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人心深
「我洗得不幹凈嗎？」
我從未見過這樣一道背影，充滿了巋然不動的沉靜，充滿了神聖不可侵犯的莊嚴。我也從未見過這樣一種眼神，充滿了對生命的尊重與憐惜，充滿了對工作的認真與謹慎。小老鼠每一次條件反射下的抽搐，都讓他微微蹙眉，彷彿手指下的不是一隻小白鼠，而是他最深愛的人。
我長長地嘆息了一聲，為她的遇人不淑，也為自己的無能為力。
我揉揉麻木的額頭，驀然想起了秦雪。雖說早些認清一個渣男的本質是件幸事，但傷心總是難免的，她這個時候一定很需要有人陪伴吧？思及此，我放下資料，悄無聲息地拿著手機來到走廊，準備約秦雪一起吃午飯。
他的目光閃爍了一下，向我走近，在距離我一步之遙的地方站定：「就是那種能輕易把對方制伏，讓她無法反抗，甚至動彈不得……」
「為什麼？英語不過是一種工具而已，會英語又能證明什麼？」
「哦，明白。」我知道很多醫生都有潔癖，回以理解的微笑，「你的餐具我會單獨放，我不會用，也不會給別人用。」
「什麼也證明不了。我倒覺得能把中國話說得字正腔圓，那才叫能力。」
我本想用雙手抓住圍欄的頂端，結果試了幾次都失敗了，好容易有一次抓到，卻因腳下無可落腳的位置，人懸在空中搖搖晃晃了半天，嚇得我渾身都冒出了冷汗。折騰了幾次，我不得不承認自己根本爬不上去。
見某少爺有點受打擊，我忙搖頭：「很乾凈，你繼續。」
葉正宸看見我，毫不驚訝地問：「又有資料看不懂了？」
「好啊！我以後就不跟你客氣啦！」
看見我下樓，葉正宸特意繞到副駕駛的位置，為我打開車門，恰到好處的彬彬有禮，絲毫不讓人覺得諂媚。傾身間，我嗅到他身上的味道，不是香水氣，而是一種男人獨有的氣息，讓我莫名地有些缺氧。直到他的車停在家樂福的停車場，我推開車門，清風掠入，我才沒那麼缺氧了。
我剛要回研究室，葉正宸忽然叫住我：「你什麼時候能忙完？我六點就可以回去了，回去剛好路過超市，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走？」
他有點曖昧的聲音消失在最引人遐想之處。這樣的對白讓我一不小心聯想到某個黑夜，他突然出現在我的房間，抓住我的手，把我按在床上，我無法反抗，也動彈不得……
「葉正宸，他是個披著上帝外衣的魔鬼，還是個披著魔鬼外衣的上帝？我難以分辨，但有一件事我不會看錯，他是個很深奧的男人，深不可測。」
……
見此情景，我目瞪口呆地傻在原地。
我拿出日文資料，翻到其中一頁，問：「這句話我看不懂，你能告訴我是什麼意思嗎？」
「應該……沒問題。」我放下茶杯，走進陽台，仰頭看看兩米多高的圍欄，好像……有點問題。可想到這是回家的唯一方法，我只好鼓起勇氣，挽起袖子，努力往上跳。
「謝謝！」
他牽動嘴角，又露出招牌式的壞笑：「沒有，我只練過擒拿。」
我一口氣跑回房間，鎖緊房門。
這個時間公寓辦公室早已大門緊閉，不少房間也熄了燈。站在緊鎖的公寓門外，我忽然有點想家，想爸爸的嚴厲、媽媽的嘮叨，想趴在我房裡可愛的公主床上大哭一場和*圖*書。
他答：「你只要別叫我『老公』，什麼都無所謂。」
在我認識葉正宸的第二天，我發現我有點捉摸不透他了。
他搖搖頭，搖晃著手中的啤酒，說了一句莫測高深的話：「我覺得你像我年輕的時候。」
他一樣一樣給我介紹，順便教我日語怎麼發音。有的東西他不知道是什麼，他會研究一會兒說明書，再翻譯給我聽。
看不出來這葉少爺還挺有耐心的，難怪那麼招女人喜歡。
