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婚約毀
我望著陰影中的他，再暗的光，他臉上每一個細節在我眼中都清晰可見，因為我記得，我早已把所有的記憶都鑲嵌在透明的琥珀里，別說時隔三年，就是時隔三千年，也不會磨滅一分一毫……
屏幕上只有簡短的幾個字：「我在你家樓下。」
記不得誰說過，「哥哥妹妹容易出事兒」，還真說對了，而且一出就是大事兒。
擔心盛怒下的葉正宸會去找印鍾添麻煩，我下意識用手遮住臉。「他只是喝醉了，一時衝動。」
印鍾添兩隻手握了握，鬆開：「你真的很愛他？」
片刻的驚訝后，我忙挽住我爸爸的手臂：「爸，我們往那邊走吧。」
當然想。哪怕未來仍是傷痕纍纍，我還是願意為他再試一次，因為他是葉正宸，我最美好的初戀，我曾經破碎的美夢。甜也罷，苦也罷，至少跟他在一起，我才能有火熱的感覺。
我悄悄牽住他的手。他的手腕上多了一塊黑色的表，和三年前一樣新。
「丫頭。」葉正宸摸摸我的長發，和記憶中一樣的方式和力道。「離開他吧。他不值得你付出這麼多。」
沒失去過，不懂其珍貴；沒失而復得，不懂得傷痛。這一次，無論再發生什麼事，我都不會放開他的手，絕對不會。
那天晚上，我剛洗完澡準備睡覺，媽媽來了我房間，和我聊了很久。她也說我傻，埋怨我不該騙他們。她還說，他們不是非要我嫁給印鍾添不可，他們就是盼著我能有個好歸宿，找個真正對我好的男人。
見我不說話，葉正宸又說：「火鍋吃多了容易上火。」
這話換了別人說沒什麼，出自某雄性激素分泌過盛的禽獸之口，我實在不敢苟同：「你也有力不從心的時候？」
「我睡沙發……」他的眉峰揚了揚，「你要是非讓我睡床，我也不介意。」
「你再用這種眼神看我，我就不敢保證了。」他的手伸進我的被子里，握住我的手，十指相扣。他掌心的溫度讓人心安，我閉上眼睛，不知不覺睡著了。
後來，她還問起了葉正宸，問他有沒有女朋友，我想了好久，說：沒有。
「什麼方法？」我立刻坐直，等著他的答案。
葉正宸不再按門鈴，改成敲門，聲音越來越大。
「分手不是離婚，一個人決定就夠了。」
他也不回頭。
他也笑了，澄澈的笑容可愛得要命：「丫頭，我知道我可愛，你小心點，別愛上我。」
猶豫良久，我拿起手機，發了條簡訊給葉正宸：「你在哪？」
「你和印秘書的婚期定沒定？我們等著喝喜酒呢。」
「我……」我不知該如何回答。
可能我在醫院里待久了，對某些聲音特別敏感，我依稀聽見電話另一端隱約有其他人在喊：「大夫，大夫……」我還聽見推車的聲音，鐵輪摩擦著地面，發出吱吱的響聲。
劉醫生的公寓在我隔壁，平時一直空著沒人住，這幾天從早到晚叮叮噹噹在裝修。
一陣秋風從窗戶吹進來，冷得我瑟瑟發抖。我從地上爬起來，關上窗戶，窗帘拉了一半，我的手僵住。透過玻璃窗，樓下的街燈邊，停著一輛車，白色的越野。
薄霧剛散的黎明，我的房間，我的床，還有……床上的男人，就像記憶中，每個清晨，我從他懷中醒來。
「想笑就笑吧，不用忍著，我知道你想我……」
會在深更半夜來我家的人不多，其中一個正在我面前，另一個……我本來就冷，現在更像掉進冰窖里，呼出的氣息都是帶著寒意。
葉正宸快速地把我抱進卧室，放在床上，然後匆匆跑進廚房。沒多久，他端著一杯熱糖水走進來，將杯子放在我的唇邊。糖水似乎被冰過，水杯上還留著冷水的溫度，水溫卻剛剛好，入口熱而不燙，甜而不膩，流進空蕩蕩的胃裡，熱量漫過四肢百骸。
「你們？！」爸爸難以置信地看看我，又看看他。
「你說什麼？」
極冷的觸覺刺痛了脆弱的神經，我忽然覺得自己非常可笑，印鍾添打我一巴掌，居然要葉正宸幫我處理，我還真對得起這兩個愛我的男人。
我也不好再問。
