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出閱讀

阿麥從軍

作者:鮮橙
阿麥從軍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0%
第五卷 高展翅鵬程千萬里 第八章 少女 心意 相托

第五卷 高展翅鵬程千萬里

第八章 少女 心意 相托

阿麥默然不語,徐靜見她如此便知她已是定了主意,當下便也不再勸,只與她談論起商易之雲西起事之後天下的格局變化。直談到正午時分,阿麥才忽地記起唐紹義與那息榮娘還在府中,忙叫人備了午飯去請他二人過來。
鄭嵐自是跪伏于地對阿麥感恩戴德,李少朝心中雖有些不情願,不過自從阿麥用床弩車大敗韃子騎兵之後他便已是徹底服了阿麥,對阿麥是言聽計從。現聽阿麥這樣交代,便想阿麥定是有所打算,所以便極聽話地帶著鄭嵐下去安排。
阿麥卻是淡淡地笑了,沒有答話。一直沉默地立在阿麥身後的張士強突然插言道:「唐將軍在咱們軍中時便是有名的待人寬厚,更別說息大當家是一個女子,唐將軍怎好與她計較!」
又聽鄭嵐說道:「到時候咱們萬槍齊發,定能將韃子打個落花流水。」
誰知那息榮娘卻不肯走,並且一聽阿麥要送她走,竟然就要直闖阿麥的住所。她是個年輕漂亮的女子,又有些武功在身,叫你硬不得軟不得。林敏慎等知情的念她與唐紹義的關係,不知情的又怕她與元帥有著私情,所以大夥心中都有著各自的小算盤,一時還真是拿她無法了。
阿麥略點了點頭,吩咐張士強送息榮娘下去休息,然後便帶了李少朝與那鄭嵐來到書房之中,指了指凳子叫他二人坐下了,這才轉頭問身後的林敏慎道:「他是你從盛都帶回來的工匠?」
阿麥笑道:「肖副帥費心了。」
趙四無奈之下只得暗中派人回山寨給唐紹義報信,自己則日夜守在元帥府外,生怕息榮娘有個萬一。
阿麥笑笑,轉頭吩咐林敏慎與張士強道:「你們二人先退下吧。」
鄭嵐聞言忙用袖口抹了抹臉,將臉上的黑灰拭去了些,向林敏慎說道:「大人,是我,您不記得了嗎?我是那個主動要求跟您到江北來的!」
唐紹義臉上神色依舊淡淡,重複道:「我只同你一起抗擊韃子,絕不會助商易之奪位!」
阿麥無言,垂頭沉默了片刻,淡淡說道:「這世間本就是一場大的賭局,你我從來沒有逃脫過。」
唐紹義點了點頭,問趙四道:「可知大當家為什麼來尋麥元帥?」
許久,唐紹義嘲弄地笑了笑,說道:「韃子南侵,盤踞泰興、荊州對江南虎視眈眈,阿麥,你果真不知道商易之這個時候挑起內亂會帶來什麼後果?」
阿麥爽快笑道:「嗯,前幾日就從林敏慎那裡聽到了消息。」唐紹義卻是緩緩搖頭,「不是前幾日,我問的是你在泰興的時候是否已經知道他日後要反?」
徐靜望阿麥片刻,嘆道:「果然如此,別家也養不出你這樣的女兒來。」
徐靜一聽精神為之一振,小小眼睛里頓時精光四溢,問道:「什麼時候?」阿麥答道:「九月十五。」
林敏慎答道:「九月初他與長公主借秋獵之際從盛都走脫,十五日先於雲西正齊渙之名,然後以遵祖訓誅昏君、為國靖難為名,誓師出征,宣布靖難!」
息榮娘此時卻已強壓下了心中羞澀,看向阿麥的目光更顯晶亮,直盯著阿麥問道:「不知麥元帥可有妻室或是有中意之人?」
徐靜名義上還是阿麥的叔丈,自是最有立場說這些話。
唐紹義默然不語,只是神色冷峻地看著阿麥。
息榮娘不是傻子,聽阿麥如此說便知人家這是不願意自己聽到軍中事務,當下便點頭道:「好,全聽元帥安排。」
阿麥心中已是翻起了驚天駭浪,她自然知道這鐵質的槍膛不像竹制的那樣容易炸裂,她還知道正是將竹筒換作鐵筒才讓火器有了躍進般的發展,知道如何將突火槍的構造設計得更加合理,怎樣嚴格控製藥室的尺寸,保證裝藥量達到相應的標準,既能保證發射威力,又可提高發射時的安全性能。父親筆記內夾的那些圖紙上便有關於這種東西的介紹,甚至還有比這東西威力更大的武器……
唐紹義聽了濃眉微皺,又問道:「大當家也沒說過什麼話?」
第二日,唐紹義只帶著一個青衣漢子來了江北元帥府,唐紹義向阿麥介紹那漢子說是寨中的武藝教頭,那漢子向阿麥拱了拱手,自我介紹道:「小人魏鈞,去年還曾替唐二當家往青州給元帥送過年禮,只是沒能見著元帥。」
息榮娘被阿麥眼神壓得心頭一驚,卻又不肯在阿麥面前示弱,猶自抬著下巴逞強道:「更別說你長成這個樣子,比美貌女子還要好看幾分,若不是你臉上泛著胡楂,喉間有明顯的喉結,連我都要覺得你是個女子!」
息榮娘愣愣地說不出話來,阿麥冷哼一聲,說道:「看情形你來冀州唐紹義並不知情,否則他絕不會容你來說這些荒謬之言!看在他的面上,我今天不與你計較,你還是快回你的清風寨吧!」
趙四搖搖頭,「不知道。」
阿麥伸手細細摩挲著那筆記本的封皮。那年在烏蘭山中,她從父親的遺物中只取出了這本筆記及那把匕首,現如今匕首已經遺失在雁山,她身邊只留下了這本筆記。其中的內容她早已是背得滾瓜爛熟,早就該毀了的,可是她卻一直捨不得。
徐靜笑了笑,過了片刻后問道:「阿麥,你對唐紹義當真無意?」
阿麥驚喜地看向唐紹義。
阿麥不解地看向徐靜,徐靜笑了笑卻不解釋,只又說道:「阿麥可以假扮男子,卻不應真的變成男子。他日狼煙熄,戰事平,天下定,阿麥能改回紅裝最好!」
唐紹義的面色愈加凝重起來,從現在到明年秋季,其間不過一年時間,倉促之下就算能再召集幾萬新兵又能如何?只練出一個成熟的弓箭手就得兩三年時間,這還不算其中體力臂力等天生條件。沒有弓箭手就無法克制北漠的騎兵,只依靠長槍兵陣,卻是難以應對騎兵多方向的馳騁突馳。
息榮娘來冀州時是告知了唐紹義的,不過當時說的理由卻不是來找阿麥,而是要買些物品。唐紹義只道她是個年輕女子,定是愛美來冀州城買些衣服首飾之類的物品,他是一個大男人,不好問得太細,又想冀州現在已是在江北軍控制之下,所以也沒太上心,只叫息榮娘多帶幾個人出來。
阿麥被她這樣一副羞澀的小兒女模樣搞得頭大,心中更是弄不清這姑娘的心思,只得又問道:「不知唐將軍因何事叫息大當家來尋麥某?」
息榮娘本就一直暗中注意著唐紹義,見此不禁心中泛酸,臉上剛剛露出的笑容隨即便又黯淡下去。她低下頭抿唇沉默片刻,突然端著碗站起身來看向阿麥,朗聲說道:「榮娘行事魯莽,不會說話,我用這碗酒向元帥賠罪,還望元帥看在與我唐大哥的兄弟之義上,不與我計較。」
阿麥房中已然擺了一桌酒菜,除了徐靜作陪外,只有軍需官李少朝及騎兵統領張生在場,連在一旁侍候的也是親兵隊長張士強。唐紹義與徐靜幾個相互見過了禮,阿麥笑著將唐紹義與息榮娘讓到上座,對唐紹義說道:「大哥,我沒叫外人,只咱們幾個陪著大哥喝頓酒。」
「我只同你抗擊韃子!」唐紹義突然說道。
徐靜笑道:「你明知唐紹義傾心於你,每見你一次便陷得更深一分,你非但不躲著他些,還偏偏要湊上前去惹他動情,這難道叫做厚道?」
阿麥眼中現出堅毅之色,說道:「嗯,新軍。我要在冀州訓一支真正的鐵軍出來,到時候帶到甸子梁與大哥的騎兵匯合!」
