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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個頭小的那個想站起來，手舞足蹈的抓旁邊個頭大的。剛站起來，踉蹌走了兩步就跪坐下去。

「夫人！」兩名侍衛激動不己的上前行禮，目光越過她看向她身後。

岑三娘一急，蹭的站起來走了過去：「怎麼回事？」

「爺一會兒便來。」岑三娘知道他們的心思，比了個噤聲的手勢，微微一笑，毫不遲疑的走了進去。

秋季，隆州城未見黃葉凋零，山水一派蔥蘢青綠。沒有告知岑家來接船，黑七先行上岸雇傭了幾輛馬車，朝著滕王新搬遷的宮苑行去。

駛得近了，遠遠就看到無數的亭台樓閣自山間樹木中露出紅牆飛檐。錯過隆州城窄小的街巷子和最多兩層的樓宇，只覺得眼前一亮，清貴之氣撲面而來。

他停了下來，抬頭看向滕王，笑嘻嘻的說道：「好在三娘是個愛財的。抄封國公府時把貴重細軟都打成包袱帶走了。手裡有糧，心中不慌。能養得起兒子和僕婦隨扈。過點閑淡日子倒也不錯。」

果然。

杜燕綏一驚。等哪一天？

杜燕綏正和大兒子大眼瞪小眼，腿被蕎面抱得緊，他低下身哄他：「你鬆手，爹尋你娘說話，回頭再和你玩如何？」

坐了轎子上山，走了半個多時辰，才停了下來。

岑三娘出了轎子，看到院門站著的國公府侍衛，不覺一愣。

滕王卟的笑出聲來，見岑三娘掩唇忍笑，指著杜燕綏直搖頭：「既然來了，就住上幾日吧。」

杜燕綏偏過頭看他，仍不住用手去戳他的臉，觸到柔嫩的肌膚又放得輕了。

杜燕綏走後，滕王起身走到畫桌前掀開了蓋在上面的紙。畫里百花怒放，蛺蝶翩躚。花叢中一名垂紹少女婷婷玉立。俯首嗅花，叫人看不清她的面容。

杜燕綏沒說尉遲寶樹說了些什麼讓他下令的決心。滕王迎著他明亮的眼神，明白他的意思。遠在征西軍的尉遲寶樹消息靈通，多半是得了尉遲老國公和尉遲寶林提點。自己在宮裡有耳目，又和武後有舊。得到了消息不會比尉遲寶樹晚www.hetubook.com.com。

