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原諒？！你叔叔養了她十七年，把她當親生女兒一樣疼，最後死在她手裡。她坐四年牢就完了？！」他嘶啞地吼著，揪著兒子的衣服，使勁兒往車的方向扯。「我告訴你，就算她橫屍街頭，也是她死有餘辜，你不許再惦記她。」

「跑累了就歇歇，喝點水，有力氣了再跑。」

「你！」沐沐想罵他，可氣都喘不過來，只能跺跺腳，按著有些岔氣的小腹繼續向前走。

沐沐剛要開口。

只是四年而已，一切就像前世一樣遙遠。

「即使我們不認識，我也會幫你，更何況我是你第一個男人，為你做點什麼，也是……」他冷酷無情的聲音，把沐沐好僅有的一點自尊踐踏得粉碎。

「滾！」卓超越冰冷的聲音阻斷所有人的指點。

沐沐不明白他為什麼會問這個問題，疑惑著抬起臉，只見他的眼光凌厲得有些嚇人，她不由得打了個冷戰。

她以為殘酷的牢獄和警棍已經磨平了她的倔強和稜角，她什麼都能忍，原來，還沒有，卓超越還能激發出她骨子裡僅剩的一點驕傲。

她忽然有些恨他，恨他破壞了她心裏那個美好的影子。

這一次，沐沐真是被他弄得啞口無言了。打他罵他都不是，於是，她恨恨地搶過他手裡的礦泉水，一口氣喝了大半瓶，乾涸的嗓子舒服多了，胸口憋得一口氣也舒緩了。

她點點頭，以為他也會像所有人一樣看不起她，罵她無情無義，可他沒有。

「我不是這個意思……」她忍了忍胸口的悶氣，弱弱地開口。「我只是不明白，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好？」

「爸！」蘇堯站著不動和-圖-書。「沐沐她……她已經坐牢了，你就原諒她吧。」

「不生氣了？」他笑著問。「我請你吃火鍋，降降火，怎麼樣？」

他蹲在她面前，幽如深潭的眼盯著她臉上掛著的淚。「你遇到我的時候，他已經死了。」

她想掙脫，可越掙扎，他的手越用力，幾乎要捏碎她的骨頭。「你讓我解釋什麼？」

沐沐沒再追，默默從口袋裡拿出紙巾，彎腰蹲在地上，一下一下擦著褲腿上的口水，眼淚一滴滴掉在地上。

「沐沐？！」

「我是可憐！」骨子裡的倔強又冒出來了，沐沐打斷他的話，用盡氣力沖他喊。「我是愚蠢的可笑！可我用不著你同情！卓超越，收起你這種盛氣凌人的憐憫！我不稀罕！我就是墮落到天天賣身，也用不著你可憐我！」

不堪的往事被卓超越扳著手指頭一件件數起來，句句刺耳，沐沐按著胸口，艱難地喘著氣。

她拚命推開他，繼續追那輛車。

「今天怎麼這麼倒霉，出門遇煞星。」她的伯母也一臉嫌棄，吐了口口水，不偏不倚吐著沐沐的褲腿上。「算了算了，上車吧，咱們就權當她死了。」

「你為什麼要學唇語？」

「我想向你道歉。」他換上一副很誠懇的表情。「我剛才的話可能稍微有點……傷害了你的自尊心，我道歉，對不起！」

「你認為我幫你進了音樂學院是對你好？」卓超越冷笑一下，又認真想了想，「好吧，就算我對你好，那也是因為我同情你。你是我見過的最可憐的女人，失了聲，未成年就賣身救母，十七歲還被養父強～暴，殺ｍ.hｅtｕｂook•cｏｍ.cｏm了人，進了監獄，四年後出來，還認錯了人，辜負了一個真心對你的男人……」

周圍的人指指點點，有的說：「看不出來，這小丫頭柔柔弱弱，這麼毒啊？」

風驟然颳了起來，捲起的風沙迷了她的眼，刺痛難忍。

沐沐早已習慣了被人這樣質問，不反駁，也不辯解，只是低頭使勁兒地擦著口水。口水擦掉了，噁心的污漬還留在她褲子上，怎麼也擦不掉，如同她人生的污點，擦不掉了。

蘇堯為難地看著臉色發灰的父親，嘆了口氣，打開車門上了車。

既然註定了不能在一起，那麼就別給彼此留下太多美好的回憶！

蘇堯是她大伯唯一的兒子，最大的驕傲。七年前大伯借錢把他送去國外留學，之後，她再沒見過他。她以為他還在國外，沒有回來。

旁觀的人都被他的冷酷震懾住了，掩口私語著散開。

卓超越追上來抱住她，「喂，你尋死也該去車的前面。」

「你到底想怎麼樣？！」她站住，對他怒目而視。

就如同她很喜歡的一本書，每天捧著手心裏不捨得讀，偶然有一天翻開，發現裏面被人畫的亂七八糟，面目全非。

她來不及揉，大伯衝過來，一把推開她，回頭對自己兒子說：「走，我們不認識這種狼心狗肺的畜生……」

沐沐愣了，她發現她越來越不了解他，在他多變的笑容下，哪一個才是真，哪一個才是假。

現在鼓起勇氣問了，換來的果然是嘲笑。

一句話，沐沐整個人像被點了穴一樣定格。

多年不見，大伯頭髮都花白了，整個人瘦了一圈，hｅtｕbｏｏk.ｃoｍ•ｃｏm臉色也泛著不健康的土黃。伯母也蒼老了很多，眼角堆滿了皺紋。

她咬牙，切齒，拍著胸口憋不出一句話。

眼淚如疾風驟雨湧出，可沐沐還是咬著牙，寧死不屈。「是我殺的！」

這時候，車上又下來兩個人，正是她的大伯和伯母。

周圍有行人路過，以為打架，都來湊熱鬧。

「大伯……」她無聲地呼喚，眼眶酸了。她還記得有一年吃夜飯，爸爸帶她去大伯家拜年，大伯和伯母高高興興忙裡忙外，特意做了她最愛吃的紅燒排骨，大伯還一個勁兒往她碗里夾，念叨著：「女孩子一定要吃的胖乎乎才可愛。」

