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真相
苒苒現在和誰都不敢賭氣，聞言只是問他：「你什麼時候能回來？」
苒苒沒說話。
陳洛任她哭著，直到她的哽咽漸漸停住了，這才輕聲說：「我聯繫好了律師，明天上午我們一起去見律師。」
苒苒不覺警惕起來，問他：「你什麼意思？」
陳洛抬眼看了看她，把一個小饅頭夾到她的盤子里，溫聲說：「吃東西。」
苒苒淡淡地應了一聲「好」。她掛了電話，強迫著自己將那一杯牛奶全喝了下去，然後便坐在沙發上等陳洛的電話。九點多鍾的時候，陳洛終於給她打來了電話，把從朋友那裡得到的消息轉述給了她。
陳洛關切地看了她一眼，輕聲叫她：「苒苒，你到旁邊去休息一下，我和楊律師商量一下案子怎麼辦。」
苒苒最開始是要做戲，可哭著哭著一個不小心就入了戲，一時想停都停不住了。她想這事真是太叫人糟心了，好容易找到一個各方面條件都合適的結婚對象，好容易忍著噁心把上一隻蒼蠅咽下去了，這就一下子給她上了一盤的蒼蠅！
事情發生突變是在案件移送到法院之後，法院的劉庭長突然給苒苒來了一個電話，說韓女士的案子有領導給了批示要嚴辦，他也不好再給予過多的照顧。苒苒聽得心頭一震，當即便問是哪位領導下的批示。那位劉庭長言辭含糊，不肯說出到底是誰在盯這個案子，只是勸苒苒趕緊再去想一想別的法子。
夏宏遠剛從警方那裡得到了消息，抬眼見苒苒推門進來，怒極之下揚手就把手邊上的茶杯向她砸了過去，厲聲罵道：「滾！」
苒苒回過神來，覺得自己剛才這那個想法太過可笑。
三個人一直談到下午，這才大概敲定了大概的方案，定好了由楊律師去看守所見韓女士，苒苒則先去聯繫被害人家屬。
陳洛送了她回家，囑咐她道：「你先回去好好睡一覺，其餘的事情都交給我。」
她的身體隱隱抖著，問陳洛：「這算是故意殺人吧？是不是要判死刑？」
不，他不會的，夏宏遠不會的。韓女士殺了他殷切期盼來的兒子，現在最恨韓女士的那個人就是他了，他怎麼可能會去幫她！所以，她不能去求夏宏遠。那是個沒有心的人，他不會心軟，跟他不能談感情，只能談利益。
站在一旁等著的時候，邵明澤來了電話，問：「你給我打電話了？有什麼事？」
苒苒總算鬆了口氣，面上的神情卻是不變，繼續說：「你聽我把話說完，我的意思是這事先不能聲張，我們雙方的家庭都不允許。我們先給孩子看病，其他事情以後再說。」
苒苒總算暗暗鬆了口氣，只盼著一切能夠按照預定的方向發展，判韓女士一個死緩，先把命保下來，其餘的事情以後再說。
苒苒抬眼淡漠地看向他，說：「我知道，所以我不是來求你的，我是來和你講條件的。」
苒苒在原地站了站，轉身出去了。待房門在身後關上，她一身的力氣像是突然一下子被抽盡了，腳下一軟，差點栽倒在走廊里。她伸手扶著牆壁，站在那裡緩了緩，這才能繼續挺直脊背往外走。
夏宏遠橫眉怒目地瞪著她，叫道：「我告訴你，你來求我也沒用，我一定要韓芸給我兒子償命！」
這個時候，陳洛已經代表苒苒與被害人家屬私下達成了協議，用高價買到了對方的諒解。同時，邵明澤不知道通過什麼路子聯繫上了法院刑庭的庭長，那位劉庭長雖然沒有明著答應，不過言語間也鬆了口，說會盡量幫忙。就連韓芸自己，在律師的暗示下也一口咬定自己當時只是想撞傷被害人，並沒有想要殺她。
