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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你說吧？」他問。

凌凌與楊嵐航一前一後走到電梯前。等電梯的過程中，凌凌看看身邊的男人，明明是他的男朋友，明明私下裡纏綿悱惻，每次在人前他都要維持著一種距離感，疏遠得讓人無法靠近。

「你是我身上掉下的肉，我能不惦記？」

第二天，溫潤的吻喚醒沉睡中的凌凌，她半眯著眼看到楊嵐航已經穿好外衣立於床邊，清晨的陽光灑落他一身光彩。

「我指的是床。」

「那現代女性都待見什麼樣的？」

「我正在自卑呢！」

「媽，以後怎麼樣，我認了。我不後悔！」

裹緊的被子繼續動來動去。

電梯響起提示音，他放開她，整理一下衣服，在電梯門打開后，一本正經走進電梯。進去之前，他留下最後一句話：「我可以放棄mit，還會在乎一個t大？」

「不客氣。」凌凌正欲關門，女孩又想起什麼，喚她一聲，「等一等！」

凌凌拚命搖頭：「我不恨你，可我不想離開他，他對我很好，他真心想娶我。」

她不要再做蝸牛，她要卸下厚厚的殼子，好好享受陽光雨露的滋潤。

「媽，他十六歲去美國讀書，接受的是西方教育，不太了解中國尊師重道的傳統。」凌凌扯扯媽媽的袖子，適時為自己的心上人打圓場，「三年前他為了和我在一起，特意辭去美國麻省理工大學的工作來t大找我，陰錯陽差成了我的老師。」