阿麥頗覺無語,卻仍是鄭重地點了點頭,「不錯!」
唐紹義見狀便從椅上站了起來,對阿麥說道:「我先去看一下息大當家。」
息榮娘學著唐紹義當時的語調,她聲音清脆,全不似唐紹義那般的喑啞低沉。可就是這樣一聲,卻叫得阿麥心驚肉跳起來,暗中緊扣了齒關才繼續若無其事地坐在那裡,抬眼望著息榮娘淺淡地笑了笑,說道:「阿麥是麥某的小名,麥某和唐將軍自漢堡起便同在一軍,率共生死,情如兄弟。」
徐靜聽得瞠目,又問道:「那息榮娘呢?她可是求你幫忙成全她與唐紹義的,你既然對唐紹義無心,那又為何不幫她一把?唐紹義若是能移情於她,對你豈不是更好?」
阿麥聞言淡淡地笑了,說道:「想是陳起不願用的,可百年常門哪就這麼容易倒下了,好像是上京中北漠小皇帝的意思,陳起也是沒有辦法吧。他好容易抓住了常鈺青兵敗的機會,本想把他調回豫州架了起來,可軍令剛發出來就收到了上京的軍令,只得再分了三萬兵給常鈺青,叫常鈺青沿途攻佔尚未降北漠的城鎮,結果常鈺青一路從武安打回了豫州,攻下大小城池十余個,反倒是又增添了不少戰功。」
唐紹義沉默地看阿麥良久,終是無奈地嘆了口氣,將她的手拽了下來,低聲道:「阿麥,我信你。」
阿麥淡淡笑了笑,笑問那鄭嵐道:「你為何要主動跟他到江北來?據我所知你們那些工匠大部分是被他擄來的。」
阿麥等人直把他們送到大門外才返了回來,張生與李少朝見正主已走,也便不再飲酒,胡亂吃了些便從阿麥處告辭。阿麥叫張士強留下收拾酒桌,自己則請了徐靜往書房而來。
「休得胡言!」阿麥喝止了張士強,似笑非笑地瞥了魏鈞一眼,對唐紹義道,「息大當家淳樸良善率真爛漫,我看了很是欣賞愛慕,若不是已經家有糟糠妻不能下堂,息大當家又不是那甘居人下之人,怕是定要求大哥與我做媒求娶息大當家了。」
再說息榮娘,她見唐紹義親自尋到冀州,心中是又喜又怕,歡喜的是唐紹義能親來尋她,可見對她也是看重;怕的卻是怨她不知輕重,同時又更怕知道了她來尋阿麥的真實意圖後會惱了她。所以不等唐紹義問,息榮娘便趕緊主動解釋道:「我那天正好遇到了麥元帥率軍進城,一時想起唐大哥說的他是你結義弟兄的事情,就想過來瞧一瞧英雄好漢。」
阿麥斜睨一眼唐紹義,掀起帘子將他讓進書房,笑了笑說道:「大哥誤會了,我請大哥來不是為了息大當家的事情。」
「即便不聽朝中安排也不該謀逆!」唐紹義寒聲道,「商易之此時發難就是亂臣賊子!」
唐紹義聽了眸光便有些黯淡,待阿麥往前走了一段才又追上去,卻未再說什麼。阿麥將唐紹義送到客棧,息榮娘還在大堂中守著盞油燈等著,見唐紹義回來本是一臉喜悅之色,可待見到後面的阿麥,臉上頓時冷了。
李少朝見桌上就息榮娘一個女子,同來的唐紹義也不對其多加照顧,難免起了些憐香惜玉的心,替她夾了塊水晶肘子放入碟中,讓道:「息大當家嘗和*圖*書嘗這個,這還是從青州帶來的豬宰的肉,與別處的不同。」
息榮娘聞言面色一黯,答道:「那是先父。」
「別說我什麼?」阿麥目光猛地轉利,如劍般看向息榮娘雙眼。
吃不一會兒,阿麥與唐紹義已是一碗一碗地鬥起酒來。李少朝與張生俱都看得驚訝,息榮娘更是看得目瞪口呆,唐紹義能飲酒她是知道的,可想不到阿麥這樣一個面目姣好如女子般的人物也能酒來碗干,竟是這樣一個爽快乾脆的人!
常鈺青兵敗青州之後奉命調回豫州這件事唐紹義是知道的,常家與陳起不和的事情也早已不是什麼秘密,他本以為常家人回到豫州之後便會被陳起閑置起來,不料陳起竟然又用起了常家人。
徐靜輕笑道:「正是不能走,所以我們既然做不了雪中送炭,乾脆便做錦上添花。主公手中有商維大軍,又有雲西軍的助力,就是各地能起勤王之師也礙他不得。我們不如待主公平定江南登上大統之時再宣誓歸順,以表主公乃是天命所在眾望所歸。」
誰知那息榮娘聽了非但不顯失望,反而是面帶喜色,止不住追問道:「當真?」
「那是自然,」李少朝說道,「息大當家不知道,咱們在青州時喂的豬與別處不同,有個別號叫做『三快豬』的。」
「沒什麼,沒什麼。」息榮娘慌忙答道,然後便火燒屁股般向外逃了出去。
阿麥看著林敏慎的身影急匆匆地消失在門外,嘴角終忍不住彎了起來。徐靜見狀不禁搖頭,張了嘴剛要說話,阿麥卻將食指豎在唇邊止住了他,又待了片刻,外面林敏慎的腳步聲已經遠去,阿麥這才笑著問徐靜道:「先生要說什麼?」
阿麥笑了笑不置可否,轉了話題又與徐靜說起唐紹義來冀州之事,並將騎兵俱都交給唐紹義的事告訴了徐靜。徐靜聽了捋須沉吟片刻才道:「阿麥,我知你與唐紹義是生死之交,只是這樣未免有些冒險。」
阿麥說道:「我聽唐將軍說過此事。」
唐紹義先叫人送趙四回客棧休息,自己則去元帥府求見江北軍元帥麥穗。門口的小校恰好是認識唐紹義的,一邊忙叫人跑著去與阿麥送信,一面親自引了唐紹義向府內走。
徐靜緩緩捋須,卻問道:「你可知靖國公因何歸隱?」
阿麥聞言只得也端著酒碗站起身來,笑道:「息大當家言重了。」
阿麥終下了決心,毅然抬起頭來,問鄭嵐道:「你可懂機關之學?」鄭嵐雖不明白阿麥為何會突然問到此處,不過還是老實地點了點頭,說道:「少時倒是學過一些。」
唐紹義面上閃過些許不自在的神色,答道:「她是小孩心性,今日叫人陪著去購物去了,昨日失禮之處你莫要介意。」
阿麥雖喝了酒,眼中卻更顯晶亮,笑道:「好,我叫人送你們二人回去,反正大哥先不走,我們改日再喝便是。」
若是別人問這個問題,唐紹義自是不會回答,可阿麥問了,唐紹義只想了想便答道:「原來從寨子里挑出來些,再算上上次從常鈺青那裡繳獲的那些,有五六百了。」
息榮娘眉梢微挑,反問道:「那唐大哥是否和您說過他曾受重傷的事?」
阿麥沒有答話,抬頭靜靜地看著唐紹義。
阿麥卻從容道:「我信大哥。」
阿麥想了想,坦然承認道:「不錯,我用向他效忠才換得了江北軍的軍權。」唐紹義眼底極快地閃過一絲失望之色。
阿麥稍稍思量了下,說道:「就讓她先在府中住下吧,暗中派人去清風寨,通知唐紹義過來領人。」
鄭嵐好容易能有個在阿麥面前說話的機會,怎肯輕易放過,雖聽李少朝呵斥卻也顧不上害怕,只盯著阿麥說道:「元帥,我來江北的路上已是和那幾個鐵匠聊過了,他們完全可以制出我需要的鐵質突火槍,這樣槍膛輕易不會炸裂,也能經得住更多的火藥,彈丸可以射得更遠!」
阿麥問道:「怎麼回事?哪裡出的聲響?」
阿麥又與唐紹義說起近日要在冀州招募新兵的事情,兩人正說著,林敏慎未經稟報急匆匆地進來,看到唐紹義也在書房不禁一愣,把已到了嘴邊的話強咽了下去。
唐紹義有些陌生地看著阿麥,良久沒有說話。
阿麥望著唐紹義,臉上精緻的五官緩緩舒展開來,笑意直達眼底,又說道:「還有一事需要大哥幫忙。」
唐紹義只道阿麥是說息榮娘之事,稍一沉默說道:「息大當家自小生活在山中,又是被息烽當做男兒般教養,脾氣難免任性率意些,給你添了不少麻煩。」
阿麥見唐紹義軍事直覺如此敏銳,心中暗暗讚歎,說道:「頂多到明年秋季,便是陳起全力進撲青州之時。」
