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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為那一刻與你相見

作者:鮮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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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放下不代表原諒

第十八章 放下不代表原諒

苒苒低下頭,手裡緊緊地握著玻璃杯,用平緩地語調問他:「你想問哪個為什麼?是我為什麼會答應林向安,還是林向安為什麼會逼我結婚?如果是前者,因為韓芸是我媽,我沒法不管她的生死;如果是後者,他知道我曾發過誓說絕對不會在婚姻里出軌,所以只要他不和我離婚,你早晚會是蘇陌的。」
苒苒轉過頭看他,從他線條硬朗的側臉一直看到他緊握在方向盤上的手。她忽地笑了笑,問他:「你是不是對出國有執念?怎麼總想著要出去?」
苒苒繼續說:「我和邵明澤也已經分手了。」
可惜,世事往往無常,不能如願。
苒苒垂下頭,良久之後低聲回答:「有,我曾經愛上了你,可是這份愛還未來得及茁壯就夭折了。」
「原來,我就只是你的一個將就嗎?」邵明澤澀聲問她。
穆青一直留意著他們的動靜,見此情形,故意給陳洛安排了工作把他留在廚房裡,自己拿著抹布過來擦地板上的牛奶,低聲問苒苒:「怎麼樣?兩個人把事都說開了嗎?」
「我。」邵明澤沉聲答道。
穆青的號碼她記得滾瓜爛熟,於是用陳洛的手機撥打了過去。穆青剛一聽到她的聲音就立刻拔高了聲量,驚聲叫道:「苒苒?你去了哪裡?你知不知道大家找你都要找瘋了?邵明澤都在報紙上登了尋人啟事了!」
邵明澤沒法回答,第一次,他被問住了。
「嗯,我想你了,你等著我。」穆青沒再多說什麼,很快就掛掉了電話。
「我知道你怨我,所以連見都不肯見我。」韓女士低著頭說,「可我也是為了你好,我就想著幫你把公司奪過來。」
其實,想開了,那些不過都是可有可無的東西,放開手了,也就放下了。
苒苒好笑地看著橫眉怒目的彭菁,說:「宏遠早就破產了,夏宏遠沒有遺產,只有債務,你要嗎?」
她勉強笑了笑,突然問他:「丫丫怎麼樣了?」
「你放手。」苒苒淡淡地說,「我會和他離婚的,但不是現在和你一起去。」
「因為我不想再糾纏下去了。」苒苒疲憊地回答。她順著床慢慢坐倒在地上,抱著膝蓋把自己緊緊地縮成一團,「只要蘇陌愛你一天,只要林向安愛蘇陌一天,這糾纏就沒完沒了。我媽還在坐牢,以林向安的背景,想要為難一個犯人太簡單了。」
慢慢地,苒苒察覺出穆青似乎也有些不對勁。她的話實在太多了,一點也不像正常的穆青。苒苒笑了笑,問她:「你以前話也沒這麼多啊,難不成是做老師得職業病了?嘴一刻都閑不住。」
