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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和鄭耀康相處的尷尬氣氛好像有所緩和，於是，她決定把握機會多跟他聊一點。

鄭耀康忽然問：「他炸的什麼醬？」

她苦澀地笑笑：「十九歲，我真的太年輕了！以為未來的路還很長，以為時間總會讓傷口愈合，以為愛情來得容易去得容易，所以傷害自己和傷害別人都是肆無忌憚的！」

但他的眼睛，一定是任何畫筆都無法詮釋的。那雙深邃的黑瞳，像是冷月下的黑夜，似有若無的冷光，讓人不由自主想去窺視，卻怎麼都無法窺透屬於他的世界。

如果可以，她真想說「不」,然而，她知道車裡的人不會給她說「不」的機會。

走出狹小的車廂，簡葇呼吸著外面新鮮的氧氣，頓覺呼吸順暢，神清氣爽。

「簡小姐，能借一步說話嗎？」鄭耀康的警衛員指了指他身後的車。

她在記憶中搜尋著這樣一張立體感很強的臉，很快,她想起來了,他是當年跟在鄭耀康身後的警衛員。

她駕駛著她可愛的紅色小迷你，一路聽著悅耳的情歌到了駱晴家的樓下。

聽說簡葇不來，鄭偉熄滅了手中的煙，沒再多看一眼窗外。

她真想給鄭偉打個電話，向他彙報她勝利的消息。她還要告訴他：其實他爸爸一點都不可怕，他只是霸道一點點，而已。哦，還有，她還想告訴他：如果他有空，應該回家給他爸爸做一碗炸醬麵！

「噢？你想走？」鄭耀康抿了一下嘴角，看著她的眼神忽然變得不太一樣。「那你現在和他在一起的目的又是什麼？應該不是為了報仇吧？」

他幾次鼓起勇氣想在黑暗裡做點什麼見不得光的事情，聲控燈突然亮了，照亮她一雙純凈無暇的眼睛。

車門沉悶地關上，將她和鄭耀康關在一個封閉的世界。

他突然回頭，訝異地看著她。

其中有一張拍的不錯，照片中的鄭偉摟著她的肩膀，笑得眉眼彎著，眼睛里都是溺死人的似水深情。

「嗯。」他看著她，些許的訝異。

「他回來嗎？」

她只能儘力忍著，說：「沒人告訴她，她就不會知道。」

那時，她還是個剛出道的新人，還沒有什麼名氣。她會參与那個局，純粹是為了見鄭偉，對威爺千求萬求，才求來的機會。好容易有機會和他近距離接觸，她豈會放過，儘管鄭偉坐在角落，一副生人勿進的姿態，她還是厚著臉皮湊到他身邊，沒話找話問。「你在看什麼呢和圖書？」

A8啟動，便像風一樣遠離，留下她傻傻地坐在車上，老情歌還在唱著：「一段一段的回憶回憶已經沒有意義，痛苦，痛悲，痛心，痛恨，痛失去你……」

她撩了撩臉側的捲髮。「是的，我們喝過一次酒，在天上人間……」

認真思慮一番后，她說：「我已經提交了移民的申請材料，沒有意外的話，我很快就能移民了。鄭偉結婚的那天，我會離開中國，永遠不再回來。」

「我認識他時，他十二歲，那天他被打得鼻青臉腫，在遊樂園看著一個父親陪兒子玩雲霄飛車……他的眼神很凄涼，看上去像是一個特別不幸的孩子。後來，我們成為了朋友，我們常常一起玩兒，他對於他的家庭閉口不談，尤其是他的父親。直到一個夏天的夜晚，他叫我出來，要我請他吃冰淇淋，我看見他的背上有鮮紅的血從雪白的襯衫滲出來，觸目驚心。我問他到底怎麼回事，他告訴我，是他父親打的。那晚，我給他買了葯擦傷口，我想他一定特別疼，他的額頭上都是汗，可他卻沒有一句怨言，只說是他做錯了事。就是從那時候開始，他在我心裏了。」

