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無奈落
「別拿法律壓我。當初誰替我在結婚協議書上籤的字，你讓他再替我簽一次。」
「嗯。剛收到你的郵件。」
「我願意？」
葉正宸又湊到我耳邊，低語：「我死都不會允許你這麼做。」
原來我的心沒死，只是在沒有葉正宸的世界里，沒人能讓我心跳。
看著葉正宸敢怒不敢言的樣子，心底驀然有一道陽光照進來，喚醒了沉睡多年的心。我抿著唇角，喝了口茶，濃茶入口竟是縷縷清甜。
我頭也不回地離開，離開前，我看見他眼中閃爍著笑意。
回答他的是嘟嘟的斷線音。想到喻茵那麼冷靜的女人都被他氣得掛了電話，我對葉正宸的崇拜之情油然而生。
沒有再多說什麼，他送我回了醫院便離開，此後兩天再沒出現，音信全無。
「……」我動了動身，換了個姿勢。
我剛要上車，葉正宸回頭冷冷地瞪我，表情像在說：你跟他坐後面試試看？
「你可以暫時不用回答我，等你想出答案，再告訴我。」他拍拍我的肩，「時間差不多了，我們去接你未婚夫吧。」
「等？」我以為他會迫不及待地買房子準備和我結婚。
「我也一樣……為了能多看一眼，多說一句話。」他望著我，繼續說，「丫頭，再給我一個月的時間吧，如果一個月後，你還選擇印鍾添，我會離開，再不見你。」
我聞言，急忙開門看看走廊，確定印鍾添還沒回來，我才放心。誰知，我剛坐穩，葉正宸就傾身過來，靠近我：「不過我還是想知道，如果換作我進了監獄，你會不會犧牲色相救我？」
閉上眼睛，夢裡還是他的眼光，纏繞不去。
不待印鍾添開口，葉正宸順口接道：「她就是太客套，總跟我見外。其實，只要她開口求我幫忙，我肯定義不容辭，別無他求。」
見印鍾添推開門，我也換上笑臉，把端到半空的茶杯稍稍放低些，碰了一下葉正宸的茶杯：「師兄，以後有機會還望你多關照鍾添，多向他傳授點寶貴經驗……我必定感激不盡。」
「不好吃嗎？」我問。
「我還知道印鍾添的家在那裡，你們小時候時常一起玩，你們的感情一直非常好。」
七十二小時避孕藥，分兩次吃，事後吃一次，間隔十二小時再吃一次，我買過之後吃了一次，第二次卻忘記了，忘得徹徹底底。
「市政府那種地方，不識時務的人怎麼能混下去？」我說。
「你！」我的臉像被火燒著，氣得無話可說。
「喂？」印鍾添接了電話，聲音里滿是風雨欲來的沉寂，「葉參謀啊……你找小冰？在，你等等。」
難得他有應酬，看上去心情也不錯，我不想掃他的興。
「他說，他來看他的心上人。」
胸口疼得痙攣，我一口氣把杯里的茶水全都喝進去，還是緩解不了那種疼痛。我仰起頭，天空模糊成一片深藍。
葉正宸毫無意外地馬上拆我的台：「不久前已經離了。」
「你問吧。」
沉默了幾秒，電話里才傳來喻茵極力壓低的聲音：「你什麼時候回來？」
印鍾添猶豫了一下：「買房子的事情能不能再等等？」
他知道，他什麼都知道，這是否意味著，他在暗中關注我？
「你不用說了，我懂。」案子沒結，前程未卜，他需要一筆錢以備不時之需。我勸他說：「鍾添，一切都會過去的，你還年輕，可以重頭再來。」
「不知道。」他說，「領離婚證書這種小事還用我出面嗎？你有空就去領了，沒空就讓別人去領。」
男孩兒安詳地走了。女孩哭了整整一個下午，雙手死死地抓著男孩的手腕。
他沉重地嘆了口氣，他從椅子上站起來，抱住我的腰，臉埋在我的肩上，我能深切感受到他對未來的悵惘。我想幫他，盡我所能。
我帶葉正宸走進卧室，從柜子里找了件男女通用的純棉浴袍給他：「把衣服換下來，我給你洗洗。」
「怎麼說？」
他的黑眸頓時光彩奪目，笑意在嘴角顯現：「丫頭，還是你最了解我。」
剛進門的印鍾添聽到我們提起他，茫然地問：「哦？什麼經驗？」
「每個女人穿上婚紗都很美。」我清了清乾澀的嗓子，笑著問，「喻茵穿婚紗一定更美。」
「這是男人的尊嚴問題。換作是你進了監獄，你願意我找前男友救你嗎？」
我每天依然忙碌，穿梭於一間一間的病房，看著病人們對我信賴又期待的目光，用盡全力延長他們毫無質量的生命。
「她剛回國時，我們見過一面。」
「他還問了我們一個更有意思的問題：『有什麼東西，比你身邊的女人更重要？』」