阿麥被她問得一愣,猛想起林敏慎剛才的玩笑話來,太陽穴處便突突地跳起來,難不成這姑娘真是來自薦枕席的?阿麥被自己這想法駭了一跳,一時間連說話都不利索了,只問道:「怎,怎麼了?」
唐紹義默默地注視阿麥片刻,點頭道:「好。」
息榮娘又說道:「我知道您不滿老皇帝把咱們江北拱手讓給韃子,所以帶兵反出泰興,千里東進青州,後來又擊潰了常鈺青的幾萬精騎,護我們太行百姓于身後,我們清風寨雖是匪,對您卻也是十分敬佩的。」
徐靜聽了默然,半晌后才輕聲說道:「阿麥,你雖一直扮作男子,但是我並不希望你就真的把自己當做男子了。男為陽,女為陰;男為天,女為地;男為乾,女為坤。陰陽、天地、乾坤各司其職才合天道。」
江北軍新遷,軍中堆了許多事務要處理,阿麥一連忙了兩三天才得空喘口氣,剛坐下來翻幾頁兵書,就聽親兵過來稟報說外面有個姑娘指名要找麥元帥。阿麥聽了不禁意外,旁邊林敏慎已是哈哈笑道:「聽說這兩日冀州城裡正傳著一句話,叫什麼『一見麥帥誤終身』,許就是你的愛慕者,向你自薦枕席來了。」
唐紹義只道阿麥是在客套恭維,並未在意。一旁魏鈞卻是笑著應道:「大當家是息老當家的獨生女兒,自小就被大夥哄著慣著,脾氣難免不濟,也多虧了息老當家找了唐二當家這樣忠厚的人,這才能容得下大當家的性子。咱們寨中的兄弟直感激得念佛的念佛,誦經的誦經!」
她二人話里話外都有所指,眾人都是聽得糊塗,唐紹義更是眉頭微皺,面帶不悅地瞥了息榮娘一眼。只有徐靜小眼睛眨了眨,看了阿麥一眼,又看向息榮娘,心中不知道在琢磨些什麼。
阿麥冷冷地看著息榮娘,寒聲道:「息大當家,你可知道你在說些什麼?如果不是看在唐將軍面上,今日麥某定不會讓你再出這元帥府!」
阿麥笑了笑,卻沒有答言。
阿麥這才記起那個麻煩姑娘來,頓時覺得頭大,連忙擺手道:「送走,送走。」
唐紹義眉宇間又多了些冷意,問道:「用江山社稷百姓黎民來做你們謀反的賭注?」
張士強不明所以地看著阿麥的舉動,嘴唇幾次張合卻是閉上了。
阿麥臉色一肅,正色答道:「阿麥心中現在只有驅除韃子光復江北,與唐紹義間也只有兄弟之情、好友之義,除此以外絕無男女私情。」
林敏慎答道:「雲西叛軍其實早已暗中歸順,只不過配合著演場戲而已。」阿麥淡淡笑了一笑,沉吟片刻,說道:「你去請徐先生過來。」
肖翼聽了卻是有些惱的樣子,直言道:「您這樣說可是見外了,不過是些木頭擺設,又不是什麼精巧玩意兒。不過那打制的木匠倒是說了有些地方專門設置了暗格,給元帥放些私物,元帥改日可叫了那木匠來細問。」
「我不管盛都皇位上坐的是齊景還是商易之,我要做的只是北擊韃子,復我河山!」阿麥說道,她緩緩抬起頭來,盯著唐紹義問道,「大哥,你可還會同我一起抗擊韃子?」
鄭嵐沉聲答道:「小人是軍需處的工匠,今日試驗突火槍的時候不小心引爆了火藥,給炸了。」
息榮娘答道:「你既然有妻室,又不喜歡唐大哥,不如就徑直告訴唐大哥,也好讓他死了這份心思。」
阿麥心中更是詫異,唐紹義怎會叫一個女子過來找自己?這女子姓息,那麼說就是和清風寨的老當家息烽有關係了?阿麥暗暗思量,口中卻是吩咐道:「帶她過來。」
這些事情,阿麥卻還是第一次聽說,一時不覺有些愣怔,又聽徐靜接著說道:「自古以來,帝王治民奉行的便是『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軍中亦是如此,武人本就難以操控,一個不慎便有軍變之險。」
唐紹義見阿麥已經決定,便也不再勸,點頭道:「好。」
徐靜怎會看不出阿麥在作態,聞言云淡風輕地笑了笑,用手輕輕捋著鬍子,先瞥了林敏慎一眼,這才對著阿麥說道:「咱們江北軍遠在冀州,就是宣布了歸順主公又有何用?你能帶兵南渡去助主公一臂之力?」
張士強答道:「像是從府西傳過來的。」
阿麥心中漸漸平定下來,照著前陣子應對肖翼等人的說辭說道:「麥某家中早已有妻室,只是軍旅生涯十分無常,不敢隨軍攜帶家眷。」
阿麥聽了不禁嗤笑,反問道:「先生覺得我應當如何?就因唐紹義對我有意,我便要斷絕與他的來往?他明明有將帥之才,我就因避嫌而不用?只因兒女私情便絕了朋友之義,這心量也未免太過狹窄了些!」
「你先去吧,」阿麥打斷鄭嵐的話,眼中似有火苗跳躍,語氣卻仍是淡淡的,說道,「我會常去看你的進展,莫讓我失望才好。」
息榮娘又說道:「我是山中女子,臉皮子厚得很,我今天也不怕您笑話,就都和您說了吧。唐大哥雖然接了清風寨,卻不肯娶我,只要我來做這個大當家,並說只要我哪日不容他了,他會凈身出寨,絕不帶走寨中的一人一馬。我開始時是以為唐大哥家中有了妻室或是心愛之人,可問他卻又說沒有。我就想起他受傷時喊的胡話來,問他『阿麥』是誰,他很是驚愕,不知我從哪裡得了這個名字,開頭只是不肯說,後來挨不住我纏,終告訴我說那是他的一個結義兄弟。」
徐靜此時反而斂了笑容,沉默片刻后說道:「你這樣很好,阿麥,這樣老夫反而能放下心來,阿麥終還是個女子!」
阿麥在一旁坐了,答道:「豫州送出來消息,現在陳起大力平剿江北各地的抗虜義軍,不僅將心腹姜成翼、傅直等人派往宿、雍等地平叛,就連從武安而返的常鈺青等常家人也被他用來鎮壓荊州的民團。」
阿麥暗道,她是來尋我和她一起治療唐紹義的「斷袖www.hetubook•com.com」之症的,就是我家中有老虎怕是也嚇不退她的。那邊徐靜已然氣道:「你不敢去說,老夫去說與她聽!」
阿麥眉目清淡,輕聲道:「我信他的為人。」
徐靜先是愣怔,隨即便失笑出聲,拊掌道:「看來這女子也知三分兵法,知道要先釜底抽薪!」
李少朝有意在息榮娘面前賣弄,故意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經地答道:「所謂三快,便是跑得快,趴下得快,脊梁背子比刀快!」
唐紹義帶著魏鈞忙起身與徐靜、肖翼等人見禮,幾人分主賓重新坐了,阿麥便正式說起張生帶騎兵隨唐紹義上甸子梁的事情,將其中便利與難處皆都提出來討論,就連午飯也沒顧上擺,只隨意地嚼了幾個饅頭了事。就這樣一直談到屋中掌燈時分,終將各種事務敲定了下來。
阿麥抬頭看了看外面天色,笑著留唐紹義與魏鈞吃飯。這次不同前一日,宴席上多了肖翼、莫海等人,頓時熱鬧了不少。莫海早在江北軍中時便與唐紹義相熟,此刻見了更覺親切,端著酒碗嚷嚷著定要與唐紹義大喝三百碗。那邊張士強不知偷偷地和張生與李少朝說了些什麼,他二人便開始一個勁兒地勸魏鈞酒。魏鈞酒量雖不差,但也扛不住三四個軍中漢子拼酒,一會兒工夫便是喝得臉若豬肝,已是漲成紫紅之色。
阿麥的眼睛有些酸澀,只得仰頭閉了目,好半晌才能穩住聲線,淡淡吩咐張士強道:「拿出去吧,找棵樹下埋了。」
張士強應了一聲轉身出去,不一會兒便帶著一個長相秀美的年輕女子從外面進來,見到阿麥后毫不畏縮,落落大方地行了一禮,叫道:「清風寨息榮娘見過麥元帥。」
眾人聽了哄然而笑,唐紹義卻若有所思地看向阿麥。阿麥有所覺察,可待轉眼看過去的時候,唐紹義卻又狀似隨意地移開了視線。