凌凌扯住欲起身的媽媽：「你好不容易才來一次a市，在這裏住幾天，我帶你去四處轉轉，給你和外公買幾件衣服。」

白媽媽微微怔了幾秒，視線才從楊嵐航的臉上移開，接過他手中的禮物：「坐吧。」

她努力想說點什麼掩飾自己的困窘，頭腦一熱，冒出一句：「你別以為我不知道，美國人對於師生戀的問題有更嚴格的道德準則。」

楊嵐航剛走，凌凌便從床上爬起來。忙了整整一上午，洗衣服，收拾房間，最後做出一桌精緻的家鄉小菜。

愛過，哭過，等待過，什麼都值得了！

「工作時間不會按照你的吧？」那她豈不慘了？

睡衣從被子里丟出來。被子里，他們緊擁著彼此，又開始有一句沒一句地閑聊，就像在網上聊天一樣。

他不是個平凡的男人，她不會再讓他放棄任何機會。

凌凌無語了！

「哦。」白媽媽想了想，沒有否認，接著問：「人品怎麼樣啊？」

他一進門，先半傾下身，面帶微笑，非常標準的見長輩的禮節：「伯母，您好！」

「嗯。」她點點頭。

誰知十一點時，飯菜已經擺好，她接到楊嵐航的電話。

「我知道你有很多優點，」凌凌故作仰頭嘆息狀，「可是這兩條已經足夠我媽媽否定你一百次了！」

「咦？不是聊天嗎？你脫我衣服做什麼？」

他說：「你可以繼續隨意。」

「……」

凌凌發現楊嵐航正在用一種「我不符合標準？還有比我更符合標準的嗎？」的眼神質疑地看著她，她補充了一句：「說得具體點，就是現代女性都不待見的那種類型！」

「媽，你千萬別生氣。」凌凌並不怕媽媽罵她，畢竟她做錯了事，被罵幾句，打幾下也都沒什麼，但她最怕媽媽生氣傷心。

「就你這種，長得帥，有錢的。」凌凌故意裝作愁眉不展。

她說：「媽，我知道他優秀，也知道我配不上他，可我想跟他在一起。」

凌凌懇切地看著媽媽，語氣近乎哀求：「媽，我真的很喜歡他，喜歡很久了，我好不容易才能跟他走到一起。不管怎麼樣，我求你別反對我們在一起，好不好？」

凌凌忽然有一種被人在心口刺了一劍的感覺，而那把劍偏偏是她親媽刺出的。

「這麼晚？一定是漣漣。」凌凌跑去客廳從茶几上拿起手機，一看上面顯示著「媽媽」兩個字，手顫了一下。

「沒有。」她勉強笑了笑，估計笑得很難看，「你知道嗎？我媽媽說我根本配不上你。」

凌凌跌坐在沙發上。一切來得太突然了，他們還什麼都沒有準備好。

楊嵐航立刻說：「您一定累了，在這裏休息一下。我晚上過來接你們吃晚飯。」

有他這句話，就夠了。

白媽媽對名牌男裝了解不多，看不出袖口處精繡的幾個字母代表什麼。但憑著在紡織廠工作二十幾年的經驗，她只需要看一眼衣料的質地就能肯定他身上這件襯衫價格不菲。

「媽，」凌凌端了一盤草莓放在床頭柜上，坐在床邊，小心地詢問著沉默的媽媽，「你覺得他怎麼樣？」凌凌已經不再擔心什麼，她堅信楊嵐航這種男人，就是把他用「神舟八號」打包空運到外太空，他都有本事讓外星人對他豎起大拇指，用中國話說一句：極品！

凌凌一見媽媽氣得雙唇發抖，很擔心性格保守又倔強的媽媽會做出什麼不得體的事，說出一些傷人的話。她忙握住媽媽的手，以懇求的目光望著她。

「別鬧了！我們聊聊天吧。」她說。

「這麼急？」

楊嵐航自然聽得出其中的意思，鄭重回答：「他們知道。我父母都很喜歡凌凌，尤其是我媽媽，她說現在年輕女孩越來越虛浮，難得遇到凌凌這樣既單純又懂事，一看就是家教很ｈｔtｐs://ｗwｗ•heｔubｏok•ｃoｍ.ｃｏｍ好的女孩。」

