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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名宮女飛快的抬起眼，慢慢的離開了。

滕王轉眼間就奔到了他面前，手握著馬鞭想都不想就抽了過去。

杜燕綏微微一笑：「武昭儀重新進宮，嫌先帝取的媚字太過柔軟，替自己造了個字名曌。取日月行空之意。王爺需謹記，女人最善變，尤其是能被先帝忌憚的女人。」

他打量著杜燕綏。一身紫色小團花圓領箭袖長衫，腰間銀魚袋閃閃發光，頭上戴著鑲白玉的襥頭。眉目俊朗，一看就是個富家公子哥。

大軍出發之後，高宗每月都點卯似的去皇後宮里坐坐。今日得了開戰的邸報，高宗批閱完奏摺，看字都成了雙影，頭抽筋似的疼。

高宗看了她一眼，吩咐道：「扶皇後進屋睡去。」轉身就走了。

出了宮門，被冷風雨一吹，高宗清醒了。他上了御輦，問胡公公：「那內侍是皇後宮里的？」

後宮是皇帝的後宮呀。嬤嬤急的直朝皇后使眼色。

他不喜歡皇后那番貴女作派。卻極喜歡皇後身邊服侍的宮女。那手按摩功夫，緩解頭疼正舒服。

那名宮女看了眼皇后，戰戰兢兢的應了聲是。挽了衣袖凈了手，上前輕輕的將手指搭在皇帝額間，找准穴位按了起來。

「我說王爺，你總叫著我媳婦的閨名，叫我情何以堪哪！」杜燕綏嘆了口氣道，「自我回京恢復了身份。我該還你的情已經還了。說實話吧，崔家我定是要踩下去的。所以幫著你和武昭儀。我知道，你在下一盤很大的棋。我不過是你的一枚棋子罷了。可是呢，皇上在和你對弈，我好像也是他手裡和*圖*書的棋子。我很苦命呢。爵位拿回來了，能給祖宗一個交待了。我只想和三娘過過散閑日子。您就放過我們吧！」

鄒家也使人來報喜訊，燕婉懷上了。

半個時辰后，那行人就出現在眼前。

燈光下，皇后清美絕論的臉帶著曉睡未醒的顏色，清水芙蓉染上了胭脂，分外美麗。

不知過了多久，漸漸聽到皇帝起了鼾聲，嬤嬤輕輕咳了聲。

大概是許久沒得到高宗的憐惜，皇後下意識的縮了縮手，又恢復了清冷的模樣：「皇上怎麼這麼晚了過來？」

隔著迴廊，高宗看到對面正殿燈火通明，皇后在內侍和宮女的簇擁下出來。他不以為然的說道：「做事別這麼毛躁。」

第一封西邊來的邸報在暴雨中送進了宮。

是了，他早就不是那個垂手肅立，盡心替自己辦事的侍衛隨扈空青了。

一名侍女上前侍侯他脫了鞋。

他馭著馬，下了官道，朝著一旁的空地行去。

杜燕綏偏過頭看他：「如果有一天，我死在您手裡。王爺莫要為難三娘。她喜歡你便罷了，不喜歡的話，您放過她吧。話已說盡，王爺想怎麼做，我都接著。」

滕王笑了：「沒想到本王努力的讓自己改變對你的印象，仍小看了你。」

滕王捏緊了那個錦囊。兩人的目光對上，看到了對方眼裡的肅殺之氣。

夜深了，皇帝不想吵醒皇后，只希望躺在暖和的炕上，被宮女按摩著舒服的歇息著。高宗沒有讓人去通傳，御駕在雨里無聲無息的到了皇后寢宮。

滕王氣笑了：「你給了老道多和圖書少銀子？」

皇后望著高宗，冷冷的轉身，去了外間。

高宗睡了一會兒，突然醒了。他蹙眉看了眼四周，叫了聲胡公公：「回宮。」

眾人朝皇後行了禮，悄悄的退下。

他從懷裡掏出一個錦囊扔給滕王：「王爺瞧瞧，可有繪錯？獨此一份，別無拓本。王爺攢的家當在這隆州城能過一世舒服日子了，想把大唐江山建成自家的後花園，錢少人也少，不夠哪。」

征西軍一鼓作氣開進了蒼茫的草原，和西突厥開戰了。

他好像只斥了他一句吧？怎麼會咬舌自盡？高宗已走到門口，看到外間坐著的皇后和一屋子站著侍候的人。

有多少年，沒被氣成這樣了？陽光從杜燕綏那方照過來，滕王微眯了眯眼，多年的養氣工夫讓他在幾個呼吸間再次冷靜下來。

帶著孝，岑三娘沒有參与到這些喜事之中，備了禮一一囑人送去。

扛著鋤頭拎著籮筐的百姓聽到侍衛傳了命令，幹勁的十足的開挖。一天一人就能賺百文錢，自家帶飯還有二十文補貼。一個月內完工，每人賞一兩銀子。能攢下二三兩銀子，今年可以全家過一個豐盛的年節了。