唐紹義不禁問道:「陳起還要用常鈺青?」
「新軍?」唐紹義稍稍訝異。
阿麥聽了忙舉起三指,起誓道:「麥穗在此發誓,江北軍只在江北,絕不會南下!如若違背誓言,天打雷劈。」
肖翼特意給她定製的藏了暗格的書架,林敏慎探究的眼神……自從飛龍陘大勝常鈺青之後,大家便已認定了她手中必然有著什麼兵法奇書。阿麥嗤笑一聲,終於將那本筆記放入了火盆之中,紙張很快便被火紅的火焰舔舐捲起,上面的字跡遒勁有力,在火光的映照下現出它的錚錚傲骨,偶爾會有清秀的字跡夾在其中,給那剛強增添了一抹柔意。剛柔相濟,便應是如此吧……
息榮娘微微一驚,心神這才從阿麥臉上收了回來,又聽阿麥溫聲問道:「不知清風寨的老當家息烽是息姑娘何人?」
阿麥一愣,一是驚訝於此女的膽大直接,二是不解她為何會向自己說出這些,還專門找到冀州來問自己有沒有妻室,要問不也是應該問唐紹義有無妻室嗎?息榮娘看出阿麥疑惑,用力咬了咬下唇,說道:「麥元帥,您是頂天立地的大丈夫,有些話我說了您可別惱,出了我口,入了您耳,這世上便無第三個人知道。」
張士強還有些遲疑,林敏慎這次卻是很聽話,暗中給了張士強一個眼色,叫他放心出去。待他二人都出去了,那息榮娘卻沉默不語了,只眨著一雙杏眼細細打量阿麥,視線從阿麥臉上落到阿麥喉間,在阿麥新貼的假喉結處停了停,這才又上移到阿麥的臉上。
這些事情,唐紹義是從不肯和她說的,更何況是她依仗著兩人的情分用計騙他到了這太行……阿麥心中泛出一絲苦澀愧疚,難怪唐紹義離去時會主動說起那句「我們一定要活著」。
他聲音不大,卻字字如雷,直把阿麥都驚得定在椅上沒了反應。李少朝沒覺察到阿麥的異樣,只一聽鄭嵐說還要用鐵便要急了,叫道:「你快省省吧!敗家玩意兒,你竹子糟蹋不夠還要來禍害我那點鐵料!」
阿麥被徐靜笑得有些惱,賭氣往椅上坐了,氣道:「先生你還笑!你叫我如何到他面前去說這些?」
見阿麥如此輕描淡寫地說過,息榮娘心中便鬆了口氣,可卻不知為何有些失望,竟覺得替唐紹義不值。息榮娘淡淡說道:「我後來問過唐大哥,他的回答也如元帥一般。」
「我怕管不住自己,」阿麥突然沒頭沒腦地說道,「人總是受不了誘惑,慢慢變得貪得無厭,最終將這些怪獸都放了出來,它們本就不是屬於這個世上的東西,能隨了父親去是最好的。」
幾人各懷心思,一時俱是緘默。徐靜、肖翼、張生、李少朝等幾人從外面進來,見屋中氣氛有些不對,不免有些詫異,徐靜視線從阿麥與唐紹義臉上掃過,出聲笑道:「讓元帥與唐將軍久等了。」
阿麥眉頭微皺,冷冷地橫了林敏慎一眼,卻轉頭對張士強說道:「你出去看看,問她見我有何事,如果沒有要事就打發走了吧。」
林相和江雄分明早已是和商易之上了一條船,現如今卻仍給老皇帝扮著忠臣悍將,盛都城內有林相這個內應,城外又有江雄的接應,看似堅固的盛都其實早已是千瘡百孔。
一時間,圖紙上那些複雜紛亂的圖形塞滿了阿麥的腦子,阿麥只覺得腦袋有些昏沉起來。那些父親不曾用她不敢用的東西,如今卻是要自己降生在這個世上了嗎?這就是所謂的天道使然嗎?
阿麥良久沒有反應,只靜靜地看著鄭嵐,直到把鄭嵐看得都手足無措起來,才收回了目光,微垂著眼帘沉默不語。
唐紹義與魏鈞聞言面上俱是變色,唐紹義知阿麥家中有妻室是假,聽阿麥如此說只道阿麥是真對年少美貌的息榮娘有了愛慕之心,心中頓時百味摻雜,一時說不清是酸是澀,口中卻笑著說道:「休要說笑。」
唐紹義一個「咱們寨子」說得息榮娘心中頓覺甜蜜,不禁帶上小女兒之態,低頭揉著衣角說:「我以後再也不會了,只聽唐大哥的話。」
息榮娘咬了咬唇瓣,迎著阿麥的目光,乾脆答道:「我要說的是唐大哥喜歡你。」
唐紹義帶了人尋來時,趙四還在元帥府門外的街面一角上蹲著呢,已是熬得兩眼通紅,見到唐紹義來激動得差點眼淚都出來了,直迎了過去叫道:「唐二當家!您總算來了!」
清風寨不同於武安,唐紹義也不同於常鈺青,若是唐紹義將這些騎兵納為己有,那麼他就如同握住了一把利刃抵在江北軍胸口之上,到時候再以抗擊韃虜的名義召集義軍,以他自身的影響力,就是將阿麥取而代之也不無可能。
阿麥被徐靜笑得惱怒異常,沉著臉坐在案前默然不語,過了片刻后卻又忽地笑了,自嘲道:「先生所言極是,我果真不夠厚道。若是我極力撮合他與息榮娘,他未必不會娶了她!不過,我為何要去給她做這個好人?再者說,唐紹義喜歡誰那是他自己的事情,與我何干?」
阿麥見此不禁笑道:「息大當家不要聽他胡謅,其實就是咱們在青州時糧草不足,人都吃不飽,更沒東西去餵豬,所以他養的那幾頭豬整日里喂草,都瘦得很,動作起來比別的豬靈活許多,當然不好抓了。」
阿麥與她對視片刻,將視線收回落到手中的酒碗上,淡淡地笑了笑,說道:「事有所為有所不為,麥某隻能送息大當家一句話,精誠所至,金石為開!」說完連干兩碗酒,默默坐下。
阿麥看出他心中矛盾,又坦誠勸道:「大哥,不論是齊景還是商易之,我只是順勢而為,有我的效忠商易之會反,沒有我的效忠,他依舊會反。說到底他們都已是捨棄了咱們江北軍,捨棄了江北的百姓,你為何還要介意效忠的是哪一個?就叫他們爭他們的皇位,我們來守衛江北的百姓,不好嗎?」
徐靜心神已穩,聞言沉吟片刻,卻轉頭問林敏慎道:「主公雲西起事,江雄如何?」
徐靜聽了非但不惱,臉上笑意反而更濃,只捋著鬍子含笑不語。
阿麥頗覺無力,用手捏了捏太陽穴,說道:「他從未向我說起過什麼,你就叫我自己走到他面前,告訴他我已有妻室,並不喜歡他,叫他死了這份心思,該娶親娶親、該生子生子?你覺得這法子可行嗎?」
阿麥轉頭吩咐林敏慎道:「你想法將信與主公送過去,言明我江北軍的態度,待主公登上大統之日,你我二人不僅將青、冀兩州雙手奉上,還要身先士卒,替主公打下江北這半壁江山!」
阿麥眼中神色微變,點頭道:「不錯,那的確是唐將軍的信物。」
徐靜冷了臉,輕哼一聲道:「要說你阿麥太過狡猾,叫我來做這惡人,話都是我說的,日後商易之怎樣怪都不會怪到你身上去。」
徐靜沉默片刻,便對阿麥說道:「咱們江北軍應暫時不動,靜觀其變。」
阿麥見此,乾脆躲到了徐靜處。徐靜還不知這息榮娘與唐紹義之間的糾葛,只道她真是個來糾纏阿麥的潑辣女子,見阿麥如此窩囊,不禁氣得鬍子直翹,呵斥道:「怎的如此無用!不就是個女子,你向她直說家中已有妻室,不容你在外納妾不就得了!」
一旁的林敏慎忍不住出聲問道:「你可試驗過鐵質突火槍的射程能有多遠?」鄭嵐聽了臉上一紅,不好意思地答道:「還沒正式試過,那些鐵匠不敢私下給我鑄造鐵管,我只能先從火藥的改進上著手,今天正試驗火藥用量呢,結果一不小心給弄炸了。」
阿麥聞言微怔,商易之與徐靜算是最早知道她女子身份之人,卻一直只把她當做男子一般來用,商易之後來更是叫林敏慎帶了易容的東西給她,明白地告訴她絕不能泄露了身份……現在能從徐靜這裏聽到這樣的話,阿麥心中不禁有些感動,真心謝他道:「先生,不管以後如何,先生現在能說這樣的一句話,阿麥十分感激。」