「嗯！相信！」駱晴說，因為，她對他就是一見鍾情。「那個女孩兒，是簡葇嗎？」

她毫不猶豫答：「有！」

她笑著點頭，「謝謝！等他結婚以後，我會的！」

鄭偉的目光在她的臉上流連一陣，問：「在昨天之前，我們見過吧？」

還有一張更經典，正好是他看手機簡訊時，被攝像師抓拍下來的。凝固在他嘴角的笑意，彷彿深冬里的驕陽，融化了冰天雪地的世界……

記得有一晚，他又被父親打了，背上被皮帶抽出幾道血痕，他一個人跑出家門，流浪在黑暗的街道。不知不覺，他走到她家的樓下。

他喜歡這個答案，不是因為他是鄭耀康的兒子。

他說，自從認識簡葇以後，他越來越喜歡和她在一起，因為和她在一起的時候，他就是鄭偉，不是任何人的兒子。但更重要的原因，是她看著他的眼睛，會讓他熱血沸騰。

當然，還有一種初戰告捷的成就感！

「你還記得答應過我的事嗎？」他開口，聲音平緩，聽不出任何情緒。

「是啊，她是我朋友。」

他的眼中閃過了悟，抱歉地笑笑，「哦！不好意思，那天我喝醉了，忘了是你。」

咬緊打著寒戰的牙關，她和_圖_書坐進車裡。

「是。」

……

一向話很多的她，一直沒有開口，因為她知道話說完了，這個夢想正真的畫面，就會消失。

鄭偉接著講下去。

現在在回想起那一幕，她才明白鄭偉那天聚精會神看的風景，應該就是廣告代言里的簡葇吧。

他說，他從小在大院里長大，周圍的人都認識他的父親。他無論走到哪裡，在所有人的眼中，他都是鄭耀康的兒子。

「是的。」鄭耀康回答的時候，他的眉目是柔和的，陽光也好像不再畏縮，在他的眼中遺落一道柔和的光芒。

「我說，我愛他，您信嗎？」

可她沒辦法承諾。

她正看得出神，忽然聽見鄭耀康說：「我一向不喜歡言而無信的人，但比起言而無信，我更加不喜歡——假愛為名，破壞別人感情的第三者！」

「雞蛋醬。」

她抬頭，迎上鄭耀康銳利的目光：「我承認，我食言了，我也承認，我明知道您兒子有未婚妻，還在跟他保持著不正當的關係，可是我不認為我錯了，我也不認為我破壞了他們之間的感情，您兒子的個性，您一定比誰都了解，他如果動了感情，是任何人都破壞不了的……」

那一夜，聲控燈亮了又滅，滅了又亮，沒完沒了。

他又拿起手中握了很久的照片，細細看著鄭偉的眉目微垂的笑容。

他不解地問她，為什麼要給他冰淇淋吃。

黑暗的樓道里，她用顫抖的指尖落在他的背上，軟軟的，暖暖的，他的心臟瘋狂地撞擊著胸膛，好像隨時會跳出來。

她看了一眼身邊默然聆聽的鄭耀康，繼續講著他們的故事。「十九歲那年，我和他在一起了。我們度過了一段很快樂的時光，他會早起去排隊買我最愛吃的豆漿油條……哦，還有，他做的炸醬麵，也特別香！不像我煮的水煮菠菜，什麼味道都沒有，不過他每次都吃得津津有味。」

駱晴望著眼前讓她迷戀了多年的男人，他側身斜倚著沙發椅，以哪種閑適又淡漠的姿態坐著，完美的側臉，如同用重彩的畫筆畫出的人物畫，每一筆的稜角都是精心的設計和勾勒，不輕不重，不濃不淡。