苒苒閉上了眼，疲憊地說：「你送我去公司吧，我去找他。」
邵明澤摟緊了她，沉聲說：「你什麼都不用管，一切都有我，我會把所有的事情都處理好。」
苒苒明明已經做了心理準備，可從律師這裏聽到這個消息時心中還是一沉，她急忙問律師：「能不能想法子不判死刑？」
邵明澤經常往醫院跑，也經常背著她去接一些電話。雖然他從不跟苒苒提起，但是她知道，他在竭盡全力地為這個突來的女兒尋找生機。苒苒私底下去那家醫院詢問過，知道如果再沒有更好的治療辦法，那個孩子的生命就將走到盡頭。
陳洛又瞥了她一眼，欲言又止。
「有幾個認識的。」邵明澤眉頭微微斂起，沉吟道，「這事還得先把被害人家裡買通了才行，只要對方不盯著，我們這裏再找找關係，事情就好辦多了。」
像是開關被打開，苒苒憋了一天的眼淚忽地就涌了出來。她萬萬沒有想到韓女士會去殺人，會去開車撞一個身懷六甲的孕婦。她從來就不喜歡韓hetubook.com.com女士，一點也不喜歡她，甚至還怨恨她，恨她的自以為是，恨她的專制，恨她的冷漠……可是她怎麼能不管她？那是她的母親，是生了她養了她的母親。
律師答道：「此案情節惡劣，即便是取得了被害人家屬的諒解，判死刑的可能性也很大，不過要是能再找一找關係，也許能判成死緩。」
苒苒見他提到這裏，低頭想了想，說：「受害人那裡陳洛去幫忙聯繫了，你幫我找找政法部門的關係就行。」
陳洛也沉聲問：「如果儘可能多地給予死者家屬經濟補償呢，是否可以輕判？」
苒苒再沒說話，聽話地吃完了他夾到她盤子里的東西。
苒苒深吸了口氣，說：「你能不能把這件事往後拖一拖，等我媽媽的案子結了以後再辦這事？」
苒苒的腦子先是嗡了一下，整個人因為極度的震驚而有些反應遲鈍。對方說話明明口齒清晰、條理分明，可進入她的耳朵里卻是模糊而又雜亂。好半天，她才聽明白了，韓女士被抓了，她故意開車撞死了一個孕婦，導致孕婦與胎兒死亡。
她想了想，問他：「你見過那個孩子了嗎？」
林向安被她噎得一默，輕聲說：「是關於韓阿姨的案子的，我想你現在需要我的幫助。」
苒苒哪裡都沒有去，而是直接回了家，然後換上了休閑裝去菜市場買菜，一個人不慌不忙地在廚房裡耗了整整一個下午，做出了滿滿一桌子的菜。
幸福到底是什麼？
苒苒點點頭，輕聲應道：「好。」
苒苒沒有堅持，聽話地上了樓。
看著鏡子里那個日漸陌生的女人，就是她自己，眼中也忍不住開始流露出厭惡與不恥。
屋裡一片冷清，她一個人在沙發里默默坐了半天，起身去廚房找東西吃。冰箱里有牛奶，摸出來冰得刺手。她胃裡空了一天，根本就不敢沾這樣的東西，便塞進微波爐里去熱。
苒苒見到陳洛的時候已是傍晚，她剛從公安局回來，在家門口看到了等在外面的他。她站在那裡看了他一會兒，慢慢地走過去把頭抵在了他的肩上，沉默了好一會兒才啞聲說：「他們說家屬不可以見犯罪嫌疑人，說只有律師可以。」
可惜她不能，邵明澤還不是非她不可，所以她只能先憋屈著自己。