阿麥聞言不禁笑了,「如此看來,主公攻入盛都只是早晚的事了。」
阿麥淺笑不語,心中卻道這姑娘原來也是個口舌伶俐的,不管後面要說什麼,事前卻先把自己的馬屁不露不顯地拍了一番。
阿麥微笑著看向唐紹義,喚道:「大哥。」
書房中只剩下阿麥與林敏慎二人,阿麥沉思不語。林敏慎默默打量阿麥一會兒,忍住了那已到嘴邊的話,轉而問道:「那位息家大小姐那兒怎麼處理?」
陳起先棄青、冀兩地于不顧,而是專心向江北各地抗虜義軍發起攻擊,鞏固己方勢力,他日一旦沒了後顧之憂,便是全力進攻青、冀兩州之時。唐紹義既能說出此話,想是已看出了陳起的意圖。
阿麥不動聲色地看著息榮娘。
阿麥又反問道:「不和圖書然怎樣?聽從朝中的安排南渡宛江,將整個江北拱手讓給韃子?」
阿麥默默看向息榮娘,卻也不知能說些什麼。兩人正相顧無言,忽聽得外面傳來一聲巨響,直震得窗欞噗噗落土,連房子也跟著隱隱震動起來。兩人一驚,俱都起身沖向門口,剛出得房門,林敏慎與張士強也一前一後地從院子里掠了過來。
阿麥避開了息榮娘的眼睛,淡淡答道:「唐將軍一心為國,只求早日驅除韃虜,光復江北。」
「清風寨的人都希望我能娶了息榮娘。」唐紹義突然說道。
唐紹義笑著點了點頭,道:「這樣正好。」
唐紹義聽阿麥如此說,心中這才高興起來,帶著息榮娘辭去。
雖是女子裝扮,行的卻是抱拳禮,一雙明亮的杏眼直望阿麥,面容舉止自然大方。阿麥看得暗贊,面上卻是不動聲色,安坐在太師椅中,將息榮娘讓在客座上坐下,淡淡問道:「不知息姑娘找麥某有何貴幹?」
阿麥聽鄭嵐講解了一番新式突火槍的威力,又沉默地看了片刻,將鄭嵐獨自帶到書房之中。林敏慎與張士強等親衛俱都被阿麥打發到院外等候,書房中進行的談話沒有第三個人知曉。
阿麥臉上有些尷尬,更多的卻是無奈,搖頭道:「正是因為不知道,所以這息榮娘才要尋來,叫我……唉!」阿麥真不知該如何向徐靜解釋清楚息榮娘的來意,思量了一下用詞,才又說道,「她叫我想法去了唐紹義的『斷袖』之心!」
自江北軍進入冀州城后,城內便實行了宵禁,此時街上早已是一片寂靜。幾個親兵架著魏鈞走在前面,阿麥與唐紹義落在後面緩緩行著。
那人默默從地上爬起,重新跪直了,斂衣向阿麥拜道:「小人鄭嵐,拜見元帥!」
阿麥藉著他這個話頭就把話題引到徵兵上,「榜文明日便會發往各個郡縣,各個城鎮村落都會張貼。」
阿麥心中一凜,垂了眼帘遮住眼中神色,緩緩搖頭道:「不曾。」
「唐大哥入咱們清風寨的時候,佔山王正在圍剿咱們寨子,我爹受了重傷,寨中的叔伯們雖沒說什麼,可大夥心中卻都覺得這次定是要被佔山王端了山寨了。我爹甚至暗中已經安排了心腹,要私下送我出寨。唐大哥就是在這個時候進了咱們寨子的,開始大夥並不信他,他也吃了不少的苦,後來終於帶著些兄弟大敗了佔山王,還在陣前斬殺了佔山王的兄弟。」
林敏慎強忍著笑,向阿麥點了點頭,「是有這麼一個和別人不一樣。」
唐紹義稍覺意外,隨意地在椅中坐下,問道:「軍中有什麼事?」
火盆里的火勢由強轉弱,最終化作了黑色的灰燼。
剩下的足有數千之眾,而江北軍在烏蘭山最盛之時,唐紹義幾進西胡如入無人之境也不過是依仗著手中那近萬名騎兵。唐紹義唇舌有些發乾,下意識地吞咽了一口唾液后才說道:「阿麥,你可知這些騎兵俱都到了我手意味著什麼?」
阿麥轉頭吩咐李少朝說道:「你找個隱秘點的地方,把軍中會制突火槍的匠人皆都交與他管,再挑幾個手藝精湛的鐵匠給他,總之一句話,不管他要什麼,你都給他準備好了便是!」
徐靜說道:「兵權所在,則隨以興,兵權所去,則隨以亡,所以君主對掌兵武將向來忌憚,你如此行事,雖可得一時之利,可日後必遭人猜忌!靖國公尚不能行,你比之如何?」
阿麥見此人雖形容狼狽,可神色卻淡定自若,心中暗暗稱奇,問道:「到底是怎麼回事?」
唐紹義沉默片刻,終鼓足勇氣答道:「等著你尋個最美的女子娶了之後我再娶妻。阿麥,只要你還沒找到中意之人,大哥就一直陪著你,好不好?哪怕一輩子,大哥也陪著!」
阿麥眼底光芒一閃而過,沉靜地看著息榮娘,等著她的下文。
唐紹義聽了心中雖有些不喜,但息榮娘是息烽託孤之人,自己不能不管,只得應聲道:「那好,我送你回去。」說著便又抬頭看向阿麥,眼中頗多歉意,說道,「息大當家不勝酒力,我先送她回去,改日再與大夥喝酒。」
阿麥沒有應聲,只站在那裡淡淡笑著看向唐紹義,依舊喚道:「大哥。」
徐靜卻笑了笑,說道:「人性雖定,心思卻是易變,手中握著的東西不同了,想法難免就要有所變動。」
李少朝奇道:「不用竹子那用什麼?」
阿麥笑了笑,張嘴欲答,徐靜卻已是阻斷了她的話,譏誚道:「開口若不是實話也無須再說,老夫觀你行軍布陣頗有靖國公之風,又開口閉口秉承先父遺志,你到底是靖國公何人?」
原來說了半天不過是給大夥畫下的一張餅!這下林敏慎與李少朝聽了俱是大笑不已,只阿麥仍是微垂著頭不知在想些什麼。林敏慎察覺到阿麥的異樣,停下了笑,若有所思地看向阿麥。
息榮娘嗤笑一聲,說道:「元帥,我這才看出來,您是揣著明白裝糊塗呢。您若是真不懂我的意思,定然不會如此回答。」
阿麥明白唐紹義的意思,解釋道:「我軍中有些新式的兵器要造,不想讓外人知曉,但是冀州人多眼雜,難免有韃子的細作混在其中,所以想尋個隱秘地方。」唐紹義思量了一下說道:「地方倒是可以找到,你人手材料都可以準備好?」阿麥點頭,「工匠是現成的,我提前把鐵料都備齊,造成了也不需再送到冀州,直接送往甸子梁就行,明年開春我領著新軍直接去甸子梁。」
阿麥聽得心中一動,凝神看向鄭嵐。
張士強領命去了,過了一會兒回來,回阿麥道:「她說她姓息,是唐將軍叫她過來找大人的。」
阿麥配合著搖頭道:「不能,我主力一走,韃子正好可以乘虛而入,冀州危矣。」
徐靜想了想,遲疑道:「我也只是聽聞而已,當年靖國公假死遁世,除了厭倦權勢之爭外,還有受皇帝猜忌權臣排擠之故。他當時曾提出『人人平等,文武比肩』之語,引起朝中軒然大|波。靖國公還提出在全國建立義學,人不論貴賤,凡我南夏百姓皆可人內讀書習字,所有花費皆由國庫支出,不用民之分文。」
阿麥聽后,心中突地一跳,默默坐了片刻,抬頭問:「先生,你說為何生為女子便會有這許多的事?我若真的是男子,是不是就沒了這許多麻煩?」
徐靜緩緩點頭,說道:「那息榮娘既然能看出唐紹義對你有意,想必唐紹義對你的情意已是難掩,他現在不知你的女子身份也罷了,日後一旦得知,只怕會……情難自製!」
阿麥與林敏慎聽了俱是跟著緩緩點頭,「正是如此。」
息榮娘被阿麥剛才的大笑笑得有些羞惱,微抬了下巴,答道:「我說唐大哥心裏喜歡你,你別覺得好笑,也別瞧唐大哥不起。這世上便有那男子只喜歡男子,我們寨子中就有,更別說,別說你——」
唐紹義聽了卻是不太認同,說道:「太行山中道路難行交通不便,你將軍械造辦處遷過去,弊大於利。」
徐靜仔細看了看,抬頭看著阿麥道:「大多可行,只是有些是靖國公曾用過的,後來已被朝中明令廢除,此次遵行怕是不妥。」
