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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人葉子

作者:安竹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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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踏雪

十一、踏雪

月光之下,小宴俏立在一塊平滑的圓石上,身著窄袖緊身的白色胡服,在原地轉了一個圈,笑道:「這衣服是我去年在突厥遊歷時買的,好不好看?」許觀從未見過突厥女子,又見她不施脂粉,只用烏膏注唇,只覺與大唐女子的裝扮大不相同,卻別有一番英氣勃勃。鼻中聞到陣陣幽香,獃獃道:「好看啊。好看得就像……」小宴道:「就像什麼?」許觀滿腹經綸卻一時想不出用什麼來比擬,呆了半晌,臉上一紅,說道:「就像……就像小宴一樣。」小宴笑道:「說了卻跟沒說一樣。」忽聽山後有人叫道:「他就是只獃頭鵝,還是別要了。」兩人都是一驚,見說話那人正是緩步走來的張公瑾,臉上微微帶笑,身後還跟著蘇烈與一名長者。
小宴隨口解釋,許觀道:「你說我的石頭是件罕物並非人人都有,倒似一本書里某女子對某男子說的話兒。」小宴道:「誰對誰說的話兒?」許觀皺眉道:「我必是讀過,一時卻想不起來了。」李靖又對小宴道:「小宴姑娘聰明得緊,若是跟我學幾日兵法,尋常將領都不是你對手。」小宴道:「打仗有什麼好玩的?我可不學,你教給蘇都尉好了。」李靖聽了,哈哈大笑,又道:「說得好!打仗有什麼好玩的,不學也好。不過今夜這場仗還當真需要姑娘相助。」小宴道:「是要我帶路翻過惡陽嶺嗎?」李靖點點頭,正色道:「不錯。這條路只有小宴姑娘你走過。惡陽嶺之役關係重大,李靖懇請姑娘相助。」說罷翻身下馬,竟朝小宴恭恭敬敬施了一禮。
只見張公瑾身後,衣衫飄飄現出一人,年紀在五旬開外,一襲紫袍,身材高大,姿貌瑰偉。這人捻須微笑,緩緩道:「他猜得出聖上旨意,自然也猜得出你的啞謎。」張公瑾對蘇烈道:「這位便是剛到馬邑的兵部尚書李靖李大人。」李靖李藥師用兵如神,天下皆知,蘇烈忙躬身施禮道:「匡道府折衝都尉蘇烈見過兵部尚書。」李靖攜他起身,三人同到帳中,李靖對蘇烈說道:「你今日所料果然不差。張都督上疏六點言突厥可取之由,聖上深納之,已命我為行軍總管討伐突厥。」蘇烈大喜道:「吾皇洪福齊天,尚書大人親至,必能大破突厥。」張公瑾道:「塞北苦寒,不日渾河便會上凍,可以行軍。渡河之後,攻打定襄可走獅子梁、合墩山和惡陽嶺三途。只是從何處進兵,卻須仔細斟酌。」李靖道:「這三途有何不同?」張公瑾道:「我軍新戰于獅子梁,突厥必當於此再布重兵。合墩山在定襄城西,由突厥名將阿史那思摩率兵鎮守。此地距馬邑近但距定襄路途遠,探子曾報,合墩山後還有數道關隘。惡陽嶺在定襄城南,守將便是那位阿史那婆羅門王子。惡陽嶺距我大唐境地遠,卻距定襄極近,一過惡陽嶺,定襄便再無險可據。