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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麥從軍

作者:鮮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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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秋風起野麥乍飄香 第三章 擇路 互利 機遇

第一卷 秋風起野麥乍飄香

第三章 擇路 互利 機遇

商易之彷彿對徐靜甚為看重,聽他如此說,便溫和地笑了笑,說道:「徐先生請講。」
吃飽喝足了,親衛領著阿麥去見主將商易之。主將的營帳已經都搭起來了,阿麥進去,見徐靜也在裏面,正和商易之圍著桌子說著什麼。阿麥不由得從心底里佩服他的本事,只一頓飯的工夫,他就混進了青州軍的參謀隊伍了?
徐靜稍稍拱了拱手,算是回了阿麥一禮。
車裡的人沒說話,過了片刻門帘抖動,一隻細白的手撩起了車簾,緊接著探出一隻穿了黑靴的腳來,一個四十來歲的乾瘦男人從車上慢慢地爬下來,到了地上先動了動有些酸麻的雙腿,撣了撣衣角的灰塵,這才背著手往車前走了幾步,看著前面的分岔路口搖頭晃腦地念道:「往北去是豫州,往東則是青州。豫州城重,乃江中咽喉之地,北可以護靖陽,南可以掩泰興,加之地處平原糧倉,城中糧草充沛,實為兵家必爭之地;青州地險,北臨子牙,東倚太行,易守難攻,出可以西援豫州,退可以據險待敵……」
阿麥聽著徐靜的分析,身上驚得出了一層冷汗,差點對著面前的這個乾瘦漢子伸出大拇指來。他說得幾乎無一不對,只除了一條,就是她阿麥去青州卻不是為了搬救兵,而是想借道青州,穿越太行之後經大沽口出海,由海路去江南。
徐靜的眼睛更是眯了眯,對阿麥的不滿之意又減了三分。
這個問題,阿麥早就想過,她也覺得北漠人造這麼大聲勢來攻泰興實屬不智,有個可能就是想圍城打援,果然聽見徐靜接著緩緩說道:「除非,他們是想圍城打援。」
身後的徐靜忍不住接嘴道:「是我南夏咽喉之地,韃子扼一城而制我江北全境。」
「往東拐!去青州!」阿麥冷聲說道。
「慢著!」那乾瘦男子制止道,又細看了來人一眼,冷靜地說道,「不是劫道的。」
阿麥差點感激涕零,忙又行了一禮下去。這回徐靜忙伸手扶起阿麥,說道:「壯士請起,徐靜受不得這樣的大禮。」
帳中的副將是個三十多歲的黑粗漢子,姓何名勇。聽商易之如此說,面上有些猶豫之色,說道:「將軍,可是我們接到的軍令是急援泰興,如果我們改道去了豫州,朝廷怪罪下來怎麼辦?」
那少年面上露了些怯意,躲開周志忍如刀般的視線,微低了頭,小聲叫道:「舅舅——」
那親衛只顧著躲阿麥的臟衣服,生怕裏面的虱子爬到他身上,壓根兒就沒有注意到阿麥上身只是脫了外衣,並沒有換下中衣便把新的都套上了。
阿麥心裏一陣犯虛,心道今年真是命犯太歲,去江南有那麼多條道,她好好的非要走什麼漢堡城。就算走了漢堡城吧,這好不容易從死人堆里爬出來了,怎麼又一時頭腦發熱往青州來了呢?這宛江幾千里的江面,哪兒還過不了江啊,幹嗎就這麼死心眼呢?難道是自己心裏還是想著不辜負唐紹義之託,所以才會往青州去?
