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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我如你,情深不負

作者:葉落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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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風聲起

第十八章 風聲起

他抬頭看看我,眉頭深蹙:「怎麼受傷的?」
我無聲地搖搖頭:「我晚上給你送晚飯。」
她並不驚訝,笑著尋我的開心:「又分手了?」
這就是答案,火熱的期待隨著這個答案的揭曉驟然冷卻,思維也如被冰凍了一般冷靜下來。
我冷淡地推推他,垂下臉:「別鬧了。」
「我去打電話給喻茵,讓她來陪你。」
兩天後,葉正宸出院回來了,我正在他的房間給他掛窗帘。我早已把他的公寓收拾得整潔如常,啤酒罐扔了,地面徹底清洗了一遍,床單被罩和衣服都洗得潔凈如新。
我真的想走,可腳像生了根一樣,無法移動。
他悄悄扯扯我的被子,圍在我身上,接著說:「那棟小樓是我剛來日本時買的,一直空著沒住,我本想讓喻茵先在那裡安頓下來,等她熟悉了環境,自己可以照顧自己時,我再跟你說清楚,沒想到你遇到了喻茵。那天在便利店,我看見你們聊天,好像很熟,我更不知道該怎麼解釋。」
出了門,我還特別有禮貌地幫人家關上門。這就是做小三感覺嗎?真夠賤的。
好一句「身不由己」。他身不由己,就可以欺騙我的感情,就可以背叛他的未婚妻。我曾經願意付出一切去愛的男人,竟是這樣不堪的人。是我瞎了眼,還是他的演技太好了?
他說:「丫頭,很多事……我都無法決定。」
我點點頭,認真地聽下去。
他說昨晚大家在食堂聊起葉正宸,都說好久沒見過他了,就連醫學部的小林也沒見過他。昨晚馮哥打他電話,他的手機關機了。我猛然想起隔壁偶爾傳來的歌聲,輕飄飄如天籟之音。
「……」
我咬牙,忍著腳踝上的疼痛站起來,走向門外。
我擦擦眼淚,對他說:「我相信你,所以你也別騙我,跟我說實話,你和她到底是什麼關係?」
葉正宸看了喻茵很久,終究沒有上車,而是狠狠摔上車門。
我站在飄搖的玉蘭花樹下,想起了很多事。
「你想怎麼處理?」
我當然信他。即使在喻茵的家裡看見合著的窗帘,看見他的書,即使嗅到他資料上香水味,我仍然對他抱著一些期望,仍心有不甘地跑來確認,可是,現在……謊言華麗的外衣終於被掀開,比我想象中更醜陋的真想赤條條展示在我面前,我還能相信他嗎?
心情悶到極點,我一腳踢在走廊的牆壁上,一陣慘烈的刺痛直入中樞神經,我抱著腳踝,一邊跳,一邊咬牙切齒。幸好沒人看見我現在的樣子,不然我更沒臉見人了。
什麼都不問?我做不到,我沒有喻茵的寬容,更學不來她的虛偽。
「我們已經談得很清楚了。葉正宸,你想讓我和喻茵一樣裝聾作啞,不聞不問,我做不到。」
「他……」提起那個人,她眼中濃濃的哀傷無法掩飾,我想她一定愛慘了那個人,「如果是他讓我等,我會等他,多久都可以……」
我不知道她說的那個「他」是誰,但我相信他一定是個值得等的人。
「明天不要來了,在公寓里好好休息。記住,至少三天不能走路,一個月不能騎自行車。」他一邊給我按摩,一邊叮囑。
葉正宸問我:「你信我嗎?」
我撲過去抱住他。他的身體還是軟的,還是熱的,我才算找到點力氣,拚命搖他:「你到底在幹什麼?你到底想怎麼樣?」
見我不說話,他鄭重地向我道歉:「丫頭,對不起!我保證今天這種狀況再不會發生。」
他的眼神真誠堅定,堅定得讓人無法抗拒地信任他。
她幽幽地嘆息:「因為,有些人,你愛過了他,就沒法再愛上別人……」
我一步步走過去,站在街的對面望著他們的家。黑暗裡,燈光在窗帘上映出兩道人影。我正猶豫要不要進去,讓自己面對更殘酷的畫面,門從裏面打開,葉正宸出了門。
「唉!」馮哥嘆息著遞給我一張紙巾,「我不知道你們發生了什麼事,但我知道他對你一心一意。」
「我不走!」他衝過來,從背後抱緊我,他對我說,他不是沒有努力過、掙扎過,為了不傷害我,他選擇跟我分手,與我形同陌路。他聽得見我哭泣,看得見我消瘦,卻不敢對我說一句安慰的話,就是害怕控制不住自己。