苒苒抬頭看了看眼前這個冷漠的少年,與陳洛一同把他又送回了寄居的保姆家中。在門口分手時,一路上都一言不發的夏辰突然開了口,發狠地說:「你不想認我,我更不想認你。你根本就不是我姐姐!」
彭菁聽了立時就急了,從沙發上跳起來叫道:「你胡扯!辰辰就是夏宏遠的兒子。夏苒苒,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的打算,你不就是想獨吞夏宏遠的遺產嗎?我告訴你,你休想剝奪辰辰的繼承權!惹急了我去法院告你!」
陳洛僵了僵,把視線從邵明澤與苒苒身上收回來,沉默地拎著東西進了廚房。苒苒擦了擦臉上的眼淚,扶著床沿坐回到床上。邵明澤也站起身來,看了看低著頭的苒苒,良久之後終於低聲說:「好,我放你走。」他說完,轉身安靜地離開了。
穆青聲音不大,可廚房裡的身影還是停頓了一下。苒苒轉頭看過去,視線與陳洛沉靜的目光相遇。他在看她,同樣在等著她的答案。苒苒看著他,緩緩地點了點頭,回答:「是。」
第二天早上九點,他們在西安咸陽國際機場接到了從西寧飛來的穆青。與一年前相比,穆青面色黑了些,皮膚也粗糙了許多,人雖瘦了些,卻顯得很乾練。她和陳洛握了下手,轉頭跟苒苒說:「苒苒,我在西平出了些事,你得陪著我一起回西平。」
夏宏遠是跳樓自殺的。
他在開車的空當里轉過頭來朝她笑:「在你還在睡覺的時候,我已經把事情辦完了,會有人幫我辦理辭職手續。」
苒苒卻緩慢而堅定地推開他:「你看看,如果要報復,邵雲平他們排得多麼靠後。你說我要怎麼報復?我要怎麼報復他們?要跟他們同歸於盡嗎?邵明澤,你告訴我,我該怎麼去報復?為了救韓芸的命,我把自己的婚姻賣給了林向安。然後為了給夏宏遠報仇,我要再把自己的性命填進去嗎?」
苒苒不疑有他,轉過身去看陳洛:「一起去嗎?」
六月初的時候,西平市出台房屋限購令,一直高漲不落的西平房市瞬間降溫。夏宏遠在南郊項目上投入了太多的資金,公司資金本就已十分緊張,開盤的樓盤卻又銷售不出去,和_圖_書資金回籠一下子成了大問題。銀行又是最會見風使舵的,瞧著宏遠的財務狀況不好,更是不敢再貸款給宏遠了。
苒苒低下頭認真地整理著照片,淡淡答道:「去,要去的。」
陳洛頓時大喜,心中一激動手上就有些不穩,嚇得苒苒大叫道:「哎——看路,看路啊,要翻到溝里去了!」
兩人開著車一路向南,也不上高速,只沿著國道漫無目的地走,遇到好的地方就停下來,或站一站就走,或停留上幾天痛快地玩個夠。苒苒沒有再買手機,之前的種種事與種種人彷彿都已成了過往雲煙,與她相熟的只有身邊這個男人,他叫陳洛。
「所以我想老爺子對邵雲平搞的小動作早就心知肚明,甚至還有意縱容,不然只靠著邵雲平的能耐,他沒法把事辦得這麼利索。」邵明澤說。
計程車路過苒苒身邊時響了下喇叭,她轉過頭笑著向司機擺了擺手,示意自己不想打車。快走到市區的時候,穆青打過電話來問她在哪裡,說林向安在樓下等她。
苒苒被他一把從床上拽起來,手上的玻璃杯骨碌碌地從床上一路滾落到地板上,牛奶灑得到處都是。
看著面前蒼老憔悴的女人,苒苒明明告訴自己要堅強,可眼圈還是不由自主地紅了。她掩飾地低下頭去,淡淡說:「雖然你說是為了我,但我也已經盡了全力保下你的命,以後怎麼樣只能在你自己了。再過些日子,我就會出國,也許,以後再也不回來了。外婆家的房子我已經托給了穆青,你有什麼事也可以找她。」