徐靜,字莫言,荊州俞夏人也,少智,通詩文精兵法,性孤傲,隱於野。盛元二年秋,北漠南犯境,殺戮甚重,靜憤起從戎,路遇麥帥,帥以軍事問之,靜應聲輒對,變詐鋒出,答之甚詳,麥帥以為奇,甚愛之,遂同就豫州……
「你和唐紹義並不能肯定北漠騎兵去了北面,是不是?」商易之又問道,「只是憑北漠人砍伐樹枝猜測的?」
車前的老張倒是極老實聽話,連個為什麼都沒問就直接把騾車趕到了去青州的那條道上。
徐靜一下子僵住,過了好半晌才認清了現實,無力地對著車夫喊道:「老張,往東拐吧,去青州。」
那少年撓著後腦勺沖周志忍嘿嘿地笑,周志忍一看這情況就知道自己剛才白說了,忍不住有些泄氣,不再理會這個一根腸子通到底的外甥,只轉過頭去繼續望著北方愣神。
「是的,還望徐先生能以大局為重,借阿麥騾車一用,先生可隨阿麥一同趕往泰興,到泰興后必有重謝。」
兩人又相互行了一禮,然後才直起身來,均是一臉悲壯,真真成了執手相看淚眼了。到了中午騾車停下打尖休息的時候,阿麥與徐靜兩人竟是執手下來,可是驚呆了車夫老張,一張闊嘴張得更是能塞進鵝蛋去。他趁著阿麥不在跟前的工夫,又是擠眼又是抹脖子地偷偷問徐靜道:「先生,您怎麼和山賊拉上手了?」
「你說北漠大多是騎兵?」商易之冷聲問道。
商易之的面色更加陰沉,冷眼看著阿麥不說話。
徐靜習慣性地捋了捋下巴上的幾根鬍子,沉聲說道:「將軍可曾想過北漠人為何要圍我泰興?」
這世上,換成任何一個女子,恐怕都不能當著陌生男人的面自然地寬衣解帶的。當然,這裏的女子說的是普通女子,某些從事特殊行業的女子除外,人家那是工作需要。可惜,阿麥實在不是這世上的普通女子。阿麥暗自咬了咬牙,先把腳上的破靴子扒了下來往遠處一丟,然後當著那親衛的面就把外面的褲子褪了下來。
「只憑見阿麥一人,先生竟能把天下局勢說得如此透徹,先生真乃神人,阿麥佩服不已。」
阿麥一驚,看向徐靜https://m.hetubook.com.com的眼光中就有了詫異之色。徐靜見了不禁冷笑,心道這小子畢竟年輕,藏不住事,什麼心事都在面上帶了出來,讓這樣的人送如此機要的信件,可見漢堡城實在是無人了。
阿麥愣在那裡有點傻,騾車從她身邊過去的時候她才猛地醒了過來,她緊跑了兩步,一下子躥上了騾車,撩開車簾,徐靜驚怒地看著她,怒道:「你——」
成祖有寵妃言氏,二月而晉妃位,眾異之。妃有族姐,嫁於武將張生,曾為親衛,侍成祖于龍潛青州之時。一日,言氏婦人偶見畫卷于書房之中,內有少年,身穿戎裝,面如冠玉,唇紅齒白,七分似於言妃。言氏甚奇之,以畫笑問于生。生甚驚怒,斥曰:「南夏戰神,豈容爾等婦人玩笑之?」后,言氏進于言妃,以此事告知。笑曰:「貴人色絕,若作男子扮,甚美矣。」眾人稱是,言妃意頗動。一日,成祖倦于朝事,于園中獨酌,令侍者守其門,眾莫能入也。言妃賄于侍者,以男裝入園,以邀聖寵。成祖初視之,顏色大變,攬之入懷,痛呼曰:「阿麥,汝終來探吾矣。」喃喃低語,皆為相思之苦。言妃大駭,身顫之。成祖酒醒,疑而視之,見為言妃,大怒,拂袖而去。當下,侍于外者皆杖斃。言妃亦貶為嬪,禁足之。言嬪秘召族姐而問之。言氏婦人歸,借生酒後以此事問之,曰:「畫中人真戰神乎?」生稱是,婦人又問:「誰為阿麥?」生甚奇之,驚曰:「汝怎知戰神之乳名乎?」後言氏婦人告于言嬪,言嬪痛呼曰:「汝誤吾也!」
