，想起那堆管子儀器里埋著的堯雨，眼睛就酸脹得不行。

他似乎用了所有力氣控制自己，身體猛烈地抽搐著。蕭陽輕輕拍了拍他，「師兄！」

幸福之後又是無盡的恐慌，經歷了懼怕死亡之後，生的希望油然而生。佟思成嘲諷地想，人就是這樣，好了傷疤忘了疼，他現在還想得肝癌，讓這樣的幸福一直延續到生命的最後一天。

許翊中知道她離開的半年裡，陳業一直陪著她去古鎮。他沒有還手，下巴真痛，痛快淋漓！痛得他清醒，他已經疲倦到了極點，需要這樣一拳將他漸漸消失的信心打回來。

許翊中猛然驚醒，「人呢，車上的人呢？」

他慢慢地走近那輛車，坐椅上有斑斑血跡，眼睛看到撞出來的CD盒子落在坐椅下。交警正在前面指揮拖車，他伸手進去取出盒子，塑料外殼裂了條縫，許巍的臉被割成了兩半。許翊中只看到了「完美生活」四個字，眼淚就落下來了。

許翊中剛站起來，腿一軟就跌坐了下去。

夜晚降臨，佟思成搖晃著身體站起來，啞聲說：「阿陽，你也累了，我們走吧，明天我來。」

撞成什麼樣，他不知道，後果會是如何他也不知道。他只知道，如果可以後悔，他絕對不會讓她去照顧佟思成，他絕對不會再讓她開著那該死的車連夜趕去照顧佟思成！心裏像系了塊石頭，沉沉地拖著心墜著痛。他坐在堯雨的母親旁邊，緩緩地伸出手，攬住了堯雨母親的肩。這一刻，他覺得堯雨也是他的親人。

佟思成懵了。

陽光被阻隔在層層窗帘背後，無菌室里落下清幽寧靜。

「你們小聲點，這裏本來是不準進的。」護士長嚴厲地呵斥著。

「你就是佟思成？」堯雨的母親看著他輕聲問道。

他猜想，杜蕾一定是什麼都準備好了，要在遠離A市，沒人認識張林山的地方，和他放開了在一起。她一定也知道這樣不可能長久。

「呵呵，沒什麼，慧安今天暈倒了，她有孩子了，小雨送她回A市見張林山。」千塵並不知道內幕，可是許翊中什麼都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