她睜開眼,怔怔地看著頭頂上的吸頂燈出神。
苒苒一愣:「說什麼呢?」
兩人離完婚從民政局裡出來,林向安低著頭問她:「你是不是要恨我一輩子?」
「我結婚了。」苒苒突然低聲打斷了他的話,「我和林向安結婚了。」
苒苒呆了一呆,嘆道:「果然是好算計。」
苒苒的腿有些虛軟,手用力地抓著穆青的手臂才能站住。陳洛跟在她的身後,沉默地上前兩步把她攬入了懷裡,半抱半扶著她。邵明澤的目光從陳洛身上慢慢劃過,最後又回到苒苒的臉上,卻一句話都沒說。
邵明澤怔了一怔,像是沒聽清她的話,下意識地問:「什麼?」
苒苒忍不住感嘆,這個女人裝得了淑女扮得了潑婦,演得了嬌妻做得了情婦,倒也算是個人才。陳洛領著夏辰回來,見只剩下苒苒一個,問她:「怎麼辦?」
邵明澤一愣,怔怔地看了她半晌,然後緩緩地鬆開了手,後退到衣櫃前,低聲問她:「為什麼?就是因為我有了一個女兒?」
放手,也放自己一條生路。
苒苒剛擦乾眼淚,眼圈還是通紅通紅的,聽穆青這樣問,回答道:「沒有什麼說不開的,我們早就結束了。」
邵明澤沒有說話,只直直地看著她。
「計劃?」苒苒抬起頭來看他,無力地笑笑,問,「你是想問我以後是不是想要替夏宏遠報仇吧?」
苒苒想不到他真的會就這樣離開宏遠,真的把之前奮鬥的事業捨棄,又驚訝於他的效率,忍不住問:「夏宏遠會放過你?」
我以後可能不會再恨你,但絕對不會是因為原諒了你,而是忘記了你。
就這樣一路晃蕩遊玩著,他們到達祖國的最南端時已是炎夏。兩個人都怕熱,一商量就又調轉了車頭往西北走,打算去找個四季如春的地方避暑。車子進入雲南后,苒苒忽地想起了穆青,也不知道她此刻是否還在這裏,於是起了心去看看她。
從監獄里出來,外面正是艷陽高照,晴空萬里,一碧如洗。苒苒沒急著打車,沿著馬路慢慢地往前走。路邊的野草已經開始變黃,草叢中的麻雀不時地被路人驚飛,卻飛不遠,就落到前面不遠處,直到等人走近了才再一次飛起。你越是追它,它越是逗你。就如同人的慾望,總是停在你面前不遠處,引著你去追逐。每當你伸手去抓的時候,它卻飛了。
苒苒忙搖搖頭,反問他:「你後悔嗎?」
邵明澤看了看她,起身去廚房熱了杯牛奶回來,拿在手裡遞給她,問:「你以後可有什麼計劃?」
林向安的唇瓣微微抖著,意外而又痛苦地看著她。
邵明澤點點頭:「我懷疑宏遠有內奸。」
見她仍是一副愣愣的表情,他停了停,又問她:「怎麼,後悔了?」
苒苒愣了一愣,驚愕地看著他。
從陵園回來,苒苒倒在床上睡了整整一天,再醒過來的時候已是第二天下午。屋子裡的壁掛空調開著,冷氣從出風口吹出,由上而下慢慢落下。季節被玻璃窗分隔成兩半,外面燥熱喧鬧,裏面涼爽而靜謐。
苒苒的那個便宜弟弟夏辰一直養在保姆那裡,苒苒回來后在夏宏遠的葬禮上見到過他。葬禮完了之後,她和_圖_書沒有心思管他,便又拜託保姆把他帶回家照顧。
「你來找我?」苒苒十分驚訝,上次通電話的時候穆青還在青海支教,這會兒為何又突然要來西安?