我雙手捏著被子,收藏好內心洶湧的酸楚:「你走吧。」
「我跟你打賭,」喻茵平淡地說,「如果她知道我們的關係,她一定會離開你。」
「先把牛奶喝了,我們好好談談。」
理工科的男人,邏輯思維果然強悍。
我不是簡單,是愚蠢。
「那天,喻茵剛到大阪,在機場打電話給我,我雖然不喜歡她,可也不能把一個女孩子丟在國際機場不管。」葉正宸嘆了口氣,帶著幾許無奈,「我跟她確實沒什麼,也沒想刻意瞞你……我只是怕你誤會。」
我不知道自己做得對不對,我也不知道在葉正宸心目中,我和喻茵處於什麼位置。
沒有任何遲疑,他直接打斷我:「沒有,一次都沒有。」
在日本待得久了,我變得越來越虛偽。我笑著和朋友聊天,興奮地拉著凌凌去逛街,讓別人以為我過得很好,其實,我幾乎每次躺在床上,裹緊毫無溫度的被子,都會記起葉正宸經常被我枕麻的肩膀,記起枕頭上我們相扣的兩隻手。失眠時,我在黑暗裡盯著滿牆的「正」字,一和*圖*書筆一劃地慢慢數數。
晚上,我煲了西紅柿牛肉湯,還準備了兩人份的飯菜帶去醫院。進門前,我特意看了看裏面。葉正宸正在病床上看專業課的書,不時看看手錶,他的精神狀態比早上好多了,足見排骨冬瓜湯功不可沒。我將各個方向都仔細看了看,確定任何角落都沒有喻茵。
我跑進洗手間,裏面還擺著屬於他的東西。我把冷水放到最大,拚命用冷水洗臉,逼著自己冷靜。不停有水從臉上往下落,我不停地用冷水洗臉。
我藉著慘白的月光看著手上的表。深夜十點,一個男人來一個女人的家,會做什麼,可想而知,但我還在試圖幫他找一些合理的解釋,比如?比如……我竟然找不到任何理由。
「你當我是什麼人?!我不喜歡她,怎麼會碰她?」葉正宸義正詞嚴地否認。
他問我:「你知道失去自由的感覺嗎?」
再次醒來時,我躺在自己的床上,葉正宸坐在我床邊。他見我醒了,從桌上端了一杯牛奶給我。我坐起來,冷笑:「現在獻殷勤,你不覺得太遲了嗎?」
我覺得陰冷,一陣陣森然的冷風從我背後席捲而來。
他說過,分手是我才有的權利,而我除了這個權利,沒有其他。我離開,仰起頭,看向天空,不再讓眼淚掉下來。
他揉揉我的頭髮,寵溺地低聲道:「傻丫頭!」
我咬牙,死死地咬著牙,心裏吶喊了一萬遍:不可以!不可以!他有未婚妻!他有未婚妻!
「那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
「我要是喜歡她,兩年前就帶她來日本了,怎麼會等到遇上你才讓她來?」他嘆了口氣,「丫頭,我們在一起這麼久了,我對你的心思,你應該明白。我若是有心和喻茵在一起,直接和你說清楚就行了,何必騙你?」
當時我腦子裡亂七八糟。之後再想起這件事,我特別佩服馮哥的推理能力,只看到這一幕,就知道葉正宸把自己折磨得半死不活是為了我,知道我和葉正宸鬧彆扭,還能猜到是我不肯原諒他。
裏面沒有回答,沒有聲音。我開始砸門,瘋了一樣地砸:「葉正宸,我知道你在,你開門。」
然後我伏在他身上,放聲大哭。我什麼都不想做,只想哭。
「你等等,我去樓下的辦公室借鑰匙。」馮哥說。
一想到我們真的結束了,我的腿越來越軟,好像支撐自己的力量被瞬間抽走。我加快腳步,想快點逃離,卻忽覺天地旋轉。我實在撐不下去了,搖搖欲墜的身體跌了下去,卻被一雙有力的手臂托住,之後,我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如果他讓你等呢?」
我說出口話的卻是:「想什麼想,我去給你煲湯。」
我是人,不是神,親眼見著心愛的男人為了我把自己折磨得不省人事,醒來后又說了那樣一番情真意切的告白,我怎麼可能不感動,怎麼可能繼續虛偽地告訴他:我不想和你在一起。
我慢慢扶著旁邊的樹榦站起來,慢慢地走向他,前方是一座美麗的花園,我卻彷彿站在懸崖邊,往前一步就是萬丈懸崖。
葉正宸冷聲打斷她:「你想做什麼?」
我相信,什麼都可以是假的,他對我的感情一定是真的。即使這份信任如同搭建在沙灘上的城牆,隨時可能在暴風驟雨中坍塌,我仍不斷加固著城牆。
看到這一幕,我再也支撐不住了,雙腿一軟,整個人跌坐在地上。葉正宸被這細微的響聲驚動,看向我這邊。我也看著他,明明只有幾米的距離,為何我覺得他那麼遠,遙不可及?