苒苒失神地看著放在腿上的雙手，不知道該怎麼去求夏宏遠。要她說什麼？說雖然韓女士故意撞死了你的小情人和兒子，但請你看在你們曾做了十幾年夫妻的情分上，求你幫她一把？
第二天一早，陳洛開車接苒苒去見律師。等把案情和律師一說，那位姓楊的律師就說：「這次的案件對於韓女士來說，一般情況下應該會判死刑。」
苒苒目光茫然，愣愣地看著他，好半天都分不清眼下是現實還是夢境。他伸過手來將她額頭的亂髮拂開，然後把自己的臉頰緊緊貼在她汗濕的額頭上，溫聲哄她：「沒事了，沒事了，只是在做夢。」
電話那端的陳洛似乎也想到了這些，低低地嘆了口氣，溫聲勸苒苒道：「苒苒，你別胡思亂想，有什麼事情等明天我們見到律師再說。」
死者今年二十二歲，生前曾做過兩年平面模特，後來被夏宏遠包養，懷孕后辭去工作在家養胎。二月二十三日晚八點半左右，死者在離家不遠的一條較為偏僻的街道上遭遇車禍，送入醫院后搶救無效死亡。
陳洛又說：「苒苒，你得去休息。不管怎麼樣，你都先得把自己照顧好，還要撐下去，這件事情不是一天兩天就能解決的。聽話，現在去床上睡覺。」
邵明澤的心臟一緊，把苒苒從床上扶了起來，讓她靠在自己懷裡，輕輕晃著她：「苒苒，醒醒，你在做夢，別怕。」
苒苒哭夠了，心裏也舒服了不少。她從他懷裡掙出來，啞著嗓子問邵明澤：「你打算怎麼辦？」
苒苒緩緩睜開眼，神色迷茫地看向邵明澤，好一會兒那眼神才漸漸清亮了起來。她愣愣地看了一會兒邵明澤，從他懷裡坐直了身體，用因哭泣而變得沙啞的嗓音問他：「什麼時候回來的？」
「苒苒！苒苒！」有人叫她的名字，她掙扎著睜開眼，看到了眼前面帶焦慮的邵明澤，他問：「怎麼了？苒苒，是不是做噩夢了？」
事情發展到這裏似乎又回到了原點，這個案子彷彿就是一起普通的交通肇事逃逸案，可在監控錄像里出現的那輛與彭菁的車一模一樣的銀色寶馬車卻引起了警方的注意。他們又重新從那輛車查起，不辭辛苦地將西平市所有同型號的車子都排查了一遍，最後終於在一家租車公司找到了那輛車，並順著那輛車最終查到了韓芸身上，原來這一切竟是和_圖_書出自她的精心策劃。
苒苒覺得他說的是實話，換了是她，突然冒出一個五歲的私生女來，估計她一時半會兒也不知道怎麼辦。這樣一想她又忍不住有點可憐邵明澤，發|生|關|系的情侶多了，事後分手的也多了去了，可中獎后還要一個人偷偷把孩子生下來的實在是少見。
苒苒想不到電話會是他打來的，下意識地皺了皺眉毛：「有時間，但是我不想見你。」
苒苒從來沒有關注過林向安在哪裡工作，聽到他說這個心裏忽地一動，不動聲色地問他：「是你在背後做手腳？」
苒苒想了想，說：「我給你取點錢帶著吧。」
他會怎麼說？他會幫她嗎？
苒苒點點頭，站在那裡看著陳洛上車走了，這才回身上了樓。
苒苒的耐性眼看就要耗盡了，她閉了閉眼睛，答道：「我母親涉嫌故意殺人被抓了。」
邵明澤想跟她解釋，因為要見的那位醫學專家突然臨時有個會診，所以才耽誤了時間，搞得他下午沒能趕上飛機。可轉念一想又覺得這樣的解釋蒼白無力，於是便什麼也沒說，只輕聲問苒苒：「韓阿姨那裡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陳洛遲疑了片刻，緩聲答道：「我也不是很清楚，得問過律師才知道。」
