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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瑛說：「寄給一個受資助的學生，他們那需要這些。」

扳指頭算算，宗瑛和他已經好幾年沒見，現在突然聯繫多少有點出人意料，況且這快遞是昨天送來的，他掐著嚴曼祭日寄老照片來，又是什麼心思？

而新希也只忙著擺平遇難者家屬及負面輿論，至於當天深夜邢學義為什麼帶宗瑜上路，為什麼在清醒狀態下他會出現那麼嚴重的駕駛失誤，無人在意。

剛到門口，保安喊住她：「等下子，有個東西給你。」

她接起電話，盛秋實講：「我剛剛在門口看到你大姑來了。」話到這裏，他就掛了電話。

宗瑛不留痕迹地蹙了下眉。

這一片安靜幽雅，雨聲襯著更顯閑適，客廳似禪房，一枝南天竹斜進圓窗內，未紅透的果實在成片綠葉里透著鬱郁的冷，條桌上的線香還未燃盡，茶具旁的小壺裡正燒著水。

外面淅瀝雨聲不止，室內呼吸機的輕細聲響緩慢有節律，宗瑛在某個瞬間突然覺得，宗瑜應該是知道原因的，可他上次為什麼隻字不提，只突兀講一聲「對不起」呢？

短短几句話，透著一副滴水不漏的架勢。

九點多，宗瑛出門去醫院——

宗瑛掛掉電話匆匆返回病區，上樓拿葯。

宗瑛抿唇蹙眉看完，到最後時發現一張卡片。

宗瑛從聲音認出他，是電話里那位沈秘書。

宗瑛將護身符拿在手裡看了幾秒，便聽得她道：「幸好幸好，這要一起洗了會出大事情，說是邢女士昨天託人大老遠從峨眉山求來的，很靈的。」

宗瑛對他印象很淡了，只記得是位很和善的叔叔，新希元老，早期管理層之一和*圖*書，後來雖然離職單幹，但他實際控制的兩個公司卻一直持有新希股份，與新希保持著緊密的聯繫。

呂謙明擱下茶壺，看她道：「見過，她說晚上要給你慶生。」

宗瑛沒太在意，低頭看表。

外觀看不過是個普通紙盒，宗瑛伸手一接，頓時察覺到了分量。

卡片上寫：「近日整理舊物，找出你母親舊照數張，不便獨佔，想來還是交由你保管為妥。如有閑暇，或能小敘。」字裡行間里透著一股老派作風，落款「呂謙明」，是那位近期大量增持新希股份的大股東。

她言罷進了電梯，一路上行抵達特需病房，小心翼翼推開門，房間里便只有呼吸機的聲音，一個護工抱著一摞日用品走到她身後，問：「不進去呀？」

醒來天色發青，尚留一絲光亮，宗瑛坐起來喝口水，打算抽一支煙，翻包時卻將早上的快遞盒也翻了出來。

叫來外賣又吃了葯，她一覺睡到傍晚。

關於那場雨夜事故，到目前為止也沒有人能給出準確結論，大致判斷是——

邢學義的錯誤駕駛導致了事故發生。

盛秋實反正也看不清楚袋子里具體裝了些什麼，既然她這樣答，也就不再多問。

知曉她母親舊事的人少之又少，呂謙明算是一個，加上他主動寄來照片，令宗瑛更想探一探。

她還沒下車，就看到有人撐傘走過來迎她，臉上是得體微笑：「宗小姐辛苦，今天有點涼。」

她拿了盒子往外走，拆掉紙盒從裏面又取出一方木盒，沒什麼綴飾，卻顯然是個好物器。

她迅速收拾好出門，雨勢轉小，霧一樣飄著和_圖_書，汽車在道路上疾馳，車燈也暗昧不清。

她預料盛清讓那裡的醫用品可能正處於緊缺狀態，抱著有備無患的心態，她買了整整一大包，從藥店出來時，盛秋實回撥電話來講：「葯幫你拿好了，你過來一下。」

因為吃了葯狀態很差，宗瑛只能打車去。

宗瑛正思索，電話進來了。

她的藥片吃完了。

昨夜暫歇的雨水一大早捲土重來，上海的氣溫陡然落到二十攝氏度，空氣濕潤宜人，外出時得多加一件薄外套。

宗瑛突然掐滅煙頭，照那個電話撥了過去。

宗瑛如實道：「不怎麼喝。」

宗瑛低頭沉吟，她隱約惦記上次宗瑜講的那聲莫名的「對不起」，遂霍地抬首道：「我去看看。」

宗瑛坐進後車座，習慣性地掃兩眼，置物框里擱了一疊票根，最上面一張赫然寫著「峨眉山景區」字樣。

這是明確的關心了，宗瑛領了好意，喝完一巡茶又坐了會兒，意識到時間不早，起身告辭。

面對宗瑛一連串的發問，呂謙明搖搖頭：「時間太久，記得不太準確了。」

「稍等。」他說完不過半分鐘，就給了宗瑛肯定的答覆：「今晚8點，在佘山別墅見面可以嗎？我去接你。」

他講的是事實，宗瑛就沒有客氣。

提醒是他的事，走不走是宗瑛自己的選擇。

宗瑛一愣，他接著講：「鄙人是呂先生的秘書，姓沈。」稍頓又問：「快遞已經查收了是嗎？」

已經到門診高峰期，不論挂號還是收費都排了老長的隊，宗瑛索性打了個電話給盛秋實要一張處方，盛秋實讓她稍微等一等，宗瑛在大廳ｈtｔｐs://ｗｗw•ｈｅｔuboｏｋ.coｍ.ｃom里坐了片刻，突然起身去藥店置辦急救藥品。