他分明就是故意的。我扶額，硬擠出點笑意：「師兄，多年不見，你幽默多了。」然後，我為他倒了杯茶：「你喝點茶吧。」
「她還是一個人？」
「當然是越快越好，他沒事，我爸爸才能放心。」我說。
「等等，我去給你拿衣服。」
我下班很晚，沒有回爸媽家，一個人筋疲力盡回到我自己的公寓。
偶然在一個網站上看見有個美國專家提到淋巴瘤，見解獨到，我忙打開郵箱，想給這位專家發封信，諮詢一下。
「你怎麼知道？」
他看了我一眼，冷淡地答：「我沒見過。」
印鍾添眼光一沉，用心打量著葉正宸，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中。
「他今天剛從北京過來，來參加許陽的生日宴。」許陽是南州市某幹部的兒子，也在市政府工作，「有人問他，是不是專程來參加許陽的生日宴，你猜他怎麼說？」
趁著印鍾添去了洗手間，我憋了滿腔的鮮血終於可以吐出來了：「葉正宸，你到底想怎麼樣？」
我不敢面對他咄咄逼人的眼光，低下頭：「都過去了，我和他早就結束了，你……」
「……」
電梯門合上，封閉的空間里，我苦笑。維持關係需要多溝通？印鍾添若知道我和葉正宸的過去，不知他作何感想。
我非常確定地回答他：「我不會離開你。」
「我知道的還不只這些……」葉正宸笑著抿了一口茶，「你回國之後，印鍾添對你非常好，但你與他始終保持著單純的朋友關係，直到兩個多月前，你突然接受了他的求婚……」
「那天吃飯的時候，我就看出來了……他看你時，眼睛閃著光……」
如果印鍾添離開我，我想不出還有ｈｅｔuｂｏoｋ.cｏm.ｃｏm什麼理由能讓我拒絕葉正宸這份深情和堅持，拒絕我自己心底的期盼和渴望。可是，印鍾添會離開我嗎？
他一邊問，一邊開始解扣子。軍裝的扣子一松，我的臉上驟然升起一陣異樣的熱度，急忙轉過身說：「能，我的洗衣機可以烘乾。」
「你穿上婚紗真的很美，比我想象中的更美。」
用熱水衝去一身的消毒水味道，我蜷縮在沙發上。我忍不住問自己，這就是我將要過的生活嗎？在醫院，看著病人在生死邊緣掙扎，卻無能為力。回到家，我和印鍾添就像兩條平行線，在同一平面內，卻永不相交。
這個問題像是一種催眠的暗示，每當我閉上眼就會響徹在我耳邊，勾起許多身在異國他鄉的回憶，那些歡樂，那些淚水，那些矛盾，此刻想來都是愛。
他又說：「丫頭，我們還可以像以前一樣，一起看日出日落，一起看櫻花綻放，一起去旅行……你難道不想嗎？」
「小冰，你說他是不是樣樣都比我強？」印鍾添喝醉了，他不喝醉絕不會問出這樣的話。
印鍾添送我到電梯口，電梯沒來，他有意靠近我一些，我壓抑住本能的反應，一動未動。
「不去。」他環顧了一圈我的辦公室，看見裏面有醫生休息室，說，「我在裏面睡一下就行。」
我沒有回頭。
他毫不避諱地答道：「是的。我來南州看你，卻看見你在試婚紗。」
偶爾醒來，揉揉眼，總能在後視鏡里對上葉正宸的眼光，裏面是一望無際的沉寂。
我說的是實話，除了葉正宸，沒有男人能逼得我脫衣服，包括印鍾添。
葉正宸無奈地拿出手機看了一眼，一臉不耐煩地接通電話。因為離得近，喻茵冰冷的聲音清晰可聞：「我們的離婚報告，上面批了。」
葉正宸滿不在乎地把手機往口袋裡一扔，含笑看著我：「你現在還認為我們夫妻感情很好嗎？」
我幫印鍾添整理了一下後頸的襯衫領子。
葉正宸站在街的對面，一輛輛車緩緩駛過，他的身影時隱時現。
我有些意外：「你知道？」
葉正宸搖頭：「這件事我來辦，你不用管了。」
想象著遺傳了馮哥馮嫂福相的小女孩，我的眉眼不由得染上了幸福的笑意。我又問：「李凱呢？有女朋友了嗎？」
葉正宸語氣里的諷刺讓我極不舒服。不是每個人都能和葉正宸一樣，生在顯赫之家，可以毫無顧忌地彰顯他的個性，敢去和現實硬碰硬，稜角磕稜角。印鍾添生在普通的家庭，有著自己的理想和抱負，且為之付出了全力。
「現在不累了。」他說，「我想看看你。」
一塊辣椒鑽進了嗓子，火燒火燎的疼，我急忙喝了口湯，卻無異於火上澆油。他伸出一隻手，放在我的手背上，我悄悄抽出手，放在膝蓋上。
他把手機送到我面前，我僵硬地接過來。
一道光彩在他眼中閃現，眉宇間的冰霜和疲倦瞬間消融，葉正宸在我對面的椅子上坐下來，語氣不再生硬：「跑了兩趟陵州，累死了，先給我找個地方休息休息吧。」