只是惡陽嶺兩側皆是山谷,道路最是險峻。」李靖道:「定方,公瑾道你善能用兵。依你之見,當取哪條道攻打定襄?」蘇烈想了想道:「突厥在獅子梁新勝,銳氣正盛,且必多加防範,故不可取。惡陽嶺地勢險峻,又遠離大唐腹地。《孫子》雲:『不知山林、險阻、沮澤之形者,不能行軍。』又雲:『百里而爭利,則擒三將軍。』我軍卷甲急進,深入險地,恐怕三軍將領都會被擒。以末將之見,當選合墩山進兵。」李靖點了點頭道:「我聽說你的匡道府里有一人通曉神行之法,當真有此事?」蘇烈道:「確有此人,便是與突厥賽馬球的兵曹參軍許觀。尚書若想見許觀,我這便去傳他。」李靖道:「不必。咱們去他的營帳。我初到馬邑,正想四處看看。」
1、李靖非常注重心理戰對戰爭進程的影響。以三千騎兵大破定襄,便是著名的心理戰戰例。據《李衛公問對》記載:「兵者,詭道也。托之以陰陽術數,則使貪使愚,茲不可廢也。」「使貪使愚」之術多指利用神鬼術數、神秘現象來影響士兵心理https://www.hetubook.com.com和鼓舞士氣的方法。小說里李靖用波月石來對士兵作心理暗示,姑且也算是「使愚」之術吧。李靖、蘇烈等以三千輕騎經惡陽嶺夜襲定襄,見於諸多史料。突厥屯兵獅子梁、合墩山等事則系作者杜撰。
張公瑾為李靖引見過許觀與小宴,蘇烈道:「許觀,尚書大人想看看你神行的本事。」許觀道:「是。」將波月石貼身帶了,縱身而起,飛步疾奔。只見他身形一晃,便到了數丈之外,當真快得匪夷所思。片刻之間,已圍著這小山坡繞了一圈,回到原地。李靖道:「你這本事是何人所授?」許觀將波月石取下遞了上去,把石頭的來歷略述了一遍。李靖手托波月石端詳了會兒,問道:「若是帶著這石頭騎馬,也有神行之效嗎?」許觀道:「佩此石騎尋常馬匹,便如同騎千里駒一般。」李靖道:「當真是天下至寶,你快收好了。」又問小宴道:「姑娘是從突厥來的嗎?」小宴道:「我從長安來,只是這衣服是在定襄買的。」李靖道:「你到過定襄?」小宴道:「是啊。從這裏去定襄要向北過渾河,翻過惡陽嶺就到定襄城了。我去年便是這麼走的,不過定襄城裡到處灰濛濛的,也沒啥好玩的。」李靖道:「定襄城裡也有好玩的地方呢。下次我帶你去看看。」小宴拍手道:「好啊。好啊。那麼一言為定了。」李靖微微一笑,又對蘇烈道:「明日此時,你來帥帳,我有要事相商。」又對許觀與小宴道:「你們帶上那石頭,屆時也一併來吧。」他說話平和緩慢,卻不知怎的自有種令人難以抗拒的威嚴,說罷也不待許觀與小宴答應,便轉身而去。
李抱金沉聲道:「快令大家退兵,不然叫你立刻血濺當場。」蘇烈冷笑道:「身為唐將,沒想到你竟投靠了突厥!」李抱金嘆道:「我的漢名叫李抱金,突厥名字叫穆薩杜爾,原是突厥人,又何來什麼投靠背叛?」蘇烈驚道:「你說什麼?」李抱金接著道:「我本是襖教五城十二樓中第二城城主,當年在教中與人起了紛爭,才遠走蜀中躲避是非。本想再不理教中之事,誰知那日阿赫莽兄弟到了夔州,大家不打不相識,他心腸甚熱,一心想著為國為教出力,說唐軍攻打突厥只在指日之間,正當用人之際,又在夔州苦勸了我三天。我拗他不過,才答應出手相助。」阿史那婆羅門哈哈大笑道:「阿赫莽說他安排了計策,果然不假。兀那唐將,你們還不撤兵!」