暗沉的湖面漾起層層漣漪，魚已沉入水底，垂柳僅剩光禿的柳枝在湖面拂過。我搓搓凍僵的手，不由自主地抬頭看向旁邊的門。
下午六點整，我準時打電話給葉正宸，他告訴我，他已經在樓下等我。
她很久才接電話，聽我說要約她吃午飯，聲音啞啞地說：「小冰，我今天不舒服，沒去學校。」
「丫頭？這麼晚了，找我有事嗎？」他問我的時候，身體擋在門前，完全沒有邀請我進門的意思。
「師兄，你洗過菜沒？」我對此深表懷疑。
他微微頷首，耐心等著我的答案。穿上白大褂的葉正宸，整個人都變了，神色嚴肅，再看不見他輕佻的壞笑。
「談不上愛國，我只不過小學的時候語文總不及格，所以對漢字充滿了無限的敬仰之情。」
啊？英語里的女朋友雖然有很多層意思，可是，以我跟他的關係，最簡單的一層都夠不上啊，這是什麼介紹方式？
那晚，我在研究室看資料看到晚上十一點多，讀日文讀得我頭昏腦漲，才拖著寒冷疲憊的身體回到公寓。本想沖一杯熱牛奶，坐在空調下面抱著被子好好睡一覺，誰知把背包里裡外外翻了個徹底，也沒找到我的鑰匙。
然而，在此之前，我還是要先安慰一下秦雪。我低頭繼續輸入完秦雪的號碼，撥通。
我無語，悶頭吃東西。
「謝謝！」我接過熱茶捧在手心，暖意瞬間流遍全身。我真想坐下來好好喝杯茶，暖暖我的胃，可現在已是三更半夜，為了不讓某花|花|公|子誤會我別有所圖，我直奔主題：「我……想從你的陽台過去，可以嗎？」
「你想我告訴她：神經性的頭痛，必須停止藥物依賴，靠調節情緒去控制。」我頓了頓，接著說，「長痛不如短痛。是吧？」
來日本求學之前，我早已對日本人近乎變態的勤奮有所耳聞，卻終究百聞不如一見。一周初始，我早早起床，提前了兩個小時到研究室，本以為自己的勤奮足以完勝日本學生，沒想到研究室的大半學生都比我早到，相川正拿著飯糰看資料，青木和淺倉在小聲討論他們的修士畢業論文，而坐在我對面的葉山正趴在電腦桌上沉睡，我悄悄看了一眼他的電腦屏幕，他昨晚趕工的研究報告已經基本完成了，估計是通宵奮鬥了。
可既然不愛，當初又為何要去接近，去招惹？
「沒事，昨晚沒睡好，有點頭痛……」她說話時，我腦中閃過她和葉正宸的對話，她落下的眼淚，還有離開時凌亂的腳步，大概猜到她頭痛的緣由。可即便華佗在世，也難治心傷。
那晚的月光特別亮，透過他淡綠色的窗帘照進來，影影綽綽的。他靜坐燈下，仔細品讀資料的側影別有一番味道，竟然比那些深奧的日文資料更加難懂……
「你，你？」我指指陽台
和-圖-書的隔板，吞吞口水，「你這樣就能過去？」
「嗯……」我略微思考了一下我和秦雪的關係，儘管我們平時的交往不多，但也算是朋友吧。「我們關係挺好的。」
一聽喝酒，我想起言情小說里不少女主都因酒後亂性失了身，嚇得直搖手：「我不會喝酒。大學畢業吃散夥飯的時候，我才喝了一杯啤酒，卻抱著我的朋友哭了整整一個晚上。」
我那個懊惱啊！
葉正宸說：「沒關係，我習慣了晚睡。你以後再有問題，隨時可以找我，不用考慮時間。」
「謝謝！」沒有多餘的話，也沒等我說其他的，她直接把電話掛斷了。
葉正宸微微傾身，用英語回應：「田中教授，您好。」
我尷尬地抓抓頭髮：「很好笑嗎？」
既然那麼心疼那隻小老鼠，何必要殘忍地用刀割開它的肌膚，讓它鮮血淋漓，再一針一針地為它縫上？既然那麼懂得憐惜女人，何必要去摧殘她們的身體，傷透她們的靈魂，再想辦法把她們的痛苦降到最低？
分明是錐心刺骨的傷害，卻讓人感受到他內心深處的仁慈，我不禁對這位醫生產生一種莫名的感覺，想去認識他，了解他，接近他……