他仔細地看了看我,發現我臉上沒有一點「想他」的跡象,便沒再勉強,鬆開了放在我腰間的手。
葉正宸一個字一個字地說:「我警告你,別做傷害她的事。」
喻茵真的閉了嘴,什麼都不再說。
我索性一個人吃,把面全都吃光。凌凌回來找我的時候,我剛把面吃完,紅著眼睛對她笑笑。
有時候,隔壁傳來歌聲,是婉轉動人的《愛》。
我以為我很了解他,原來,我真的不懂他。
男朋友已經另結新歡,在外面金屋藏嬌,風流快活,我還傻乎乎地跟他的情人做朋友,笑著幫人家挑選內褲,更可笑的是,我竟然以為葉正宸會娶我,以為在兩鬢斑白時他還能牽著我的手,與我週遊世界。
「沒關係,還有救。你去外面等著……」
「我不怪你。」我給他最後的微笑,儘管很難看,「你該向她請求原諒,而不是我。」
喝完牛奶之後,我劇痛的腦神經舒緩了很多,可見這杯純牛奶里有「添加劑」。
見我進門,喻茵端坐在病床邊的椅子上,撫平裙子的下擺,優雅淺淡的微笑背後透著一種似有若無的諷刺。我想找地縫鑽進去也來不及了,只好硬著頭皮垂首走到桌邊,把煲好的湯放在桌上。
「你和葉正宸吵架了?」
「以後我會告訴你。」
「那誰給你送飯啊?」
「師兄,湯你趁熱喝……我先走了。」說完,我片刻不敢停留,直接往門外沖。
喻茵的笑意更深:「你不是說她愛你,她信你,無論你做什麼,她都會死心塌地跟著你……你怕什麼?」
黑夜裡,我看不清葉正宸的表情,但我能感覺到一種駭人的氣勢。
我推開門走進去,忍著腳疼讓自己盡量走得平穩。葉正宸一見我,臉上頓時有了光彩。https://www.hetubook.com.com
「我們兩家是世交,我和喻茵又是大學同學……」
「你威脅我?!」
我沒想到他這麼快就出來了,有點不知所措地僵在原地。
以前,我被蒙住鼓裡也就罷了,現在,事實擺在眼前,我才是那個見不得光的女人,我又該怎麼面對喻茵——葉正宸的正牌未婚妻。
「有,花心蘿蔔煮狼心狗肺湯。」
我豈止後悔,一想到葉正宸死在我懷裡,我就想抱著他從樓上跳下去。
我等著他的答案,忘了呼吸,忘了眨眼,甚至忘了心跳,手心裏全都是汗水。我怕他點頭,怕極了。
「丫頭,」他的唇貼在我的耳側,用富有磁性的低沉嗓音問,「想我了嗎?」
他倏地抬頭:「你……還是不能原諒我?」
那天後,我再沒見過葉正宸,他好像從我的生活中安靜地消失了,又像是從未出現過。不計算哪天假日,不去想今夕是何夕,我專心去上課,專心記筆記,專心在研究室看資料,全心全意養我的細胞。
「我真沒想到他會這樣,他平時看上去沒這麼脆弱。」
馮哥見我還不開口,泄氣地坐在我身邊:「你想想,萬一我今天沒找他,萬一他真的死了……你就一點都不後悔?」
養細胞養到關鍵的幾天,我乾脆搬了被褥住在研究室里,每隔三個小時就穿上防護服去觀察它們一次。有一次,藤井教授一大早來研究室,看見我正在收被褥,非常奇怪。我告訴他我在養細菌,要時時刻刻關注。從此,他對我的態度變了,越來越親切,居然還告訴我:要注意休息。
馮哥和公寓辦公室的人從外面打開門,跑進來。馮哥看見我,有點驚訝,又看看開著的窗子,這才明白過來。
我從來沒遭遇過如此無地自容的情景。三個人站在明媚的陽光下,他們是名正言順的未婚夫妻,他們相識十多年……而我,恨不能把自己的臉藏在永遠沒人能看見的地方。
「我知道啦,葉醫生!」我作勢推他,「你快去洗個澡吧,換洗的衣服我放在浴室了。」