李靖揚起馬鞭對蘇烈道:「這三千軍馬都是從各軍府選出的精幹武士,今夜便能馬踏惡陽嶺,直搗定襄!」蘇烈驚道:「莫非是朱雋攻宛之計?」小宴聽罷,問許觀道:「什麼叫作朱雋攻宛之計?」許觀低聲道:「蘇都尉說的是《後漢書》里的事兒。漢末時候右中郎將朱雋曾圍黃巾于宛。黃巾軍在城內築起土山防禦。朱雋命人鳴鼓攻其西南,黃巾悉眾赴之,朱雋卻自帶精兵五千,攻其東北,遂乘虛而入。」小宴一扁嘴,道:「怎麼跟你呆久了,人人都愛掉書袋?」許觀苦笑道:「他說的是古代戰例。只需說出戰例之名,李靖尚書便能懂得他的意思。」果然聽李靖道:「不錯。不攻而示敵以攻,是為聲東擊西之計。張公瑾所率兵馬只為亂敵志耳。這三千驍騎尚缺一名副帥,你可願領兵去惡陽嶺?」
李靖拔出腰刀,朝一口木箱砍去。只聽喀嚓一聲,箱蓋被劈為兩半,從裏面嘩啦啦瀉出一堆小石塊。李靖拾起一枚石塊,大聲說道:「這些石塊是神行之寶,大家配在身上騎馬,可增馬力,能日行千里。」說罷將手中腰刀用力一擲,那刀被擲出數十丈遠,直挺挺插在地上。又對許觀低聲道:「用你那寶貝石頭,騎馬快跑將刀撿回來。」許觀得令,一拍坐騎縱馬而出。他帶了波月石在身,那馬兒四蹄騰空,飛走如風,眾人不及細看,許觀已到刀旁跳下馬背,拔起腰刀。眾人和*圖*書再定睛看去,許觀一人一騎已回到李靖身旁。李靖接過刀來迎風揮舞,叫道:「你們可見到這神行石的威力?今夜咱們便翻過惡陽嶺,殺到定襄去!活捉頡利!」三千官兵一齊跟聲呼喝道:「殺到定襄去!活捉頡利!」
許觀眼見人人慷慨激昂,也激得心潮澎湃,對小宴道:「李尚書當真了得,一夜之間竟能找到許多寶貝石頭。」小宴嘆道:「你那石頭是一件罕物,豈能人人有的。箱子里那些石頭只是些普通石頭罷了。」許觀驚道:「怎會如此?」小宴道:「雖然是假石頭,可與真的也差不多。」許觀不解道:「怎麼你越說我倒越糊塗了。」小宴道:「這些想來書本上沒有,難怪你不明白了。惡陽嶺山路難行,若想一夜翻越,十人里只怕有五人心裏犯難。可有了你老人家一番神技在前,人人都道那些石頭能助人神行,膽氣一壯,興許就能翻過惡陽嶺了。」須知我國古人已知曉利用心理暗示來影響他人行為,最著名的例子自然是曹操「望梅止渴」的故事。後世醫者令失眠者服用維生素片,卻告知其所服為安眠藥,之後發現仍有安眠效用,皆因心理暗示之功。李靖之謀,亦屬此類。
李抱金將信箋移到眼前,見是一張硬黃箋,發出淡淡香氣,上面只龍飛鳳舞寫了一個「謝」字。李抱金道:「這是何意?」小宴笑道:「你不是報信給阿赫莽,讓他去合墩山了嗎?所以李靖要謝謝你啊。」李抱金嘿然無言,過了半晌道:「我哪裡讓你們看破了?」小宴道:「我原本也不曾懷疑你。本以為你離開夔州是因為在眾人面前敗給了阿赫莽,可當日在唐軍大營馬球賽后,張都督命你向大伙兒說姓名,明明是個揚名立萬的良機,你卻執意不肯,卻是為何?莫非因為已到了馬邑軍營中,便不想再橫生枝節了?回頭想想,疑團越來越多。阿赫莽的能斷金剛矛是天下利器,你臂上的盾牌卻能擋住。別人不知,我卻聽說此矛只有襖教三大神兵中的鮫珠盾可以抵擋。襖教三大神兵又豈能落在尋常人手中?