失去了母親，再失去祖母。杜燕綏不想再失去岑三娘。長這麼大，他就沒為自己輕鬆活過。眼下又有了三個兒子，他一人不穩，不僅連累宗族，還要連累黃口小兒。何必呢？

蕎面一巴掌打在米糕身上，頓時吵醒了睡著的小兒，哇哇大哭起來。

山崖不高，下方恐有溫泉，一片霧氣蒸騰湧出。閣邊種有不少花草，溫暖的氣侯下反季開著花。中間還有幾隻藍色的蛺蝶飛舞。

杜燕綏連爵位宗族都不要了，假死歸隱，原來的名字就用不得了。蘇定方和幾位有著能直奏密折上達天聽的人萬萬不敢隱瞞皇帝。

蕎面一巴掌撓過來，清清脆脆打在臉上，興奮的直樂。

木廊下方媽媽和尹媽媽在做針線活。地上鋪了厚厚的氈毯。逢春和暖冬亦步亦趨的跟著兩個穿著紅色薄襖在地上爬的小子。

山間青樹環繞，這處院落已偏離了宮苑的中柱線，顯得分外清幽。

老三哭得抱著暖冬的脖子不理她。

滕王淡淡的說道。

他怔忡的想著心事。滕王也想著心事。

瘦小一點的是老三吧。他出生時像只小貓似的，頭只有自己的拳頭大。老大哭聲中氣十足，在自己肚裏不知道佔了老二老三多少便宜。

小的又一巴掌，笑得更加歡快。

杜燕綏才做幾年國公，手裡能有多少銀子？都能養得起兒子和下人，過閑淡日子。滕王知道他是在勸自己。

岑三娘趕緊說道：「你們聊，妾身去見見兒子。」

不多時，有王府的屬官和女官迎了出來，直稱二人為：「孔先生和孔夫人。」

杜燕綏一愣，把他放在氈毯上，這小子一下子撲到他腳邊抱住他一條腿，咯咯笑著望著他，好像在說他還要玩。

杜燕綏在旁邊坐了。他知道滕王這聲感慨的份量。放棄一品國公爵，放棄宗族，連姓氏都改了。不要官爵便罷了，不認祖宗就驚世駭俗了。

「哎喲！小少爺！」方尹兩人又被兩小子的動作嚇了一hｔｔｐs://ｗwｗ•heｔｕｂｏoｋ.ｃoｍ•ｃｏm跳。逢春和暖冬趕緊把兩人抱開。

方媽媽尷尬的上前解釋道：「夫人，這是三少爺。」

聽到聲音滕王擱下了筆，順手扯了張畫紙鋪在案几上，回身看向兩人：「正是這奇景，才叫本王在這修了畫亭。再冷上幾日，便沒了。」

「大少爺慢點！」大概是看到迴廊上坐著的兩人抱著弟弟，蕎面使勁爬過來，扯著岑三娘的裙擺，努力想要站起來。

「像我。」岑三娘驕傲的說道。

「當時只是聽到祖母過世，皇上又聽信流言抄封國公府，一時激憤。」杜燕綏笑了笑，「後來，卻是尉遲寶樹趕來說了番話。」

見老大咯嘻笑著，眼睛黑烏烏的睃著自己。岑三娘哭笑不得。

院中一棵高大的榕樹遮蔽了院落的天空。秋日的陽光灑下來，在地上碎成片片金色的斑駁影子。

老三哭個不停，岑三娘只好又交給暖冬。站起身來：「我讓兩位媽媽收拾行裝去了。明日辭了王爺，咱們就走。」

杜燕綏懷疑的看了她一眼。

岑三娘只覺得雙腿一軟，情不自禁的蹲了下來，貪婪的望著兩個小兒，急切的想分辨哪個是蕎面哪個是米糕。

你要玩消失，朕不攔著。還給你把後路都留好，你混不走了，還回來做你的蔡國公。岑三娘覺得，皇帝能做到這一步，還是算不錯了。

軟軟的，睡著了的兒子一入懷，岑三娘感動得心都酥了。看不夠似的仔細研究著他的眉眼。低聲說給杜燕綏聽：「生下來他最個頭最小，哭起來不比奶貓聲大。沒想到比老大個頭還大。」

岑三娘嗯了聲，接過了大哭的兒子哄著：「蕎面不哭不哭哦。」

岑三娘無奈的看著兩個性格迥異的兒子，想起跟著阿秋一家離開的二兒子。當即決定：「成。晚上我帶著睡。收拾東西，明天我們就走。」

杜燕綏嘆了口氣，把他扔給了逢春，拉著岑三娘在迴廊上坐了，撐著下巴疑惑的說道：「……你確定是咱們的兒子？」

「臭小子！」杜燕綏一和圖書進來就看到兒子給了岑三娘一巴掌。三步並作兩步走進來，一手接過蕎面，一巴掌就在打他屁股上。

回到長安蔡國公府。然後，又卷進是帝后之爭中么？杜燕綏累了。原先還想著做個閑散國公逍遙度日。明擺著不可能了，他又不是野心勃勃想立足朝堂揚名天下的人。自然就選擇了遁走。

岑三娘目瞪口呆。

大家心裏都明白，這是皇帝感念杜燕綏一路相助，留了條路。大度的表明態度，皇帝顧念舊情。如果杜燕綏想回去效力，就是死裡逃生的說法。

「去吧。」滕王也不留他。

兩人沉默了坐了好一陣。滕王才開口打破了安靜：「我一直等著這一天。」

「沒看出哪點像我啊？我小時候可乖了。不哭不鬧不欺負人。」杜燕綏直搖頭。

這時候暖冬抱著老三走了過來：「三少爺睡著了。」

「王爺在崖邊閣里作畫，兩位請自去。」屬官和女官站在一方矮牆外，不再進去。

等岑三娘走了，滕王才走到一旁的交椅上坐了，感慨道：「你倒是放得下。」

到了宮門，仰頭就看到長長的青石階，那些樓台殿宇都隱沒于長階背後。杜燕綏忍不住嘀咕了聲：「這聲勢。心寬點的說聲奢靡。心窄點的怕是會覺得王爺心高了。」

岑三娘雙手叉在兒子肋下提遠了點看。小臉上還掛著晶瑩的眼淚，正迷惑不解的望著自己。突然眉心一皺，扭著身子不要她抱。

「夫人！」兩個丫頭又驚又喜。

「秋天還有蝴蝶？」岑三娘驚訝不己，脫口而出。

岑三娘一撫額，趕緊去找老三。

就為了廢太子承乾？杜燕綏端詳著滕王，笑了起來：「好罷。皆大歡喜不是正好？時辰不早，我急著去瞧兒子。生出來我還沒見到過呢。」

一抹凄涼染上滕王的眉尖：「你八歲多就跟在本王身邊，應該知道我和承乾交好。我是他的皇叔，年紀卻比他小很多。父皇過世，母妃也走了。太子待我比他的親兄弟還好。是我唯一的親人……最終晉王坐上了那個寶座。謀逆？太子因此和_圖_書被先帝殺了。迎了先帝的才人，就不是謀逆了么？我看不起他。在太極宮時看不起他。他進了大明宮后，我還是看不起他。我順著他的意，幫著武氏一步步剪除掉先帝留下的老臣。廢了得世家擁護的皇后。我一直等著這一天。武氏終於做了皇后，羽翼漸豐。我可以罷手了。走到這一步，武氏絕不會為了情愛甘心放棄權力。讓他們自個兒斗去吧。做了皇帝也守不住，相信承乾在九泉之下看著都會笑。」