一向好脾氣的印鍾添終於爆發了，他甩開手中的袋子，發瘋一樣朝著門的方向衝過來。
他回復一條：「……」
他猶豫了一下，答：「還好吧。」
他撥開我的手。「又想求我什麼？說吧。」
綠燈終於亮了，我急忙指指前面的街口：「前面的街口往左轉，那邊有家超市。」
門一打開，印鍾添看見我，急切地上前一步，抓住我的手：「小冰，對不起！我不該打你，我剛剛太……」
「我去過你的公寓。」有時，最平淡的對話聽上去也那麼深刻。
印鍾添說完這些，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我從他的背影里依稀看到了一絲顫抖。
「是你睡著之後鑽進我懷裡的。」葉正宸一本正經地回答。
一定是昨夜我睡著的時候，他替我戴上的。
我幾步追上去：「爸……」
冰化了，冰水從毛巾里滲出來，淌過玻璃茶几，一滴滴摔在地面上，水花四濺。葉正宸突然抱住我，托起我的臉，唇狠狠吻下來。
「沒事。我先走了，明天我再來找你。」
從那天後，葉正宸每天來接我下班，送我到家便離開。每次我問他去哪，他都神神秘秘地在我耳邊說：「機密。」
我感覺呼吸越來越困難，眼前什麼都模糊了，唯有唇齒間濃烈的愛與怨的糾結那般清晰。之後，我連知覺都沒有了，全身虛脫地靠在他懷裡，連呼吸的力氣都沒有了……
我太累了，工作了一整https://www.hetubook.com.com天，晚飯還沒吃，剛剛又發生了那麼多事，此時再加上一個要命的激吻，人像被掏空一樣，毫無力氣。
忙碌的時間總是過得很快，轉眼又是一周過去了。
媽媽似乎想問點什麼，思來想去，還是沒問。
我搖搖頭：「我擔心我爸爸的身體。」
「幸虧你不是。」
「你能保證不會等我睡著了獸|性大發嗎？」
我撥通葉正宸的手機，想問問他是不是找過印鍾添，是不是跟他說了什麼。手機通了，接電話的是他的一個朋友，態度特別友善，他告訴我葉正宸現在有事，不方便接電話，還說他有急事回了北京，忙完了再來南州看我。
「什麼事？」
我沒否認，斜斜地白他一眼：「這麼純情，不是你平日的作風啊！」
「還疼嗎？」
那時的我剛到日本不久，對什麼都好奇，總拿著各種各樣的商品問他是什麼，他遇上不知道的就會耐心地看完說明書，然後翻譯給我聽。
焦躁地走了幾步，他停下來，轉頭看著我：「我早就看出來你不喜歡鍾添，你突然說接受他的時候我還覺得奇怪。」
「怎麼？做噩夢了？」
能在這種情形下求婚，除了他不會再有第二人。
他彷彿用了漫長的一個世紀來思考，最終給我一個模稜兩可的回答：「我試試。」
「那你呢？」
「沒有，沒夢到你。」我說的是實話，有葉正宸的夢永遠都是噩夢，沒完沒了的欺騙和糾纏，即使甜蜜，最終也會支離破碎收場。
「反正你是我的……」聽到這句話，我一瞬間從夢魘中掙脫，猛然睜開眼，正對上一雙凝著霜雪、深不可測的黑瞳。整整三年沒試過從男人懷裡醒過來，突然睜開眼睛，撞上陌生的眼神，又發現自己正蜷縮在一個男人的胸膛里，我嚇了一跳，本能地推開他，看看周圍。
「監控錄像怎麼了？誰規定超市裡不許擁抱？」我說。
葉正宸順手摟住我的肩膀，嘆道：「我就沒見過你這麼容易感動的女人。一個布丁蛋糕而已，把你感動成這樣，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我送了你一枚五克拉的鑽戒呢。」
看到他握緊拳頭，我什麼都沒想，整個人擋在門口：「別——」
媽媽追出來，問我：「冰冰，你去哪？」
他平時就很禽獸，某些時候更是禽獸不如。雖然我早已經領教過很多次，可在我正心亂如麻的時候，他突然野火燎原般吻下來，我還是嚇呆了。臉上的傷被他蠻橫的親吻弄疼了，但他仍固執地繼續，強有力的手臂把我困在他身前，唇狂肆地掠奪，舌尖也闖入我的口中，卷繞糾纏。