邵明澤是晚上十一點多回來的，苒苒已經睡了。
苒苒下意識地挺直了脊背，回身關上了門。
她又一次撥打邵明澤的電話，依舊是打不通，終於對他絕望了。她又將通訊錄翻了一遍，打通了陳洛的電話，強忍著哭意跟他說：「公安局通知我說媽媽涉嫌故意殺人被抓了，我需要找個律師。」
邵明澤說：「好，我明天下午就趕回去，你先別著急。」
苒苒勉強提起些精神，把案子的情況簡略地跟他說了一遍，問他：「明澤，你認識政法部門的人嗎？」
外面天色已黑，苒苒隨手在衣帽鉤上扯了件套頭衫套在身上，光著腳踩了雙帆布鞋就出了家門。
陳洛不好再說什麼，淡淡一笑，伸手輕輕地拍了拍她的手。
邵明澤搖搖頭，回答她：「不知道。」
她又想給夏宏遠打，可是剛撥出去她就立刻掐斷了。如果真的是韓女士故意撞死了夏宏遠的情人和沒有出世的兒子，現在最恨韓女士的人可能就是夏宏遠了，所以，她不能打這個電話。
苒苒握著手機說不出話來，也不知道到了現在還能說些什麼。她知道韓女士一直恨著彭菁，可想不到她竟然會恨到了如此地步，甚至不惜用另外一個人的生命來陷害彭菁。
一切都看似風平浪靜，最初苒苒還怕邵明源會藉機生事，誰知他那裡卻並無反應。不知是邵明澤保密工作做得好，還是邵明源已經看透此事並不能影響邵夏兩家的聯姻，所以壓根就沒在這事上費心思。
苒苒這一次沒躲，任那厚厚的文件夾砸到身上。文件夾里的紙張紛紛揚揚地撒了一地，她蹲下身一張一張地撿起來，重新用文件夾夾好了放回到夏宏遠的辦公桌上，垂著眼帘說：「爸爸，你認真考慮一下吧。兒子沒了還可以再生，只要你有錢，有的是女人上趕著過來給你生兒子。可要是公司倒了，就不見得能東山再起了。」
除了這兩方，還會有誰呢？苒苒一時百思不得其解，正想著找邵明澤商量這事，手機卻突然響了，屏幕上是陌生的號碼，接起來卻是一個熟悉的聲音：「苒苒，是我，林向安。你現在有時間嗎？」
苒苒一直覺得自己是個冷靜的人，就連邵明澤也這樣說她，可現在她的手卻止不住地抖。她先給邵明澤打電話，可是他卻一直是關機。她這才突然記起來他早上的時候說今天要飛去外地，他並沒說去做什麼，不過他不說的時候通常就是為了他的女兒去求醫問葯。
邵明澤沉默了兩秒鐘，答道：「我明天還約了一個專家見面，可能要後天才能回去。」
夜裡她做起了噩夢，夢見自己落入了一個深不見底的大坑，她奮力地往上爬，可四周的土壤又松又軟，稍一掙扎就塌陷了，帶著她滑向更深更暗的地方。她真正體會到了什麼叫恐懼，嚇得連動都不敢再動一下，只能向著洞口大喊，希望有人能夠聽見，從上面垂下一根繩子給她。
夏宏遠惱恨地瞪著女兒，呼哧呼哧地喘了一陣子粗氣，頹敗地坐回到椅子里，有氣無力地指著門口叫道：「滾，滾，你給我滾！」
陳洛猶豫了一下，說：「你現在最好去找一找夏總，這事繞不過他，就算我們能用錢買通被害人家裡，可只要他那裡盯著這案子不放，我們一樣會很難辦。再者說，政法部門我認識的人不多，要救你母親，還得需要他幫忙。」
事到如今，苒苒對他的感www.hetubook.com.com激已經不能用「謝謝」兩字來表達，因此也沒矯情地向他道謝，只是問：「你要去找被害人家屬？」