阿麥偷偷地看了徐靜一眼,見他仍一臉傲色地站在那裡,決定還是自己出頭,於是忙往前跨了一步,施禮說道:「小人是,四日前漢堡城破,唐校尉帶了小人從城內殺出。他帶了城守劉大人的遺孤趕往豫州,命小人前往泰興送信求救。」
徐靜看阿麥發獃的樣子,冷笑一聲,「北漠大將周志忍領兵十萬從新野而來,早已把泰興城圍得鐵桶一樣了,進泰興?做夢去吧。」轉過身又吩咐車夫道,「老張,趕車,我們往北走,去豫州!」
「哦?」商易之劍眉挑了挑,不陰不陽地問,「既然是讓你趕往泰興,你怎麼往青州而來了?」
換完了衣服,那親衛又領著阿麥去洗了手臉。等他看清楚阿麥俊秀的五官之後,對阿麥的態度突然好了很多。所以當阿麥提出已經餓了好幾頓了,想先吃點東西的時候,他並沒有過多地斥責阿麥,更是好心地給阿麥找來了兩個窩頭。
商易之雖然有些騷包,卻並不是個草包,略微思索了一下便說道:「如果北漠人只是攻打泰興,那麼本將的青州軍只是眾多援救泰興的援兵之一。如果北漠人是想圍城打援,那麼青州軍就會成為被打的那個倒霉蛋。」
那少年聽到舅舅發出的嘆息聲,不禁愣了愣,還以為舅舅是在為攻泰興城而煩惱,雖然剛挨了舅舅的訓斥,少年的心性還是讓他忍不住請纓道:「舅舅,你給我兩萬精兵,我替你去把泰興城打下來,也不要這勞什子投石車,給我幾輛撞車就行!」
「壯士請講。」
商易之只是接到軍令說要立刻出兵援救泰興,軍令上可沒說北漠人為什麼要圍困泰興城。不過要說這商易之也算個人物,他眼珠一轉便已看出徐靜也沒想讓自己回答他的問題,於是只是謙虛地問道:「先生有何高見?」
——節選自《夏書·徐靜傳》
往後行了有二十多里,便見到了南夏軍隊,正是從青州趕往泰興的援兵。領軍的是個二十多歲的年輕將軍,一身白衣銀甲,看起來甚是俊美,只是神情顯得有些高傲,正是青州的守城將軍,人稱「騷包將軍」的商易之。
阿麥忙點頭哈腰地稱是,匆匆地把拿來的新衣換上,更是趁著轉身拿新衣的動作,背轉了身子把上面的外衣也換了下來。
青州本有駐軍兩萬餘人,商易之接到南夏朝廷出兵援救泰興的軍令后,給青州城留了五千人以防有變,剩下的人全都帶了出去趕往泰興。這一萬多人聽著不算多,可放在野地里那也是無邊無際了,光是營地就連綿了好幾里地。
「這位先生,」來人氣喘得厲害,對著那乾瘦男人行了一禮,喘了好半天才說出了下一句來,「在下姓麥,人稱阿麥,從漢堡城而來,請問先生貴姓?」
那男子回頭看了車夫一眼,捋著下巴上的幾根鬍子翻了翻白眼,「愚民,愚民,山野愚民!」
阿麥被他喝得一驚,不由得收了劍,低下頭緩緩地把劍插入劍鞘,各種念頭在腦子裡飛速地轉了一遍,再抬起頭來時臉上便換上了肅正的表情,理了理衣襟衝著徐靜一揖到底,極其懇切地道:「阿麥無禮,請先生原諒。還請先生救我!」
她的腿形很健美,筆直修長,雖然瘦削卻仍能隱約看出精緻的肌肉形狀,更妙的是她的膚色並不是一般女子的白膩,而是淺淺的麥色。就這膚色,商易之的親衛隊里有一半的人都比她白!再加上一雙遠算不上纖足www.hetubook.com•com的細長腳片子,所以那親衛絲毫沒有懷疑到她的性別上去。
商易之高坐在馬上,手裡把玩著那塊印了唐紹義姓名的校尉銅牌,淡淡地問:「誰是唐紹義的信使?」
徐靜已認出這是南夏方面的斥候,可他卻也並不興奮。如果後面跟的是青州方面的軍隊的話,那麼他去青州的意義不就全無了嗎?