我仰起頭,看著頭頂純白的玉蘭花,一簇一簇,很是漂亮。拿出剩下的半瓶水喝了一口,我的內心隱隱在竊喜:也許是我猜錯了,也許是我過於敏感了,也許一切都不是我想的樣子,也許……我勾勒了很多美好的也許,在心裏不斷地把這些竊喜放大,我甚至打算離開,回去給葉正宸煮一碗熱騰騰的擔擔麵。
唉!我肯定是上輩子欠了他的。
「知道了。」
看清我的臉,葉正宸一怔:「丫頭?你怎麼會在這裏?」
葉正宸喝了一大口牛奶,我愣了一下,等到反應過來時已經太遲,愣神的幾秒鐘已經足夠他托著我的後腦,強硬地吻過來。牛奶滲入我的口腔,甜得膩人,我咬著牙不肯接受。
馮哥氣壞了,氣得滿地繞圈:「你,唉——我真沒見過像你這麼鐵石心腸的女人,他都已經這樣了,你還不能原諒他!」
身體伏在隔板頂端,再看看下面,我一陣頭暈。
她嘆氣,深深地嘆氣,我還虛偽地說:「我沒事。」
每每聽到車聲靠近,遠去,我都踮起腳,悄悄從一人高的圍牆后探出頭,看向另一條街角處的小樓。葉正宸沒有來,一直都沒來。
「所有的言行都要受別人控制,所有的決定都要經過別人的允許……」
我慢慢抽回手,努力想把手腕上的手錶解下來,可我的眼前一片黑暗,我的手在不停地發抖。
這句對白一說出來,我恨不得給自己一個耳光。沒出息啊!簡直無藥可救!
馮哥把我拖到一邊,狠狠地用腳踹門,對著裏面大吼:「葉正宸,你開門!」
他用雙手裹住我受傷的腳踝,一股暖流舒緩了上面的陣陣脹痛。透過他蒼白的臉色和自責的眼神,我完全能感受到他發自內心的在乎和疼愛。
他的手慢慢移到我的臉上,托起我的臉,唇漸漸靠近……
是啊?我想他怎麼做?
天色陰沉,天空中布滿了灰濛濛的浮雲,走廊恍若在我的腳下塌陷,我忙扶住圍欄,勉強站穩。
他達到目的,終於放開我,端起牛奶杯,用挑釁的眼神看著我。當一個男人清楚地表明了自己是個無賴時,你真的拿他沒辦法。我別無選擇,只能從他手中搶下牛奶杯,自己喝光。
他笑了,清朗的笑聲在電波里格外好聽,溪流般清冽,我聽得有些痴了。
「排骨湯很好喝。」他說,「晚上還有嗎?」
我突然想起了印鍾添,想起老媽沒完沒了的嘮叨,我不得不承認,父母的壓力確實讓人窒息又無奈。
我從鏡子里看見他,他站在我背後,似乎有無數的話想要說,卻無法說出口。
我想起喻茵第一次去便利店,想起她輕若無物的淡笑,想起葉正宸和喻茵在便利店遇到,那個彬彬有禮的握手。我想起那個夜晚,喻茵開車沖向我……她大概是看見了我,而且看得很清楚。我還想起她冰冷的手指握著我的手,說她有時候很羡慕我的簡單。
葉正宸的房間,淡綠色的窗帘合著,裏面什麼都看不到。我一咬牙,閉著眼睛跳了下去。身體一沉,我摔在了地上。顧不上腳踝尖銳的刺痛,我以最快的速度拉開陽台的落地窗沖了進去。
葉正宸沉靜地回答:「喻茵,做好你該做的,我的事情你別管。」
和-圖-書我總算解開了錶鏈,把手錶塞到他的手裡,說了最後一句話:「對不起!我做不到你想要的『寬容』,我們分手吧。」
他對我說:「丫頭,就算背棄責任,我也要跟你在一起。」
「兩年前,他們想讓喻茵陪我來日本讀書,被我斷然拒絕……可是,他們還是安排她來了日本。你記不記得,我生日那天,有個女人給我打電話?」
他堅定地回答我:「沒有關係!」
「我十幾天沒見到他了。」我告訴馮哥。
我繼續搖頭:「不是吵架,是分手。」
「你能不能相信我,給我三年時間,三年之後,我一定——」
這不是我認識的葉正宸。我認識的他不該這麼脆弱,只因為感情上遇到了一些挫折,就把自己折磨成這樣。
「那要看他想怎麼樣。」
「嗯,認識十幾年了。」