再說當日在夔州與阿赫莽比武,你一眼便瞧出他來歷,久在蜀中的昭武校尉又怎知曉西域襖教教內的規矩?阿赫莽那日原可用青蚨劍取你性命,為何卻手下留情,莫非交手之時已看出你的來歷?」李抱金嘆道:「我只道此局設得滴水不漏,不想還是留下許多破綻。」小宴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紙可包不住火。」李抱金沉思片刻,昂然道:「你們看破又能怎樣,眼下蘇烈在我手中,你們誰敢再向前一步?」
蘇烈不去理會阿史那婆羅門,向李抱金道:「那你後來刺殺張都督與常何將軍又是為何?」李抱金道:「既然要相助,便要救徹。我在夔州作一名小小校尉,想要混進征突厥的軍中,談何容易。以替李建成報仇為名,同張公瑾、常何交手不過為在你們眼前顯示身手罷了。當日不是我存心相讓,常何又怎能傷得了我。」蘇烈道:「你就不擔心因凶逆之罪一直被關在牢中嗎?」李抱金道:「李世民早已赦了前宮與齊府黨徒。朝廷若要用人,這也算不上什麼大罪。」又指了指小宴,說道:「她在夔州見過我同阿赫莽交手。你們在戰場上打不過阿赫莽,必定會來找我。」蘇烈恍然大悟,嘆道:「沒想到你們苦心經營,預先就伏下了這著棋。連李尚書與張都督也被你瞞過了。」李抱金咬牙道:「李靖狡猾的很。派人攻打合墩山之事,我早已報給阿赫莽兄弟,令他趕去救援。誰知唐軍在合墩山只是佯攻,另安排了你們來偷襲,若是阿赫莽還在惡陽嶺,怎容你們能到此地?」
〖注:
李抱金眼前漸漸昏花,知她所言不虛,咬牙深深吸了口氣,忽然舉鞭奮力向蘇烈砸去。蘇烈連忙縮身躲避,唐軍中卻早有數人縱馬搶了上來,各持刀槍來架他銅鞭。李抱金大吼一聲,雙臂一震將幾把兵器都磕飛出去,銅鞭就勢一掄正擊中兩名衝上來和-圖-書的軍士。那兩人都覺得一股猛烈至極的力道湧來,不約而同口噴鮮血翻下馬去。李抱金此時藥性發作得愈加厲害,憑著殘存的一點力氣,舞動雙鞭朝唐軍殺去。辛開道奮勇向前,也被銅鞭擊中。只聽幾聲慘叫,又有幾人傷在他的鞭下。只是李抱金勢如瘋魔雙鞭狂舞亂揮,早已門戶大開,自己也被砍中數刀。又鬥了幾合,背上又被一槍透體而過,李抱金卻仍大聲呼喝兀自死戰。眾人不敢再逼近,遠遠散開各以刀槍擲之,片刻間李抱金已身被數十創,卻見他瞋目大罵,聲音越來越小,終於身子一軟倒在馬背上。
此時流星馬報進帳,報說仲山府折衝都尉高子勛一到肅州,刺史公孫武達果然率眾出城大破突厥軍,此刻高子勛已在回兵路上。眾人見與蘇烈說得絲毫不差,方各自嘆服。張公瑾卻依然面罩寒霜,說道:「你們先起來。定方,你也說說該和還是該戰?」蘇烈道:「末將以為突厥請和親之時,必為我大唐兵發定襄之日。」張公瑾道:「何以見得?」蘇烈道:「突厥新勝於獅子梁,士氣正旺,何以反贈金求和,請尚公主?彼必有重大內患,此時不圖,恐悔之晚矣。我主英明,定當出兵討伐。」張公瑾聽罷,厲聲道:「自古以勝求和原是常事。此刻出兵安知不是再蹈獅子梁覆轍?況且你區區一個折衝都尉,怎敢妄揣聖意?」他越說越怒,起身抓了案上的牛油燈朝蘇烈扔去,只是他盛怒之下這一扔失了準頭,竟將油燈扔出帳去。眾人只聽帳外嘩啦一響,哎喲一聲,也不知砸到誰了。一時間帳內人人驚懼,皆不敢言。張公瑾余怒不消,撇了眾人大步而出。見他出帳,牛旻冷笑道:「咦?不是有人料事如神嗎?怎算不出都督今日吃了火藥?」也揚長而去。餘下眾人圍住蘇烈安慰了幾句,各自散了。蘇烈獨自去帳外將牛油燈拾了起來,繞到帳后坐在地上,抬頭看天不語,不知不覺坐到滿天星斗。