直到我們都要窒息，葉正宸才放開我，深深地吸氣。
「看風景，樓下的風景不錯。」
「你的臉色怎麼這麼差？」他說著，動作熟練地探探我的心跳，「哪裡不舒服？」
「……」我一言不發地跟在他身後。其實，這個謊言換了別人說，爸爸未必會信，但它出自向印鍾添之口，便讓爸爸深信不疑。
我不自然地摸摸額前的頭髮，勉強笑笑：「不疼。」
我試探著問：「要是我們分手，你能不能接受？」
他伸手一推，我踉蹌了一下，穩住后發現葉正宸也站了起來，忙又扯住印鍾添的手臂，死死地抱住。葉正宸的身手我是見過的，萬一動起手來，印鍾添一定打不過他。
印鍾添全身僵直地看著我，面如死灰。我想再說點什麼，印鍾添憤然推開我，轉過身跑下樓，腳步凌亂。
葉正宸沒再說什麼，摟著我躺下。
「不是，租出去了。本來我沒想租，可那人堅持要租……」劉醫生有些不好意思，問我，「小薄，是不是他們太吵了？我回頭跟他們說說。」
走近些，我發現他瘦了，臉上的稜角更加分明。
「誰？誰乾的？」憤怒的吼聲震得幾層樓的聲控燈同時亮起。
印鍾添又看了驚呆的我一眼，繼續說：「那段時間您的病情不樂觀，情緒不穩，小冰非常擔心您。為了讓您高興，她求我幫忙，跟她假訂婚……後來又發生了那麼多事，您因為我的事，急得犯了心臟病，我們就更不好跟您講了。」
「鍾添今天找我了。」一提到印鍾添，我的聲調頓時低沉了好幾個音節，「我們分手了。」
我靜靜地閉上眼睛，這個男人才是我命中注定的終點……
想著想著，我笑了出來。
他放下水杯，用指尖輕輕擦了擦我嘴角殘留的水滴，托起我蒼白的臉：「對不起！」
「有什麼方法能讓鍾添再回市政府工作嗎？」如果可以，我希望再為印鍾添做點什麼，把對他的傷害降到最低。
有一次，我拿著一塊現制的黃色奶油蛋糕問他：「這是什麼蛋糕？好漂亮。」
爸爸剛吞下藥，印鍾添已經走近了，他並沒有迴避我們，反而坦然地打招呼：「伯父，小冰。」
「你累了。」他扶著我躺下，「什麼都別想，好好休息。」
他講完了，我還死死地盯著他看。
門鈴聲驟然響起，打斷我的思考。葉正宸低咒了一聲，看向我的門。
我睜開眼睛，看著他蓋上被子躺好。
他傾身靠近我，我不經意推了一下他的胸口，很輕，很輕，他卻深深地皺了皺眉，長出了一口氣，轉過身去繼續向前走。
「這本來就不是他的錯。」一陣眩暈感襲來，我緩緩坐在沙發上，「他知道了，他知道我背叛了他，跟你——在一起了。這不就是你想要的結果嗎？」
「我怕……下一個鏡頭，少兒不宜。」
「我不放心，你m•heｔuｂook•ｃｏｍ•cｏｍ那麼老奸巨猾，指不定干出什麼事。」
「嗯，等我有空去找你。」
「鍾添。」我剛喊了一聲，手腕被人死死地扣住，扯回房間里。
我的心驀然揪緊，疼得撕心裂肺。我陷入了可怕的夢魘，想要努力呼救卻怎麼也發出不聲音。
爸爸擔憂地皺皺眉頭：「今天應該放假吧？叫他過來吃晚飯吧。」
「你看什麼？」葉正宸摸摸自己的臉，以為臉上有什麼髒東西。
我斜瞄他一眼，笑了：「我又不是狐狸精？」
走到門口，他又轉回來，吻了吻我的額頭：「別想太多，把所有的事情都交給我處理，你就放心好了。」
我們就這麼分手了，比決定結婚的時候還要平淡。我想摘下手上的鑽戒給他，卻發現手指上早已空空蕩蕩，倒是手腕上多了一塊表，純白色的錶鏈上鐫刻著一個字——「宸」。
「什麼事這麼開心啊，小薄？」做病理的劉醫生問我。
當葉正宸看見我的臉，笑容凍結了。他伸手撩開我刻意擋在額前的頭髮，觸目驚心的傷痕在他眼前一覽無遺。
路燈突然熄滅了，周圍的一切都變黑了。
我笑著搖頭：「師兄，我發現你認真的樣子特別可愛。」
我沖他做了個鬼臉，搶過他手裡的蛋糕，放進購物車：「少臭美了，我根本不喜歡你這種類型的男人，我只當你是我哥哥。」