一瘸一拐地走出醫院,回到自己的公寓,房間里還殘留著排骨冬瓜湯的香氣。我想起自己沒吃午飯,於是打開鍋蓋,把裏面僅剩的半碗骨頭渣子和殘湯倒出來,一勺一勺喝進去,骨頭也嚼碎了咽下去——書上說這樣補鈣。
「要不要來我這裏取點原料?」
「年輕時,我們對真相有一種近乎痴傻的執念,寧願被真相的冷硬刺得遍體鱗傷,也無法說服自己沉溺於虛假的溫柔中自欺欺人。」
下一秒鐘,我鞋都沒顧上穿,衝到葉正宸的門前,用盡全力按門鈴,一邊按,一邊拍打著他的房門。
我盲目地點頭,根本聽不清他在說什麼。
他說:「你說過,不管發生什麼,你都會相信我。我現在只問你一句話,信不信我?信的話,就什麼都別問。」
他放下牛奶杯,雙手捏住我反抗的手腕,控制住我的身體,永無休止地吻著,吻到我窒息,屈服,不得不咽下去。
落寞的背影又一次紋在我心頭,一針一針地紋上去。
「那……你們上過床嗎?」
「你到底有什麼苦衷?」
就在他的唇馬上要貼近我時,喻茵的身影突然出現在腦海中,心口傳來一陣撕裂般的疼痛,我下意識地扭過臉,避開他的吻。
「走了,以後也不會再來。」
我找不到責怪他的理由,畢竟,一個男人犯的錯緣于愛你,那麼,無論他做了多麼不該做的事情,都可以諒解,至少我能諒解。至於喻茵……我無法理解她長久的沉默,更讀不懂她對著我時淺淺的笑意,換作我是她,我早已選擇放手。
「嗯。」我吸了口氣。他有本事把喻茵打發走,能讓這種尷尬的三人行不再暴露在明媚的陽光下,不代表喻茵不存在。她永遠都在,像一個解不開的死結橫亘在我和葉正宸的愛情線上。
他笑了,笑得非常諷刺:「你以為我願意?我這輩子最恨受人擺布。」
我咬著自己的手背默默流淚,虛偽得連哭也不肯讓隔壁的人聽見……
我有點理解他的想法了,卻不得不指出一個他忘了說的重點:「她喜歡你,是嗎?」
「還在生我的氣?」他試探著問。
「我知道這很委屈你,可是,我真的身不由己。」
「我……丫頭,你不要誤會,我和喻茵沒什麼,我只是來拿點東西。」
沒有心靈的背叛,也沒有肉體的出軌,我找不出任何理由責怪他,除了善意的隱瞞。我隱隱從葉正宸聽似合情合理的解釋里品出了一些隱瞞的味道,因為他的解釋太理所應當,如果事情都按照理所應當的方向發展,他不需要擔憂、隱瞞,更不必受喻茵的威脅……
鍋里煲著湯,我失神地盯著徐徐升騰的熱氣,一圈圈的氣泡在鍋內翻滾。
我忽然害怕,怕極了,因為我有種感覺,她並不驚訝,也不驚慌,她由始至終都在等待,等待著這一切發生。
「難怪……難怪你從國內回來就跟我分手。」一個男人,迫於家庭的強勢,與一個自己不愛的女人訂婚,偏又遇上喜歡的人,他掙扎過,矛盾過,最後情感戰勝了理智,背棄了自己的誓約。
「……」我無言以對,低頭慢慢揉搓著腳踝上的紅花油。
馮哥二話不說,背起葉正宸就往豐中醫院的方向跑。我當時已經徹底亂了,腦子裡空白一片,也忘了救護車的事情,就知道跟在他後面跑。
「是,這種關係更尷尬。」他苦笑,「我知道你肯定容忍不了我去關心照顧一個喜歡我的女人,所以那天在便利店我才裝作不認識她。」
我回頭,對他僵硬地笑笑,又對喻茵僵硬地笑笑,笑得臉部肌肉都麻痹了。
水龍頭裡的水不停在流,漫過洗手池,流在地上。我扶著牆壁,慢慢蹲在地上,一樣一樣撈起被水漫過的牙刷、毛巾、破碎的玻璃杯……丟進垃圾桶。
已入秋季,大阪的驕陽仍舊火熱。我騎著自行車去超市,揮汗如雨載了滿滿一堆排骨、牛肉,還有各種蔬菜水果回家,在蒸籠一樣的廚房裡忙忙碌碌。