「最好能查一下誰跟邵雲平有過聯繫。」苒苒說,低下頭沉默了一會兒,忽地又苦笑一聲,低聲道,「其實就算查到了又能怎麼樣?人都沒了,還能怎麼樣?」
苒苒的腦子有些發木,這是她曾用來威脅夏宏遠的話,不承想卻一語成讖,夏宏遠最後真就倒在了南郊項目上。她愣怔了好一會兒,才輕聲問邵明澤:「是邵雲平父子吧?如果邵氏建築不承諾後期跟進墊資建設,夏宏遠也不會有那麼大的胃口,一下子拿下那麼多地皮,宏遠的資金也不會到了捉襟見肘的地步。」
是的,她不知道。
陳洛微微一怔,下意識地要轉頭看她。她嚇得一驚,忙伸手去掰他的臉,叫道:「專心開車,專心開車!」
苒苒遲疑了一下,伸過手握住了母親枯瘦的手,紅著眼圈說:「媽,放手吧。」
穆青目光憐憫地看她:「苒苒,你要堅強,你爸爸那裡……出事了。」
門口傳來鑰匙的開門聲,穆青和陳洛拎著幾個大大的塑料袋子一前一後地進門,見到邵明澤與苒苒兩人的情形都是一愣。穆青最先反應過來,忙招呼著身後僵立的陳洛:「快點,陳洛,趕緊幫我把需要冷凍的東西都放到冰箱里去。」
苒苒看了他片刻,問:「然後呢?」
自從韓女士被捕以來,苒苒這還是第一次見她,幾乎沒能認出她來。韓女士蒼老了許多,一頭黑髮現在已是半白。
苒苒坐直了身體看向邵明澤,問:「那你呢?順水推舟嗎?」
苒苒怔了下,問:「出什麼事了?」
夏辰恨恨地看了她一眼,轉身走進門內,用力地甩上了門。
穆青默了默,又問她:「你那個弟弟怎麼辦?」
第二天陳洛有事要辦,苒苒也就沒叫他,獨自坐上車去了韓女士服刑的監獄。
苒苒握著電話轉頭問陳洛:「到哪裡了?」
彭菁愣了愣,隨即就又撒潑道:「我不管!反正辰辰就是你們夏家的人,我管不著!」她說完拎著皮包就走,竟然真的是連兒子都不要了。
邵明澤又問:「夏苒苒,你愛過我嗎?哪怕是只有一點點,不只是因為我是一個合適的結婚對象,而是愛我,有嗎?」
「苒苒。」邵明澤冷聲打斷她的話,面上帶上了些惱色,「我從來沒有想過要你做我的情婦,你把我想成了什麼人?」
十一月的時候,彭菁終於從南方回來見兒子,卻不肯把兒子接走。彭菁又懷孕了,原來的情人,也就是現在的丈夫不肯接受夏辰,所以她就把那個比苒苒還高的小少年領到了苒苒面前,說:「這是你的弟弟,是夏家的人,我不能帶到別家去。夏宏遠雖然死了,但他以前沒少給你錢,所以你得養著你弟弟。」
邵明澤點了點頭。
不承想林向安卻拒絕了,他請求苒苒留下,說會好好補償她。苒苒什麼也沒再說,轉身走了。
穆青沉默著,過了一會兒,突然沒頭沒腦地問她:「苒苒,你到底能有多堅強?」
苒苒笑笑,拉著陳洛慢慢地往回溜達。陳洛拉著她的手揣進自己的衣袋裡,說:「苒苒,你先出去,等我把國內的事情都處理完了就去找你,我們一起過聖誕節,好不好?」
他真的只是她的將就嗎?她不知該如何回答自己,更不知道要如何回答他。感情是最叫人說不清楚的東西,她早已是深陷其中,說不清辯不明,僅憑著生存的本能在掙扎,求得一絲生機。
她點頭:「好。」
她知道他們為什麼不讓她去看夏宏遠,從那麼高的樓上摔下來,他恐怕已是面目全非。她茫然地看向邵明澤身後,夏宏遠就在屋內,離她不過幾米的距離,當中卻隔了無法跨越的生死。
穆青還沒有回青海,一直和苒苒住在一起。她一面幫苒苒收拾著行李,一面問她:「中介什麼時候帶著人來看房子?」
苒苒一路上從來不看報紙,自然是看不到邵明澤的尋人啟事。她想了想,跟穆青說:「我現在很好,穆青,我不想再見那些人,想開始新的生活。」