說著便向阿麥與徐靜二人拱了拱手,告辭出去。
阿麥不以為意,反而很是無賴地笑道:「誰叫先生是謀士呢!再說現在也的確不是表示效忠的時候,徒引人耳目罷了。」
唐紹義乾脆說道:「那好,我等著你。」
鄭嵐一字一頓地答道:「可以用鐵制的!」
息榮娘微垂著頭,似心中頗為矛盾,沉默片刻后猛地抬起頭來看向阿麥,問道:「麥元帥可有妻室了?」
唐紹義繃緊了嘴角,臉色凝重地看著阿麥,又重複問了一遍:「阿麥,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阿麥聽了還未說話,旁邊的李少朝卻先急了,罵道:「你小子又不安分,不是說不叫你做那勞什子突火槍了嗎?」
阿麥聞言心中一凜,當下問道:「什麼時候?」
沒一會兒,唐紹義的身影便隨著那小校從遠處漸行漸近。帶路的小校遠遠地看到了阿麥,忙疾走幾步上前和阿麥行了個軍禮,見阿麥沒有吩咐便退了下去,只留阿麥與唐紹義兩人站在原地。
阿麥點了點頭。
肖翼是何等機敏之人,只阿麥剛才那個含義不明的眼神便讓他心思轉了幾轉,聞言面上露出憨厚的笑容,解釋道:「我是個粗人,不大懂這些,只是記得以前在商老將軍帳下時,聽說過他老人家便是喜歡這花梨木的傢具,所以就叫人給元帥也備了這樣的。」
阿麥聞言便轉頭瞥了肖翼一眼,她雖不大懂木料,卻也知道花梨木的傢具十分名貴,盛都侯府商易之的書房中的傢具便都是此種材質做成。
阿麥聽得皺眉,此時正是秋季,天乾物燥,也虧得是沒有起火,不然還不知會出多大的亂子。阿麥冷著臉吩咐親兵去尋李少朝過來問話。
「那雲西叛軍呢?」阿麥不禁問道。
息榮娘面色微凝,話語一轉接著說道:「可我想您並不清楚唐大哥離開江北軍后的事情。」
說完便從太師椅上站起身來,拂袖便要叫人送客。息榮娘聞言猛地驚醒過來,上前扯住阿麥衣袖,急道:「元帥!你既然當唐大哥是你兄弟,你果真忍心看他因為你孤苦一生?」
書房裡花梨木的書案散出陣陣清香,阿麥臨案鋪開張大紙,提筆將新軍訓練的要點與建議一一陳列下來,轉身交給徐靜看,「先生,你看看這些條陳如何?」
息榮娘卻搖搖頭,拎起桌上酒罈徑自給自己倒了一碗,端起來衝著阿麥道:「榮娘有些話說得雖粗,但是情意卻真,還希望元帥成全。」接著又是一飲而盡,然後目光灼灼地看著阿麥,竟是要逼著阿麥當場表態。
阿麥不欲與她多做計較,只笑著點了點頭便算打過了招呼,向唐紹義告辭出來。回到元帥府,徐靜還等在阿麥處沒走,見阿麥回來,指著阿麥笑道:「你這人太不厚道。」
阿麥沉默片刻后,輕聲說道:「息大當家才貌雙全,和唐將軍很是般配。」
阿麥聞言一怔,抬眼見唐紹義靜靜地望著自己,眸光如水,沉靜雋永。阿麥便笑了笑,點頭道:「好。」
林敏慎臉上的神色已經平復了許多,只盯著阿麥說道:「他起事了!」
李少朝聽了鄭嵐的話卻覺可笑,嘿嘿笑了兩聲,嘲道:「就你那突火槍?也就是聲音大點,嚇唬人還行,放十槍裏面有八槍不響,好容易放出去的那兩槍還不知道能不能飛到韃子面前,就是飛到了,連人家的鎧甲也射不|穿!更別提那些在自己手裡就開花的,白白糟蹋了好竹子,用不幾次就廢了。」www.hetubook.com.com
林敏慎仔細地看了看鄭嵐那張被煙燎得黑漆漆的臉,不由得笑了,玩笑道:「許是有這麼一個,不過這臉上烏七八黑的,我也拿不準了。」
阿麥語氣中滲出寒冷的殺氣,迫得息榮娘一時說不出話來,她這時才猛地記起自己面前這個看似溫文爾雅的男子是已經聞名四國的江北軍元帥,是一戰剿殺韃子幾萬騎兵的鐵血將軍。
果然,不一會兒便有親兵回來稟報,聲響是元帥府西側的一間屋裡發出來的,那邊本是軍需營的倉庫,存放著些軍械之類的,不知怎的突地爆了,連帶著房頂都塌了一半,倒是沒聽見說有人員傷亡。
會帶來什麼後果?南夏此時內亂,只能是讓北漠坐收漁翁之利!阿麥自然知道這些,可如果不亂,她又怎會有機會掌兵?阿麥冷靜接道:「韃子不敢,有我江北軍在此,他若南下,我江北軍便可趁他後方空虛奇襲靖陽,將他大軍俱都困在關內。」
唐紹義抿著唇,許久沒有應聲。見他如此,阿麥心中已是放棄,苦笑道:「是我在為難大哥了。」
息榮娘面上閃過一絲得意之色,笑道:「既然這樣,麥元帥可是信了我了?」
唐紹義終彎著唇角無可奈何地笑了笑,改口道:「阿麥。」
「唐大哥昏迷了四五天,一直是我照看著的,當時咱們大夥都以為他熬不下去了。他一直高燒不退,到後面竟然連胡話都說起來了。」息榮娘說到這裏停了下來,抬眼看了看阿麥,猶豫著是否要繼續說下去。一些話說出來便不能收回,不知會帶來何種後果,可如果不說,那就只能是埋在唐紹義心底的毒瘤,不如就乾脆給他揭出來,也有個痊癒的機會。
唐紹義瞳孔猛地收緊,不可置信地看著阿麥,見她目光堅定,毫不躲閃地看著自己說道:「你將騎兵帶上甸子梁,錢糧裝備都由我冀州來供應,我明年只要一萬精騎,剩下的都歸大哥!」
息榮娘眼中的喜悅之色便如水紋般一波波地蕩漾出來,映得一張俏臉頓時生動起來,笑嘻嘻地看了阿麥一眼,卻又似突想起來害羞一般,垂下了眼帘,用手輕揉著衣角沉默不語。
阿麥一怔,這個問題她從未問過父親,開始時是不知道,待後來知道了,卻已是沒機會問了。阿麥搖頭道:「我自離家前一直不知父親身份,所以並不知道。」
阿麥淡淡地扯了扯嘴角,不置可否。此女說話明顯有著漏洞,既然是唐紹義派她過來,怎會不給她取信之物?阿麥心中這樣想著,卻聽息榮娘朗聲說道:「年前唐大哥叫人給麥元帥送了些東西到青州,當時用的信物便是唐大哥的校尉銅牌,那銅牌現在還在元帥這裏吧?」
唐紹義聽出魏鈞說話不太入耳,不禁微皺了皺眉頭。
那日息榮娘在街上跟著阿麥一直跟到了元帥府,她身為江湖女子,自是比那些閨中女子眼界寬了許多,與那些男子相比卻又是多了一分直覺,在街上遠看阿麥面容姣好如女子一般,心中便有些懷疑阿麥的性別,打算著要夜探元帥府查個究竟。虧得身邊跟著的趙四攔住了,勸她說元帥府里守衛森嚴,豈是那麼容易就進的,到時候被人當成刺客或細作給逮住,豈不是要給唐紹義招惹了麻煩。息榮娘這才打消了夜探元帥府的心,趙四剛鬆了口氣,沒想到一眼沒看住,這息榮娘竟然堂而皇之地去元帥府大門口求見麥元帥去了!
阿麥抬眼看著息榮娘沉默不語。
桌上,反而阿麥最為悠閑起來,除了偶爾伸筷夾些菜放入唐紹義碟中,便是笑著看大夥斗酒。就這樣喝到亥時初酒席才散,莫海等人都已喝高,魏鈞更是被張生等人灌得爛醉如泥,早已趴在桌上昏睡過去,就連唐紹義臉上也帶了些醉意。阿麥見此便留唐紹義與魏鈞宿在元帥府中,誰知唐紹義瞥了一眼阿麥,卻堅持要帶著魏鈞回客棧。阿麥無奈,只得叫兩個親兵架了魏鈞,親送唐紹義他們出府。待送到元帥府門外,阿麥正欲與唐紹義辭別,卻突然聽唐紹義輕聲說道:「阿麥,你陪我走一走吧。」
此話說出,阿麥心中頓覺豁亮,就如多年前母親曾說過的那般:你喜歡他,這是你的事情。而他喜歡誰,則是他的事情了。與其胡亂去管別人的事情,不如先來管好自己的事情!