我繃緊的心稍稍鬆弛下來,可想起葉正宸和喻茵之間那種無言的曖昧,仍覺得堵得慌。我又不確定地問了一遍:「真的沒有嗎?喝醉了酒,或者一時把持不住,或者她——」
我搖頭,我不知道。
喻茵從後面追上來,拉住他的手:「很晚了,你今晚別回去了。」
見穿著病人服的他儼然一副主治醫生的架勢,我乖乖坐在床邊,脫下鞋子,把受傷的腿放在床上。他在紅腫的地方輕輕按了一下,微微的刺痛令我的和*圖*書腿不禁一顫。
我仔細看著他的反應,欲捕捉他眼光中的閃爍,以判斷他是否騙我。事實上,沒有這個必要,葉正宸根本沒有打算騙我,他沉默了,垂下臉,避過我探究的眼光。
馮哥跑下樓。我一秒鐘也不能等,我要知道他怎麼了,我沒法等。踉蹌著跑回房間,我拿了把椅子跑到陽台上,踩著椅子往那道兩米高的擋板上爬。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爬上去的,只覺身後有股巨大的力量推著我,我一下子就上去了。
「凌凌……」我認真地看著她,「要是你愛的那個人突然冒出來個未婚妻,你會怎麼做?」
醫院里,急診室的醫生緊急給葉正宸輸液,一邊輸液一邊檢查。我追在醫生後面問:「醫生,他怎麼樣?有沒有生命危險?」
「師兄,師兄!你在不在?你開門!」
我堅定地搖頭:「我不會再相信你。」
裏面死一般的寧靜。我嚇得連連後退,這一次真的猶如墜入萬丈懸崖,摔得粉身碎骨。
一聲輕微的剎車聲阻斷了我的竊喜。我悄悄探頭,正看見葉正宸的車子駛進喻茵的庭院。接著,車門打開,葉正宸走下車,手上拿了把鑰匙,走到門前插|進鑰匙孔。門鎖旋開,他打開門,喻茵笑盈盈地站在門口,極盡嫵媚,葉正宸看了她一眼,從她身側走進去,自然得像走進自己的家。
葉正宸醒來的時候,看見我,嘴邊露出一絲微笑,慢慢把手伸向我。我把手垂到床下,冷冷地告訴他:「以後別做這種傻事。」
我對自己說:有些人,你愛過了他,就沒法再愛上別人。比起一生的遺憾,三年的等待並不漫長……
我寧願自己是個傻丫頭,傻傻地守著自己想要的幸福,什麼都不知道。
我大驚:「你們早就認識?!」
「丫頭。」葉正宸叫我。
「丫頭?」
「你漂亮優雅大方外加寬容的未婚妻走了?」
這,這……
我站起來,他突然用正在輸液的手扯住我的袖子,沒太用力,可能是沒有力氣。我卻被他扯住了,冷靜在逐漸融化。
一聽說洗澡,他眼睛一亮,直奔浴室而去。沒幾分鐘,他洗了澡出來,看了一眼合著的窗帘,無聲無息地從背後抱住我,把我按在牆壁上,力道大得驚人。
「你們有過婚約嗎?」
他有些急了,急著向我許諾:「你給我點時間,我可以處理好這件事。」
「你怕了?」月光落在她的臉上,笑意讓人毛骨悚然,「你怕她知道我們的關係?」
「不是。我承認她是個不錯的女孩,我父母喜歡她,可我反感別人擺布我的生活,自然而然對喻茵也有些反感。自從我和喻茵考上同一所大學,我對喻茵就很冷淡。」
我這個笨蛋,怎麼忘了他是醫生?我不該用紅花油,更不該穿裙子。
他還是不回答。我周身的血液凝成了冰,冰涼的手死死地拉住門把手,聲音都變了調:「你不要嚇我……你開門,快點開門!」
所以,我只會折磨自己,折磨他。
喝完湯,我翻出老爸特意為我準備的藥箱,找出紅花油,坐在床上,慢慢用紅花油揉自己的腳踝,一邊揉,一邊罵:「該死的葉正宸,狼心狗肺的葉正宸,你怎麼不死了!」
葉正宸給我寫的總結我也專心在讀,他的每一條註釋我都會讀上無數遍,上面畫滿了重點符號。對我來說,他寫下的一個感嘆號都是重點中的重點。