邵明澤聞聲抬起眼來看她,她又繼續問:「報復了他們,然後呢?和你在一起嗎?是光明正大地結婚,還是暗中做你的情婦?」

「先回西平吧,」苒苒認真地說,「我得先回去和林向安辦了離婚,而且就是出國也要回去辦手續。」
邵明澤抬眼看向她,黝黑的眸子里平淡無波:「苒苒,不管你信不信我的話,我都要說我並沒有參与這個陰謀。你走後,你父親曾經來找過我,請求我幫他渡過這個難關。可邵氏地產受到的衝擊也很大,我自顧不暇。我已經盡了自己最大的https://www•hetubook•com.com努力,但是邵氏不是我一個人的,邵雲平他們都在盯著我,那麼大的資金缺口,我真的是無能為力。而且那個時候,宏遠的資金鏈已經斷裂,就算是邵氏肯墊資承建南郊項目,宏遠也救不活,只能是把邵氏也拖下水。」
她搖頭,她的父親還在停屍房裡,她現在怎麼回去休息?在大家的幫助下,她給夏宏遠辦完了後事,用手上全部的積蓄給他買了上好的骨灰盒和墓地,安葬進陵園。她想,夏宏遠賣了一輩子的房子,總得讓他最後住上一間好的。
陳洛溫柔地笑笑,說:「別瞎想,我只是連續開車有些累。」
穆青表情僵了一僵,終於不再喋喋不休。
韓女士被她的話震得心神大亂,只喃喃地說:「到頭來竟全是空嗎?」
車子快到西安的時候,穆青撥打了陳洛的手機,問苒苒:「你現在在哪裡?」
她抬起頭看邵明澤:「你剛才說要報復,你可知道我有多少人需要報復?我得報復彭菁,是她不顧道德介入我父母的婚姻。我得報復夏宏遠,是他背叛了婚姻,拋棄了家庭,生我而不養我。我還得報復韓芸,她把自己的喜好強加到我的身上,以『為我好』的名義逼我走她選的路。我更要報復林向安,他負我在前,迫我在後,用人命逼著我把未婚夫拱手讓給他愛的女人……」
「林向安,你實在不需要跟我解釋這些,因為我從來就沒想過要原諒你。」苒苒突然打斷了他的話,將雙手插在風衣兜里,微微仰著臉看他,「你問我會不會恨你一輩子,我不會,因為我很可能不會記你一輩子。我現在只是放下,不是原諒。我想如果你現在落井,那我一定會是那個下石的人。我不報復你,只是權衡之下覺得那樣會得不償失。」
苒苒目光空洞地看著房頂,淺淺地一彎嘴角,嘲諷道:「果然就像夏宏遠說的,商場如戰場,只有利益,沒有情分。虧他還用這話來教育我,最後自己卻栽到了這上面,被所謂的合作夥伴從背後狠狠地捅了一刀。」

當天夜裡停車歇腳的時候,苒苒跟陳洛說:「陳洛,我不想騙你,也無法告訴你我們以後是否就會在一起。但是,我願意去嘗試,願意給我們一個開始的機會。」
他抬起一隻手指了指不遠處的標示牌:「馬上就要到西安了。」
邵明澤想了想,又說:「苒苒,有件事我一直想不通。邵雲平出的每一招都正中宏遠的弱點,這很不正常。他怎麼會對宏遠這樣熟悉?甚至宏遠的每一筆貸款他都清楚。在宏遠破產前,就有風聲傳出來說宏遠涉嫌偽造證件等多項違法行為,甚至說已經有人將你父親的違法證據送到了檢察機關。」
苒苒對這個便宜弟弟雖然沒有什麼感情,但到底不忍心在這個神情倔強的少年面前討論他的著落,便找了個借口叫陳洛把夏辰領了出去,然後與彭菁說:「夏辰到底是不是夏家的人,我想你心裏最清楚。難聽的話我不想再說,請你把兒子帶走。」
他只得轉回頭盯著前面的道路,無奈地叫她的名字:「苒苒,回答我的問題。」
林向安是來和苒苒離婚的,許是他良心發現,又或是他終於確定她對蘇陌再無威脅,所以這一段荒唐的婚姻終於可以結束了。