一句話，勾起了幾日前激|情澎湃的畫面，他擁著我，百般溫存。
我緊緊地捧著水杯，口中全是茶水的苦澀：「我在婚紗店看到你的那天，你剛回國嗎？」
凌晨時分，仍是無法入睡，我披上白大褂走進值班室，坐在電腦前，我調出收藏夾里各大國外醫療網站瀏覽，想看看有沒有新的成果，有沒有抗癌的新葯。
有人敲辦公室的門，喊著：「醫生，醫生！」
我陪著葉正宸吃了一頓簡單的早餐，準備回醫院去上班，葉正宸忽然拉住我，不容我拒絕，直接把我拖上車，鎖緊車門。
「他什麼時候能出來？」
正咬牙切齒的某人從齒縫裡逼出四個字：「人情世故。」
印鍾添說完，乾笑了兩聲，聲音幹得發啞。我使勁兒按太陽穴。
「是嗎？」我揉揉額頭，忍著頭疼聽他說。
「你很想回去嗎？」
葉正宸站在他身邊，身上的軍裝是我早上剛熨的，筆挺如新。
當他問起我：「你這段時間怎麼過的，是不是嚇壞了？」我在汽車的後視鏡中遇上了葉正宸略帶嘲諷的目光。千言萬語，我能說出口的只有簡單的一句：「我知道你不會有事。」
「小冰！」印鍾添一見到我，激動地跑過來，顧不上紅綠燈，穿過車流擁擠的街道，站到我面前，用力地把我摟在懷裡。我明明有很多話想說，此時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因為，印鍾添柔軟的唇覆在我的唇上。我只有一個感覺，涼。
見他按下接聽鍵，我的心陡然往下沉，幾步跑出廚房。
印鍾添當然領會不了我們之間虛偽的客套，拉過我的手，問我：「小冰，你和葉參謀認識很久了嗎？以前怎麼沒聽你提過？」
「我知道。」電話里，葉正宸的聲音格外有磁性，「我發郵件的時候設置了已讀提醒。」
「你在害怕嗎？」他又靠近我一些，問，「你在怕什麼？」
他若有所思看著我把拖鞋放回去，目光又掃過地板上的一對軟毛坐墊、桌上的一對玻璃水杯，又看向我的卧室，裏面擺了一張寬一米五的雙人床。
我一怔，立刻抬頭看向印鍾添：「你怎麼回答的？」
完全意料之外的答案，讓我端著碗的手晃了一下。他不是回北京了嗎？他又來了？
我一驚，生怕他接下來語出驚人，於是急忙說：「是啊，我已經說過很多遍謝謝了。」
一周的時間轉瞬即逝，周末又到了。
幾秒鐘的堅持耗盡了我全部的忍耐力，我終於壓抑不住，伸手去推印鍾添。印鍾添倒也發乎情，止乎禮，只在我的唇上留下一個淺吻，便放開了我。
他一臉陰沉地拉開了洗手間的門，當看見玻璃架上孤單的毛巾和牙刷時，他的嘴角挑了挑，臉上的陰寒退了下去。
我被他看得心亂如麻，舌頭都有點打結：「我，還有點事，我們回去吧。」
掛了電話，我去廚房煮了解酒湯。印鍾添並不好酒，酒量也不太好，可沒辦法，有時候不能喝也得喝。
秋風蕭蕭，枝枯葉落，總會勾起人內心的凄涼。他一言不發地下了車，仰頭看著澄清又縹緲的天空，斑駁的樹影落在他落寞的臉上。
我不調節還好，這一調節，頓時火花四射。葉wwｗ.ｈｅtubook•cｏｍ•com正宸揚揚眉，笑得要多虛偽有多虛偽：「可惜你當年走得太匆忙，沒給我機會好好為你送行。我遺憾了好久，後來我還常常跟你師嫂說：這丫頭說走就走，真讓人牽腸掛肚……尤其是她欠我二十九次補課費，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還我。」
你恨他，惱他，持續了漫長的三年，他逗你笑，三秒鐘足矣。
「我恐怕很難再回市政府工作了。」
我暗自鬆了一大口氣，睜開眼睛，只見葉正宸從街對面走過來，凌厲的目光死死地盯著我的唇，彷彿獨屬於他的東西被人侵犯了。
他揚揚眉，不置一詞。
那天，我帶葉正宸去了我的公寓。進了門，他隨便掃了一眼，三十平方米的小公寓一目了然。
事已至此，我也不好再拒絕，只得違心地說了幾句請他吃飯表示感謝的場面話。葉正宸一向最不愛聽這些廢話，瞥我一眼，徑自走到自己的車前：「上車吧。」
「住在一起。這是醫院給我們年輕醫生分的公寓，我偶爾過來住住。」說著，我俯身從鞋櫃里拿了雙男士拖鞋，剛要遞給他，忽然想起他有潔癖，屬於印鍾添的拖鞋他絕對不會穿，於是又放了回去，「不用換鞋了，反正地板也髒了。」
之後，我們沒有任何交談，我專心洗衣服，他專心看我洗，沉默，有時是最好的溝通。我把洗凈的軍裝掛在陽台上，小心地撫平每一道褶皺。做好一切時，天已經亮了，我又去廚房煮了兩碗面。