「唉！沒辦法，力不從心。」
我早該想到的，他是葉正宸，城府深不可測的男人。他逼我跟他上床豈會只圖一時的貪歡，他早算準了東窗事發的一天，印鍾添不可能原諒我。也算準了我離開印鍾添，必定重回他的懷抱。
我沒有開門。「你走吧。」
印鍾添站在樹下，一如既往地衣著筆挺，可他的神色卻不像以前那麼自若。儘管他極力掩飾，我還是能看出他眼底的痛苦。
「我怕他殺了你。」我咬著牙說。
如果說不值得，眼前這個過去欺騙我，現在步步緊逼的男人更加不值得，但是，感情從來不能用值不值得來衡量，只有願不願意。
「這邊離家近……」爸爸指著前面的路，話剛說了一半，臉色忽然變了，鐵青鐵青的。我慌忙從他的口袋裡找出救心藥，往他嘴裏塞。
「這麼晚了，找我有事嗎？」
他的手腕一用力，我一個踉蹌跌進他的懷裡，他的身上有一股極淡的藥水味兒。
「你怎麼趁我睡著占我便宜？」
我躺在床上，拉過枕頭抱在懷裡，嘴角情不自禁地翹起來：「你做夢呢？」
我自嘲地笑笑，問葉正宸：「師兄，你說我們算不算姦夫淫|婦？」
我說：「就算我不想離開他，他也不可能要我了。」
他想都沒想，直接回答我。「有。」
「我萬萬沒想到你這麼糊塗，和他一起騙我。訂婚也能作假嗎？你怎麼不考慮一下後果？周圍的人會怎麼想，怎麼看？」
「小冰，我知道……跟他在一起，你才能開心。」印鍾添的最後一句話讓我蒙了，甚至他走了很久，我都還沒回過神。
我從未想過生命中還會有這樣一個清晨：我枕著他的肩膀，手被他握著置於心口，我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的心跳，規律沉穩。
沿著落滿葉子的小路，我們漫無目的地往前走，天很冷，我卻很熱。
「沒說就好，以後也別說。」我的臉埋在枕頭上，上面還殘留著他的味道，「我是自願的……打死我，我也是自願的。」
昏暗的街燈下，我伸出手，觸摸著他的臉。幸福從未離我這麼近，觸手可及。我踮起腳，迎上他柔軟的唇。痴纏的吻，滾燙如熔岩，無休無止……
印鍾添問我的意見，我當時還不知道葉正宸是高幹子女，也沒深刻了解葉正宸為人處世的作風，還笑著跟他說：「好啊！高幹子女都有教養，人品不會差……」
每逢周末，公園裡不乏談情說愛的情侶，有的在樹下的長椅上相擁，有的在小路上漫步，而其中迎面走來的一對，讓我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我又仔細看了看，真的是印鍾添和一個二十幾歲的女孩。
我的臉上湧上一陣火辣辣的熱度：「不跟你說了，我要睡了。」
「鍾添，這位是？」我爸爸問。
老榆樹的葉子不僅枯黃，還掉了大半。夕陽西下，枯藤老樹，特別有秋天的悲涼。
哦，我想起來了，他有個「好爸爸」。我忽然想起了我爸爸。一想起他的病，什麼好心情都沒了，我深深地嘆了口氣。
「……」
一個溫暖的懷抱把我摟住：「沒關係，反正你是我的。」
等了一會兒，葉正宸再沒回復。我放下手機，去洗手間里看看自己的臉。右臉腫了一大片，五根手指印泛著青紫色，觸目驚心。我撩起頭髮，額頭上撞了半寸的血口，我拿紙巾擦了半天，紙用完了，血還在慢慢往出滲。若是讓葉正宸看見我這張臉，不知作何感想。
葉正宸指骨扭曲得更厲害，骨節發出咯咯的顫音：「他這麼對你，你還護著他？」
這個男人！我被他氣得笑了出來，從他懷裡退出來：「你能不能不要總惦記著少兒不宜那點事兒？」
我緩了口氣，想起了昨晚是我讓他睡在我床上的。
葉正宸盯著我看了一會兒，笑意也退了：「又覺著對不起他了？」
我打掉葉正宸的手，一低頭，看見購物車裡多了一塊新鮮的雞蛋布丁蛋糕，鮮艷的奶黃色刺痛了我的眼睛。