苒苒點點頭,平和地說:「你說得沒錯,我的確不是你的姐姐。所以,少年,我沒有撫養你的義務。如果有需要,還是請聯繫你的母親吧。就算她不肯接你走,但起碼還是會給你出撫養費的。」
他們不肯讓苒苒看夏宏遠的遺體,邵明澤擋在停屍房的門前,伸手攔住她,說:「苒苒,不要看。」
翌日早上醒來,苒苒和陳洛已是在距離西平千里之外的小鎮上。
「別說了。」邵明澤上前一步蹲跪在地上,把她攬入懷裡,啞聲說,「別說了,苒苒。」
她簡單地把之前發生的事情和穆青說了說,最後說:「我對我媽已經盡了情分,我不想再回到過去的生活。」
邵明澤曾聯繫過穆青,和她解釋過自己與苒苒的事情。這一回也是他提前給她打電話通知了夏宏遠的死訊,並請求她能陪著苒苒一起回來。雖然接觸不多,穆青對邵明澤的印象卻不錯。她怕兩人之間的分手只是因為誤會,所以才故意拉著陳洛去了超市,給這兩個人留下獨處的機會。
苒苒迷惑地看著車外截然不同的景觀,一時有些懷疑自己尚在夢中,好一會兒才醒過神來。
林向安沉默了一會兒,突然說:「苒苒,對不起。我只是沒法不去管蘇陌。我和她從小一起長大,牽絆太多,我現在已經分不清我對她到底是愛情還是親情,我只是覺得她很重要。當時丫丫病危,她眼看著也要撐不下去了,我……」他說到這裏停了停,喉結上下和-圖-書滑動了一下,十分困難地繼續說下去,「我只好來委屈你。我想著這樣他們一家三口就會團聚,而你這裏,我會用一生來彌補。」
陳洛從街邊的便利店裡出來坐進車裡,將麵包和一盒溫熱的牛奶放到她懷裡,微笑著跟她說:「我已經問清路了,你先吃點東西,到那兒我們先在山下住下,歇夠了再去山裡玩。」
去西平的航班每日都有,三人買了下午飛西寧的機票,就留在機場隨便吃了點東西,然後等著登機。苒苒突然發現陳洛自從去車裡取了一趟證件后精神就有些不好,還以為他是因為被穆青打亂了行程而不悅,於是趁著穆青去衛生間的工夫小聲跟他解釋:「穆青是我最好的朋友,她有事我不能不管。」
好一會兒,苒苒才淡淡地說:「我理解。」
邵明澤猛地站起身來,怒道:「你這不叫婚姻!」他上前來拉她的胳膊,「走,跟我去找林向安!」
夏宏遠硬撐了兩個月,宏遠的資金鏈還是斷裂了。他最後沒能力挽狂瀾,於是就從公司大樓的頂層一躍而下,結束了自己的一生。
苒苒的腦子裡像是堵滿了東西,又像是只有空白一片,理智與感情一同離去。她與夏宏遠感情並不好,父女之情可以說是淡之又淡,為了韓女士的案子,她甚至還用南郊項目來威脅夏宏遠。就是到了現在,她依然清晰地記得夏宏遠當時那張暴怒的面容,記得他指著門口叫她滾。
邵明澤眉頭微皺,顯然已是不悅,不過還是耐著性子回答她:「手術很成功,蘇陌帶著她去了外地療養。」他停了停,又繼續說,「我知道你很介意那天我沒能陪你去法庭,可是,當時那種情況,我實在無法離開醫院。這件事是我對不起你,可你怎麼能一言不發地離開?連個解釋的機會都不肯給我。」
他們相處日久,她對他早已熟悉,很容易就看出他那笑容十分勉強。可她實在沒法因為顧及他就不管穆青,只能低聲向他說抱歉。虧得穆青並沒有注意到陳洛的情緒,她似乎把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苒苒的身上,不停地和她說著話,就連登機后還一直小聲地說著她在青海支教時的趣事。