阿麥想了想,點頭。
阿麥沒有理會他的反應,只是低垂著頭接著說道:「阿麥雖是笨人,可也看出先生有經天緯地之才,他日必會名動四國。」
「哦,徐先生。」阿麥又是一禮。
「這就是你們趕出來的投石車?」周志忍問,音調不高,卻字字敲到了身旁人的心上。
徐靜和商易之兩人相視大笑,把副將何勇笑得有些摸不到頭腦,只瞪著雙牛眼迷惑地看向那二人。商易之停下了笑,突然發現阿麥還垂首站在帳中,不由得皺了皺眉頭,冷聲問道:「你怎麼還在這裏?」
徐靜一怔,隨即就在心裏暗罵道,好一個小兔崽子,一路上我都沒見你笨嘴拙舌的,怎麼今天到了這將軍面前你就傻了呢?原來你小子是在這裏等著我呢。
阿麥一聽稱呼已經從小子一路到了壯士了,心裏便有了些底,從衣袖上找了塊乾淨點的地方擦了擦眼角,說道:「我和唐校尉約定好了,他前去豫州示警,而我則趕往泰興求救。現如今泰興也被困,我只得趕往青州求救,還請先生助我。」
這人挺能往上爬的啊!而且從他站的位置來看,阿麥猜他可能爬得還不錯。
阿麥和徐靜連帶著車夫老張,三人被幾個軍士推搡到商易之的馬前。車夫老張早已是被明晃晃的刀劍嚇得神魂俱破,軍士剛一鬆手,他就跪倒在馬前,一邊磕頭一邊叫喊道:「軍爺饒命啊,軍爺饒命。」
來人速度很快,走兩步跑兩步,片刻的工夫就到了眼前。阿麥從山坡頂上時就見到了這輛騾車,心道總算找到了一個代步的工具,本想喊兩聲的,又怕提前喊了反而把人給驚跑了,便也沒有喊叫,只拼了老命地往騾車這邊跑。
得,誰都心安!
商易之劍眉一揚,有些激動地接道:「還有一個就是如唐紹義所言,北漠人虛泰興而實豫州!」
商易之看了看副將何勇,又看了看徐靜,挑眉笑道:「你說少爺我怕不怕兵部那些個草包呢?」
徐靜見阿麥如此說,心裏的那點不滿完全沒了。見到阿麥如此情形,甚至很是感動,動容道:「阿麥也是一片為國之心,老夫體諒。」
「壞了!先生,來了劫道的了,快點上車!」那趕車的漢子急忙喊道,轉身就往騾車那邊跑。
「不錯!」徐靜說道,臉上露出一絲神秘的笑容,接著說道,「將軍可曾想過,此去援救泰興,可會得什麼結果?」
那乾瘦男子起身眯著眼順著車夫指的方向望去,果然見不遠處的山坡上過來一人,高瘦的個子,沒有束髮,只在腦後扎了個短短的辮子,一身深灰色的短裝打扮,腰裡別了把寶劍,遠遠看過去衣服上竟然似帶了片片的血污。
「阿麥明白!」阿麥接道,她心裏隱約猜到徐靜想要利用她從漢堡逃出的這個經歷,卻不說破,只是點了頭表示一切由徐靜做主。
阿麥面露苦惱之色,明擺著沒能把徐靜說過的話都記下來。
徐靜瞥了一眼遠處的阿麥,臉上露出深不可測的笑容,想要說些什麼,可又突然意識到身邊的老張不過是個山中愚民,跟他講了也是白講,於是乾脆翻了他一個白眼,不屑地說道:「趕你的車,管這麼多事情幹什麼?老夫自有道理!」
那親衛卻不是這麼想,他只是看到阿麥長得很是秀美,身條又順溜,按照自己將軍的喜好,阿麥很可能就會成為他在親衛隊里的同事了,以後抬頭不見低頭見的,何必先把人得罪了。
那乾瘦男子翻了翻眼睛,有些傲慢地說道:「老夫徐靜。」
那車夫只聽明白了往北的是去豫州的道,往東拐的是去青州的,別的一概沒聽明白,也聽得有些不耐煩,便打斷了那人的話,問道:「先生,咱們到底往哪兒走?」
商易之卻沒在意這些,只是冷靜地問道:「那先生還看出了北漠人其他的企圖?」
「泰興?」徐靜緩緩問道。
商易之眉頭微皺,又問道:「可北漠人真的會去偷襲豫州?」
周志忍顯然並不滿意他的回答,不過卻也沒再說什麼。沒想到他身後一個少年卻嚷嚷道:「要我說還造什麼投石車啊,反正也沒多大用處,白費這力氣呢,還不如讓將士……」
——節選自《夏宮秘史》
阿麥一邊啃著窩頭,忍不住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臉,心道母親說得還真沒錯,不管男的女的,這人要是長得好看了,就是沾光。
阿麥的臉色有些不好,既然有斥候在附近出現,那麼定是有軍方在,只是不知道是北漠的還是南夏的。難道說北漠人來了這麼多,竟然把整個江北都侵佔了嗎?