寂寞的星月下，看不清彼此的表情，只聽見枕邊暖暖的竊竊私語。

楊嵐航看了一眼凌凌，從她心虛的眼神里已經明白她為什麼要刻意隱瞞：「我姓楊，楊嵐航！」

愛情，不是脆弱得不堪一擊，幸福的婚姻也不是掌握在命運手裡。她牢牢牽住他的手，未來的生活再累，再難，她都會追隨他，牢牢牽住這隻手。

「媽媽，你放心，他人品很好的。」

從很小起，媽媽就不停地告訴她幸福不是一勞永逸、衣食無憂地過日子。日子過得苦一點、累一點都無所謂，身邊有個知冷知熱的男人，平淡的日子就是幸福。

楊嵐航笑了笑，直言不諱地說：「伯母，不怕您笑話，我追求了凌凌六年，她才肯答應做我女朋友。」

「哦。」白媽媽的語氣緩下來，「他做什麼工作？」

「喜歡嗎？」

凌凌抱住媽媽：「媽，你身體不好，別惦記我的事。」

凌凌以為自己聽錯了：「媽，你在哪兒？」

「我會的。」

媽媽的一番話，不可能讓她放棄這份感情，但它會如同警鐘一樣在她耳邊長鳴，不斷地提醒她：幸福沒有一勞永逸，得到了未必不會失去，愛情之難，不在相愛，在於百年的相守。

回到房間，服務生剛送來了一些新鮮的水果，洗得乾乾淨淨放在盤子里。

白媽媽問：「你還有很多事吧？」

「好吧！」楊嵐航看出她堅持，沒再拒絕。臨走時一再告訴她，他對食物不挑剔，讓她不必多費心思。可為心愛的男人做第一頓飯，誰能不費心思？

「凌凌，不管怎麼說你都是女孩子，做事留個心眼，別被人騙了。還有，你也要注意點影響，你讓別人怎麼看你？」

他說：「那正好，以後我們的作息時間可以按照你的生活習慣。」

她橫跨出半步，踮起腳，臉頰貼在他耳後的一瞬間，楊嵐航愣了一下，隨即順手摟住她的腰，維持住這個姿勢。

白媽媽走後，凌凌失了魂一樣隨著人流走出站台。這個世界哪有媽媽不疼自己女兒的，因為太心疼，才會怕她走錯了路。

接著，他雙手奉上一個包裝精美的盒子：「這份禮物是我媽媽讓我轉交給您的。她說如果您覺得方便，她選個正式的場合跟您見見面。」

「不是。我睡不著。」他小聲問：「凌凌，我知道你很孝順，假如你媽媽反對我們在一起，你怎麼辦？」

「她要回去照顧我外公。」

他問：「你呢？」

「不用了，你這幾天都沒睡好，今天多睡會兒吧。」

她的媽媽如果是她親媽媽，絕對不會反對她和如此極品的男人交往。

楊嵐航沉默了。

午後的驕陽從雲層中露出一半，暖暖的光正好照在她冰涼的臉頰上。她仰起頭，看向外面蔚藍的天空。

「你懂什麼？上次給你打電話，你還說自己沒有男朋友，你跟他交往才幾天？這樣的男人哪能靠得住？」

「你是凌凌的導師，你怎麼可以跟她……」白媽媽氣得不知道該說什麼，「發生這種事，你們學校都不管嗎？」

說不失落，那是假的。可她從認識楊嵐航就已經習慣了等待他，他是珍貴的國家資源，時間寶貴，能抽出周末陪著她兒女情長實屬不易了，她不能貪得無厭。

「我還有其他優點的。」

媽媽笑著握緊她的手腕：「我就是看看，沒說不讓你們在一起。」

她問：「你平時生活習慣是什麼樣的？幾點起床？幾點睡覺？有沒有午睡的習慣？幾點吃飯？」

「凌凌，對不起，我不知道你——」楊嵐航頓了頓，換了種表達方式，「你的家教這麼嚴格。」

凌凌一聽媽媽細緻的詢問，終於鬆了口氣。這說明她的媽媽已經接受了這個事實，只是擔心女兒一個人在外地，年輕不懂事，被人騙了。好在楊嵐航的職業聽上去很神聖，她毫不猶豫地答：「他是大學老師。」

無眠的夜，兩個人抱在一起是那麼溫暖，為了這份溫暖，她無論如何都不會放棄。

「對不起，剛剛來了一個外國專家，李校長安排我去陪他吃午飯。」他的語氣聽起來相當內疚。

不知過了多久，楊嵐航從背後把她擁在懷裡，呼出的氣息吹拂在她耳後。

「哦？」楊嵐航微微挑眉，「那你媽媽會不會讓我對你負責，給你個名分？」

這就是她最愛楊嵐航的地方，不管他活在怎樣華麗的世界，他從不會擺出高人一等的姿態。所以，每個人都說他們不配，凌凌自己也這麼以為，可他們在一起時親近得沒有一絲距離感。

她正欣喜。

「你不符合她的標準！我媽媽想讓我找一個踏實可靠、勤勞能幹、不善言辭，但一心一意對我好的男人。」

「很多年？」白媽媽有點不解。

媽媽搖搖頭：「不行，你外公還需要人照顧，我得回去。票我已經買好了，兩點半的。」

他連裝傻都能裝得這麼誠懇，這麼淡定，實在非常人所能企及的境界。

凌凌實在沒有做壞事的天賦，二十幾年循規蹈矩，第一天跟男人同居就被媽媽逮個正著。因為完全沒有經驗，她的回答非常不坦然：「我……和朋友。」

凌ｍ•heｔuｂｏｏｋ.ｃoｍ•ｃｏm凌搖搖欲墜的自信心本就是建立在楊嵐航空中樓閣一樣的承諾上，如今媽媽幾句話，把她從半空中狠狠踢下來。摔得她除了疼，什麼知覺都沒有了。

她聽見他在電話里和人交代了幾句話，然後對她說：「我送伯母去火車站，十五分鐘后，我在酒店門口等你們。」

俗話說，不知者不罪。本來要發火的白媽媽面對楊嵐航的一臉無知還虛心接受的表情，也不好發作。她端起茶杯抿一口，平復了一下心緒，臉上的怒氣消了大半。

電話里馬上傳來媽媽驚訝的詢問：「美國？他回國了？」

「媽！」凌凌哭了，握住媽媽粗糙的大手，大滴大滴的眼淚往下墜。她記得媽媽床頭的抽屜里始終放著他們一家三口的照片，舊得泛黃，還不捨得丟。媽媽口口聲聲又恨又怨，心裏仍希望爸爸能回家，一家三口好好過日子。凌凌也以為爸爸會回來，十幾年過去了，她們的希望越來越渺茫。