「你哪裡不舒服？感冒了嗎？有沒有發熱？」我關心地問。
日本的家樂福和中國的差不多，擺滿了各種各樣的美食，看得人滿心愉悅。葉正宸推著購物車走在後面，我走在前面，看到什麼新奇的東西都拿來研究研究，看不懂就回頭問問葉正宸。
回去的路上，他告訴我：「你是第一個請我吃飯的女人。」
葉正宸一聽麻辣火鍋要泡湯了，立馬把金卡塞回錢夾里，乖乖地站在一邊裝東西。
「你和秦雪是朋友嗎？」我被這句突如其來的中文詢問嚇了一跳，驚異地回頭，只見無菌實驗室里的那個男醫生走了出來，站在我身後。他純熟地拉下手上的塑膠手套，摘下臉上的口罩。
葉正宸一聽，立刻換了瓶蘋果汁給我倒滿，看表情更像擔憂我酒後亂性。
等葉正宸欣然點頭，離開，我再看不見那張嚴重影響我智商的臉后，我才恍然大悟，他這是委婉地告訴田中教授，他和田中裕子沒有下文了。
我把這句話反覆琢磨了半天，他分明就是在笑我年幼無知，天真無邪嘛。
「不是……」我暗自瞄了一眼他房內，確定沒有女人在他這裏留宿，才繼續說下去，「師兄，我的鑰匙鎖在房間里了。」
我房間的露天陽台和葉正宸的是一體的，中間只隔了一道兩米多的圍欄，從上面跳過去是我唯一能想到的回家的方法。
我那點小心思豈能瞞過葉正宸那雙早已把女人讀得通透的慧眼，他頓時領會了我的意思，笑著說：「你放心，除非你有特殊需要，否則我會選擇走正門。」
這麼冷的夜晚，我怎麼變得燥熱起來？
這是我見過的，最殘忍的善良。
時間在不知不覺中溜走，等我徹底搞清楚資料的內容，看表的時候，時針已經指向了一點的位置。我滿心愧疚地說：「師兄，真抱歉，耽誤你休息了。」
我頓時自慚形穢，無聲地向大家揮了揮手，便快速坐在我的座位上開始看藤井教授給我的英文資料。這些資料都是關於癌症的靶向治療方法的，我在這個研究方向上還沒入門，看資料看得特別艱和圖書難，只有五頁的資料，我讀了整整一上午，大腦被折磨得幾乎麻痹了。
「呃……」我捂住發燙的臉，低頭說，「很晚了，我不打擾你休息了，拜拜！」
他抬頭，握著啤酒杯望著我，許久之後，他笑了。
他告訴我：「他們喜歡用英語和學生交流。」
葉正宸傾身，有禮卻不卑微：「謝謝！」
「你也是我請的第一個男人。」而且一頓火鍋花了一萬多日元，相當於人民幣一千多，日本這物價真不是一般的高啊！
共進了一頓熱氣騰騰的火鍋之後，我和葉正宸熱絡了起來。
我們一邊忙碌，一邊閑聊，我問他為什麼日語那麼好卻跟田中教授講英語。
猶疑了一下，他閃開擋在門前的身體：「進來吧。」
他的話如同冰塊投入火鍋中，熱烈翻滾的心情陡然降溫，但我很快又恢復了鬥志，堅定地告訴他：「我會努力爭取機會的。就算藤井教授不讓我接觸這個項目，我們研究室其他日本學生一定有機會接觸，我找機會看看他們在做什麼，盡量多了解一些，多掌握一些相關的理論。我相信，只要用心，我一定能找到機會參与這個項目。」
女生一走過他的身側，他便立刻收回目光，絲毫沒有停留。
走廊的盡頭是一間無菌實驗室，透過玻璃窗，我看見一個穿著白大褂、戴著白口罩的男人在為一隻白老鼠縫合傷口，他半傾著身，銀針在他纖長的指間輕盈地飛舞。那充滿美感的縫針手法令我深深震撼，停住撥手機號碼的手。
「女朋友？」田中教授聞言，重新審視起我，從頭到腳無一處放過。
他的房間還是那麼整潔，被子整齊地鋪在床上，電腦合好放在桌角，書桌的正中放著一沓厚厚的日文資料，題目好像是關於細菌的。我正欲再仔細看看，他已合上資料，放進了抽屜。
「好的。」他的意思我懂，他不能給秦雪未來，也不想她有任何虛幻的希望，才會把事情做得狠絕，讓她對他徹底死心，免得浪費感情。不愛一個人，給她一絲一毫的希望都是殘忍的。