他停了停,繼續說:「邵雲平他們最希望看到的就是我不顧邵氏的利益去救宏遠,所以我不能去做。之前,我太過輕敵;之後,我能做的只剩下保持理智。否則,連我也會被拉下去,再無翻身的可能。苒苒,希望你能理解我的處境。」
「我也不知道。」苒苒輕聲答道。
陳洛略一遲疑后,笑著點頭:「好,我和你們一起回去。」他想了想,又跟苒苒說:「你和穆青在這裏等著,我去車裡拿點東西,我的證件還都在車上。」
陳洛在她耳邊說:「苒苒,你先回去休息一下,好不好?」
邵明澤沉默了一會兒,說:「宏遠資不抵債,南郊項目將會被法院重新拍賣,如果不出意外,邵氏會拿下。」
苒苒笑笑,說:「所以說,我以後可能不會再恨你,但絕對不會是因為原諒了你,而是忘記了你。」
苒苒轉述給穆青,穆青那裡沉默了一下,然後沉聲說:「你在那裡停一天等著我,我馬上過去找你。」
苒苒被她這話搞得有些莫名其妙,再問卻又問不出什麼來。
韓女士僵住了,瞪大了眼不敢置信地看著苒苒。
她從床上坐起,向後挪了挪,倚靠在床頭上:「邵雲平這樣做就只是為了削弱你?可宏遠倒了,邵氏也就失去了南郊項目,你們家老爺子都不管嗎?」
苒苒驚愕地看著他,片刻后也忍不住跟著他笑了起來:「好,讓我們都跟以前的生活斷個乾淨,重新開始!」

她並不理解他的話,卻也不想再細問,就只笑了笑,又問他:「你公司里的事情怎麼辦?」
因為,她的胸懷沒有那麼寬廣,也因為他不配得到她的原諒。
那是她的父親。在她還小的時候,他經常會從外面給她帶吃的回來,怕在路上涼了就揣在懷裡,不管多冷的天掏出來都是溫熱的,不知是食物原本的溫度還是他的體溫。
邵明澤坐在床尾看她,他像是又恢復到了他們剛認識時的模樣,面容淡漠,聲音冷靜:「整件事都很不對勁,先是南郊項目審批受阻,然後是銀行不肯給宏遠放貸。還有邵氏提前注資的事情,我之前明明都運作得差不多了,董事會卻又突然變卦,死扣著條款不肯給南郊項目注資,這一件件的事情都湊在一起實在是太巧了。照這樣發展下去,其實就算沒有限購令,宏遠的資金鏈也早晚會出問題。」
在人來人往的喧囂之中,她看到穆青的唇瓣在緩緩張合,看到邵明澤快步向她走過來,看到身邊有一雙手伸過來扶住了她,可聲音卻與她隔開了。她像是被人扣進了一個玻璃罩子里,茫然地看著外面和_圖_書的世界。
韓女士仍陷在剛才的事中,只怔怔地坐著失神。

苒苒聽了卻笑了,說:「我還這麼年輕,哪裡就知道一輩子的事情了?」
飛機在西平市降落,當她看到邵明澤在外面接機的時候,她終於意識到事情有些不對了。邵明澤逆著人流向她走過來,她拉住了身邊的穆青,問:「到底出了什麼事情?穆青,你告訴我,我想從你的嘴裏聽到。」
邵明澤垂下眼帘,輕聲說:「我可以幫你,早晚有一天,我會把整個邵氏都奪過來。到時候,邵雲平父子是生是死全都在你。」
穆青半晌無語,最後忍不住嘆了口氣,輕聲問她:「真的決定和陳洛一起出國?」
兩人又在雲南玩了一個月,這才返回了四川。有一天陳洛突然跟她說:「苒苒,我們一起出國吧。你可以去繼續讀書,也可以什麼都不做,我養你。」
陳洛開始辦兩個人的出國手續,他以前似乎就有過出國的打算,所以對各種手續都門清,又有朋友從事這一行,跑起來很順熟。天氣轉涼的時候,苒苒的留學手續基本上辦理完畢。她曾去找過一次林向安,說:「我已經決定和陳洛一同出國,再不會是蘇陌的威脅,你是否可以和我去辦離婚手續了?」