商易之面色微變,就算他再紈絝,那好歹也是出身將門,「圍城打援」這個詞還是能聽明白的。他抬起頭來看向徐靜,眼中的精光一閃而過。
周志忍回頭瞪了瞪那少年,www.hetubook.com.com本想再訓斥他幾句不知天高地厚,可看到外甥那張年輕稚氣的臉,突然想到皇上用那些年輕將領不就是因為他們的不知天高地厚嗎?不然怎麼會制訂如此冒險的計劃?想到這,周志忍咽下了嘴邊的呵斥,只是教導外甥道:「洵兒,一場戰鬥可以依靠『勇』取勝,可一場戰役卻不能只依靠『勇』字,一場戰爭更遠遠不止一個『勇』,明白嗎?我們北漠不只是我們東路軍,還有常將軍的西路軍,仗不是光指著我們來打的!凡事要多動動腦子,別光知道殺啊沖的,不然你再勇猛也只能做一員猛將,成不了一代名將!明白了嗎?」
阿麥一驚,還以為是常鈺青的大軍趕在了自己之前,忙問:「北漠人已經到了?」
徐靜也靜靜地看著商易之,似笑非笑地問:「將軍可敢冒這個風險?」
「小子你不用如此看我,」徐靜不屑地撇了撇嘴角,冷聲說道,「你一身血污周身狼狽,應是剛經歷了生死之劫。漢堡城小,根本抵擋不住北漠大軍,必是城破了。北漠大軍從西而來,必不會是為了一個小小的漢堡城,攻下漢堡之後要麼揮軍南下直指泰興城,要麼就是要北上圍困豫州。其南下可與北漠的東路軍形成合圍之勢,泰興城危矣,這也是一般常理。可北漠人卻也有可能出乎常理而北上圍攻豫州,扼住我南夏江北的咽喉所在,讓我北境三十萬大軍腹背受敵而無法回顧泰興。你既從漢堡城出,想是可能知道北漠西路軍的去向。你原去泰興城目的不外兩個,一是示警,一是求救。不過你在得知泰興被圍之後便乾脆改去青州,看來你應該是求救了。現在泰興和豫州之勢已成死局,唯有青州尚可有力引兵來救,老夫說得可對?」
徐靜看著阿麥驚呆的模樣,面上露出些許得意的笑容,不自覺地挺了挺他有些瘦弱的胸膛。不小心碰觸到胸前的劍尖,他的臉色一變,忙往後含了胸,對著阿麥怒道:「小子,還不趕緊收了你的劍,小心誤傷了老夫,你後悔莫及!」
阿麥雙手提了大褲衩子的褲腰,乾笑著問那親衛:「軍爺,可有內衣讓我換下?我這身上可有了虱子了,最好能讓我裡外都換了。」
阿麥膝蓋一軟,眼看著就要跟著跪下,可眼角瞥到站得筆直的徐靜,強忍了忍,也站住了。
徐靜見帳子里靜了下來,掃了眼阿麥又看向商易之,突然說道:「商將軍可願聽徐靜一言?」
徐靜在車裡陰沉著臉子掃量阿麥,憋了一肚子的咒罵,卻迫於阿麥輕抵在他胸前的劍尖而不敢說出口來。阿麥見他臉色幾度變幻,淡淡說道:「先生休要責怪阿麥無禮,也許以後你就會感謝阿麥救你性命了。」
徐靜冷笑一聲,說道:「你現在可進不去泰興城了。」
「這就到了分岔的地方了?」車裡一個略顯尖細的聲音問道。
徐靜笑了笑,用手指了桌面上的地圖從下往上一劃而過,比畫道:「如果是在下,必不會去攻泰興,而會引兵從烏蘭山脈西側悄然而上,經此處緩坡穿過烏蘭山系之後轉向南,奇襲豫州,截斷我江北南北之主線,使我靖陽邊軍不可回顧。豫州更是我江北糧倉所在之地,此時又是秋收之後,北漠輕裝而來,軍中所攜糧草必然不足,攻豫州又可借糧於我。」
商易之本是京城裡有名的紈絝子弟,顯赫的出身奠定了他在紈絝子弟中的領軍地位。要說他這樣的人物也不應該淪落到青州這個地方上來,可卻由於犯了男女之事,惹惱了他那位行伍出身的父親,於是便被發配到青州來了。
這幾句馬屁一拍,是把徐靜拍得四體通泰,那是著實的舒服,手不自覺地便去捋他那幾根山羊鬍子,心道這小子雖然是個莽漢,可眼光倒是還有一些。如此想著,心中對阿麥的惱怒之意已是減去了三分。