阿麥不知林敏慎有何急事,見他如此避諱唐紹義想是有極隱秘之事,聞言便也站起身來,說道:「也好,我叫人帶大哥過去。」
阿麥微微抿唇,心中頓時明了,難怪息烽把清風寨俱都交給了唐紹義,而唐紹義卻只做了個二當家,這樣看來是息烽將這姑娘託孤給唐紹義了。
阿麥奇道:「大哥等著我什麼?」
那息榮娘沒答話,目光卻在屋中的林敏慎與張士強二人身上轉了一圈。阿麥自然知道她此舉的含義,不過卻不打算因此就把自己身邊的人屏退,所以故作不察,只平靜地看著息榮娘。
唐紹義點頭道:「甸子樑上正好適合練騎兵,我就把山寨里的人馬挑了些出來,想練一支精銳的騎兵出來,不求多,只求精。」
「先生!」阿麥喝止徐靜,饒是她臉皮向來厚實,此刻也有些泛紅,「都什麼時候了,先生還說這樣的玩笑話!」
阿麥一怔,隨即便放聲大笑起來,好半晌才停下了,看著息榮娘笑問道:「息大當家,你可知你在說些什麼?」
阿麥與徐靜等人都知其中典故,聞言都不禁低笑,息榮娘卻是不知其中之意,問李少朝道:「有何講究?」
唐紹義無奈地點了點頭,南夏本就缺少戰馬,現在江北交通要道已被北漠佔領,再無法從西胡草原購入馬匹,所以根本無法達到北漠騎兵那種一人雙騎甚至三騎的配置。
息榮娘下了狠心,直視著阿麥說道:「他總是含糊不清地喊著兩個字,開始時大夥一直聽不清他喊的是什麼,後來一天夜裡我獨自守著他的時候,我叫他『唐大哥』,他終於清晰地回了我一句,他叫我『阿麥』!」
江雄乃是林相的外甥,南夏皇帝為了制衡商維而置的平西大軍副帥,此次商易之起事用的是商維之兵,若是江雄無礙,則盛都的林相必臨險境。果然便聽林敏慎答道:「江雄假作帶兵從雲西逃出,一路阻擊著東下的商維與雲西聯軍,退向盛都。」
趙四歪著嘴角費力想了想,答道:「息大當家只說麥元帥長得可真俊!」
息榮娘聽唐紹義竟無走意,心中微有些惱怒,藉著酒勁使小性兒道:「我不要在這裏,我要你送我回客棧找趙四他們。」
阿麥被她瞧得有些不自在,輕輕地咳了一聲,出聲喚道:「息姑娘?」
唐紹義沉默了片刻,停下身來看向阿麥,問道:「阿麥,你什麼時候娶妻?」
屋中的談話直進行到晚間時分,鄭嵐從書房中出來,面上難掩激動之色,一雙眼睛更似能放出精光來,只快步向外走,到院門口時差點被門檻絆了跟頭,走過林敏慎與張士強等人身側時更是連停都未停。林敏慎等人看得驚愕,林敏慎愣愣地看著鄭嵐越走越快,到最後幾乎要跑起來的身影,喃喃問張士強道:「元帥倒是和他談了些什麼?」
九月底,商易之雲西起事的消息才傳到冀州,此時張生帶騎兵隨唐紹義上甸子梁的事情俱已談妥,唐紹義已派了魏鈞先行回清風寨準備,第一批騎兵先鋒擇日便要拔營。唐紹義從阿麥處得知商易之起事的消息,沉默良久后才抬頭看著阿麥問道:「阿麥,你告訴我實話,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他要反?」
阿麥淡淡笑了笑,點頭道:「這樣就很好。」
此話一出,跟著唐紹義前來的那幾個人面色都不禁有些古怪,不約而同地瞄了唐紹義一眼。唐紹義頓覺哭笑不得,這息榮娘前些日子還逼著自己娶她,吵嚷得滿山寨都知道她鍾情于自己,這回倒好,移情到阿麥身上,改去糾纏阿麥了!
過不一會兒,李少朝便陰沉著臉來了,身後還帶著一個人。只見那人不但身上燒得破破爛爛滿是黑灰,就連臉上也是黑漆漆一片,頭髮眉毛俱已是燒了個亂七八糟。那人來到阿麥面前剛欲跪下行禮,身後李少朝猛地一腳將他踹倒在地上,罵道:「元帥,就是這小子闖的禍,差點把我那屋子也給炸塌了!」
息榮娘卻只挑一個最老實的趙四跟著,然後便奔了冀州而來,沒過幾天,那趙四便叫人給唐紹義捎回去了信,說息大當家獨自闖入了元帥府。
息榮娘聽了卻是嘲諷地笑了笑,揚著眉梢問阿麥道:「你果真不知唐大哥心意?」
阿麥說道:「我想讓大哥幫著在太行山中尋個隱秘之處,把軍中的軍械造辦處搬了過去。」
說完不等阿麥答應,一仰頭將整碗酒都灌了下去,然後將碗倒轉過來給阿麥看,示意已經飲盡。
一番話說得阿麥心中矛盾異常,良久才道:「先生,這幾款容我再想一想。」徐靜便就著其他幾條提了一些自己的意見及建議,阿麥用筆仔細地在紙上記了。當天晚上,阿麥便將肖翼、薛武、莫海等人召在一起,提出要將張生騎兵帶上甸子梁的事情。肖翼等人乍聽之下也驚于阿麥的膽大,待阿麥細細與他們把其中好處都說了,這幾人方才認同了,肖翼更是說道:「唐將軍是忠勇仁義之人,將騎兵交人他的手中定然穩妥。」
徐靜感嘆道:「想不到商易之竟然成了皇室正統齊渙,」他停了下,目光深沉地看向阿麥,問道,「阿麥,你呢?你又有何身份?」
阿麥掙開息榮娘的手,回到太師椅上重新坐定,閉目片刻復又睜開,問道:「你說吧,你要如何?」
阿麥派人來請唐紹義與息榮娘去吃飯,唐紹義這才從沉思中回過神來,轉頭想叫了息榮娘一同前去。誰知他剛叫了一聲「息大當家」,卻見息榮娘似被嚇了一跳般,一下子從椅子上躥了起來,滿臉緋紅手足無措地看著自己。
阿麥慌忙拉住了徐靜,小心地掃了一眼四周,這才小聲說道:「她是清風寨名義上的大當家,息烽死前將她託孤給了唐紹義,她這次來尋我是為了唐紹義。」
「魏教頭。」阿麥拱手還了一禮,又轉頭笑著問唐紹義,「息大當家如何?」
息榮娘聞言不禁笑了,問道:「這豬肉還能有什麼不同了?」
阿麥被徐靜說得一愣,奇道:「先生這是從何說起?」
屋中幾人都是怔了,那鄭嵐最先反應過來,連忙跪倒在阿麥面前,謝道:「多謝元帥對小人的信任!小人定會製成最好的突火槍交與大人!如若不能,小人甘願……」
鄭嵐不理會李少朝的念叨,只目光灼灼地看向阿麥,聲音里隱隱帶著些激動的戰慄m.hetubook.com•com,說道:「元帥!突火槍的槍管可以不用竹制的!」
阿麥抬眼看向徐靜,坦然承認道:「我父親便是靖國公韓懷成。」
幾句話堵得阿麥無話可說,又見徐靜笑得一臉得意,阿麥心中難免不甘,嗆道:「息榮娘是我什麼人?我為何要幫她?誰人又來幫過我?」
林敏慎不知是計,被阿麥兩句話鼓動得熱血沸騰,當即便應道:「好,我這就著人給主公送信去。」
息榮娘見此便笑了笑,說道:「因一時來得匆忙,沒能帶取信之物,不過我說出一件事來,麥帥定會信我是唐大哥派來的了。」
息榮娘淡淡笑笑,繼續說道:「唐大哥雖是英雄了得,但他卻不是咱們江湖中人,戰場上拼殺的硬功夫不同於咱們江湖手段。那一仗中,唐大哥雖然大敗佔山王,但是自己卻也被佔山王手下的一個高手用暗器所傷,連肋骨都斷了兩根。」
息榮娘畢竟是匪窩中長大的女子,自是比一般女子豪爽許多,羞澀過後便抬起頭來,鼓起勇氣對阿麥說道:「麥元帥,我喜歡唐大哥。」
唐紹義不禁驚愕,愣了片刻之後才說道:「沒想到那陳起竟然也會失算,早知如此還不如把常鈺青留在武安守著青州,叫那傅悅一路去立這些戰功,這下倒好,傅家白投了陳起了,陳起也沒給人家爭些好處。」
此言一出林敏慎大是詫異,愕然地看向徐靜。阿麥眼底閃過一絲笑意,面上卻也做出疑惑之色,問徐靜道:「先生此話何意?主公剛剛起事,咱們江北軍便宣布歸順以壯主公聲威,豈不是最好?」
酒桌上突然間就有些冷場,唐紹義笑了笑,問阿麥道:「什麼時候招募新軍?」
「息大當家,不知此次因何事來找麥某?」阿麥徑直問道。
息榮娘見唐紹義沉思不語,也不敢出言打擾,只好默默地坐在一旁,悄悄地打量著唐紹義,越看越覺得他劍眉朗目線條硬朗,越看越覺得心中歡喜,不由得也是看得呆了。
阿麥將唐紹義送出院門,叫了張士強過來帶唐紹義去尋息榮娘,自己這才復又回到書房之中,沉聲問林敏慎道:「什麼事這麼沉不住氣?」