卓超越扳著她的肩膀，讓她無法逃避他能穿透人內心的銳利眼光。「你給我個殺他的理由！」

從她走進刑警隊自首的那天，她就知道以後會承受怎麼樣的眼光，她做好了心理準備，面對所有人的指責和質問，她都願意默默承受。

卓超越站在原地，皺眉看著這不明所以的一幕。

卓超越沉聲打斷：「別跟我說他強～暴了你！」

「人不是你殺的，是不是？」

跑了十幾分鐘，沐沐跑累了，改成走，後來連走得沒有力氣了，她扶著身邊的大樹，拚命喘氣，嗓子幹得快要冒煙了。

她不會想到，卓超越是故意要說這些傷人的話，他想讓她以後都沒有勇氣再問出「你為什麼對我好？」，「你為什麼學唇語？」這樣的問題，他更想她記住，真實的「卓超越」並沒有她想象的那麼完美，他根本不值得她喜歡。

「你不用考慮我，我不累。這點運動量對我來說，不算什麼。」

「你養父養了你和*圖*書十七年？」卓超越又問她。

他的語調和他的神情看上去像在說一件特別可笑的事情。「蘇沐沐，你認為這可能嗎？我卓超越想要什麼樣的女人沒有，會惦記著一個為了五萬塊錢賣身的女人？」

她生氣，她憤怒，她恨他，她甚至有些後悔認識他！

喊完了，沐沐不等他在說話，轉過跑出林蔭的小路。

沐沐被他嘲笑得臉色發白，尤其那句「為了五萬塊錢賣身」就像刺中她的死穴一樣，讓她羞愧到無地自容。

「蘇沐沐，你給我解釋清楚，到底怎麼回事！」

「他說的是真的嗎？」卓超越問她。

七年不見了，他高了，也瘦了，過去圓潤的臉現在也變得有了稜角，可她還是一眼就認出了他，那個總愛坐在鋼琴邊上給她搗亂的大男孩——蘇堯。

車停在了路邊，一個斯斯文文的年輕男子從車上下來，難以置信地看著她。

「要不我這麼說：我對你好，是因為我不想看你這麼年輕漂亮，才華橫溢的女孩兒，飽受欺凌，受盡磨難，所以我想幫幫你……」卓超越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經開口：「做為一個退伍的軍人，我從未忘記黨和國家的教導，要為人民服務，懲惡揚善……我這樣說，你心裏是不是好受點？」

稍微？有點？她的自尊心都碎成渣了。

還有女人說：「知人知面不知心。」

卓超越追了上來，看看周圍的環境，指指前面不遠處的建築物。「那邊有家火鍋店不錯，上好的羔羊肉，肥牛也很鮮嫩，還有自釀的蒙古馬奶酒，一會兒你跑到那，可以進去嘗嘗。」

她再也說不出一個字！

「你以為我為什麼？」卓https://m.hetubook.com.com超越譏誚地撇嘴，眉梢微揚，毫不掩飾他的狂傲。「你以為我為了讀懂你說的話？還是，你以為我四年來天天都在找你，盼望著有一天我們能重遇？」

沐沐正考慮著吃火鍋能不能降火，一輛從她身旁經過的樸實小轎車吸引了她的注意，她驚訝地看了車窗幾秒，突然追了上去，不顧危險拍著車的後車廂。

一瓶農夫山泉出現在她視線，她艱難地喘著氣，抬眼，面不紅氣不喘的卓超越站在她身前，笑得一臉雲淡風輕。

火鍋？呃，她好久沒吃過了。

卓超越的臉色倏然一沉，突然拉住她的手臂，將她拉起來。

「唉！」

這個問題沐沐在和卓超越最後一次擁抱的時候，就很想問，可她始終提不起勇氣，怕他會嘲笑她自作多情。

「我出獄半年……」她張開嘴，發現說出的話他不懂，急忙低頭找手機。

今天，卓超越突出問出這句話，他語氣那麼堅定。他好像打開了堤壩的閘門，讓她壓抑已久的委屈全都宣洩而出，再也隱藏不住。

見她臉上的怒氣消了不少，卓超越又換了調侃的語調：「你的鋼琴彈得那麼好，在音樂學院經過專業的指導之後，說不定以後還能成為一個音樂家……等你功成名就那天，可別忘了報答報答我。」

她一路向前跑，周圍的景物搖搖晃晃，她分別不方向，也沒想過要去哪，她的心裏只有一個念頭，再不想聽見卓超越那種充滿譏諷的嘲笑。

蘇堯扶正她的身體，上上下下看看她。「沐沐，你什麼時候出獄的？」

她幾步跑過去，撲到他懷裡，無聲地喊著。「堂哥……」

她別過臉，下定決心不原諒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