我剛想把茶水潑他臉上，門鎖發出響動，葉正宸立刻坐直。
電話里傳來很有磁性的聲音：「我看了，早上八點。你該不會——你這樣乘人之危不好吧？」
他啟動車子，沒說去哪，我也沒問。兩個人肩並肩地坐在密閉的空間里，這份短暫的相聚，比去任何地方都重要。
隔著印鍾添高大的身軀，我彷彿還能清楚地看見葉正宸站在風裡，渾身僵直，雙拳緊握，指骨根根分明。我閉上眼睛，不想再看下去，但眼前還是有葉正宸的影子，重重疊疊，晃來晃去，塞滿了我整個大腦。
葉正宸轉過身，銳利的目光直直看著我：「我想問你一個問題，你可以不回答我，但不要騙我。」
「喂……」
見我不接電話，印鍾添似乎感覺到什麼，他循著聲音找了過去，從沙發上抓起我的包，拿出包里的手機，看了看來電顯示。不用猜測，他苦澀的表情給了我答案。
「我想見你。」短短的四個字，卻餘音綿長。
從那日後，葉正宸再無消息，電話也沒有一個。爸爸恢復了健康，出院了。我的工作又回到了原來的軌道上，每天盡全力搶救一個個無藥可救的病人，可下了班，我的生活再也回不到原來的軌道上。
印鍾添扯著我的衣服把我從地上拽起來，氣得臉色鐵青，前額上青筋畢露。他舉起手，卻遲遲沒有揮下來，想說什麼，張開口，卻說不出一個字。最後，他鬆開手，踉蹌著走出我的家。
印鍾添走到我身邊，輕輕地感嘆：「現在的我，還能有什麼比你更重要？」
我想說點什麼，打破讓人窒息的沉默，想來想去，終於找到了個合適的話題：「馮哥馮嫂他們還好嗎？」
「不行！」我急忙拒絕。這裏人來人往，萬一讓哪個小護士看見他睡在我的辦公室，我就百口莫辯了。
讀到最後一頁，結尾處有一行鮮明的紅字：「總結這篇治療方案，用了我二十四個小時。」
他苦笑，看向葉正宸：「幸虧葉參謀幫忙，我才能這麼快出來。」
「是啊，我還沒來得及說話，你就把衣服脫了，我怎麼忍心讓你失望。」
「明天我就要回北京了。」
「有了，是馮嫂介紹的。他們去年回國結婚了。對了，白凌凌也嫁人了。」
「……」
「誰能擔保？我行嗎？」
指尖纏繞著生硬的布料，心底卻軟了。
我懂了，從錢包里拿出銀行卡交給他：「密碼你知道的。」
葉正宸一向有潔癖，而南州似乎沒有太高檔的酒店，我為難地問他：「南州有一家還算不錯的四星酒店，我帶你去吧？」
他明知道我捨不得他露宿街頭，還非要這麼說，分明就是故意為難我。我思來想去，最後決定：「我的公寓就在這附近，我帶你去休息一晚吧。」
不知不覺，我又想到了葉正宸，不知道他現在在做什麼，是不是又餓了，想吃一碗我煮的面。
我乾笑兩聲：「你別當真，葉參謀不會在意那點補課費，他開玩笑的。」
心猛地一跳，臉上發燙，我忙閃身躲避，可他的力氣太大，一雙手臂緊緊將我禁錮在懷抱里。
誰勸她，她都不肯放手，口中不停地重複著一句話：「你起來跟我發脾氣吧，我再也不走了。」
「不用。這麼晚了，你一個人出來太危險，我一會兒打車過去找你。」
對於我的極力維護，葉正宸冷哼了一聲，相當不屑：「我真搞不懂，你到底看上他什麼。」
「是的，可惜回來晚了。」葉正宸頓了頓，又說，「你三年沒交男朋友，沒同任何男人關係曖昧，我以為你在等我，我以為你和我一樣，放不下這段感情，然而當我看見你穿著婚紗，在他的懷裡笑得那麼幸福時，我才……」他苦笑著搖搖頭，「恍然大悟：我太自以為是了。」
印鍾添打斷我的話：「聽人說，他剛在日本拿到醫學博士，回國就拿了二等功，破格提職，他還不到三十歲……就當上了某師的參謀長。你知道為什麼嗎？」
「好吧，那我等你。」
「什麼時候結束？用不用我開車接你？」
女孩拚命搖頭，不說話。
葉正宸看出我為難，主動替我答了：「我們是在日本認識的，有很多年沒有聯繫了。要不是為了求我幫忙救你，她恐怕早忘了有我這個師兄。」
他笑著，典型葉正宸式別有深意的笑：「根據我多年的行醫經驗，你現在的心跳至少每分鐘九十五下，這就叫心跳加速。」
「師兄」兩個字，葉正宸故意咬得很重，聽上去十分刺耳。
印鍾添接過湯，喝了一口，酸得咂咂嘴，放下湯：「他是來看你的，是不是？」
講完電話后，他走到我身前，說：「我朋友說，只要有人擔保印鍾添不會逃走，人可以先放出來。」