阿麥點頭,其中一些確是父親筆記中所記載,比如提高軍中低級軍官的待遇及教他們識字讀兵法。阿麥解釋道:「軍中原有體制落後,一軍之中最精銳的部隊多為主將的親軍,一旦主將陣亡或其親軍崩潰,其他部隊就很難有所作為。其實有些下級軍官雖然沒讀過兵書,卻有著豐富的實戰經驗,若是再授之以兵法理論,使其在戰中融會貫通,不僅于戰中多有用處,日後也不乏將帥之才。」
阿麥笑著搖了搖頭,「沒事,息大當家人很好。」
張士強沒有回答。
林敏慎不禁笑了。
「誰為亂臣?誰為賊子?」阿麥問道,「齊景從武帝太子齊顯手裡搶了這江山過來,現如今商易之替他父親再把這江山搶回去,左右不過是他們齊家人的爭鬥罷了,誰是誰的亂臣,誰又是誰的賊子?」
「單人單騎?」阿麥又問道。
唐紹義不禁奇怪,問道:「怎麼了?」
幾人便談論起軍中之事來,息榮娘本就不懂這些,剛才兩碗酒又喝得急了些,此刻只覺得腦袋昏沉,聽覺視覺都有些不大靈光起來,她不禁伸手去拽身側唐紹義的衣袖,說道:「唐大哥,我頭難受。」
現在剛是九月二十三,商易之起事不過七八天,消息便傳到冀州,應是從雲西直接傳來的。徐靜稍一思量,又問道:「商帥可是在雲西起的事?」阿麥瞥了林敏慎一眼,點了點頭,將林敏慎得到的消息詳細地與徐靜說了,又說道:「以後卻是不該再稱商帥了,改叫主公才是。」
唐紹義靜靜地打量著阿麥,一身青衫如勁竹般挺拔瘦削,面容俊秀,眉目清朗……唐紹義視線在劃過阿麥下頦時卻微微停滯了下,然後若無其事地移開視線,叫道:「麥元帥。」
徐靜雖強忍住了笑,可嘴角卻仍不由得彎了些弧度,說道:「這話還真沒法主動去說,若是他向你來求歡倒是可以義正詞嚴地拒絕。」
息榮娘那裡一直糾纏不休,鄭嵐的突火槍卻是進展神速,只不過兩三天工夫,阿麥再去看時,已是鑄成了鐵質的槍管,外形上已能明顯區分出銃膛、葯室和尾銎三個部分……準確地說這已不應該再叫做突火槍,而是火銃。
「我?」阿麥反問,見唐紹義鄭重點頭,便順口胡謅道,「等我將韃子打出靖陽,然後再游遍江南江北大好河山,尋個世上最美的女子娶了。」
徐靜雖早就知道商易之暗中有問鼎天下的野心,卻不知商易之竟然是武帝太子齊顯的遺腹子之事,乍聞之下不免有些愣怔,眼底神色一時複雜莫名。他知阿麥與林敏慎的目光都還在自己身上,忙掩飾地捋了捋鬍子,遮去眼中神色,道:「正是。」
當天夜裡,阿麥屋中燈火又幾乎是一夜未滅。天色微明時分,阿麥叫張士強取了火盆進去,然後就著桌上的燭火將筆記中夾的那幾頁圖紙點燃,扔到了火盆之中。她緊抿著唇坐在椅中,默默地注視著火盆中跳躍的火苗。
阿麥點頭,「不錯,陳起怕是腸子都要悔青了,不過他那人向來好面子,就是把牙咬碎了也會和著血往肚子里咽的,臉上還偏生帶著笑不露出分毫來。」
而魏鈞那裡卻是怕阿麥真的有心挾江北軍元帥之威逼娶息榮娘,以唐紹義看阿麥之重,到時候恐怕非但不攔還要極力促成。魏鈞心中大為後悔,恨自己不該聽了榮娘的醉酒之言,說什麼麥元帥對唐二當家有斷袖之情。此刻看來,這麥元帥除了人長得太過俊美了些,言行舉止並無不妥之處。
林敏慎應聲而去,沒過一會兒院中傳過來一陣腳步聲,片刻后,林敏慎打起帘子將徐靜讓了進來。阿麥心中已將整件事情都理了一遍,有了打算,抬頭見徐靜進來,輕笑著說道:「南邊終於變天了。」
唐紹義聽阿麥說得好笑,也不禁失笑,可轉念一想便已明白其中要害,沉默了片刻后,說道:「青、冀兩州日後怕是會更加艱難。」
唐紹義心思還全在阿麥剛才說的話上,聞言只隨意地點了點頭,叫人去客棧中給清風寨的諸人送個平安信,然後便坐在一旁暗暗思量南太行之中哪裡可以給阿麥來建軍械造辦處。
不是不想求多,是沒有那麼多的戰馬,也沒有這個財力物力,所以才轉而求其精吧。阿麥暗暗想著,遲疑片刻,問唐紹義道:「大哥,你現在手上有多少騎兵?」
阿麥將徐靜的神色俱都收入眼底,面上淡淡笑了笑,又問徐靜道:「先生,咱們是否該易旗以表支持主公?」
誰知阿麥剛派了人去沒兩天,唐紹義卻是自己到了。原來跟著息榮娘一同來冀州的還有寨中的一個兄弟,便是那日在息榮娘身旁護衛的漢子,他姓趙,家中排行老四,寨子中的人都叫他趙四。趙四是山寨里有名的老實人,武功也不弱,所以自小便成了息榮娘的護衛。
阿麥聞言淡淡地笑了笑。
她手上用了小擒拿手法,阿麥幾次用力竟然是掙脫不掉,又不敢讓她近身,最後只得無奈地回身看著她,問道:「你到底要怎樣?」
阿麥引著唐紹義向院內走,便走便笑道:「我前兩日剛派人去請大哥,不料大哥竟會這麼快就到了。」
阿麥笑道:「是樁好姻緣,大哥應當珍惜。」
息榮娘臉上露出小女兒的得意之色,口中卻央求道:「元帥,一開始時你是應了我的,你是頂天立地的大丈夫,不會惱我說的話。」
息榮娘說道:「後來我爹去世,把清風寨交給了唐大哥,同時也將我託付給了唐大哥。我知道我爹的意思是要唐大哥娶了我,唐大哥英雄蓋世,我早就對他傾心,心中自然也是很歡喜。」
阿麥毫不退讓,淡定地與他對視。
息榮娘自己聽了也覺得這法子有些不對,反問阿麥道:「那你說該怎麼辦?」
阿麥自是能猜到唐紹義心中所想,見唐紹義凝神不語,轉而問道:「大哥,聽說你在甸子梁練騎兵?」
徐靜一怔,瞬時就明白了過來,驚愕地瞥向阿麥,問道:「唐紹義已知你的……身份?」
阿麥沉默片刻,說道:「先生,你的意思我明白了。」
唐紹義的目光有些不舍地從阿麥臉上移開,問道:「什麼事?」
唐紹義沒太理會息榮娘的小心思,只是說道:「息大當家以後行事需謹慎些,冀州不同於咱們寨子。」
唐紹義說到這個份兒上,阿麥心中已明白他的意思,可卻也只能繼續裝傻,笑道:「大哥可別咒我!我做夢都想娶個仙女呢,可不想跟著大哥打一輩子光棍!再說只聽過陪著兄弟出生入死、陪著兄弟喝酒享樂,還沒聽說陪著兄弟一起打光棍的呢!」
鄭嵐卻是未笑,一本正經地看著阿麥,鄭重答道:「因為只有江北才有韃子。元帥,突火槍可以克制韃子騎兵!」
阿麥正在和肖翼等人商討招募新兵的事情,聽聞唐紹義來並不驚訝,和肖翼簡單說了幾句便叫眾人散了,自己也起身出了院門去迎唐紹義。
阿麥抬手止住了李少朝,隨意地瞥了地上的鄭嵐一眼,然後轉身看向一直站在不遠處的息榮娘,淡淡說道:「息大當家,我這裡有些軍務要處理,你遠來勞頓,不如先下去歇息一下,可好?」
阿麥抿著唇沉吟片刻,抬眼看向唐紹義,沉聲說道:「大哥,張生手下現在有騎兵近四千,青州之戰又搶了韃子不少戰馬,我俱都交給你,明年秋季之前,你可能替我練出一支精騎?」
唐紹義不知她這是怎麼了,只覺得這女人行事果然無常,不禁輕輕地搖了搖頭,跟在息榮娘之後隨著門外的親兵向阿麥處而去。
唐紹義默默看著阿麥,卻始終無法狠下心來說出那個「不」字。
張士強輕手輕腳地將火盆端了出去,將裏面燃盡的灰燼攏在一起尋了乾淨的白綾包好了,埋在了阿麥書房后的一棵棗樹下。待再回到阿麥房中,林敏慎也在,正在向阿麥詢問息榮娘那裡怎樣處理。
息榮娘不解地看著李少朝,滿面迷惑之色。
唐紹義與阿麥等人談得正高興,聞言便低頭溫聲對息榮娘說道:「我叫人先送你回房休息吧。」
冀州城守府提前就得了肖翼的信,大門上的匾額早已改成了「江北元帥府」,府內府外也都重新修葺一新,主院內更是連屋中的傢具擺設也全都換成了新的。肖翼將阿麥迎進了正房,見阿麥打量屋中的擺設,笑道:「也不知元帥的喜好,他們便都給用的花梨木的料,元帥若是不喜,吩咐他們重新換過就好。」
阿麥淡淡問道:「息大當家想說什麼?」
  • 字號
    A+
    A-
  • 間距
     
     
     
  • 模式
    白天
    夜間
    護眼
  • 背景
     
     
     
     
     
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