我明明很累，可躺在床上怎麼也睡不著，我知道門外的人也沒睡，在沙發上輾轉反側。因為他每一次翻身，沙發都會發出吱呀聲。我正和*圖*書糾結要不要叫他進來睡，忽然聽見細微的腳步聲，接著，門被悄無聲息地推開，葉正宸抱著被子和枕頭走進來，爬上我的床。
他湊近我，灼熱的氣息吹在我耳側：「我就算剜了別人的心，也絕對是為了博紅顏一笑。」
「嗯。」他淡淡地應了一聲，聽不出驚喜。
「爸……」有些事早晚都要說，難得他今天心情不錯，「我和鍾添……」
「我不睡別人的床，」他毫不客氣地回絕了我的婉言謝客，「除了你的。」
又一條信息發過來：「我想見你，現在。」
所有的男人都知道女人喜歡五克拉的鑽戒，唯獨葉正宸知道，我最愛吃雞蛋布丁蛋糕。不是布丁蛋糕有多好吃，而是我每次吃它，都會想起他給我講配料和做法時的表情，越吃越開心。
「萬一你沒控制住……」
不知為什麼，我總覺得他和平日不大一樣：「你怎麼了？」
我硬是對他擠出個笑臉：「師兄，如果我沒記錯，你好像是個軍人，你能不能保持一下軍人莊嚴的形象？」
我低頭，甜蜜已經掩飾不住，從嘴角漫開。
他今天看上去真的很累。以前，我即便被他弄得快要斷氣，也不見他疲憊，今天一個長吻竟然讓他呼吸困難，額心沁出汗滴。
「不記得了。」我怕我說出剛剛的夢會被他掐死，含糊地說，「本來有點印象，被你一嚇，全都忘了。」
手機響起簡訊提示音，我一看是葉正宸的電話號碼，便以最快的速度點開。
「不算。」他抬眼，冷冷瞥我一眼：「我從來沒同意跟你分手。在我心裏，你始終都是我女朋友。」
「……」
我想說：你要是能保證不會獸|性大發，我可以借給你半張床。仔細琢磨了一下，這話的挑逗意味太濃了，還是算了。
「你爬到我的床上來，想幹什麼？」
「我們分手吧。」這句話他說得很急切，好像怕晚一秒鐘就說不出來了。
我也不管超市的客流量有多大，撲到他懷裡。
夢裡，我看到了印鍾添，他茫然無助地站在街上，路燈昏黃的光照著他頹然的背影。我追他，卻怎麼也追不上，我喊他：「鍾添，鍾添……」
印鍾添略有些搖晃的背影，隨著合上的大門，離開了我的視線。我無力地跌坐在地上，冰冷的手心捂著紅腫的臉頰，稍稍緩解些疼痛。
「伯父，小冰很孝順，做這些事都是為了您的病，您千萬別怪她，尤其要保重身體……」印鍾添客氣地說，「我這幾天忙著調動工作的事情，沒有時間，改天一定抽時間過去看您。」
一包紙巾打斷了我的回憶：「丫頭，你笑得流口水了。」
「我該怎麼辦？」我喃喃低語。這個時候，我能無所顧忌地拋下一切，遵從自己的心嗎？
門外，印鍾添等了一會兒，不見我開門，又按起了門鈴，鈴聲變得焦躁不安，聲聲刮著我的耳膜。
周末不用上班，我特意陪著爸爸去公園散步。經過一周多的休息，他的精神恢復得很好。
「唉！年輕人吵吵架很正常，別動不動就說分手。這段時間發生這麼多事，鍾添心情不好，你要理解……」
他取了藥箱，用紗布幫我簡單處理一下額頭的傷口，又拿毛巾裹了些冰塊輕輕貼在我紅腫的臉上，陣陣的脹痛感很快被冰冷麻痹。
葉正宸滿臉不以為然：「我記得我三年前就告訴過你，軍人沒你想的那麼好……脫了軍裝一樣是個男人，一樣有最基本的生理需求……」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兒？」
都怪我昨晚值夜班時沒抽空多睡一會兒，今天一看見他，大腦就短路了，冒出個請他去我家吃火鍋的想法。
他後面的話頓住了，眼睛直直地看著我身後。他此刻的心情，我感同身受，因為我也看見過心愛的男人深更半夜走進別的女人的家。印鍾添一定和我一樣，覺得自己是全世界最愚蠢的人，簡直可笑得要命。
「你想我告訴他什麼？」他反問我，「告訴他你跟我上床是被迫的？你為了救他出獄……」
電話里傳來他曖昧的輕笑聲：「我知道。」