次日清晨,李靖在帥帳點兵,眾將聞說太宗已決意討伐突厥,無不摩拳擦掌,躊躇滿志。李靖命牛旻率兵五千埋伏在合墩山腳的樹林之中,吩咐子夜時大鳴戰鼓誘敵出戰,待敵軍至時便可退出林外。又命張公瑾堆積柴草,率兵八千伏在樹林之外,待敵軍入林便可放火。派撥已畢,眾將各自領命而去。待到入夜,許觀與小宴如約到了帥帳,見李靖與蘇烈都已坐在帳中。李靖道:「你們跟我來。」走出帳去,躍上馬背。三人也都上馬跟在後面,見他策馬馳了數里,轉到一處山谷停下。不久山谷之中傳出轟轟迴響,少時馳出一彪軍馬,有數千之眾。但聞馬蹄奔騰,刀槍撞擊,卻聽不見半點人聲。轉眼間這路軍馬已列隊完畢,齊刷刷列在谷口。仔細看去,李抱金、辛開道等人竟都列在前排。
蘇烈命幾名軍士將阿史那婆羅門押回馬邑大營,清點人數,見被李抱金所傷軍士除了兩人傷重多無大礙。再看重傷那兩人一名矮胖,一名魁梧,都是進氣多出氣少,眼看已是不成了。蘇烈彎下腰道:「兩位兄弟,你們叫什麼名字,是哪裡人士?」矮胖那人已氣若遊絲說不出話來,魁梧那人掙扎道:「我叫……賈子期,他……我們都……叫他小五,我們是從……錦州選來的。」小宴聽了心中一動,暗道:「這兩人與許郎倒是同鄉呢。」蘇烈道:「你們有什麼心愿說與我聽吧。我必儘力替你們辦到。」賈子期道:「我……這一輩子也沒什麼心愿未了啦。」又摸索著從懷中取了根如意銀簪,說道:「麻煩……麻煩幫我把這根簪子送到……錦州城南燈籠巷盧家老宅……我內子蘇三手上。」小宴接過簪子道:「我日後會去錦州,到時定幫你送到你夫人手中。」賈子期喜道:「如此……如此多謝姑娘了。」雙目含笑,便再也一動不動了。蘇烈再看時見小五也已斷了氣,嘆了口氣,伸手把賈子期雙目撫合,又從李抱金身上解下鮫珠盾,系在小宴臂上,方才翻身上https://www•hetubook•com.com馬,朗聲喝道:「弟兄們!定襄城便在山下。大唐的好男兒,都隨我沖啊!」
三人並不聲張,穿營而過來到許觀所居軍帳。蘇烈撩開帳門,見裏面竟空無一人,微覺奇怪。張公瑾伸手一指道:「在那裡。」只見不遠處山坡上有一對青年男女,正是許觀與小宴。李靖奇道:「怎麼唐營里會有突厥女子?」
蘇烈道:「尚書大人委以重任,蘇烈赴湯蹈火,在所不辭,只是……」李靖道:「只是什麼?你擔心三千兵馬到了定襄城有去無還嗎?」蘇烈道:「惡陽嶺緊鄰定襄,我軍以三千軍馬深入險地,只怕凶多吉少。」李靖笑道:「突厥佔盡地利,不出奇兵,恐難取勝。頡利生性多疑,又素知我用兵謹慎,從不弄險。若能一夜經惡陽嶺而至定襄,頡利必以為我提傾國之兵而來,不然安敢孤軍深入至此。此行雖險實安。」蘇烈道:「大人明察。自馬邑翻越惡陽嶺,雖不過百余里之遙,但據探子來報,這幾日山中落雪。山路崎嶇兼有積雪,我軍路途又不熟識,一夜之間恐怕難以趕到定襄。」李靖道:「知你有此一問。」