風隱隱傳來山間鋤頭鐵鎬敲進山石里的聲音。事已至此，他惱怒又有何用？

滕王嘴角抽了抽：「既然你襲了爵，有賜田有賞銀，織錦閣不用送份子錢了。」

杜燕綏滿臉同情：「您怎麼總是愛著……不愛你的女人哪？自個兒找罪受，多虐心哪！」

高宗性情溫和，待宮裡人也極寬容。說了一句，就順著迴廊走過去。

「進去和_圖_書吧。」高宗沒有回答，邁進了內殿。疲倦的坐上了炕頭。

初冬第一場暴雨襲來。樹上的葉兒蔫黃著，被凄風冷雨一吹，打著旋兒的落得滿街都是。沾滿了雨水泥漿，蒼涼之感油然而生。

「不是愛護。是愛。本王愛上她了。」滕王一本正經的說道。

皇后撐著下頜半闔著眼睛，露出一半倦怠柔美的臉。

滕王望著他和護衛們消失在山道上，曬然笑道：「是你先背叛本王，本王為何要心軟？」

兩口子顧不得溫存，守在老夫人榻前。

宮裡已燒起了地龍。一進正殿，一股氣熱氣撲面而來，高宗疲倦的揮手讓內侍宮女們起身，隨口問道：「皇后歇了么？」

二房的杜蒹葭出嫁了。大房的靜婉也順利的嫁給了李尚之。尉遲國公府令報訊，岑四娘生了個兒子。

滕王一嘆，吩咐道：「你們留在這裏。」

「哎喲，王爺，你知道國公府是個空架子。襲了爵，皇上撥了幾萬兩，我都沒捨得建衙，吃空餉省錢哪。去年還多虧了您送的織錦閣份子，否則我去江南平叛。三娘嫁我妹子湊了嫁妝，府里就該喝稀粥渡日了。我那有銀子收買袁天師哪。」杜燕綏嬉皮笑臉的答道。

杜燕綏看了眼河灘地上仍青綠的野草，嗯了聲：「所以說這裡是個好地方啊，四季常青，花開不敗。王爺選的地方很適合養老。」

杜燕綏回到長安時，天氣已經轉涼。

「是。」

迴廊拐角處突然跑來一個內侍，收勢不及，險此撞到了高宗。他慌張的跪下：「小人衝撞御駕，小人該死！」

奔上官和圖書道，他停住了馬，笑嘻嘻的侯著。

高宗嗯了聲，就往內殿行去。

「樂游原上的草都枯黃了吧？」滕王喃喃說道。

鎮上和附近十里八村早就想挖通這座矮山了，從此去鄰縣不用走水路，繞幾百里山路。皇榜一貼，呼啦啦來了幾百條壯漢。方便了出入，還有銀子拿，不來幹活都是傻子。

深秋時節，老夫人感染了風寒，病了。

杜燕綏柔聲說道：「我是在幫你呀，王爺。龍氣一斷，皇上對你更加放心。你藏在江洲里的水軍閑時跑跑船掙銀子，江匪海盜都啃不動，多好啊。」

「為什麼？」隔了很久，滕王終於開口打破了沉默。

滕王沉默著望向遠處。杜燕綏也微笑著，欣賞著陽光下的秋景。

滕王嘴角一翹：「本王眼光高！你還不是沾了本王的光。否則自怡怎麼會認識你？」

內侍進來幫他穿了鞋，高宗下了炕。

那內侍跪在地上，身體簌簌發抖。

「去……皇後宮里吧。」高宗臨時改了主意。

杜燕綏笑道：「當初窮慌了。看著三娘接手管事，錢匣子里才四十幾兩銀子。我捨不得讓她吃苦焦心。王爺又不是外人，不要吧，怕傷了您對三娘一片愛護之心。」

杜燕綏瞅著滕王被風吹揚起的披風，揮了揮手：「王爺，你來啦！」

杜燕綏一低頭，鞭梢捲起呼嘯的風聲從頭頂掠過。他坐直了身子，笑道：「您別惱嘛！」

身後傳來緩慢的得得聲，他不用回頭，也知道杜燕綏跟了過來。

喜事一樁接著一樁。

高宗躺下，見皇后木樁似的站著，下巴微微抬著，緊抿著嘴，和圖書不由有些厭煩。夜已深了，他也累了，懶得說話，指著她身邊一名宮女道：「來給朕按按頭。」

杜燕綏認真的說道：「從我離開你回長安，在你心裏，我就是個死人了。棋還沒下完，留著我還有點用罷了。皇上卻不想殺我。我思來想去，只好幫他。」

養老……他比他大七歲吧。他已經二十八，快到而立之年了。他才二十一歲，像這東升的旭日。

高宗心頭一動，不由自主想起皇后初嫁時。他伸手扶起了皇后。

秋季天高雲淡，碧空如洗，層林盡染。站在高處遠眺望，隆州城盡收眼底。杜燕綏瞧著一行人出了城門，踏上官道，朝著這方馳來，不覺又是一笑。

杜燕綏聽到老道的話忍不住握緊拳頭輕咳了兩聲，免得笑出聲來。

岑三娘住進了正氣堂，日夜陪著老太太。

他掉轉馬頭，朝著官道馳去。

「你保重，本王克妻，不會嫌棄自怡是寡婦。」滕王淡淡的說道。

皇后沒有坐下，一屋子人屏心靜氣的站在殿內。

嬤嬤小聲的回道：「娘娘知道聖駕來了，已起身梳妝。」

胡公公輕聲答道：「是名千牛衛。已請任值的曹將軍來辨認過了。」

胡公公低著頭輕聲稟道：「剛才衝撞御駕的內侍咬舌自盡了。」

「我放過你？」滕王驀然回頭，馬鞭一指山間，「你這是要害死我！」

離開長安時，他把黑七留在了府里，帶著饅頭和荊楚來了。他叫了聲荊楚和饅頭，翻身上了馬，朝著山下行去。

胡公公瞥了他一眼，瞳孔一縮，朝身後的內侍使了個眼色。繼續垂著頭跟在皇帝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