邵明澤低低地嘆息了一聲，用手輕輕地撫摸她的發頂，問她：「苒苒，為什麼你還能這麼理智？」
邵明澤心中劃過一絲愧疚，低聲回答她：「有些事情耽擱了一下，剛回來。」
苒苒說：「我和你一起去。」
夏宏遠萬萬沒想到苒苒會用這個來威脅他，一時氣得連話都說不出了，只用手指隔空重重地點著苒苒：「好好好，你果然是韓芸的好女兒！」
從律師那裡出來，陳洛開車送苒苒回去，在路上的時候突然說：「被害人家屬那裡我去聯繫吧，你出面反而不好。」
陳洛搖頭：「不用，你去了反而更不方便說話，你還是在家裡等我消息吧。」
苒苒抬眼看看他，遲疑了一下又低聲問：「南郊項目的注資計劃董事會通過了嗎？」
邵明澤先是驚訝，不過很快就想明白了苒苒為何要這樣做，心中不禁更有些心疼她，便伸手把她攬入了懷裡，低聲道：「好，你放心，我會把事情都處理好。」
夏宏遠氣急敗壞地在原地轉了兩圈，一抬眼看到女兒這樣一副冷漠無情的表情，氣得拾起辦公桌上的文件夾就砸了過去。
邵明澤沒回答，慢慢走過去將她的頭攬入懷裡，澀聲說：「對不起，苒苒。」
這個時候，苒苒理智得近乎冷血，甚至盼著那個孩子不治身亡，否則邵明澤與蘇陌之間有這個孩子牽扯，一輩子都斷不幹凈。每當這個念頭劃過心間的時候，她自己都忍不住有些害怕。那還是一個孩子，一個毫不懂事的孩子，為了私利，她竟然盼著那個無辜的孩子死去。她這是怎麼了？她的心裏難道只剩下利益和算計了嗎？
苒苒柔順地伏在他的懷裡，悶聲問他：「是為發生了的事情說對不起，還是為要發生的事情說對不起？」
她正做著夢，夢裡像是又回到了小時候。她先是貪玩落了水，緊接著就挨了韓女士一頓小鞭子，然後不知怎的就發起了高燒，韓女士給她捂上了厚厚的被子發汗，她被壓得喘不過氣來，拚命地叫喊著，韓女士就坐在床邊卻不理會她。眨眼間，場景就又變了，換成她站在岸邊，而韓女士落入了河裡。她眼睜睜地看著河水沒過了韓女士的頭頂，可腳卻像是在地上生了根，動都動不了一下。正迷迷糊糊的時候就感到有人在摸她的額頭，她一把就緊緊地抱住了那隻手，抽泣地叫著：「媽，媽，媽……」
苒苒抬頭微笑著問：「吃飯了嗎？」
「不用。」陳洛微微笑著搖頭，「現在還用不著什麼大錢，等用到的時候我再問你要。」
旁邊的微波爐發出「嘀嘀嘀」的提示音。她掛掉電話，倚著檯面失神地站了會兒，這才轉身從微波爐里拿出牛奶喝了一大口進去。胃裡先是感到一絲暖意，緊接著就是絲絲拉拉的疼。
陳洛沒說話，只抬起手來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背。
她臉色蒼白得厲害，牙關緊緊地咬在一起，用微微發抖的手指不停地翻動著手機里的通訊錄，試圖找到一個可以求助的號碼，可是沒有。母親那邊的近親屬早就沒了，只剩下幾個遠房的親戚在國外。夏宏遠這邊雖然還有些親戚，卻也差不多算斷了道，有一些同學朋友，但是交情遠遠不夠。
苒苒聽了只是微笑。她倒是覺得邵明澤如此儘力地幫宏遠，可能很大一部分都出於他對她的歉意。