「謝謝！」甜蜜不自覺流露在臉上。

「男朋友？」

凌凌急忙說：「年紀大好，成熟。」

掛斷電話，凌凌為了不打擾楊嵐航應酬，匆匆發了個簡訊：「我媽媽來了，在寢室樓下等我，她說想見見你。」

楊嵐航的表情似乎很驚訝：「不可以嗎？我記得婚姻法禁止結婚的情況只有兩種：第一種，直系血親和三代以內的旁系血親；第二種，患有醫學上認為不應當結婚的疾病。」

「好，我們聊天吧。」他說。

車上放著一袋超市裡買的食物。凌凌拿起的時候，打開袋子瞟了一眼，擔心他買些價格昂貴、華而不實的東西，沒想到裏面的食物絕大部分是產自山東，還有一小部分是a市的特產。

三天後，凌凌的病好了，她不再上網，也再沒哭過。凌凌和以前一樣開朗，樂觀，一年之後交了男朋友。可是這幾年來，她常常在熟睡的時候問同樣的問題：「爸爸，永遠有多遠？」

白媽媽的視線移到他的手上，十指修長，膚色細膩均勻，很明顯這雙手的主人很少做寫字讀書以外的事。

「……」前面那句等於沒說。

「謝謝！」楊嵐航慢慢拉開身邊的椅子，坐穩。他的身體前傾著，維持著最恭謹的姿態。

「在你寢室樓下。凌凌，媽媽不放心你，想來看看你男朋友。」

「不是的。我們彼此喜歡很多年了，只是關係剛剛確定下來。」凌凌不敢說他們剛交往，含糊地說，「我本來想等我們的關係再穩定一些，帶回去給你看看。」

凌凌點了兩樣簡單的小菜，伸手握住媽媽的手，她的手指還是那麼硬，掌心也還是那麼粗糙。她又懷念起了爸爸的手，好久沒摸過爸爸的手了，不知道他的手指是不是還那麼筆直，他的掌心是不是還那麼柔軟。

媽媽用袖子為她擦著眼淚，聲音也有些哽咽：「凌凌，你非要和他在一起，媽媽攔不住。就算攔住了，你以後也會恨我。」

「凌凌，」媽媽的語氣很堅決，「他有沒有時間，幫我約他見個面。」

他接著說：「假如你『老闆』同意的話。」

「你父母是做什麼工作的？」她試探著問。問的時候特別留意了一下楊嵐航的神色。他略遲疑一下，深思之後只簡潔地回答：「我父親從事科研工作，母親做一點生意。」

白媽媽聽到這樣一番話，頗感意外。

「那你吃什麼？我給你叫外賣吧？」

這個男人的確不簡單，他明明只說了幾句話，其中卻包含著很多層意思。

楊嵐航仍舊保持笑容，臉上沒有一點慚愧，還理所當然地解釋說：「伯母，t大的校規並不禁止老師和學生交往。」

女孩說完，急急忙忙跑下樓，高跟鞋叮叮噹噹的聲音越來越遠。凌凌站在門口，說不出什麼滋味。

凌凌看完文獻，已經晚上十一點多了，她剛揉揉肩膀，打算休息一下，她的手機鈴聲響起。

凌凌憋不住笑出來，這一笑，笑到嘴角抽筋。有楊嵐航在身邊，什麼陰霾都不會遮住天上的陽光，無論遇到什麼事，她都可以笑得無憂無慮！

「那好吧，我忙完就回去！」

「我能不生氣嗎？」媽媽的聲音更大，「我跟你說過多少次，女孩子要潔身自愛，要懂得自重，你怎麼這麼不聽話？」

白媽媽嘆了口氣，又說：「該說的我都說了，你自己看著辦吧。我只請了一天假，明天還要回去上班。」

一聽出凌凌支支吾吾，一切已經不言而喻。白媽媽氣得聲音都在發抖：「你！你怎麼能——」

凌凌看一眼書房的門，楊嵐航正站在門口，神色擔憂。她半轉過臉，用另一隻手掩住手機，解釋說：「媽，我二十五歲了，和我一樣大的同學現在都有孩子了。你別為我操心了，我什麼事情都懂。」

她剛要放下手機，便收到了簡訊回復，文字言簡意賅：「先陪伯母去吃午飯，我一小時後到。」

「嗯！」

凌凌被問得一愣，抬眼看見他嘴角莫測高深的笑意，不禁啞然失笑，胸口也沒那麼憋悶了。

「媽媽知道，媽媽一看他今天的態度，就知道他多害怕我不同意。唉！當年你爸爸見你外公的時候，也是這樣，什麼話都只敢說一半，發現你外公臉色不對和*圖*書，馬上改口。凌凌，人世無常哪！」