一頓飯，我們邊吃邊喝邊聊，聊我們的研究室，聊他在日本的生活經驗，他的話雖不多，卻很有趣，逗得我笑個不停，一掃身在異鄉的孤獨感。
他簡單地看了看，逐字逐句把日文翻譯給我聽，遇到我不懂的還特意給我詳細解釋。
「擒拿？」
在家樂福逛了一個多小時，我們才買完東西。付款的時候，葉正宸堅持要付賬，我說了很多道理都沒用，最後我急了：「你到底想不想吃麻辣火鍋啦？」
葉正宸，他是個披著上帝外衣的魔鬼，還是個披著魔鬼外衣的上帝？我難以分辨，但有一件事我不會看錯，他是個很深奧的男人，深不可測。
「嗯，我明白了。」
「是的。」為了讓田中教授的誤會更加深刻，葉正宸居然鎮定自若地換了個詞，相當於中文的「至愛」，我徹底蒙了。
一想到他，我都沒轉一轉被日文資料折磨得發昏的腦子，就在深夜十點半跑去敲隔壁的房門。
我泄氣地跳下來，想讓葉正宸幫我搬張凳子，一回頭，看見他正用手半遮住嘴，眼睛彎起來，竟在偷笑。
「呃！」我的臉瞬間紅了，明知是欲蓋彌彰，仍努力掩飾，「我的意思是……你的身手這麼好，是不是練過空m.hetubook.com.com手道、跆拳道什麼的？」
「葉正宸」三個字和他房間亮著的燈，在這樣凄冷的黑夜顯得格外溫暖。
「嗯，還有——」他又補充了一句，「別說是我說的。」
葉正宸低頭喝了一口酒，說：「雖然醫學是沒有國界的，但是有些敏感的科研項目一定是保密的，他們應該不會讓你接觸核心的內容。」
我被他笑得有些不安：「師兄，你笑什麼？笑我天真嗎？」
原來這就是日本醫學界的神話田中教授。我忍不住多看了幾眼，田中教授也正以審視的目光看向我這邊。
「哦，那麻煩你勸勸她，她的頭疼是神經性的，止疼葯只能暫時緩解頭痛，治標不治本。」
「嗯，我知道了……你晚上不用過來看我，我有事情。」
「你行嗎？很高的。」
色狼不可怕，就怕色狼會武功。
田中教授走後，我還迷糊著，葉正宸也沒多解釋，讓我把手機拿出來，輸入了他的手機號碼：「這是我的電話，你忙完給我打電話。」
洗完了菜，葉正宸又幫我拿餐具，他擺放餐具的時候刻意把昨天用過的淡青色系碗筷擺在他的位置，而我的餐具是我昨天用的白色系碗筷。他對上我探索的目光，毫不避諱地說：「別介意，我有點心理障礙。」
我問他，以後叫他「師兄」是否介意。
一個微微的側臉，一個輕輕的揚眉，抬頭……差點要了我的命。
「不好笑。」他搖搖頭，聲音里夾雜著濃濃的笑意，「要不要我幫忙？」
偶爾，我會用心做兩道家鄉菜送給他嘗嘗，他去超市買東西總不忘帶些我常吃的蔬菜水果給我。人都說遠親不如近鄰，果真如此，有事沒事彼此照應一下，我們很快成了朋友。
「應該……沒問題。」他竟然可惡地學著我的語氣重複了一遍我的話，真是讓我胸悶啊！
我還沒從獃滯的狀態中恢復，葉正宸已經從門外回來了：「你的門已經打開了。」
我如實回答：「我剛剛入學，教授還沒給我安排具體的課題，只讓我養細胞。不過季師姐告訴我，藤井教授近期將和一家醫藥公司合作，研製一種新型細菌，這種細菌可以實現肺癌細胞的靶向殺滅，應用前景非常好。現在這個項目正好缺人，我很想參与進去。」
葉正宸想了半天：「我給病人洗過傷口。」
「好的。」我當時還在茫然的狀態中，用基本短路的大腦琢磨著我不會就這麼成了葉正宸的女朋友吧。
隔著電話，我只能安撫她幾句：「那你先吃點東西，吃了止痛藥再睡一覺，那樣會舒服點。我晚上過去看你。」
身子還沒抬起來，就聽見葉正宸冷不丁冒出句發音十分純正的英語：「這是我女朋友，薄。」