苒苒想不到，甚至有些不信。當彭菁搶了韓女士的丈夫的時候，她沒有報復。當彭菁生下兒子得意猖狂的時候，她沒有報復。為什麼現在彭菁與夏宏遠已經感情破裂，連兒子也都不被承認的時候，韓女士卻突然想起要去報復了呢？
苒苒離開他的肩膀，往後退了兩步。她想對他說一句「謝謝」，可又覺得說了反而更矯情，於是便什麼也沒說，只點了點頭：「好。」
「不會分手！」邵明澤突然打斷了她的話，「苒苒，我不會跟你分手。」
陳洛在開車的空當轉頭看了苒苒一眼，叫她：「苒苒？」
直到那日苒苒接到一個陌生號碼打來的電話。
苒苒深吸了口氣，盡量讓自己的情緒保持著平穩，然後又問：「明澤，你能早點回來嗎？我家裡出事了。」
苒苒低頭沉默了半晌，嘴角上露出一絲苦笑，說：「死緩就死緩吧，先把命保下來再說。」
不知怎的，她一下子就想到了夏宏遠那個被撞死的小情人，想到了警察那天對夏宏遠的詢問，想到了她手機里偷|拍的彭菁和情人幽會的照片……如果人真的不是彭菁撞的，那麼還有誰會偽裝成她的樣子去做這事？這件事情，誰會是和圖書最大的受益人？
邵明澤沉默著，她忽地在他懷裡哭了起來。眼淚很快就濕透了他的襯衣，燙在他胸口的皮膚上。他不知道能做些什麼，只能更用力地抱緊了她。
苒苒低下頭食不知味地吃起來，吃到一半的時候卻突然停了筷子，愣愣地望著眼前的盤子，喃喃道：「她為什麼是我媽？如果她不是我媽那該多好。」
苒苒也漸漸明白過來剛才不過是夢境，可還是忍不住心有餘悸，好一會兒才澀聲說：「明澤，我害怕，我很害怕。」
警方最初的懷疑對象是彭菁，後來也的確在鄰近的路口的監控錄像里看到了她的車子，最為重要的一點是彭菁對二十三號晚上的行蹤也交代不清。正當警方打算從彭菁這裏入手的時候，彭菁與夏宏遠卻突然協議離婚了，然後彭菁交代出她那日晚上是去和情人幽會，並提供了十分有利的不在場證據。
「出什麼事了？」邵明澤問。
其實不用邵明澤說，苒苒自己也很明白她現在什麼事都不能做。事到如今多做多錯，她能做的就是保持沉默，安靜地站在邵明澤身後，不管她心裏信任不信任他，面上卻要做出一副信任他的模樣，然後等著他把這件事情處理乾淨。
茶杯擦著苒苒的肩頭砸到了牆上，啪的一聲碎裂成幾塊迸濺開來。苒苒微微側頭躲了一下，可臉頰上還是被一塊細小的碎瓷碴擦到了。臉上有些絲絲拉拉的疼，她伸手觸了觸，在指尖上看到了淡淡的血跡。
苒苒看出他是有話要說，就說：「都這個時候了，還有什麼不好講的？有什麼事情就說吧，我沒事。」
苒苒反問他：「那你說我該怎麼辦？」
此後幾天，幾路人馬都在為韓芸的案子奔波。這個案子案情清晰，證據充足，犯罪嫌疑人又對犯罪情節供認不諱，再加上此案情節惡劣，於是案子很快就從公安局轉到了檢察院。半個月後，檢察機關以故意殺人罪向西平市中級人民法院提起了公訴。
夏宏遠指著她罵道：「你們母女兩個都不是好東西！你別以為我不知道韓芸為什麼去撞小苗。她就是怕小苗給我生下兒子來，有人來分我的遺產！」
陳洛看了看她，又說：「你先上樓吧，我晚上還約了個公安局的朋友。我先和他見見，看看能不能從他那裡了解一下內部情況。」
陳洛在電話里愣了幾秒鐘，沉聲問了她幾句大概情況，然後說：「你先別著急，我這就回西平。」