果然,那十幾騎團團把他們的騾車圍住,有士兵用長槍挑開了車簾,喝道:「下車!」
「先生,請聽阿麥說完,阿麥會護送先生至青州,然後立刻趕往豫州,」阿麥伸手抹了把淚,神色悲壯地說道,「唐校尉對阿麥有救命之恩,阿麥必拚死追隨唐校尉。再說阿麥口舌蠢笨,說不清楚戰事,不見得能說得動青州引兵來救,所以還求先生幫我了。」
「小人到泰興城外得知泰興已被圍多日,徐先生說北漠韃子實北虛南,欲解豫州之險只能依靠青州。」
「阿麥,這恐是青州的兵馬,」徐靜低聲說道,頓了頓又接著說道,「你可要小心說話,千萬不可讓他們把我們誤認為北漠的細作。如果你沒有把握,不如裝成我的子侄,等我們以後有機會見到唐校尉后再作解釋——」
周志忍冷哼一聲,說道:「這是軍中,我不是你舅舅!再有下次我軍法辦你!」其實他知道那少年說得沒錯,造這樣的投石車對於泰興城來說還真是沒有多大用處,砸牆嫌輕砸人欠准,可即便明知道毫無用處這車也得造,不然圍而不攻,他怎麼對人家南夏人交代?好歹也得做個攻城的樣子給人家看吧,這樣大家都忙活著,南夏人在城裡忙著放鴿子,他們忙著在城外伐林子。
「不錯!」商易之猛地一拳捶在桌面之上,把帳中的眾人嚇https://www.hetubook.com.com了一跳。商易之看見眾人驚訝的表情,忙強忍了心中的激動,面色平靜地說道:「先生言之有理,我青州軍應趕往豫州,迎韃子鐵騎于烏蘭山外。」
泰興城的地理位置十分優越,面朝江中平原背倚宛江,發達的水陸交通造就了這個城市的繁華,城中九區一十八市商賈聚集、店鋪林立,不管哪天去看都是熱鬧的。可是,即便如此泰興城還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熱鬧過,起碼城外二十里處的那片樹林子里還從來沒有這麼熱鬧過,大片的樹木被士兵伐倒,然後變成了一輛輛的投石車被推了出來。
「不錯!如果那樣的話,將軍的青州軍可就是豫州的救命之軍了。」徐靜說道。
阿麥甚會察言觀色,只看這徐靜的穿衣打扮便對他的脾性有了幾分了解,又見他說話時的表情,便知道這人顯然是屬於火上房了也得滿嘴之乎者也的人,於是十分客氣地說道:「阿麥受漢堡城守軍校尉唐紹義所託趕往泰興送信,事情緊急,想借先生騾車一用可否?」
兩人的擔心均沒有落到空處,過了一會兒,先頭過去的那個斥候又返了回去。再過了少半個時辰,前面有十幾騎衝著他們的騾車疾馳過來了。
阿麥心道你總算配合,老子等的就是你問這句呢。於是忙往旁邊側了側身子,引出了早已等候上場的徐靜,「這就是小人路遇的徐先生,他見小人一身血污地從漢堡方向而來,沒問小人一句,便把小人的來意和去處都猜到了,還告訴小人說如今豫州險極,說豫州是我南夏什麼之地,韃子什麼餓了就制住什麼。」
徐靜聞言面露訝色,他本是心智極高的人,聽阿麥突然口出此言,轉念間便已猜到她既從漢堡城而來,又帶了守城校尉的書信,必是知道了些軍中機要之事,下意識地問道:「難道豫州有變?」
那少年見舅舅總是往北邊看,不禁有些納悶,也順著舅舅的目光往北方望去,找了半天也沒找到有什麼值得看的地方。烏蘭山系強勁了八百余里,到泰興城西北幾十裡外時終於沒了勁頭,只延伸出幾個平緩起伏的土坡,連個明顯的山頭都沒有,這樣的山林恐怕連個兇猛的野獸都存不住,少年心道。
就這個問題,徐靜還真沒問對人。商易之是誰?那是京城裡紈絝子弟中的翹楚,是青州百姓口中的騷包將軍,你還問他北漠人為什麼要圍泰興城?