他一靠近，我就感覺體內又有熱流涌
m.hetubook.com.com動，我側身躲了躲：「不會。」
專案組為了封鎖消息，採取的是異地提審，印鍾添被關在陵州。陵州市距離南州比較遠，大約三小時的車程，我們開車到達陵州時，正是上班時間。葉正宸讓我在檢察院的街邊等待，他進去辦手續。
他反問我：「你明知病人得的是不治之症，為什麼還要盡全力搶救？為什麼不見他咽下最後一口氣，你不肯放棄？」
「沒關係，我們本來就沒什麼感情。」葉正宸故作深沉地又補上一句，「感情，沒有就是沒有，不能勉強。」
印鍾添沒有多說什麼，坐到副駕駛的位置上，但卻一路都在半轉身體與我聊天，問我爸爸的病情，問他父母的情況，我當然不能告訴他實情，只敷衍著說一切都好。
「還沒睡？」他問。
聽我們反覆提起「師嫂」，印鍾添的表情輕鬆自然了些，人也精神起來：「小冰，你欠葉參謀的補課費沒還？」
一股寒意猛然襲來，我不安地看著葉正宸深不可測的眼睛。
「我不要，我就要你。」
他搖搖頭：「你離開之後，我去過各種各樣的麵館，始終沒找到這個味道。」
我打開後車門：「我們坐後面吧。」
「我知道。她嫁給了她的導師。真心喜歡的人，是什麼身份不重要。」
我知道這一天早晚會來，我也找過很多理由去為自己開脫，但真正面對印鍾添憤怒的表情時，我反倒什麼理由都說不出口了。連我都不能原諒自己，我還有什麼理由祈求他的原諒。
「你希望他快點被放出來，只是為了讓你爸爸放心？」
「那個人，是他，對不對？」
文檔中總結了為數不多的淋巴瘤成功病例的治療方案，每一個病例後面都有紅色的註解或者專家的意見。我細細地讀，文檔從頭至尾條理分明，無處不顯示著筆者的專業和嚴謹。
「當然不是……」我正要反駁，葉正宸的手機又響了。這一次，他仿若未聞，仍等著我的答案。
印鍾添聞言，低頭把捲起的襯衫袖子放下，繫上袖口，又扯了扯髒了的襯衫衣襟，理平，就像一個看不起自己的人擔心別人看不起他一樣。他不是個沒見過世面的男人，大大小小出席過不少宴會，許多場面都能應對自如，但今天的他完全失去了以往的自信。
「沒時間，我在南州。」
「我們應該好好謝謝他。再說，維持關係需要多溝通。」
「念著點過去的情分吧。」可能心裏有愧，我不喜歡這個問題，有點世故，還摻了點懷疑。
「嗯。她說，她非常後悔沒在十八歲前找個男朋友。年幼無知，才敢不顧一切去愛一場。年齡越大，多巴胺分泌得越少，都忘了心動是什麼滋味了。」輕輕嘆了口氣，我繼續說，「她說得沒錯，年齡大了，就感受不到心跳加速了，找一個適合自己的人，愛或者不愛，並不重要了。」
「你沒和父母住在一起？」
「……」因為他有過別人無法想象的經歷，他付出了別人無法想象的代價。
總算吃完了一頓鴻門宴，回去的路上，我累得一句話都懶得說，縮在靠車門的位置上睡覺。
然而，我並不確定他是否回離開我。
值班室的床上，我翻來覆去到午夜，腦中總是不斷出現葉正宸那個讓人不安的問題：「如果印鍾添離開你，你會不會回到我身邊？」
「吃完晚飯再走吧。」印伯母說。
我焦急地等待了一個小時，終於看見了讓我挂念多日的印鍾添。印鍾添在我的記憶中永遠是西裝革履，頭髮梳得一絲不亂，皮鞋擦得鋥亮，而眼前的印鍾添，讓我的心酸無處存放。他瘦了，下顎骨都凸出來了，頭髮凌亂，結成一團，看上去多日未洗。他沒穿外衣，只穿著掉了兩顆扣子的白色襯衫站在秋風裡，整個人顯得弱不禁風。
「鍾添。」我站在街對面喊他，朝他揮手。
「我希望他能多看一眼這個世界，多說一句話。」
我低下頭，不自覺地笑了。
葉正宸冷笑：「別說我進不去，就算我進了，救我的人多得是，輪不到你犧牲色相。」
「喝了一點。」他的聲音聽上去很開心，「有一個應酬，喝了幾杯酒。」
白色的越野車在長街上平穩前行，不減速也不轉彎，駛過一條條熟悉的街道。我細細觀察他的車，想起了那天試婚紗時停在婚紗店門外的車，如果我沒記錯，就是這輛。
我強顏歡笑：「我剛聽鍾添說了，他說在飯局上遇到你了……」
見氣氛越來越詭異，我不得不調節一下，賠著笑臉說：「怎麼會呢？當年師兄和師嫂對我那麼關照，我就是失憶了，也銘感五內。」
「不了，我還要去醫院看我爸。」