盛秋實打量她兩眼，確認氣色情緒都還不錯，便講：「既然來了，你要不要順道上去看一眼？宗瑜好像挺想見你的。」又因為擔心她會碰見宗瑜媽媽、父親或者大姑，他頓了頓特意補充道：「我剛從樓上下來，病房裡現在除了護工沒有別人。」

她將盒子放進包里，撐傘徑直走往醫院。

呂謙明手持茶壺，穩穩將茶水注入小杯，說：「我相信不是。」

「沒事。」宗瑛說，「我就來看看。」

「收到了。」宗瑛稍頓，「不過既然是合照，本來就該是各留一份，為什麼說不便留呢？」

宗瑛便飲盡了茶。

這陣雨根本沒有停下來的意思，急診的救護車烏拉烏拉一直響，路上飄著各色雨傘，所有人都低著頭，行色匆匆。

他回復得這樣快，宗瑛不禁猜測，難道呂謙明就在他旁邊？她迅速收回神，答：「不用，我自己去。」

她思忖良久，一句話在腦海里盤桓多時，在擱下茶杯的剎那，終於講出口：「呂叔叔，你覺得我媽媽是自殺嗎？」

宗瑛撐傘站在柵欄門前等，保安折回屋裡取了個紙盒出來，往她面前一遞：「昨天下午來了個快遞，你家裡沒人，打你電話也不通，東西就扔這了。」

宗瑛想著將護身符遞過去，護工便仔細替宗瑜藏好。

她手裡抱著大把東西，垂眸瞅一眼地面，還沒看清，宗瑛已經俯身撿起了它。

宗瑛一時不得解，將照片塞回信封，看了眼外盒上的寄件地址，在松江。

他將茶水注入小杯，遞一盞給宗瑛：「對了，你邢和*圖*書叔叔的案子結了嗎？」

宗瑛的心驟然一緊：「是什麼時候見的面？她當時有沒有說別的？」

「睹物傷心，留著只會勾起太多以前的事情。」呂謙明說著抬頭看她一眼，復垂首專註泡茶：「你媽媽走了，你邢叔叔也走了，新希初創那一撥人，走的走，散的散，再看照片多難受。」

宗瑛被嚇一跳，斂神進屋。

呂謙明看一眼窗外，講：「雨又大了，這裏難打車，讓小沈送你回去。」

宗瑛又問：「那天下午，你見過她嗎？」

宗瑛點點頭回：「還可以。」

宗瑛很久不見他，發覺他竟然還是印象中的樣子，不免多了幾分親切：「呂叔叔。」

舊照，一共七張，每張皆是嚴曼與其他人的合照。

盛秋實將葯遞給她，又瞥一眼她手裡拎著的藥品袋，甚覺奇怪：「你買這麼多葯做什麼？」

他接著說：「不過以我對小曼的了解，雖然那段時間她狀態不好，但她不至於想不開。」他遲遲不喝茶，同宗瑛說：「你是打算重新查她的案子嗎？如果有我可以幫到的，知會沈秘書一聲就可以。你有什麼困難，也可以同我講。」

甫出門，她就見沈秘書取了傘候著。

護工放下手裡的物品，開始收臟衣服臟床單，抱起來一抖落，一隻護身符便從裡邊掉下來。

她一邊抽煙一邊打量，寄件地址顯示是松江佘山腳下的一棟別墅，上面留了一串號碼。

但他緊接著又關心起她的身體：「這兩天狀況怎麼樣？」

峨眉山？的確很遠。

這塊來自1937年的手錶，提示的卻是2015年的時間。

他說：「小曼也不喝。」可他還是慢條斯理地淋了茶m.hetubook.com.com具，開始泡茶的那一套複雜流程。

宗瑛拿起茶杯，應：「還沒有。具體進展我不是很清楚，我不負責這個案子。」

宗瑛不擅和人打交道，尤其這種人精，她只能據實說：「是的，我已經收到了，不知道是否能夠約一下呂先生。」

她想著稍稍抬眸，突見沈秘書極迅速、謹慎地抽走了票夾上的峨眉山景區票根。

遇上晚高峰，略堵了一會兒，近五十分鐘后，計程車將她送到別墅門口。

宗瑛有點頭疼，只能回家休息。

距2015年9月15日晚十點，還有一個小時。

呂謙明從桌后軟墊上起身：「沒有想到這麼快可以見到你，坐。」

宗瑛本心裏不願和大姑有太多接觸，為免碰見再生爭執，她甚至是從樓梯下去的。

他周到地給她撐傘、拉車門，顯然將她當成重要客人。

她回得很乾脆，呂謙明便沒什麼可追問，只說：「喝茶。」

宗瑛垂眸看著，聽他講：「照片收到了？」

接電話的是個年輕男聲，宗瑛還沒自報家門，他卻已經先開口：「你好，宗小姐。」

越是滴水不漏的謹慎，卻反而顯出一種欲蓋彌彰的味道。

這個年紀的男孩子，本該生龍活虎，但這個詞顯然和宗瑜無關，他奄奄一息地躺著，臉色蒼白，心臟壁薄得像紙，命懸一線。

護工認出她，壓低聲音講：「剛剛才吃了葯睡著的，你來得不巧啊。」

她不吭聲，沈秘書也識趣地不多話，徑直帶她進別墅。

打開木盒，軟絲絨里躺一隻信封，宗瑛指頭一捏，霍地開口倒出來一沓照片——

這時壺裡的水咕咚咕咚沸起，呂謙明將它從炭火上移開，問她：「喝茶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