她信了，二十五年都在尋找一個能一生一世守著她的男人。無論他多醜，多窮都無所謂。可是，遇到楊嵐航，和他十指相扣，緊緊相擁，她才發現自己錯了。

至於大學的教授，在世俗人眼裡更是品格崇高、學識淵博的代名詞。所謂「教授」，是為學生去打開科學寶庫的大門，「教」會學生知識，「授」給學生做人的道理，以及教授五千年積累下來的倫理道德觀。

「……」

「……」

他打開車門，讓她們上車。

「你們已經發展到這一步，我不親眼看看，怎麼能放心？」媽媽說，「凌凌，你年輕，人生經驗少，媽媽必須幫你把把關。」

人生本就是五味雜陳的。蝸牛躲在厚重的殼裡，不被風吹雨淋是一種幸福嗎？它躲過了疾風驟雨，同時也錯過了大自然最美的恩賜：夕陽的絕艷，細雨的綿情，微風的輕柔，雪花的清透……

百年相守，所有人都希望。這變幻無常的世界，做到的能有幾人？

「嗯，是我老師。」她聽見電話里媽媽一聲長嘆，沒敢告訴她其實這個人還是她的碩士導師，免得把她氣壞了。

「我在你寢室樓下。」

此情此景，一聽見媽媽的聲音，凌凌羞愧得無地自容。

凌凌忽然覺得胃不脹了，估計還能吃下手中的外賣。

她想起了一些往事。很久以前，記不得距今天有多少年，她下班回家，看見凌凌捂著不停滲血的嘴趴在桌上哭。她趕緊跑過去，想知道一向堅強的女兒為什麼哭得那麼慘。她看見電腦屏幕上的一段文字：

白媽媽賠著笑，笑得有點不太自然。

「我看得出來。可是，」白媽媽說，「媽媽說句心裡話，你配不上他。」

從今天開始，她要學會耐心地等待他，學會體諒他，學會自己照顧自己。

六年的牽牽絆絆，這樣在心頭盤根錯節的感情，她有能力讓他們一刀兩斷嗎？她不確定，也不敢輕易去嘗試，因為不論成功或者失敗，她的女兒註定要受傷。

「凌凌，你去送送他。」

凌凌趕緊說：「媽，你一定餓了，先吃點東西。」

白媽媽很詳細問了一些楊嵐航的情況，才千叮萬囑地掛斷電話。

飯店的單間里，凌凌坐立不安地看著對面的媽媽。媽媽還穿著平時那件米色的半長外衣，裏面襯著白領的小衫。無情的歲月和生活在她眼角刻下再難撫平的紋路，但她年輕時的美貌依稀可見。

「這麼嚴重？」凌凌紅著臉四處張望一下，見沒有客人經過，手指在他胸口畫著圈圈。她喜歡這個動作，指尖下，他的心跳會越來越快。她說：「那你怕不怕我們的事被發現，t大把你開除？」

「有事嗎？」

「是的。」楊嵐航仍維持著他那溫文爾雅的淺笑，回答。

「你幾點回來啊？我等……」她迫不及待地問。

他笑了：「在mit，老師一旦和學生發生性關係，會馬上被學校開除，永不錄用。」

凌凌如失去知覺的木偶，茫然地點著頭，欣喜或者傷心，都變得麻木了。

「嗯。我想告訴你，楊老師的胃也不太好，米飯不要煮得太硬，飯菜盡量別太辛辣。」

「我還沒接電源。」

「嗯。回國工作了。」

「你在什麼地方？跟誰在一起？」媽媽的質問聲傳來。

「t大，那不就是你的老師？」

「凌凌，」是媽媽的聲音，「你在什麼地方？」

她答：「我除了上課時間隨意，其他時間都很固定。」

「我給你做幾個我家鄉的小菜，很好吃的。」

楊嵐航咽下嘴裏的飯菜，開口前先用紙巾輕拭嘴角：「我們在網路上認識的。那時候我課題遇到困難，對自己失去信心，凌凌每天都會開導我，勸我堅持下去。我從來沒遇到過這麼善良的女孩，不求任何回報地關心一個陌生人。」