葉正宸沒再出現，我多多少少有點想他，想他壞壞的笑，想他的色狼樣兒。偶爾無聊，我還會偷偷幻想一下，我走出醫院大門，他突然從背後抱住我，問我：「丫頭，是不是想我了？想我就直說，別不好意思……」
葉正宸顯然不這麼想。他坐在沙發上回望著我，分明已經猜到了是誰，卻沒有躲避的打算。
印鍾添彬彬有禮地跟身邊的女孩說：「不好意思，我和伯父說幾句話，你等我一下。」
「小冰，最近幾天怎麼沒見鍾添，他忙什麼呢？」
葉正宸被我弄得一愣，小聲在我耳邊說：「這裏……有監控錄像。」
因為蛋糕的包裝上面沒有說明書，他特意去問了做蛋糕的人，還詳細詢問了做法和配料，回來后一字不落地向我複述了一遍。
葉正宸的目光明亮得好像今晚不是涮羊肉，而是涮我。一想到自己主動引狼入室，今晚極有可能被人慢慢煮，慢慢吃，我就脊背冒汗。
「鍾添，你冷靜點……你打不過他的。」
見他起身去衣櫃里拿被子，我叫住他：「快入冬了，晚上涼，容易感冒。你在南州沒有其他朋友嗎？」
我發現眼前的男人變得很可怕。或者，他以前就這麼可怕，只是我沒發現。
「我長得很嚇人嗎？」
超市裡，葉正宸推著購物車走在後面，我在前面一邊走，一邊往車裡放東西，不時回頭看他一眼，總能與他的眼光撞上，火星四射。我忽然有種錯覺，我們又和-圖-書回到了大阪的家樂福。
電話里沒了聲音，好像又睡著了，我正猶豫要不要叫醒他，他問：「找我有什麼事？」
「他在忙著處理以前的工作，停職這麼久，很多事等著他做。」提起印鍾添，我才想起好久沒見他了。昨天我剛好遇到他的一個朋友，隨便聊了幾句，才知道案子基本查清了，印鍾添沒有牽扯其中，還為案子調查提供了很多有力的證據。
確定了葉正宸什麼都沒說，我懸了一晚上的心才安定下來。
她旁邊的見習醫生也說：「那還用問？印秘書沒事了唄。我就說嘛，印秘書人那麼好，肯定不會牽扯進去的。」
有時候，男人太聰明，也是女人的悲劇。
「鍾添，我還能幫你嗎？」
無邊的黑暗，零碎的月光從窗帘縫隙照進來。我悄悄看著身邊和衣而眠的人，他閉著眼，呼吸均勻平穩，皎潔的月光落在他長長的睫毛上，鍍了一層瑩亮的薄光。我有點不想睡，怕再次醒來，發現這一切都是夢。
他深吸了口氣，慢慢地呼出來。然後，他走到我身邊，托起我的臉，仔細審視我額上的傷口。「有藥箱嗎？」
「丫頭……」
落地燈的暗光在葉正宸的臉上蒙上陰影。
發覺我的異樣，葉正宸終於結束了他憤怒的吻，托住我搖搖欲墜的身體：「丫頭，你怎麼了？」
葉正宸伸手揉亂我的頭髮：「小丫頭，從今往後，哥哥罩著你。」
「在卧室的柜子里。」
「嗯。」我擁著被子繼續睡，上面還有他的餘溫。
繞過人工湖，我們沿著鵝卵石的甬道往前走，我幾次想要坦白，但一見他神色凝重，又忍住了。
剛好是紅燈，葉正宸停下車，又露出他獨有的壞笑：「只吃火鍋？」
「我今天休息，要不要去我家吃火鍋？」
我以為我不是蘇妲己，葉正宸當然也不會做狠毒的紂王，但我錯了，我低估了葉正宸，為了我，他真的去「剜」了別人的心——印鍾添的心。
「不是，不是。我就是隨便問問……我這幾天都住我爸媽家。」
我低下頭。老榆樹縱橫交錯的樹根露出地面。我還記得小時候，印鍾添最喜歡坐在那裡跟我談他的人生規劃，談他的理想，那時候我總是仰視他，以為他是最了不起的男人。現在我才知道，理想和現實的差距太大了，遙不可及。
「我早已把所有的記憶都鑲嵌在透明的琥珀里，別說時隔三年，就是時隔三千年，也不會磨滅一分一毫……」
「為什麼不開門？你怕他受刺|激，還是，你以為……」葉正宸淺笑著，語氣極淡，「他去而復返，表示他已經原諒你了？」
「也沒什麼重要的事。」我低聲說。
女孩走遠后，印鍾添快速地看了我一眼，快得我來不及捕捉他內心的情緒。