哼！這麼高，我就不信他能翻過去。我站在一旁等著看好戲，沒想到葉正宸走到陽台，退後一步，半步助跑，跳躍，雙手拉住圍欄上端，腳蹬了一下陽台的扶欄，借力順勢翻了過去。一系列動作一氣呵成，乾淨利落。
我輕輕按了兩下門鈴，隨即聽見一陣腳步聲。門開了，一陣暖意撲面而來，混合著鐵觀音的茶香。
他有些不確定地問：「真的明白了？」
熱氣蒸騰，水花翻滾，葉正宸打開一罐啤酒問我：「你要不要嘗一嘗，這種咖啡味的口感不錯。」
我扶額，我忘了人家是開跑車戴名和圖書表泡美女的富家大少爺。
「陽台？你能過去嗎？」他上下打量我，神色間滿是懷疑。
我正想問他怎麼和他聯繫，叮的一聲，電梯門打開，一位矮小的日本小老頭從電梯里出來，一見葉正宸，笑容可掬地和他打招呼：「おはよう（早上好）！」
回家之後，我收拾東西，葉正宸自告奮勇幫我洗菜，看他摩拳擦掌的樣子，我還以為洗菜是他的強項，結果，他洗菜那叫一個仔細啊，一片葉子一片葉子慢慢洗，比給女人洗澡還要細緻。
我笑著看了一眼葉正宸，就憑這份愛國情懷，我禁不住對他生出幾分好感：「師兄，看不出你挺愛國的。」
不是吧？他會武功，還是傳說中的飛檐走壁。
「坐。」葉正宸收好資料，倒了一杯熱茶給我，「喝杯茶暖和一下。」
「你研究什麼方向的？」他又問起我的課題。
葉正宸打開門時，臉上難掩迷惑。他似乎剛洗完澡，身上只穿了睡衣，發梢上還有水滴在往下落。
「……」
後來，我們聊起課題，聊起胸外學，他立刻變得興緻勃勃，說起那些晦澀的專業術語，他的眉眼間都是奕奕的神采，那是只有真愛一樣東西時才會有的神情，那是葉正宸面對任何女人都沒有的神情。
有一天，我在葉山的桌上發現了一些資料，都是關於細菌培育的。我頓時如獲至寶，複印了一份拿回公寓里奮發圖強。可惜資料是日文的，我讀得快要吐血了，也沒領悟資料的精髓。抓耳撓腮了一陣，我靈光乍現，想起了葉正宸。
「哦，好的。小雪——」明知感情的事不容旁人多言，我卻還是說了，「有些陣痛來得猛烈，去得也快……咬咬牙，能熬過去的。」
我意外地發現某帥哥的醫學水平不是一般的高，一時興奮，也顧不上某帥哥豐富的風流史，聽見他說：「你進來吧，我慢慢給你解釋。」我毫不猶豫地跟著他進了他的房間，想要慢慢請教。
我仔細想了想下午的實驗計劃，結束時間跟他的差不多：「我六點也能走，我和你一起走。」
「還是我來吧，你去裏面坐坐吧。」
驀地，我冒出一個念頭：這是哪個白痴設計師設計的陽台，一個男人跳進我的房間僅僅需要三秒鐘。萬一我睡著的時候，他圖謀不軌，我豈不是很危險？
「很好，很可愛。」田中教授笑得有些勉強。
也許她沒懂我的意思，也許她在怪我多管閑事，可她是我在這個陌生的國度里第一個想交往的朋友，我是真的心疼她。
「葉……」我受驚過度，幾乎直呼出他的名字，幸好及時改口，「師兄。」
我匆匆下樓，見他站在門前，垂首思索著什麼。幾個穿著超短裙的漂亮女生從他身邊經過，主動和他打招呼，還笑著對他鞠躬，他微微頷首，以中國人慣用的方式打招呼，禮貌卻疏離。
幾天後，我毫不客氣地又去「騷擾」他，不過這次不是為了學習資料，而是為了——爬牆。
後來，我們聊起了稱呼的事，他說，「冰冰」「小冰」「冰兒」都太酸了，所以乾脆叫我「丫頭」，顯得親切。
「田中教授，很高興認識您。」我一邊忍著腰痛九十度鞠躬，一邊暗罵日本的禮節太不人道。我的腰啊，早晚要廢在這裏。
我仔細回憶，才想起早上走得太匆忙，把鑰匙遺忘在了公寓的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