我這才鬆了口氣,坐到外面的椅子上,揉著紅腫的腳踝。
凌凌不再笑,她走到陽台上,看向對面那片櫻花林。鮮花已經不再,徒留滿枝綠葉。
「你給我閉嘴!」葉正宸連看都沒看她一眼,雙手緊張地抓住我的手腕,怕我會逃走一樣。
一心一意又如何,和他有婚約的人終究不是我。
他走了,輕輕地鎖上我的門。
他是誰?他是葉正宸,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他換車快,換女人更快,只有我愚蠢地相信他的承諾。
我氣得磨牙,扶著椅子坐下,接通電話:「喂。」
葉正宸沒有回答。
馮哥跟著我出來,抹抹額頭上的汗,喘著粗氣:「兩個人在一起,鬧彆扭,吵吵架,這很正常,你們兩個至於弄成這樣嗎?」
我可能天生不是做小三那塊料,我不會偷別人的幸福,不會自欺欺人,不會遺忘另一個無辜的女人。
他拉開車門正要上車,喻茵忽然笑了。
我也客氣地對他說:「謝謝!」
我仔細思索,一個男人不愛一個女人,又與她保持著來往,他們一定有什麼關係。我突然想到了一個重要的問題。
「你們慢慢聊,我不打擾了。」
「我怎麼會在這裏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指指喻茵,「你為什麼在這裏?」
我的眼光穿過沉默的他,看向喻茵。喻茵也在看著我們,沉默地看著,我無法從她臉上看出一絲一毫的喜怒哀樂。
還有一次,我煮了滿滿一鍋麵,想給他送去一些,又咬牙忍住。我打電話給秦雪,她說吃過了,我又打給凌凌,她說在研究室做實驗。
他坐近一些,緩緩開口:「對不起!喻茵的事情我不應該瞞著你,但我和喻茵的關係並非你想的那樣。」
「你為什麼拿著她家的鑰匙?你為什麼在我面前裝作不認識她?她為什麼心甘情願為你隱瞞?她為什麼讓你留下來陪她?」
「你不信?」
我太失望了,在他眼裡,我就是這樣一個沒有自尊、由他隨和圖書意踐踏感情的女人。
他直接把我從椅子上抱下來,丟在床上:「不是讓你在家裡休息,不要亂動,怎麼還爬那麼高?」
我的雙腿劇烈地顫抖起來,人像被掏空一樣虛軟,我這才想起自己一整天都沒有吃飯。早知傷心這麼耗費體力,我該多吃點再來。
他堅持了四個月,煎熬了四個月,理智一秒鐘的脫軌,便鑄成了無法挽回的大錯。明知是錯,他只能一步步錯下去。
「青梅竹馬?」我諷刺地笑笑,暗暗握緊手心的空杯,等著他說下去。
天亮了,我洗漱完畢,強打精神準備去上課,馮哥跑來敲我的門,問我見沒見過葉正宸。
聽他說出這樣不負責任的話,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抓起他的東西,回身砸在他身上,「滾!拿著你的東西,滾!」
葉正宸還想解釋什麼,喻茵卻打斷了他:「事到如今,你還想騙她?」
「我想吃排骨冬瓜湯,多放點排骨。」他的嗓音變得清澈無比。
他怎麼能恢復得這麼好?要不是大夫說他體質特殊,恢復能力強,要不是我自己學過幾年醫,知道那日他蒼白的臉色和虛無的脈搏無法作假,我幾乎要懷疑他在裝病騙我。
一股怒火急涌而上,我的手比思維快了一拍,一個耳光扇過去:「葉正宸,你當我是什麼?小三?」
我罵得正爽,手機響了,我單腿跳著去拿手機。一看來電顯示,正是某狼心狗肺的負心男人。
「你是怕我傷害她,還是怕她離開你?」喻茵撩了撩頭髮,走近葉正宸,「我有意接近她,沒有別的目的,我不過是想知道,她是個什麼樣的女孩。現在我知道了,她的確是個可愛的女孩,聰慧,善良,天真。哦,最重要的,我相信也是你最喜歡的:她很正直,懂得自尊自愛。」