氣若遊絲的男孩兒突然笑了：「傻丫頭，你來幹什麼？你不是說以後都不想再看見我，死都不會原諒我嗎？」
「美味我嘗過很多。」他抬頭，凝視著我的眼睛，「最懷念的還是這個味道。」
「我沒想怎麼樣。」葉正宸玩著手中的酒杯，「你用得著非跟我撇清關係嗎？承認我是你前男友，沒那麼辱沒你吧？」
「如果印鍾添離開你，你會回到我身邊嗎？」
「是啊，開玩笑的。」葉正宸微笑著說，「我不是個小氣的人，我只是個有什麼說什麼的人……你若是非要還我，我也不介意。」
猶豫了一下，他放開我的手，接通電話，咬牙切齒說：「你打電話之前能不能看看時間？」
他沉思了很久，才點點頭。過了一會兒，忽然問了一個很突兀問題：「你會離開我嗎？」
「過去，已經都過去了，我們不可能了。」我喃喃低語，不知是說給他聽，還是說給自己聽，「師兄，你放棄吧。」
「你是不是害怕離不開我了？」
面對滿臉倦意的他，我不知什麼話能表達我的感動，看見他袖子上染的污漬，我低聲說了句：「你的衣服髒了，我幫你洗洗吧。」
手邊的手機響了，上面顯示著葉正宸的手機號，我看了一眼電腦上的文檔，心一軟，接通了。
「你……」看著他的臉越靠越近，我的心跳越來越亂。
等到他坐在我面前，告訴我他的婚姻是假的，一切的錯過只因他身上背負著沉重的責任時，我想：這次絕對是極限了，再不可能有比這更悲慘的事了。結果，我又低估了他。他總有辦法讓我更心疼和-圖-書，更糾結，沉淪得更深。
猶疑間，印鍾添已替我做了決定：「也好。」
「他這個人挺有意思的……」
「你不用感謝我。」葉正宸靠在椅背上，說了句意味深長的話，「你的未婚妻已經謝過我了。」
飯菜端上來，我們舉杯「客套」了幾個回合，氣氛才有所緩和。
「在飯店，我一會兒去你公寓。」他說話有點語無倫次。
我走上前，踩過被他踩碎的樹葉，世界好像只剩下我們兩個人和一地乾枯泛黃帶著晶瑩露水的葉子。
電梯來了，裏面沒人，我急忙向前一步，說：「你好好休息一下，別想太多，人沒事比什麼都重要。」
「這世上美味的東西很多，你可能沒用心去品嘗。」
來不及懊惱，我快速把葯塞到包里。誰知我剛塞進去，印鍾添一把搶過我的包，把我剛塞進去的葯翻出來。我想去搶，已經來不及了。他打開藥盒，看見裏面剩下的一片葯，手在空中無助地顫抖：「你……你為什麼會吃這個？你是不是跟他……」
印鍾添訝然看向葉正宸：「抱歉，我唐突了。」
「……」
「我明天還要穿，能幹嗎？」
在市政府生存，他無力改變環境，只能改變自己去適應環境。他磨去了自己的稜角，憑著自己的努力和勤奮小心翼翼地往上爬，而立之年爬到這個位置實屬不易，誰知一不小心跌下來，變得一無所有。
「葉正宸……」
我舔了舔被冰得毫無知覺的唇，對他說：「謝謝！」
「誰？」我並不關心，只是順著他發問。
又一個病人走了，二十二歲。臨走時，一個年輕女孩發瘋一樣跑進病房，趴在他身上失聲痛哭。
我動動發麻的手指，裝作若無其事地盛湯：「哦。」
「那筆錢，我想用用。」
什麼叫太客套？什麼叫別無他求？我吸氣，忍下跟他爭辯的衝動，滿臉堆笑：「是啊，葉參謀一向施恩不望報。」
葉正宸垂首品茶，氣氛總算降了點溫，印鍾添突然低聲問我：「葉參謀結婚了嗎？」
葉正宸握著的雙拳漸漸鬆開：「快到中午了，我們吃完午飯再回南州吧。」
「那我睡哪？去睡醫院外面的長椅？」
印鍾添拉住我：「哪天有機會再叫他出來吃頓飯吧。」
「好啊！明天你有空嗎？我和鍾添請你吃飯。」不等他說話，我搶先說，「好，就這麼定了，明天再聯繫。」
印鍾添臉色變了，默然端起茶杯，喝了一大口。
他拿著電話走遠，留下我和依然凌亂的心跳。
「嗯，你在哪？怎麼這麼吵？」
「你跟他上床了？」他的雙手鉗制著我的雙臂，力氣很大，幾乎掐斷我的手臂，「回答我！」
吃過飯，我和葉正宸捧著兩杯清茶，倚窗而立。晨光把我們的影子拖得很淡，很長。我指著城市的街道給他看，告訴他：「那是人民大街，那是鐵榆路，南州的老區……我以前就住在那裡……」
「我脾氣不好，總惹你生氣，下次記得找男朋友要找個脾氣好的，還要有時間多陪你的。」
「還好吧。」我想了想，補充了一句，「很多年沒見了。」
狹小的洗手間里，我輕輕揉搓著手中的軍裝，葉正宸側身半倚著門框，看著我洗。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我問他：「你不是累了嗎？去睡會兒吧。」