個頭大的愣了愣，大哭起來。

回頭看過去，一個咯咯笑著和逢春玩的正開心，一個委屈的抱著暖冬的脖子，腦袋趴在她肩上。她頭疼的說道：「等熟了就會聽話了嘛。」

「叫娘！我是你娘！」岑三娘湊得近了，指著自己的鼻子柔聲教他。

他的目光落在兩人交握著的手上，眉毛挑起：「孔先生？」

「平定西突厥後，皇上異常興奮。連先帝都沒做到的，在他手裡辦成了。史書上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高興之餘連開三天宴。頭風發作，比往日更為厲害，最惱火的是看奏摺總是頭暈眼花。自五月起，皇后就進了宣德殿，與新提拔的中書令尚書令同時協同處理政務。你到玉門關時是五月，尉遲寶樹告訴你的旨意是皇上最後一次親自擬詔。」

杜燕綏鬆開岑三娘的手，一本正經的抱拳行禮：「在下孔方，拜見王爺！」

杜燕綏攜了三娘的手進去，遠遠的看到崖邊起了座亭閣，四面無遮擋，中間擺了方碩大的畫桌，滕王穿著件青色的長衫，正在作畫。

蕎面笑得更加高興，手腳亂揮。

「回頭接了老二，咱們找地方安置下來慢慢教吧！」杜燕綏搖了搖頭，一手抄起蕎面，聽到他清脆歡快的笑聲，無奈的說道。

高宗撤了抄封蔡國公府的旨意。又下旨說兩人雖死，杜燕綏的兒子尚在世。道如有一日杜氏子認祖歸宗，這爵位仍叫他繼承。

方媽媽和尹媽媽無意中抬頭，看到蹲在樹下的岑三娘，頓時愣住了。

見過了，就要接走，從此就再不會踏足隆州https://www.hetubook.com.com了吧？滕王心裏這樣想著，仍點了點頭，「你去吧。」

岑三娘就伸手接了過去。暖冬抿嘴一笑，回屋拿了床包被搭在米糕身上。

一路走到今天，杜燕綏仍嘆了聲：「皇上宅心仁厚。」

「啪！」個頭小的那個一巴掌打在個頭大的小子頭上，快樂的咯咯笑了。

「才十個月，再大點就會喊爹娘了。跟著您久了，就親啦！」尹媽媽笑著解釋道。

岑三娘暗暗嘆氣。話都是兩頭說的。翻手為雲覆手為雨。討不了皇帝的好，想怎麼挑你的不是都有說法。她只盼著能順利的接了兒子和府里的人，早日離開。

「蕎面，這是你三弟米糕。」岑三娘抱著老三給他看。

方媽媽和尹媽媽又是尷尬又是無奈：「大少爺要調皮一些。性子也活潑……」

岑三娘心頭一軟，伸手握住他。逢春在身後搭了把手，扶著蕎面站了起來。

蕎面一巴掌拍過去，杜燕綏慌得一仰頭，巴掌拍在了下巴上。他一怒伸手將蕎面提了起來，還沒開大，蕎面就掙扎著笑了起來，一副杜燕綏正和他玩的興奮模樣。

「嗯。」

岑三娘行了禮，退了出去，由女官陪著重新上了轎。

說到這裏，滕王笑了起來，揶揄的問杜燕綏：「是不是一直以為本王想要去坐那把椅子？」

短短一刻鐘，岑三娘竟生出種手足無措的感覺來。

岑三娘趕緊去看個頭反而長得小一點的老大。黑漆漆的眼睛望著她笑。

杜燕綏嘴唇微翹，帶出一絲譏諷。武后辦事利索，眼花看不清奏摺的皇帝只需要坐在龍椅上聽她和中書令尚書令回稟，照上意擬詔。時間久了，只怕皇帝無聊，再遇上頭風發作。政務就乾脆讓武后與兩位宰相直接辦了，挑重要的回稟。皇上無奈的放權，又捨不得自己無權。怕是對武后又忌憚起來。又想起他的忠心了。

暖冬趕緊接了過去。一接過去，米糕不哭了。

滕王痴痴的看著這幅畫，腦中不自然的想起鼓樓上為他送行的武媚，又想起了船長初見岑三娘的霎那。

岑三娘大怒：「當然是咱們的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