她口齒伶俐,這一串的事情說起來甚是清晰,只聽得商易之的眉頭越皺越緊。
徐靜的表情由驚訝轉為倨傲,挺直著脊背受了阿麥這一禮,冷哼了一聲。
「啟稟將軍,泰興城周圍並無深山老林,這片林地的樹木已算是粗的了。」那總管軍械的軍官小心翼翼地答道,不時地偷偷打量周志忍的臉色。
阿麥怔了怔,連忙推脫責任,「小人不懂軍事,是唐校尉這樣說的。」
「徐先生?」商易之問。
那親衛一聽她身上有虱子,連忙往後面躲了幾步,面帶厭色地說道:「你想得倒是美!有外面的給你換就不錯了!知足吧你!」
徐靜和阿麥兩人一路同行,雖各懷心思,卻也相處融洽。走到第三日下午,車外有馬蹄聲由遠而近。車內的兩人均是皺眉,因為戰亂驟起,這一路走來,路上很少遇到行人,更是少見騎馬而過的客商。徐靜輕掀車簾往外看了看,再轉回身後臉上便有些凝重。
阿麥猛地從腰間拔出了寶劍,抵在徐靜身前,冷冷說道:「去青州!」
阿麥有些發矇,她趕了一日一夜的路才來到了這裏,本想著能在北漠人之前趕到泰興城,沒想到泰興已經被北漠人圍了三天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明明北漠人攻泰興是虛啊,難道她猜錯了?可是即便猜錯北漠人也不會這麼早就到了泰興啊,三天前北漠人可還在漢堡城外啊。
「是斥候。」徐靜說道。
阿麥垂首在一旁靜靜站著,聽徐靜一時得意又自稱起老夫來,不由得挑了挑嘴角。
「可是……」
阿麥偷眼觀察著徐靜的反應,看自己已經把他拍得差不多了,這才又接著說道:「先生欲往豫州,必是想救百姓於水火之中。阿麥無知壞了先生的計劃,實在有罪。漢堡城破,我守城軍士皆戰死在城牆之上,城守劉大人更是以身殉國,阿麥受唐校尉之託,恨不得立刻飛去青州引援兵來救。還望先生看在阿麥也是為國一片赤誠的分上,原諒阿麥先前的無禮吧。」阿麥說著說著聲音里竟帶些哭腔,頭深深地低了下去。
徐靜似有猶豫,低頭看了看手中沾染了血跡的銅牌,又抬頭為難地看著阿麥,最後終於大義凜然地點頭道:「壯士放心,徐靜必用三寸不爛之舌說服青州發兵去救豫州危急。」
「行了!」那乾瘦男子喝止道,「放心吧,韃子不會來追咱們的,我得仔細看看該走哪條道!」說著就從懷裡掏出一個小竹筒來,掀開蓋子倒出了幾枚銅錢,蹲在地上自言自語道,「我得算算咱們選哪條路。」
他把銅錢撒到地上,只剛掃了一眼卦面,就聽見那車夫喊道:「先生,先生,你看,那邊山坡上有人下來了。」
一個紈絝子弟能知道什麼軍法嗎?這商易之到了青州號稱有「四不」——不著軍裝,不進軍營,不管https://www.hetubook.com.com操練,不研陣法。每日里穿了一身光鮮的白色錦衣,只是吟詩作對談風弄月。於是,青州百姓在剛送走了他的上一任「草包將軍」后,又迎來了他這個「騷包將軍」。別說青州百姓嘴毒,你見過就連親兵都挑著模樣漂亮、身條順溜的少年郎的將軍嗎?
「閉嘴!」周志忍出聲喝住那少年,轉頭看了他一眼,眼神凌厲無比,一下子就把他的話堵在了嗓子里。
徐靜和阿麥兩人連忙下車,徐靜從懷裡掏出了唐紹義的那塊銅牌,高舉過頂,大聲說道:「我們受漢堡城守軍校尉唐紹義所託,有緊急軍情需要稟報青州城守,望軍爺引見。」
徐靜等的便是他這句話呢,接著說道:「縱北漠有二十萬大軍,可泰興城外不是西胡的草原,大隊騎兵除了追敵並無他用,而且北漠來勢迅速,並無攜帶大型的攻城設備,他們何以攻城?就用周志忍用泰興城外那碗口粗的樹木打造出來的投石車?果真如此的話,那麼憑著泰興的城牆,泰興城守上個一年半載根本不成問題。」
那個長相秀氣的小親衛領著阿麥往後面去換衣服,他暗中得了商易之的授意,把衣服扔給阿麥之後並未走開,只是站在一旁守著阿麥。阿麥一看如此,知道此時自己稍有猶豫便會引人懷疑,只得一臉平靜地解著褲腰帶,腦子裡飛速地轉著:他們如此,是懷疑自己身上藏有什麼東西,還是對她的性別產生了懷疑?