沒失去過，不會懂得那種割捨有多苦，不會懂得那曾經的恨有多美好。看著她泣不成聲的樣子，我想起了三年前的自己，那時候，我也曾恨過，恨不得永生永世不會再與葉正宸有任何交集，可想在，我們真的不能再有交集的時候，我才明白，能痛快的恨，痛快的哭，也是好的。
「鍾添……」
我問他：「半個月前，你來過南州嗎？」
有些人，你忘記他，需要漫長的三年；想起他，三秒鐘足矣。
「你！」喻茵再也控制不住，提高了聲音，「法律規定離婚需要雙方到場，雙方簽字。」
「你希望他什麼時候出來？」他反問，直視著我的眼睛，我在他的臉上看見了矛盾，也看見了期待。
「請我吃飯？你未婚夫挺識時務的。」
「有些人，你忘記他，需要漫長的三年；想起他，三秒鐘足矣。你恨他，惱他，持續了漫長的三年，但他逗你笑，三秒鐘足矣。」
「別擺出一副心不甘情不願的表情。」他壓低聲音，將唇附於我耳邊，「你在我身下婉轉呻|吟，欲罷不能的時候，可不是這副表情。」
將印鍾添接回南州，我陪他見了他的爸媽和我的爸媽，又陪他回家。
現在已是十點多，快到吃午飯的時間，雖說我不想印鍾添和葉正宸有過多接觸，但也不能逼他挨著餓開車送我們回去。
「你下午有沒有時間，我們去辦離婚手續。」喻茵說。
我努力回想自己認識的人，終於想起一個做生意的高中同學，兩年前同學聚會時聯繫上了，關係還算不錯：「我有一個同學，在南州市有些人脈，我找他問問能不能幫些忙。」
「怎麼不說話？捨不得我？」見我還不說話，他說，「那我不走了……」
「我沒逼你……你自己願意的。」
「鍾添說想請你吃飯，既然你沒時間，那就算了。」
「他為什麼幫你？」
「我知道。」
我知道是他，只有他才能寫出這樣有深度的東西，只有他會為明白我最需要什麼，只有他會發一封沒有留言、沒有署名的信——他相信我讀得出，讀得懂。
我深深地皺眉，我不喜歡他的答案，它讓人有無限回味的空間。
我不知道他為什麼這麼問，更不知道該怎麼回答。說實話，印鍾添這話問得有點不給人留面子，換作以前，他一般會說：「常聽小冰提起你。」然後偷偷問我：「你們什麼時候認識的？怎麼認識的？」
「晚上要值夜班，我先走了，明天再來看你。」我說。
「小冰……」
「你瘦多了，裏面的日子不好過吧？」
他的手搭在我的肩上，問：「你和那個葉正宸，關係好像不錯。」
驀地，我又想起葉正宸的問題：「如果他離開你……」
「天天吃你就膩了。」我說。
他說：「很好，生了一個女兒，像個福娃。」
三天後，無星無月的午夜，我看著昨天還跟我聊天的病人撒手人寰，真的很難過。我很想給葉正宸打個電話，什麼都不用說，只聽聽他的呼吸聲就好。
我沒有阻攔和*圖*書，也不想解釋什麼，此刻，我只想一個人靜靜地想一想，我該如何向我們的父母交代，如何償還對印鍾添的虧欠。
萬籟俱寂的清晨，我將兩碗擔擔麵放在桌上。葉正宸坐在飯桌前，低頭嗅了嗅面的味道，夾起一根，放在口中，嚼了許久才咽下去。
如同一塊絲滑的比利時巧克力入口，甜蜜繞舌，眉眼間不覺染上了滿足的甜笑。
他把藥盒送到我眼前，如山的鐵證擺在眼前，我的血液驟然冷卻，眼前的景物開始搖晃，漸漸變黑。
「鍾添，對不起——」
「有病人叫我，不跟你說了。」不等他回答，我急急忙忙掛了電話，跑去看病人。
「我沒有……」
我突然想起國際酒店那一場不堪入目的糾纏，那正是埋在我們身邊的一顆定時炸彈……
「嗯。」他用鼻音哼了一聲。
葉正宸曾經教過我一點坐車的禮節，比如：假如開車的人不是純司機，那麼乘車的人中應該有一個人坐到副駕駛的位置，陪他聊聊天。乘車的人都坐後面的位置，把副駕駛的位置空出來，那就等於把開車的人當計程車司機了。
提起補課費，一口鮮血從丹田直衝而上，我硬生生咬牙咽回去。葉正宸勾唇一笑，又補充了一句：「不信你問你師嫂。」
「我真捨不得你。」他故意大聲嘆了口氣，「可是我們師長說了，我再不回去，他就派人來南州抓我。」
我轉過臉，面對他眼中赤|裸裸的佔有慾，早就想問的問題脫口而出：「那你為什麼還要逼我？」