喻茵搖搖頭,語氣是近乎卑微的哀求:「我只是想你留下陪陪我。」
「我沒做傻事,我只是不想出門……不想見任何人,做任何事。」
我用盡全力對他大吼:「葉正宸,你記住,我永遠不會做你見不得光的情人,永遠不可能!」
我剛坐下,葉正宸驚奇地湊近我嗅了嗅,又把我從上到下打量了一番,目光最後停在我紅腫的腳踝上:「你的腳受傷了?」
昏迷中,我感覺有人在吻我,隨著滑膩的舌尖固執地侵入,一股股熱熱的甜牛奶淌過我的味蕾,滋潤了我乾澀的嗓子。空蕩蕩的胃渴望那種香甜,我迷迷糊糊地咽下去,熱流流進胃裡,非常舒服。
從清晨等到午後,我耐心地等待,一直等到傍晚過後,夜幕降臨。
我們完了,徹底完了……我們真的結束了嗎?
我說:「你走吧。去好好做她的未婚夫。」
他一動不動,東西從他身上摔在地上,沉悶的撞擊聲接連不斷……
悔恨的眼淚奪眶而出,他皺著眉為我擦去淚水:「丫頭,你想我怎麼做?」
一次又一次,我想睜開眼看看那個人是誰,是不是葉正宸,但眼皮沉得睜不開。後來,我沉沉地睡著了。
他從枕頭下面拿出我的那塊海鷗手錶,又一次把手錶纏在我的手腕上,扣緊。我愣愣地看著跳動的錶針,說不清是什麼感覺,似乎胸腔空著,填多少東西都無法填滿。
人越怕面對什麼,就越會遇到什麼。中午,我捧著剛煲好的熱湯走進病房,正巧撞見喻茵出現在病房裡。
我若無其事地坐下:「沒事,腳踝扭了一下。」
我真的希望水能漫過我,淹沒我的心跳,那樣,我的心才不會再想他。
然而,感情上能接受,不代表理智也能夠接受,畢竟他有個名正言順的未婚妻真實地存在於我們之間。
「你真的一點都不喜歡她?」
年輕時,我們對真相有一種近乎痴傻的執念,寧願被真相的冷硬刺得遍體鱗傷,也無法說服自己沉溺於虛假的溫柔中自欺欺人。所以,那一天,我沒有去神戶,而是去喻茵居住的地方尋找真相了。
「早上爬陽台,不小心扭傷的。」我沒告訴他,中午我又在牆上踢了一腳。
然而一想到喻茵的神情,我就沒法說服自己,真的沒辦法。
他說:「我們在一起這麼久,我在你眼中究竟是什麼樣的男人?你為什麼不能相信我一次,相信我不會辜負你。」
我搖頭,默默下了他的床,拿出湯來,一口一口喂他喝。
我傻傻地看著她絕美的容顏,想要看清她那張美麗的面具下又是怎樣的世界。
我聽見他說:「丫頭,我很想你……」
我不說話,沒有語言能表達我的心情。
他鬆了手,苦澀地笑了笑:「算了,你想走就走吧。」
他的身子往旁邊挪了挪,拉開床上的被子,拍了拍空出的位置:「坐這兒,我看看。」
「你為什麼要受人擺布?」
如果他說的是真的,好像並沒有犯什麼不可饒恕的錯誤,可是喻茵說,如果我知道他們的關係,我一定會離開他,而葉正宸似乎有什麼把柄握在別人手上。我隱隱覺得他還有事瞞著我,一件至關重要的事情。
葉正宸握著我的手,緊緊地握在手心裏。
我認識的葉正宸從來都是衣裝整潔,掛著最陽光的笑容,我從未想過有一日,他面無血色地躺在地上,像個死人一樣。他一向整潔的家裡擺滿了啤酒罐,滿地都是,房間里還有一股刺鼻的酒氣。
掛了電話,我繼續揉,揉得腳踝火辣辣的。
凌凌走後,我站在陽台上,一夜未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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