又吩咐幾名小校抬了幾口碩大的木箱來,放到眾人面前。李靖策馬上前朗聲道:「諸位弟兄!大家可記得突厥為禍中原已有多少載了!我大唐不知死傷了多少男兒,耗費了多少金帛才換來一時安寧。可突厥反覆無常,世為寇盜,每次議和后依然連年入寇,焚我城邑,掠我百姓。今我主萬歲已命我為帥,率領大軍討伐突厥,大破定襄便在今夜。弟兄們,你們可敢隨我去惡陽嶺?!」眾官兵紛紛揚起刀來,齊聲吶喊:「我們誓死相隨!」一時間聲徹四野,一排排長刀在明月映照下閃出點點寒光。
眾人均自駭然:「這人身中劇毒還如此威猛,當真了得。」阿史那婆羅門見李抱金斃命,一擺大槍衝殺過來。阿史那婆羅門王子在突厥,無人不贊他武藝已稱得上一流高手,即便是在成都寶會上被小宴連絆了幾個跟斗,阿赫莽也道是因為敵人使用妖術,若論武功絕非他對手。他這一路槍法是阿赫莽所授,最講究身法中正,出手迅猛,有次與一名幽州來的唐人武師較量,只一槍便將對方搠倒在地。此時他初次在戰場上出手,比當年對唐人武師時還要迅猛幾分。只是這次被放倒在地的自然是王子自己。阿史那婆羅門摔下馬那一刻,才隱約明白:「原來他們說我武藝好,一直是騙我的。」
又不知呆了多久,蘇烈忽聽到前面腳步聲響,起身看去,見迎面正是張公瑾。蘇烈道:「都督,蘇烈已候了多時。」張公瑾喝道:「你等我作甚?莫非是來討那二十軍棍的嗎?」蘇烈道:「都督喚我,卻為何忘了?」張公瑾道:「我幾時喚過你。」蘇烈道:「都督武藝過人,四海皆知。以物擲人安能不中?今日將燈擲于帳外,『燈在帳外』自是『等在帳外』之意。」張公瑾聽了,哈哈大笑道:「藥師,他當真猜出來了。」
小宴嘆道:「你的伎倆早被人看穿了,還以為此刻能佔上風嗎?不信自己運口氣試試。」李抱金聞言一驚,急運內息,卻只覺胸口發悶,丹田空空蕩蕩,竟然半分內力也沒有了。又強運功調息,手上銅鞭卻越來越重,他素來沉穩,臉上也不禁現出驚惶之意,怒道:「你們這些卑鄙小人,竟然下毒害我?」小宴道:「你若不起壞心便不會中毒。實話告訴你吧,出征前你與李靖尚書所飲之酒里含有一種草藥叫作『醉仙靈芙』。」李抱金憤憤道:「這毒藥名字倒好聽。」小宴道:「李尚書與蘇都督都飲了怎麼沒事?『醉仙靈芙』是難得的香草,並無毒性,只是『醉仙靈芙』遇上另一種叫『奇鯪香木』的木材便會生成劇毒。不巧你剛剛看過的那張信箋便是用『奇鯪香木』製成的。只是你若不謀反,便見不到那封信箋,自然也不會中毒了。」
2、「醉仙靈芙」與「奇鯪香木」這兩種奇異植物的藥性並不見於任何醫書,出處在金庸先m.hetubook.com.com生的《倚天屠龍記》。〗
小宴襝衽還禮,口中卻沉吟不答。許觀道:「小宴,臨患不忘國,忠也。為國為民乃大節所在,縱有艱險,咱們又豈能因禍福避趨?」小宴嘆道:「我以前從來沒將生啊死啊放在心上過,可如今卻不同了,我只是擔心……」許觀道:「擔心什麼?」小宴端目凝視了他片刻,心裏想說:「可認識了你,卻不同了。」開口卻道:「李尚書,我答應你們就是。」又對許觀道:「你留在馬邑等我回來吧。」許觀道:「你說什麼?咱們不是講好,再不分開了嗎?如今大事臨頭,怎能讓你獨個兒赴險?」小宴低頭想了想,說道:「對不住了。」