印鍾添的臉色極差，氣氛陷入尷尬的沉默，直到我的手機響了。我有一種強烈的預感，這個電話是葉正宸打的。我不敢接電話，怕一聽見他的聲音，就什麼都掩飾不住了。
「你——做什麼？」
「有什麼事，快點說！」
他又喝了一口茶，看向遠方：「我原計劃三個月前回國，因為發生意外，耽擱了行程。」
葉正宸點點頭：「你見過季曉婷嗎？」
「……」電話里沒有聲音。
惆悵頓時化作啞然。有葉正宸這樣的部下，他的師長不知愁白了多少頭髮。
「是嗎？」葉正宸質疑地看著我，突然一隻手握住我的手腕，另一隻手摟住我的肩膀，湊近我，呼吸噴在我耳後，滾燙如烈焰，絲絲入骨：「再叫我一聲『師兄』聽聽。」
沒多久，印鍾添來了，帶著一身煙酒氣，微微有點醉意。我去廚房盛解酒湯，印鍾添隨後跟過來，身子有些搖晃：「小冰，你猜我在酒桌上遇到了誰……」
沒有多久，車子從市區開到荒蕪的郊區，最後駛進一片樹林，直到前方再無路可走，他才停下車。
「因為他的父親是某軍區的司令，他的爺爺好像是個……」印鍾添努力地回憶著，我對此並不感興趣，把湯端到他面前：「喝點湯吧。」
「不是。」我認真地看著他，「鍾添，你比他腳踏實地，比他沉穩執著，你是個好男人，可以讓女人託付一生——」
他進門，開門見山地告訴我：「事情辦好了，明天放人，我帶你去接他。」
「嗯？」我不懂。
登錄郵箱，收件箱里多了一封未讀郵件，標題是「關於淋巴瘤最新治療病歷」。我以最快的速度點開，沒有留言，沒有署名，沒有發件人信息。我隱約猜到是誰，急忙打開附件中的文檔。
「真的是他！」
「哦。」心頭濃濃的惆悵只化作一個淡淡的字。
我被問得怔住了。
葉正宸沒有自以為是，他對自己有信心，也對我有信心，怪只怪我沒有這般堅定的信念，等到最後。我的一念之差，竟錯過了這一生唯一愛過的人。
印鍾添看見這輛白色的車和車牌，似乎想起什麼，看看我，又看看葉正宸。
我雙手撐著身邊的飯桌，無力地笑著：「你別胡思亂想，我們沒什麼。」
葉正宸帶我們去了陵州最高檔的酒店，一進門，酒店的經理就滿臉堆笑迎過來，對他畢恭畢敬，絲毫不敢怠慢，還親自為我們點菜，同時長篇大論地說著奉承話。
被他瞪得無地自容，我只好推推印鍾添：「你坐前面吧。」
看到這句話，我彷彿看見了那讓人又愛又恨的壞笑，看見了那道通宵達旦坐在電腦前專註工作的背影，啞然失笑的同時，我的眼睛酸疼。
二十四個小時……他是如何在這三天里擠出二十四個小時的？我記起了昨日他臉上的疲憊。
我拿起電話，猶豫許久，最終撥通了印鍾添的手機。
我以為最痛不過在機場聽見他說「給我三分鐘」。
「小冰？你下班了？」印鍾添的聲音不太清晰，電話里還有點嘈雜。
眼前黑影一晃，火辣辣的巴掌打在我的臉上，我被他打得跌倒在地，額頭正好碰在茶几的邊緣，黏稠的鮮紅遮住了我的眼。我捂著脹痛得毫無知覺的臉，眼前一片血紅。這一個耳光恍若把我從噩夢中打醒，我驚愕地看著他，沒有怨恨，也沒有委屈，我只覺這一切來得太突然，讓我措手不及。
他的呼吸聲時輕時重，時緩時急，我什麼都不想再說，只想這樣聽著他的呼吸聲，一直聽。
「嗯，結了。」我立刻說。
「你先接電話吧。」我提醒他。
我笑笑說：「真巧！」
可我不能這麼做，我只能壓抑下所有的渴望，坐在醫生辦公室為離去的病人記錄下最後的一份病歷。凌晨時分，我在悲傷中睡著，又在有他的噩夢中驚醒。在我還沒來得及整理好情緒時，葉正宸突然出現在我眼前，眉宇隱著倦容，軍裝上有許多細碎的褶皺，看上去這兩天過得並不快活。
他笑了，是標準的葉正宸式的壞笑。
一口氣說完，我立刻掛斷電話。印鍾添僵直地站著，手中還抓著我的包。我剛想從他手中接過我的包，他一鬆手，包摔在地上，裏面的東西七零八落散了一地，我蹲在地上一樣一樣去撿，撿到一盒葯，冷汗頓時從脊背滾滾而下。
「我在南州。」四個字，簡短而有力。
「我今天看了一座房子，和我們以前的戶型一樣，位置也差不多，就是價錢有點高。」我故意找些事情和印鍾添說說，希望轉移他的注意力，「都怪我，當初急糊塗了，為了去北京疏通關係，居然低價把我們的房子賣了，現在想買座合適的太難了。」
恰在這時，他的手機響了。
我把手機貼近點：「喂？」
我問：「你喝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