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致愛麗絲
第一節
那天晚上，她抱著那個巨大的音樂盒入睡，貝多芬譜的曲子是多麼歡愉呀，可是那一晚，卻憂鬱地在房間里響了一遍又一遍。
「晚上和我去酒店。」
尹芯辰永遠也不會忘記那一天，所有人都在酒店的大堂里開心地談笑誠心地恭賀事業初俱的關總裁，其中以她的爸媽為最——他們簡直像在為自己的兒子主持婚禮一樣開心——只有她，只有她一個人傻逼般地在廁所里痛哭了兩個小時。而這兩個小時里，竟然沒有人注意到她的不存在，連她親愛的父母都忙著向那位英國小姐介紹一個接一個的來賓，沒有人發現她的不存在。
手機響起時，尹芯辰還沉浸在夢中那首《致愛麗絲》里，可是它越來越大聲越來越逼真並且斷了也會再重新再響起來，登登登登登、登登登登登登登登……
「我……睡覺啊。」
「有嗎？」有嗎？
然後從第二天開始，那個叫季紅琴的女人開始遍佈於她生活的點點滴滴。
和圖書那裡面，陽光美好，空氣清新，一名吾家有女初長成的少女于深閨中，坐在音樂盒前，聆聽著貝多芬那曲優美的《致愛麗絲》。
一沾上床，尹芯辰幾乎是立即跌入夢鄉。
「是啊。」
而在這個市場里晃來晃去的尹芯辰就像一個挑剔的顧客，這件拿起來——顏色不對；那件拿起來——不行，太隨便；另一件——不行，太性感。
尹芯辰秀眉攏起，她發誓，如果關大總裁現在就站在她面前，她一定會毫不客氣地賞他一個白眼。
老天爺，她是患有選擇困難症嗎？為什麼好幾十件的衣服應有盡有她就是選不出一件可以穿出去陪關競風應酬的？
滿房間的衣服橫七豎八地攤在床上、椅子上、梳妝桌上甚至地板上，五顏六色琳琅滿目，簡直就是個二手服裝交易市場。
「哎呀，還好有你提醒，要不然我都差點兒要把這約會給忘了。」芯辰的大腦迅速轉彎，「看來我得快ｈeｔｕbook•cｏｍ•ｃom點起床了，這約會時間都快到了——對了，你現在不是在公司嗎？怎麼有空打電話給我？有事嗎？」
「我說，你該死的做什麼去了，怎麼到現在才接電話？」
「幹什麼？」
他們交往了三個月，僅三個月，關競風就宣布要和他的華裔英國人結婚。
對面的人很明顯地一滯：「睡覺？」
而那頭在再一次的沉默之後，有兩道聽上去很假的咳嗽傳過來。
倏忽間，她睜開了眼。
她和關競風經常過來她家吃飯，於是芯辰開始在學校吃午飯。
「呃……嗯？」
只是這樣的場景，他們是再也回不去了。
「啊？」
一時間，芯辰分不清夢境和現實之間的界限，迷迷茫茫按下接聽鍵，湊近耳，就聽到關競風不悅的聲音：「該死，怎麼現在才接電話？」
那一年的她，十六歲，就在生日那天發現了人生里最重要的一種感情。她滿懷憧憬地等那個人回來，她甚至已經在想hetubook.com.com要用什麼方式向他表達那樣的情感，可是，他回來了，卻已經不是孑然一身。
關競風一定非常地生氣，可是她不管——反正，她每一天每一時每一刻都在負責惹他生氣，不是嗎？
大把的午後陽光從敞開的窗帘間穿進來，盈滿整個房間，讓芯辰恍惚的大腦持續了將近三秒鐘的獃滯。
「該死，你是睡傻了嗎？當然是去和王有為吃飯！」
是嗎？——季阿姨？別說笑了！她才幾歲啊？明明才大不了她多少歲，可是關競風卻硬是要在這個女人頭上安上「阿姨」的光環，就為了配合他「關叔叔」的身份為了讓所有人都誠心誠意地恭喜他抱得美人歸嗎？
過了好一陣子，關競風才讓自己的聲音聽上去理由十足：「是你自己說今天要和紹廷出去約會的。」
——哦對，對對對，是她自己說的！
她和關競風經常到學校看她，於是芯辰開始和同學到外頭玩。那些同學里，有男有女——別想歪，她並沒有染和*圖*書上什麼惡習成績也沒有下滑。她的成績很好，甚至比從前更好。因為在無數個夜裡，她必須把自己丟進那些該死的令人頭痛的數學題里，用以抵抗那些更該死的思念。
然後她聽到床頭柜上那把手機一邊震動一邊號啕的聲音，優美的《致愛麗絲》鍥而不捨地響著，芯辰有點恍惚地拿過來，屏幕上顯示的是「關競風」三字。
「……」
原來她已經睡了超過二十四小時，從昨天早上一沾床就開始睡，睡到第二天下午兩點半——看，牆上的掛鐘不正指著這個時間嗎？
「芯辰，這是季阿姨。」
除卻醒來後到樓下打理頭髮的時間外，她已經在房間里磨蹭了兩個小時！天哪，為什麼她的衣服那麼多可就是感覺沒有一件適合在今晚穿出去給關競風長臉？
一陣怪異的沉默通過電話線傳過來，大半晌，關競風半試探的聲音才又響起：「自己一個？」
巨大的音樂盒被她帶到宿舍，因為怕吵到其他同學，她再也不敢在三更半夜打開和圖書它。她只能沉默地看著音樂盒質地良好的絲絨表面，回憶當打開它時，印入眼帘的那場盛大舞會，還有當舞會結束時，那兩個趴在桌上的認真的男女。
又一個大半晌，關大總裁的聲音才慢悠悠地傳過來：「把約會推掉。」
站在他身邊的高挑女子，穿白色襯衣和寬鬆的藍色牛仔褲，及肩的純黑色捲髮，渾身散發著留洋氣息。
季阿姨？
關競風介紹說這是他一位客戶的女兒，華裔英國人，可是很快，她將會隨著他成為正式的中國人。
那一端又是一陣莫名其妙的沉默，讓尹芯辰開始考慮要不要認真研究一下今天關競風那便秘般的說話速度，到底是出於何種原因。
她和關競風經常捎著禮物來看尹父尹母，於是芯辰決定搬到學校住。
「關競風，我可以回敬一句『你去死』嗎？」
一下午的時間就耗在這件事上，整個衣櫃被芯辰翻了又翻，等到傍晚關競風來電時，她才剛確定要穿哪一套衣服。
Oh god！他到底想到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