忽然出手,在他頸后一戳,許觀悶哼一聲暈倒過去。小宴用手輕撫他頭髮,又替他理了理衣服,好似對熟睡的孩子道:「你乖乖等我。」吩咐小校將許觀扶回營帳,對李靖道:「我這裏俱已停當,幾時啟程?」李靖笑道:「他遇上姑娘,如獲珍寶。咱們此戰必勝,你們不消數日便能相見。」又將小宴叫到旁邊低聲叮囑了一番,方命人取來牛羊美酒來祭天地。誓師已畢,李靖令眾軍士各自取了箱中石塊,倒了幾碗酒分給蘇烈與李抱金,說道:「你們先領一千騎作前部,直撲頡利牙帳。若遇強阻速回兵報我。咱們下次飲酒,便在定襄城中。」
他話音剛落,小宴在一旁卻咯咯笑出聲來,李抱金道:「你笑什麼?」小宴道:「我笑你知道李靖狡猾,還敢用這些雕蟲小技。」又從懷中掏出一封書信來,說道:「臨行之時,李尚書囑咐,若是你臨敵對陣時忽然造反,便將此信給你。如今果應其言,你要不要看看。」說罷將信在手中晃了晃,便要縱馬上前。李抱金驚疑不定,喝道:「你將書信拆開再遞與我。」小宴道:「好。便依你。」拆開信封,取出一張信箋,遞了過去。李抱金用一根銅鞭指著蘇烈胸口,分出一根銅鞭去接信箋。只見銅鞭觸到信箋,竟像磁石觸鐵一般,輕輕巧巧將信箋帶了過來。見他露了這手,小宴與蘇烈都禁不住贊道:「好功夫!」
馬邑以北的官道上,阿史那婆羅門正為是戰是和大發雷霆,十里之外唐營帥帳內同樣爭吵不休。牛旻道:「我觀突厥和親示好,其意甚誠。若依前和睦,二境再無征戰之苦,大是好事。」辛開道道:「有人剛給突厥打得一敗塗地,如今人家講和自然求之不得,免得再吃敗仗。」牛旻臉漲得通紅,喝道:「你說什麼?」緊握刀柄對蘇烈道:「匡道府的校尉果然威風的很啊!」辛開道也伸手握刀,冷笑道:「莫非怕你不成?」帥位上張公瑾猛擊桌案,怒道:「大敵當前,你們居然還自相爭鬥不休,都給我拖出去各打二十軍棍!」蘇烈忙拉住辛開道跪倒在地,說道:「蘇烈御下無方,願代領這二十軍棍。」辛開道急道:「都尉,萬萬不可!」
此時濃雲密布,又無月色,三千輕騎馬不停蹄,趁夜北進。兩個多時辰之後,已到了惡陽嶺中。山間霜雪滿地,馬蹄踏在上面微微打滑,只是唐軍兵卒都知已到了敵人領地,個個小心戒備,縱馬疾馳,不敢有絲毫停留。又行了一陣,李抱金報道:「前面山林中有一片營寨攔路,我軍可否繞路而行?」小宴道:「惡陽嶺山勢險峻,無路可繞。」蘇烈道:「兵貴神速。咱們不可耽擱,衝殺而過,直奔定襄!」於是喝令軍卒,殺向突厥營寨。唐軍突然喊聲大震襲了過來,直殺得對方措手不及。混戰了一陣,突厥營中方鼓角齊鳴,閃出一員將來,正是突厥王子阿史那婆羅門。小宴對蘇烈道:「這王子是個草包,咱們趕緊擒下他,好及早翻過惡陽嶺。」蘇烈便遣李抱金出戰。李抱金手提雙鞭,縱馬出列,叫道:「婆羅門殿下,我可要動手了。」阿史那婆羅門哼道:「要打便打,啰嗦什麼?」李抱金道:「好!」雙臂一開,金光暴起,一對銅鞭已然出手。眾人卻是一呆,只見他手中銅鞭並未擊向阿史那婆羅門,竟指向蘇烈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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