林向安既沒有肯定也沒有否定，只是平靜地說：「我現在就在你樓下，你出來一下，可以嗎？」
婚禮仍在籌辦，邵家老太太甚至親自帶著苒苒去定製了結婚禮服。如果忽略邵明澤在不經意間皺起的眉頭，把他的早出晚歸想成工作上的忙碌，那麼生活彷彿與之前並無兩樣，依舊在沿著原本的軌道慢慢前行。
最初，警方以為這隻是一起普通的交通肇事逃逸案件，可經過調查卻發現事情並非那麼簡單。死者的身份比較特殊，是被富豪包養的情婦。據死者所雇傭的保姆回憶，死者是在接到一個電話后出的門。因事故現場比較偏僻，警方沒能尋找到目擊證人，事發現場附近倒是有一家便利店在店門口裝有攝像頭，卻在警方去之前被陌生人用高價買走了。
邵明澤一直都沒說話，只是沉默地摟著她。
「警方從她的住處搜出了偽造的車牌。她已經全部都交代了，是她用提前購買好的電話卡給死者打電話約出來見面，然後把租來的車偽裝成彭菁的車，在死者過馬路的時候開車撞死了死者。」陳洛停了停，沉默了好一會兒，才又繼續說，「警察問她的殺人動機，據她自己交代說她一直很恨彭菁，所以才故意去陷害彭菁。」
邵明澤慢慢地點了點頭。他就是從醫院里回來的，也見到了那個孩子。如果說在這之前他心裏還滿是被欺瞞的憤怒，那麼從看到她的第一眼，他的心裏就只剩下了喜悅和心疼。她很乖巧，也很可愛。血緣竟是這樣可怕的東西，只需要一眼，他就沒法放棄那個孩子，那是他的女兒。
電話是公安局打來的，聲音禮貌而冷硬，問苒苒是否是韓芸的女兒，在得到肯定的答覆后告訴她，韓芸因涉嫌故意殺人已經被公安部門逮捕，請她去市公安局一趟。
茶杯擦著苒苒的肩頭砸到了牆上，啪的一聲碎裂成幾塊迸濺開來。苒苒微微側頭躲了一下，可臉頰上還是被一塊細小的碎瓷碴擦到了。臉上有些絲絲拉拉的疼，她伸手觸了觸，在指尖上看到了淡淡的血跡。
事到如今，苒苒的神經已是漸漸麻木。她放下電話，開始細細思量到底是誰想要韓女士的命。被害人家屬已經是買通了的，應該不會是他們。和_圖_書夏宏遠那裡雖然這些天一直都沒有答理過她，可也再沒提韓女士這事，想來也是覺得南郊項目比那個不曾謀面的兒子更為重要。
她真的很害怕。她看不到未來，就算可以把邵明澤在身邊，可一個從開始就充滿了猜忌和算計的婚姻，能給她帶來幸福嗎？
夏宏遠微微一愣：「什麼條件？」
邵明澤聽她突然問起這個，稍稍有些意外：「還沒有，不過應該也快了。怎麼了？」
苒苒很聽話，果真乖乖地準備去睡覺。她想陳洛說得對，她絕對不能先倒下去。如果說她的感情世界早已經混亂不堪，那她現在要做的就是要理智，保持清醒。她從抽屜里翻出了安眠藥，吃了兩粒，然後躺在床上等待入眠。
她還能怎麼辦？和他大吵一架，把他逼到蘇陌身邊去，然後看著他們一家三口破鏡團圓嗎？
邵明澤想起那個嘴角上總是彎著一抹淡淡微笑的男人，心裏多少有些不舒服，眼神一時有些複雜。他垂下眼帘，遮住眼中的情緒，若無其事地點頭道：「好，我明天就去。」
整個案件疑點重重，警方在繼續追查肇事車輛的同時，又派人去查死者在事發前接到的那個電話。對方是用手機打來的，經查這個手機卡是兩個月前從一家小手機店裡賣出的，購買者當時並未留下任何資料，而且因為時間太久，店主也已不記得是什麼人買走了這個手機卡。更為怪異的是，在事發前的兩個月間這個手機號碼從未撥打過任何電話，很顯然，手機卡是專為了給死者打這個電話才買的。