楊嵐航看了一眼凌凌，眼神中流露出綿綿的愛意：「而且，我已經三十二歲了，一直沒有女朋友，他們都很擔心我錯過了凌凌，沒有女人願意嫁給我。」

楊嵐航退後兩步，看向身後的行人，有意迴避他們的談話。

不是凌凌放不開，而是這個從頭到腳都刻滿魅力的男人由始至終都沒有放開過凌凌。

凌凌後面的話被他挺拔的身體壓了回去：「你做什麼？」

「你找誰？」她試探著問。

「為什麼？我哪裡不好？」

不知道楊嵐航離開了多久，凌凌一直站在電梯前，傻傻地笑著。

她又無語了：「還好，就是運動的節奏有點太激烈，能不能慢一點？」

她敢肯定，他的家世背景一定不錯，因為這樣一個男人絕對不是普通家庭能夠培養出來的。她還要再問，服務生端著兩盤簡單的素菜進門，放在桌上。

「媽，」凌凌悄悄用手扯扯她，小聲說，「你問這個幹什麼？」

想起凌凌說過，他們彼此喜歡很多年，好不容易才走到一起。白媽媽又仔細回味一遍楊嵐航的話，越發覺得眼前這個儀錶不凡的男人非常與眾不同。他並沒有像其他男人那樣信誓旦旦地說什麼「真心相愛」「非她不娶」，可他的言語間明顯流露出，他錯過了凌凌，不想再愛其他女人的意思。

「你告訴她不要來了，我做給你hetubook.com.com吃。」

「好！」凌凌迫不及待地往外走。

「凌凌，這麼優秀的男人，你守不住的。」

「哦。」

言下之意：你在國外生活，可以不清楚，你父母不該任由這種事發生，除非他們根本不知道。

「好的。」

她打開門，門外的女孩非常漂亮，尤其那雙伶俐的大眼睛。女孩好奇地打量凌凌一番。

「你沒事吧？」楊嵐航坐在發獃的凌凌身邊，攬住她，讓她靠在他的肩上，又從她手中取下滾燙的手機。他明白，這種熱度是一個媽媽對女兒的關心，也是憂慮。

白媽媽點點頭，又問：「楊老師，你父母知道凌凌是你的學生嗎？他們沒有反對嗎？」

「我是送外賣的。」

沒等她感慨完，房間里的手機又響了，凌凌跑回來接電話。

「凌凌，」楊嵐航扯住她的手腕，「伯母來得太突然了，我什麼準備都沒有。我是不是做錯了什麼？」

不管別人怎麼看，他認為「合適」就好。她在他懷中慢慢仰起頭，他的表情比開學術會議時還鄭重其事。看到他的在意，她的心口暖了，被媽媽刺|激得麻痹的知覺漸漸恢復。

「你的睡衣太厚了，抱起來不舒服。」

「嗯！」凌凌堅定地點頭，「媽，你放一百二十個心吧，他是個好男人。」

掛了電話，凌凌面對著眼前的飯菜，長長吸了口氣，又呼出去。為了避免楊嵐航回家看到她做的飯菜會內疚，又不浪費農民伯伯辛苦的汗水，凌凌拿起筷子，大口大口與滿桌的飯菜殊死搏鬥。

現在，面對這樣一位所謂「年輕有為」的t大教授，一個把自己的學生誘拐上床的男人，白媽媽的心情豈是一句「震驚」可以詮釋的？

十幾分鐘后。

吃了幾口菜，白媽媽又看看慢慢嚼著飯菜的楊嵐航，問：「你和凌凌怎麼認識的？」

女孩說：「楊老師讓我告訴你，你的胃不好，要按時吃飯。」

「我……在學校。」

從小到大，個性守舊的白媽媽不止一次告訴凌凌，女孩子要潔身自好，自重自愛，千萬別輕易相信男人的甜言蜜語，稀里糊塗把自己交給男人。否則，吃虧受傷的是自己。

「三十二歲，沒結過婚。」

白媽媽雖然沒有讀過多少書，但在她眼裡，或者說在山東那個被儒家文化過度浸染的地域，「老師」是一種最尊敬的稱呼，是男女老幼眼中最神聖的職業。老師，代表著教書育人，無私奉獻。