出川之後,他們改變了原有的計劃,上高速開向西平市。苒苒想,這將會是一個新的開始,拋棄過往的一切,愛也好恨也罷,統統拋下,不再去計較,也不想去報復,只求放自己一條生路。
「怕是不會,所以……」他狡猾地笑笑,把手機丟給她,「我就把之前的手機卡偷偷丟掉了,換了一個新的號碼。」
穆青聽了,良久沒有出聲,好一會兒才問她:「你以後有什麼打算?決定跟陳洛在一起了嗎?」
「聯繫彭菁吧,叫她把兒子接過去吧。」苒苒答道。據她所知,彭菁與夏宏遠離婚後就和情人一同去了南方。她雖沒有彭菁的聯繫方式,但夏辰應該是有的。
「為了能讓你和蘇陌破鏡重圓,林向安用我媽的命來威脅我,逼著我和他登記結婚。」苒苒的神色很平靜,語氣也淡淡的,彷彿在說著別人的事情,「就在開庭的那天早上,我給你打電話的時候,他正開著車帶著我去民政局。」
他打著方向盤,笑著說:「我只後悔自己醒悟得太晚。」
說這話時他們的車子正開在盤山道上,一側是峭立的崖壁,一側是望不見底的深澗。陳洛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前面的道路,閑聊一般不經意地說出這句話。
苒苒問:「你的意思是說宏遠內部有人在和邵雲平勾結?」
苒苒靜靜地看著她,慢慢說:「公司已經破產了,夏宏遠因為這個也跳樓自殺了。」
「是我原來工作上的事情,以前的同事給我打電話,需要我回去處理。有些事情需要你的幫忙,所以你得陪我去。」穆青答道,看了一眼陳洛,又問道,「陳先生能不能也一起去?人多還好辦事。」
那天,他們還在四川的山區。小鎮上的燈光污染不像城市那般嚴重,在鎮邊上,抬頭就可以看到璀璨浩瀚的星海,美得叫人不敢呼吸。他輕輕地將她拉入懷裡,在漫天的星光中低下頭來看她,微笑著跟她說:「我知道,苒苒。」
她的心裏沒什麼感覺,說不上悲傷欲絕,只是覺得空,不只是心,彷彿連五臟六腑都被掏空了,不管是喜怒哀樂還是酸甜苦辣都沒了。
眼淚再也無法掩藏下去,苒苒用雙手遮了眼,求他:「邵明澤,你放過我吧。我累了,也怕了。我想放自己一條生路。我們之間本來也沒有什麼痴情深愛,不過都是對生活的妥協、彼此的將就。」
穆青看了看她,握住了她的手:「苒苒,你記住,不論到什麼時候,你的身邊還有我。」
邵明澤的眼中全是不可置信,喃喃地問:「為什麼會這樣?」
苒苒緩緩低下頭來,沒有說話。理智告訴她邵明澤說的話一點沒錯,路都是夏宏遠自己走的,就算他是夏家的女婿,也沒有義務去救宏遠,更別說他和她早就沒了關係。他是邵家人,理所應當以邵氏的利益為先。
那是他的父親,是會給她買花裙子,會帶著她去遊樂場的父親。他曾用自行車帶著她滿世界地轉悠。他也曾把她舉上頭頂,笑著叫她的名字。
「說是下午,對方急著買房,正好我也急著賣房,看過了沒問題就去辦理過戶。」苒苒漫不經心地回答,把裝相片的那個塑料盒子打開,一張張地翻看著裏面的照片,然後又一張張地摞好,裝進準備好的信封。
苒苒迎著他的目光看過去,嘲諷道:「沒錢沒勢,我拿什麼去報仇?」
苒苒怕她不高興,忙又笑著解釋:「我可沒別的意思,你少小心眼啊。」
穆青瞥了她手裡的照片一眼,又忍不住問:「你臨走前要不要去看看韓女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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