夏宏遠那裡，貸款依舊辦不下來，不過邵明澤已經向邵氏董事會提出議案，不僅要提前向南郊項目投入資金，並且還要增加資金投入。如果這事能辦成，那麼宏遠的財務壓力將大為減輕。夏宏遠很是高興，連連在苒苒面前誇邵明澤可靠。
林向安沉默了一會兒，在電話里說：「苒苒，我現在就在法院工作，韓阿姨的案子我很清楚。」
掌心裏的手機又響了起來，苒苒接起來，平靜的聲音里透出疲憊：「明澤，我沒有和你賭氣，我在等一個很要緊的電話，有什麼事情等你回來再說，好嗎？」
邵明澤直到晚上才回來，一進門就看到苒苒正安靜地坐在餐桌邊，守著滿滿一桌子菜等他。他的心臟猛地抽痛了一下，所有的解釋都壓在了嘴邊，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就這麼站在門口沉默地看著她。
苒苒愣了一愣，突然記起這樣的話彷彿陳洛剛剛說過。她抬頭怔怔地看向邵明澤濃烈的眉眼，神色一時有些恍惚，竟覺得眼前這張面容和陳洛的有些重疊。其實他們倆長得並無相像之處，邵明澤五官深刻、冷硬凌厲，而陳洛卻是眉目疏朗、溫文爾雅。分明是兩個毫不相干的人，此刻看來卻是驚人的相似。
苒苒緩緩搖頭：「不用了，我沒事。」
「南郊項目。」苒苒冷漠地答道，「你放韓芸一馬，我讓邵明澤給你注資。否則，就算達到合約規定的條件，邵氏也不會往裡面投錢。那個項目僵著動不了，銀行就更不會給你貸款，這麼拖上幾個月，宏遠的資金鏈早晚得斷。」
苒苒又說：「這孩子你得認，畢竟是你的孩子，總不能真要她做個一輩子不知道自己爸爸是誰的孩子。可是這事你得先瞞著，就算是我們兩個分手——」
家裡依舊冷清如初，床上的被子還胡亂地攤著，邵明澤並未回來。苒苒的心裏空了一下，隨即又被一股怨恨填滿了。她站在門口深呼吸了一陣，覺得激蕩的情緒已經平復下來了，這才去浴室里放水洗澡。
邵明澤叫她：「苒苒？苒苒？」
苒苒微微繃緊了嘴角，站在那裡沉默地看著夏宏遠。
「我聽朋友說被害人父母今天已經到了，我先去見一見，看看他們那邊是個什麼態度。」陳洛答道。
韓女士到底是要報復彭菁，還是說要除掉夏宏遠小情人肚子里的兒子？苒苒身上一陣陣的發冷，她的心裏模模糊糊有個念頭：韓女士是為了她才去撞那個孕婦，她是怕夏宏遠有了兒子后再次拋棄她這個女兒！
什麼叫理智？理智就是憋屈自己。如果可以，她也不願意理智，她也想衝到蘇陌面前指著她鼻子罵：「你丫有種偷著生就一輩子自己養，不論死活都別去打擾別人的生活！」
苒苒略略點頭，也沒問他到底是什麼事情耽擱了。
一時之間她竟然找不到一個可以幫上忙的人，她忍不住想哭，想放聲大哭。如果不是還在公司里，她想現在一定已經哭出來了。
陳洛還在公司外面等著她，見她出來了，不由分說將她拉到了一家餐廳里，一口氣點了幾樣容易消化的吃食，下命令一樣地說：「吃，必須都給我吃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