「多大年紀了？結過婚沒有？」媽媽又問。

她推推他：「你怎麼了？」

吃完一頓簡單得有些簡陋的午餐，楊嵐航結了賬，把她們送到了附近一家普通的酒店。訂好房間，安排好一切。

「謝謝！」凌凌接過她遞上來的外賣，回身去拿錢，「麻煩等一下，我去拿錢。」

「不用了，你再睡兒吧。你的『老闆』准你半天假，上午不用去實驗室。」他溫柔地用被子把她包起來，按回床上，「十點會有鐘點工來，你想吃什麼告訴她就可以。」

媽媽撥開女兒額前的頭髮，略有些粗糙的掌心觸摸著她還泛紅的臉頰：「凌凌，你很喜歡他嗎？」

「你不用管我，我從小到大都是自己照顧自己的。」

「他以前在美國讀書，我跟你提過的。」

「你們學校怎麼能允許這種事情發生？」

凌凌忍不住對楊嵐航投以無限崇拜的目光，她以為自己裝傻的功力已經爐火純青，沒想到裝傻的功力也和智商成正比。

白媽媽接過楊嵐航遞上的筷子，裝作很隨意地問：「你母親做什麼生意的？」

「楊嵐航？你——」白媽媽頓時臉色大變，「你是凌凌的研究生導師？」

白媽媽從上到下，細細審視一番眼前的楊嵐航。那張讓人眼前一亮的面容與氣度自不必細說，單憑他身上那件襯衫就能看出很多內容。

凌凌心虛地接通，不等她說話，她的媽媽生氣的聲音已經傳來：「你在什麼地方？為什麼昨晚一晚上都沒回寢室，今晚也不回去？你一個女孩子，怎麼可以隨便在外面過夜？」

「不用付錢，我們有賬的。」女孩又仔細看看她的臉，「你是楊老師的女朋友嗎？」

「人很好的，我們學校的女生都說他人特別好，很踏實，很可靠。」

十五分鐘后，凌凌陪著媽媽準時下樓，如她所料楊嵐航已經在門口等她們。

他答：「我除了上班時間固定，其他什麼都很隨意。」

「年紀稍微大了些。」

自此以後，有個謎一樣的問題在白媽媽的心裏生了根：到底什麼樣的男人，讓她的女兒愛得如此深切？她以為這將是個沒有答案的謎題，現在她什麼都懂了。

唉！連送外賣的小女孩都會暗戀她的男朋友，她到底是該高興，還是該擔憂？

聽到媽媽的苦勸，凌凌鼻根酸酸的，揉著鼻子猛點頭：「媽媽，你別擔心，我知道該怎麼做。」

她的話音剛落，包廂的門被服務生拉開。楊嵐航走進來，舉止依然優雅從容。

「你想得美！就你這個長相、這個條件，搞不好我媽媽一見到你，馬上讓我們斷絕來往。」

「我隨便問問。」說著，白媽媽指了指面前的菜，對正在交換眼神的兩個人說，「吃點東西吧，我們邊吃邊聊。」

「媽媽是過來人，你相信媽媽，跟他在www.hetubook.com.com一起你不會幸福的。」白媽媽打斷她想說的話，「媽媽走過的路，你還想再走一次？你忘了你爸爸走了以後，媽媽過的什麼日子？」

「沒關係！」凌凌對著桌上的飯菜說，「我剛睡醒，還沒做飯呢。」

「不錯，你爸爸留下的錢夠我們母女衣食無憂過一輩子。可錢有什麼用？你外婆走了，你外公摔傷了腿，你要考重點高中，媽媽得了病，還要一個人苦撐著。要不是為了你，媽媽真的不想活了！」

「我媽媽買了兩點半的火車票回去。」

「楊老師，你該好好補習一下中文，或者查查字典，認真看看『平凡』這兩個字怎麼解釋的。」

車站裡，火車的轟鳴聲震耳欲聾，白媽媽上車前拉著凌凌的手，小聲叮囑她：「我該說的都說了，你也不是小孩子，自己心裏有個數，做事也給自己留條退路。」

「好的。」凌凌咬咬牙，既然早晚都躲不過這一劫，那就面對吧，「媽媽，你在大廳的沙發上等我一下，我現在就回去。」

「_！你不要沮喪，我告訴你一個秘密：我愛上你了！不管你長得多帥，不管你多有錢，即使我們的愛情會以失敗告終，我還是願意愛你！你回國吧！」

「人家從國外回來，一表人才，年輕有為，家世又好，最難得的是他不張揚，年紀輕輕懂得收斂鋒芒。他跟咱們，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媽，我錯了！你身體不好，千萬別動氣，醫生不讓你生氣。」自從父母離異之後，凌凌的媽媽心情一直不穩定，後來患上了糖尿病。醫生說這種病被稱為不死的癌症，平時保持心情舒暢，注意飲食，再勤鍛煉身體，病情就能控制住。否則，很可能引發併發症，一旦併發症出現，就會有生命危險了。