喻茵沒有出現，印鍾添沒有出現，只有我和他，單純地享受著兩個人的世界，甜蜜地計算著我們的補課費。那樣的話，我一定會選擇相信他，不管發生什麼我都不會懷疑他對我的感情。
「沒什麼。」他笑著回頭，「今天真的有點累了，讓你失望了。」
我尷尬地嗯了一聲，掛斷電話。
葉正宸笑著說：「你想見我就直接說——」
說得也是。
我點點頭，說不出什麼話，於是，又重重地點頭。
這分明就是把自己往人家嘴邊送。
「我和小冰並沒有交往。」印鍾添這句話一說出來，連我都驚呆了，更別提我爸爸。
這件事，我真的不想印鍾添知道，我希望他恨我，對我死心，以後遇到一個真心對他好的女人。
過去再也找不回來，未來呢？我問自己：這個人，你到底想不想和他有未來？
「外面太冷了。」他把枕頭放在我枕邊，把我往一邊推推，「反正你的床大，不再乎多一個人。」
「我似乎從你的語氣里聽出了失望。」葉正宸站定，垂首看著我，風吹亂了他唇邊的壞笑，「我雖然現在有點力不從心，不過，你若是強烈要求，也不是……」
我正茫然無助，耳邊響起葉正宸淡淡的聲音：「你肯為他脫衣服，肯為他順從我，告訴我，除了這些，你還肯為他做什麼？」
「好點了嗎？」
沒等我說話，他已經上了車。車開遠了，我才想起一件事：他今晚住在什麼地方？
考慮到我以前的習慣，不排除這種可能性。
摸摸臉上的紅腫，我回復：「我不想見你，現在。」
「你有沒有告訴過他什麼？」
我背叛了他，被他人贓並獲，他氣得打我，合理。他跟我分手，也合乎情理。可是他的最後一句話，為什麼聽上去像是一種犧牲，一種成全。還有他今天的反應為什麼這麼平靜？短短一個晚上，他就把所有的怨恨和憤怒都放下了……這不合情理啊！
幾分鐘后，他回復：「你在做什麼？」
「想和你散散步……」
砰的一聲，門被狠狠摔上。葉正宸冷冷地瞪著我，臉色極差。
……
這輛車裡的空調不是一般的熱，我的血液都快被烘乾了。
我當然要等他，一個晚上都在等他的電話。大概八九點的時候，葉正宸回電話給我，聲音透著濃濃的睡意：「丫頭，想我了？」
除非……除非葉正宸跟他說了什麼。
「醫院有點事……你們睡吧，別等我了。」
這棟樓里住的大都是我的同事，讓人看見他深更半夜敲我房門，難免會引來些流言蜚語。無奈之下，我抓了抓額前的頭髮，擋在臉側，打開門。
「小冰，鍾添說的是真的？」
葉正宸笑了，滿足得像只剛偷過腥的貓：「沒關係，你慢慢就會適應的。」
該面對和-圖-書的總要面對，躲得過今天的日出，未必躲得過明天的日落。我旋開了門鎖，手慢慢拉開門，就像點燃一根炸彈的引線，等待著被炸得血肉模糊。
昨晚夜班，今天剛好休白班，他來接我的時候，我問他：「今天有空嗎？」
「我剛好想去湖邊走走，你們慢慢聊。」
門鈴聲傳來，透過貓眼，我看見門口站著一個人——昏黃的燈下，黑色的牛仔褲，黑色的襯衫，一身令人窒息的侵略性。
看見我從車上下來，他向我走過來，深深地凝視著我的臉。來之前，我特意把頭髮散開，擋住額頭的傷口。臉上的紅腫經過冷敷和熱敷之後已經不那麼明顯了，只剩下幾道淺紫色的痕迹，我塗了一層均勻的濕粉便遮住了。
臨走時，他拿了條半乾的熱毛巾敷在我的臉上，交代我多睡一會兒，好好休息。熱毛巾溫溫的，和他的唇的溫度一樣，貼在臉上很舒服。
我連衣服都沒來得及換，匆匆披上件外衣就往門外跑。
驟然，一滴冰度的水滑進領口裡，極冷，冷得我瑟瑟發抖，縮了縮身子。葉正宸才發現冰融成水，浸透了毛巾。他將毛巾里的水擰乾，重新裹了冰貼在我臉上。
正睡得迷迷糊糊，葉正宸接了個電話，匆匆下床穿上衣服：「我有點事，一會兒回來。」
「以後再說吧，不急。」我悄悄地把空蕩蕩的十指放進白大褂的口袋裡，轉移話題，「劉姐，你的房子在裝修嗎？」
「這幾天很忙嗎？你瘦了很多。」