徐靜笑著點了點頭,贊道:「將軍英明,此去泰興,總是不會有青州軍太大的好處。可是將軍莫要忘了,北漠人圍困泰興只是一個可能,他們還有一個別的可能……」他停下了嘴裏的話,一雙精亮的小眼睛眨也不眨地看向商易之。
商易之見阿麥進帳,隨意地抬了抬眼皮看過來,面上的表情稍微一怔,然後又低下頭去接著看鋪在桌面上的行軍地圖,倒是徐靜很自然地開口叫道:「阿麥過來。」
徐靜冷傲地點了點頭,說道:「泰興城已經被困三天了,你現在想進泰興,除非是長了翅膀。」
周志忍的視線投向了遙遙的北方,常鈺青這個時候應該到秦山了吧。他低低嘆息了一聲,年輕人啊,如今皇上正年輕,用的人也年輕,難道自己真的老了嗎?自己不過五十齣頭,還是正當壯年呢,怎麼就算老了呢?
阿麥心道,嘿,你這人比我還自來熟啊。阿麥往前走了幾步,在離桌子幾步遠的地方垂首站定。
那斥候接過銅牌,見的確是南夏軍中之物,又仔細地打量了一下徐靜和阿麥兩人,吩咐道:「看好了,我去稟報將軍。」說完便掉轉馬頭往後面馳去。
「先生,俺是趕車的,俺不是打魚的。」那車夫糾正道,末了還不忘又問了一句,「先生,咱快點走吧,韃子就在後面幾十里呢,他們可是吃人肉喝人血的,咱們得快點,俺怕晚了……」
同一片雲彩下,就在那幾個土坡的東面,由南向北的驛道在這裏分出了一個支岔,斜斜地指向了東方。一輛向北行駛的青篷騾車緩緩地在岔路口停了下來,駕車的漢子從車上跳下來健步轉到車后,掀開車簾對著裏面說道:「先生,前面路分岔了,咱們怎麼走?」
商易之有些意外,不由得多看了阿麥和徐靜兩眼。於是阿麥立刻就後悔了,心道學誰不好,學這個死要面子活受罪的徐老頭幹嗎!要知道這世界民跪官、下級跪上級那是稀鬆平常的事情,她也早就習慣了的,怎麼今天就跟著徐老頭犯病了呢?
果然,商易之再看向徐靜的眼神已是不同。他輕揮了揮手,叫身後的副將上前,微側著頭吩咐他去安排軍隊安營紮寨,說今天就先停在這裏。那副將領命去了,商易之又回頭看馬前的幾個人,視線轉到阿麥身上時隱約皺了皺眉頭,便吩咐身邊的親衛先帶阿麥下去換身乾淨的衣服。
商易之又重新抬起頭來,冷眼看向阿麥,說道:「你從北漠圍漢堡城開始,把所有的情況都和我詳細地說一遍。」
「對!」阿麥叫道,心道不管是高帽子還是屎盆子,我先給你扣上再說。
那車夫放下車簾又探著頭往前方看了看,轉回頭說道:「嗯,分了,有條往東拐了!」
徐靜輕輕地笑了笑,又說道:「這一點老夫能想到,別人自然也能想到。」
阿麥從懷中掏出唐紹義給她的那塊校尉銅牌,雙手遞給徐靜,說道:「此為唐校尉信物,憑此物便可去青州求見城守,阿麥想請先生代阿麥去。」
商易之劍眉擰了擰,有些不耐地掃了老張一眼,然後又看向阿麥和徐靜。
北漠東路軍統帥周志忍沿著林地的外沿慢慢走著,臉色有些不太好看。他是個五十來歲的粗壯漢子,個子雖不高大卻給人一種難言的壓力感,濃眉,算不上大眼,滿臉的絡腮鬍子,屬於人們常說的那種不怒自威的面相。
徐靜氣得吹鬍子瞪眼,「青州?不去!我剛卜了卦,我的發達之地為豫州!幹嗎要去青州?你這人好不講理,這是我雇的騾車,你憑什麼上來,下去!下去!」
阿麥連聲應諾,忙把從她進漢堡城開始到登城抗敵,從殺出重圍到路遇徐靜,這一連串的經歷真真假假虛虛實實地講了一遍,掩去了她曾被關入大牢和裝死從城牆上逃入徐秀兒家裡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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