「嗯。」

「做禽獸該做的事。」

楊嵐航忽然抱住她，緊得像是一鬆開手，她就會從這個世界消失：「不是！凌凌，你是最適合我的。」

「我，」凌凌轉過身，藉著窗帘后的月光看清他模糊的輪廓，她伸手撫平他眉間的隆起，笑著說，「我不會放棄的，我會告訴她，你有很多優點。比如，心機深沉，居心叵測！比如，表面上道貌岸然，暗地裡引誘無知的女學生。還有，在床下是個教授，在床上，就是個禽獸……啊！」

所以凌凌從小就懂事，事事順著媽媽，從不敢惹媽媽生氣。這一次，她真的是被楊嵐航弄得意亂情迷了，才會把媽媽的叮囑全都拋諸腦後。

「你外公總勸我，再找個男人，別苦了自己。我說我沒法再信男人，也不想再靠男人。」白媽媽扭過臉去，停了停，才轉回臉，眼睛里滲著鮮紅的血絲，「媽媽不想讓你再過那樣的日子。」

她像正在做壞事的孩子，心跳亂作一團，雙頰滾燙，人也輕飄飄的。這樣真實的心跳，才是愛情的滋味。

凌凌搖搖頭：「我媽媽確實有些保守。」

楊嵐航見白媽媽說不出話，急忙倒了杯水，雙手端到白媽媽面前：「您有什麼話，慢慢說。」

楊嵐航看著她，很認真地看著：「我說過，我只想做個平凡的男人，照顧好我的女人！」

那晚，凌凌躺在床上，又失眠了。為了不吵醒身邊的人，她連翻身都不敢，直挺挺躺在床上。越是失眠，越會想起煩惱的事，她擔心媽媽會憂慮，更擔心媽媽會反對她和楊嵐航在一起。

白媽媽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又叮囑說：「還有，我看他的一舉一動規規矩矩，說出來的話字字句句都很小心。有這樣的家教，他的父母肯定不是一般人，你下次遇到他父母，可千萬留點神，少說話，多看看人家眼色。」

「喂！人家在跟你聊天，你的手能不能不要亂動？」

之後，凌凌病了三天，高燒不退，夢裡常常哭著說：「爸爸，永遠有多遠？爸爸，你能不能告訴我，永遠有多遠？」

凌凌了解媽媽的個性，她決定的事怎麼勸都沒用。於是，她打電話給楊嵐航，問他：「你現在說話方便嗎？」

她嚇了一跳：「我吵醒你了？」

凌凌急忙爬起來：「等等，我去給你做早飯。」

「……」

「媽，你放心，我知道怎麼做。」

白媽媽仔細讀了一遍文字，又低頭看看哭泣中的凌凌，也是淚流不止。

凌凌按住一陣陣抽痛的心口。如果生命是無止境的苦痛，死亡是最好的解脫。然而，媽媽選擇了苦苦撐下去，為了患病的父親和女兒。

「媽媽，我……」

「還不知道，你怎麼稱呼？」白媽媽問。

「哪個大學的？」

「嗯，不是。」她細語，「有點癢。」

凌凌躊躇一下，瞞得了一時，瞞不了一世，有些事早晚都是要知道的：「t大的。」

凌凌沉默了。

「媽，你想見他，我帶他回家就是了。」她說，「你何必大老遠跑來a市？」

好容易吃完最後一口菜，門鈴響了。她摸摸脹痛的胃，走到門口，隱約看見外面站著一個年輕的女孩。

「她主要做一些品牌的代理和銷售。」楊嵐航的微笑答。

「不喜歡？」

「那就好。」踏實，可靠，向來是白媽媽對未來女婿的最高標準。凌凌偷偷看看楊嵐航的臉，假如做事認真的同義詞是踏實，沉靜內斂的同義詞是可靠，楊嵐航也算符合標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