「是印鍾添？」他的聲音陰仄逼人，震怒清晰地刻在眼睛里，額上血管被血液充成青紫色，握緊的指骨扭曲得可怕，像要把印鍾添撕成碎片。
「沒事，只是有點低血糖，我的冰箱里有冰糖。」
「你沒事吧？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你等一下。」
我急忙將他拉進房間，關上門。
我明白，我一直都明白：父母的愛是最無私的，無論你做錯什麼，他們都始終愛著你，全心全意。
我又看看樓下的車，回：「好好玩。不打擾你了。」
他把我拖進暖和的被窩裡，摟到懷裡，強健的手臂勒得我快要喘不上氣。
他直接打斷我：「我萬一控制不住，你睡沒睡著都一樣。」
「唉！」爸爸長嘆一聲，背著手，繼續沿著鵝卵石的小路向前走。
「說吧。」
我肯定是腦子出了問題才會問出這麼蠢的問題，葉正宸怎麼會告訴印鍾添這件事？他巴不得印鍾添一輩子都不知道。
葉正宸一踩油門，開向我指的方向。
「這麼巧啊！」我笑著回應。他身邊的女孩我見過一次，在市政府工作，相貌不出眾，但很有教養。以前曾有人做中間人，給他們牽過線，說女孩是市政府某個退休領導的外孫女，父母好像也在某局擔任重要職位。
聽見他隱約的嘆息，我有點後悔了：說句「想他」又不會死。
見爸爸質疑的眼光投向我，我忙收起驚訝，看向對面的湖光山色。
我對他甜甜一笑：「師兄，你一點都不嚇人，可我三年沒從男人懷裡醒過來……有點不適應。」
昏黃的路燈剛好照見他的臉，他的膚色被燈光映得有些暗沉。
記起葉正宸是學醫的，我也沒有多想，連聲說謝謝，正要掛電話，那人半真半假地跟我說：「這次你可要等他。」
爸爸一看我吞吞吐吐，面有難色，很快明白了：「你們是不是吵架了？」
走到門前，透過貓眼兒，我看見印鍾添站在門外，他低頭看著地面，手心裏緊緊攥著一個塑料袋，塑料袋上面寫著某藥店的名字。我無措地回頭看了葉正宸一眼，下意識地希望他先躲一躲。我已經讓印鍾添看見了太醜陋的東西，希望此刻能給他留點尊嚴，別再讓他面對這一幕。
「伯父，對不起！有些事情我和小冰不該瞞著您，但我們也是為了您的身體著想……」
看著眼前的人，溫柔如昨，如同夢境中最美的幻覺。我多希望過去都是一場夢，夢醒后，我又回到那間小公寓，窗外櫻花盛放，我與他睡在藕荷色的床單上，十指相扣，一黑一白兩塊情侶表上刻著我們的名字。
葉正宸輕輕挑起我的下顎，戲謔的嘴角揚起優美的弧度。「你嫁給我。」
「那你夢到誰了？」他似笑非笑地看著我。每次一看見他這麼笑，我心裏就沒底，擔心他又挖了什麼陷阱，等著我往裡跳。
信息剛發出去，他馬上回復：「在夜店，和美女聊天。」
我的理由很沒說服力，葉正宸不屑地冷哼了一聲，不再搭理我。
頭昏昏沉沉的，我晃了晃：「我有點頭暈。」
他一點都沒變，還是那麼禁不住誘惑，三句軟語理智就都拋到了九霄雲外。我十分懷疑他被派去日本是因為託了關係，走了後門，否則這樣一個沒有定力又沒原則的色狼，怎麼可能讓人放心。
我抬頭，也許是光線的問題，他眉目深沉，一臉凝重，還真有點嚇人。看來他非要審出點什麼才罷休。
我看他還沒吃，就已經「上火」了，還火燒火燎的。
一口氣跑到樓下，我氣喘吁吁地四處張望，只見不遠處的樹下停著一輛車，葉正宸半倚著車身站著，衝著我笑。
「你放開！」印鍾添憤然道。
「師兄。」我輕輕扯了扯葉正宸的袖子。
「嗯。」
他回到原來的辦公室上班，卻沒有任何工作可做，所以他不想留在南州，正在準備調動工作，去其他城市謀求發展。
接近傍晚時，我接到印鍾添的電話，他說想要見見我，在老榆樹下等我，語氣平靜異常，我卻有點不安，去見他的路上心中一直很忐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