低頭再看一眼照片上鄭偉眼中溺死人的溫柔，就為這份溫柔，她把這「言而無信」和「第三者」的罪名承擔下來又怎麼樣？！

「……」他沒有回答，似乎等待著她說服他。

鄭耀康看她一眼，「可是，你會打擾到我太太。」ｈｔtps://ｗｗw•ｈｅtｕboｏｋ.cｏｍ.ｃｏｍ

「你不信？！」為了證明自己沒亂說，她還拿出電話在他眼前晃了晃，「要不要我打電話叫她來？」

她穿睡裙的樣子，特別美，讓他有一種想要擁她入懷的衝動。

他十二歲那年，有一次被父親打了，他一個人坐在遊樂園的長椅上。忽然有一個冰淇淋出現在他視線，然後，他看見了一個特別漂亮的女孩兒，她有他喜歡的及腰長發，有他喜歡的清澈的眼眸，還有他最喜歡的，甜得像蜜糖一樣無憂無慮的笑臉。

她很想驕傲地仰起頭，對他說一句，「只要你兒子別再來糾纏我，我一定會好自為之，謝謝！」然後，下車離開。充分地展現一下她威武不能屈的精神。

她打開車門，下了車，正要關上車門時，聽見鄭耀康忽然說：「簡小姐，以你的條件找個對你真心的男人並不難，試著給別人一點機會，你也許會發現，他們比鄭偉更適合你，能讓你過的更好。」

「哦。」

車門打開，鄭耀康端正地坐在車後座的一側，明媚的晨光落在他身上，似乎也有些退縮，變成了沉甸甸的陰影。

鋼筋鐵骨一般的車門打開，從駕駛室的位置走下一個身材挺拔健碩的中年男人,他迎面朝簡葇走過來,以最標準的站姿立於她的身前。

他沒再多問，她又接著說：「那時候，他還是對自己的家庭閉口不談，我也從來都不問，我以為我愛的人是他，與任何人都無關。結果，命運跟我們開了個玩笑……」

樓門被推開，駱晴一身靚麗的色澤出現在她的視線，濃妝艷抹的臉上都是興奮和期待的神采。

能讓鄭耀康這種只出席重要場合的人親自來見她，她還真有些「受寵若驚」，驚得雙腿發軟。

帶著濃濃的失落，他正想離開，她突然從樓道里跑出來，身上還穿著單薄的睡裙。

她看向身邊歷盡滄桑的老人：「是不是，等到有一天我們老了，經歷過很多無法治愈的痛，就會特別想去保護身邊的人，害怕他們受到傷害？」

她問：「你約我出來，不是為了讓我嘗嘗他們家的咖啡吧？」

她房間的燈亮著，窗戶也開著。

他說，「你相信一見鍾情嗎？我見到她的第一眼，就喜歡上了她。」

她此刻的感覺像極了有一次她拍戲時不小心掉進深湖，帶著腥氣的雜草纏住了她，她極力想掙扎著從水中出來，卻越陷越深，她想呼救，張開口吸進的全都是冰涼咸腥ｈｅｔuｂｏoｋ•cｏm•com的水。

簡葇睡意朦朧地說：「親愛的，你饒了我吧，我昨晚一夜沒睡，明天早上還要趕戲，你讓我睡會兒吧。」

他說：「你有沒有興趣，聽聽我的故事。」

她笑著搖頭，「沒關係！那晚的光線太暗，你根本看不清。」

她悄悄攪動著杯中濃黑色的液體，一下一下，不知不覺，咖啡變涼了。

她順著他的視線看出去，對面的建築物上真的掛了一個燈箱上，上面是一個知名化妝品的廣告，而廣告的代言人，她記得非常清楚——正是，簡葇。

他忽然特別想見她，一時沒忍住，他喊了她的名字。隨即，他看見她探頭出來看了一眼，又很快縮了回去。

所以，他特別厭煩這個稱謂。

現在，她應該一鼓作氣，先把駱晴哄好了再說。

她看看手錶，「時間不早了，您還要會親家吧？我就不耽誤您時間了，我先走了。」

「好！」她點頭，拖著發軟的腿跟著他走到車前。

她想說的也都說完了，再多說什麼，也沒有意義了。

隔著眼鏡片，他的眼光沒那麼鋒利如刃了，她的心理壓力也小了不少，底氣自然也足了：「其實，得不到的永遠是最好的，失去的永遠是最珍貴的。我不見他不一定就沒打擾他，我見他，也不一定就是打擾他。」

幽靜的咖啡廳里，只有駱晴和鄭偉兩個人相對而坐。這場景，駱晴在無數次夢到過，今天真正與他面對面坐著，她好像還是在夢境中一樣不真實。

她順著他的手看向車子的方向，那完全不透光的車窗讓人無法窺見裏面的人，但她還是在目光接觸到車窗的一刻,雙腿僵硬。

見她出來，鄭偉下了車，幫她打開車門。

於是，他就給了講了一段很長很長的愛情故事。

可惜，他還沒有付諸行動，簡葇就發現了他身上的傷，跌跌撞撞又跑回了家，飛速換了衣服，拿了零用錢帶他去買葯。

「所以，我希望你能好自為之。」

其實，她知道，他從頭到尾就沒看過她一眼，甚至在喧鬧中，她用最大的聲音告訴他名字，他也根本沒聽。因為他的視線總在看著落地窗，根本無心關注其他，就連喝酒也是心不在焉。

「簡小姐您好！」他謹慎地開口,端正的眼睛目不斜視落在她臉上。「我們見過一面,您還記得我嗎？」

鄭耀康遞給一個檔案袋，裏面都是她和鄭偉在葉正宸的婚禮上拍的，攝影師的技術相當不錯，不但把他們的樣子拍的清https://m.hetubook.com.com清楚楚，連細微的表情和眼神都捕捉到了。

「咦，小葇這張海報拍的真不錯。」

犀利的指責，讓她無從辯駁。

「您兒子」三個字，她故意咬的很重，因為她知道有人愛聽。

「我記得。」

她微笑著，把手中的照片遞到鄭耀康手中。「這張照片您應該保留著，因為，我相信您一定很久沒見您兒子這麼笑過了……」

他的眼光還看著窗外：「風景。」

她收回頓悟的思緒，發現鄭偉已經讓服務生把她面前的冷咖啡換成了熱的。

鄭耀康接過照片，竟然拿出眼鏡，仔細端詳起來。

她下車，正準備熄火，前方那輛再熟悉不過的A8讓她徹底愣住了。

可她畢竟是答應了。就算面對再大的壓力，她也要忍耐承擔。

她回答：因為你長得帥！

仔細看了三遍車牌號，是鄭偉的車沒錯，可他為什麼會在這裏？難道喬大小姐住在這裏？

後來想想，這個不急，她晚上有空再跟他促膝長談。

她的眼睛幾乎就是粘在他身上的，一刻都不捨得離開。可他根本沒看過她一眼，只一味地抽著煙，一支支地煙點燃，幽暗的火光閃爍在迷亂的光線里。

好像沒有「鄭耀康的兒子」這個稱謂，他就像火車站那些無父無母的乞丐一樣，一無所有。

「你認識她？」

他銳利的目光，如利刃刮過她的肌膚，一絲一毫地剝落她的偽裝。

她也盡量掩蓋住自己的不安，答：「記得。」

提起呂雅非，她總會憋著一口氣，呼不出，吸不進，憋得肋骨疼。

「你能保證，不會出現在她面前么？」

他就什麼罪惡的想法都不敢有了。

淡金色的光暈穿透晶瑩的玻璃，憂傷的爵士樂，濃郁的咖啡香混著清淡的煙草香，是浪漫的味道。

看見鄭偉有些期待的眼神，她立刻後悔了。可話都說出去了，收不回來，她只能硬著頭皮打電話給簡葇，問她要不要來玩玩。

她明白，鄭耀康是希望她能表明態度，承諾她永遠不會進鄭家的門，不會面對呂雅非。

車載MP3里還在唱著她最愛的老情歌：「也許分開不容易，也許相親相愛不可以，痛苦，痛悲，痛心，痛恨，痛失自己，情深緣淺不得已，你我也知道去珍惜，只好等在來生里，再踏上彼此故事的開始……」

然而，她昨天才答應過鄭偉，她會給他機會，雖然這個機會只是為了讓他看清楚生活原本猙獰的面目。

她正好也不太希望她來，「哦，那你好好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