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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麥從軍

作者:鮮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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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卷 惜英雄成敗轉頭空 第三章 脫身 隔閡 重逢

第六卷 惜英雄成敗轉頭空

第三章 脫身 隔閡 重逢

「快讓開,快讓開!」城門小校忙揮著鞭子驅趕城門處的百姓。常鈺青雖不大從南門出入,可這小校卻一眼認出了他那匹大名鼎鼎的戰馬照夜白,忙驅散百姓將通道讓出來,這才小心迎了上去。
當初北漠三十萬大軍分三路攻入江北,攻城略地雖沒傷了多少人馬,可和江北軍打的那幾仗卻耗損極大,林林總總加起來足有十幾萬之多。後來雖又從北漠國內補充了不少兵馬過來,可佔領的江北各城總要有兵戍守,所以陳起給的這十五萬卻已是能調動的上限。
唐紹義眉頭一擰,問道:「怎麼回事?」
唐紹義怔了一怔,反應了一下才明白這個「皇上」說的已是商易之。唐紹義面色不禁沉了沉,垂了眼帘沉默不語。江南的事情他早有所耳聞,知道商維大軍和雲西聯軍早已攻破了盛都,商易之也在太極殿稱了帝。雖然阿麥早就說過,南邊不論誰做皇帝都和他們江北軍沒有關係,可唐紹義心中卻一直有著心結,若不是雲西平叛牽制了朝中的大部分兵力,讓朝中無力北渡抗擊北漠,江北又怎會那麼快便陷落?現在倒好,雲西叛軍搖身一變卻成了聯軍了,原來,江山百姓不過是他們掌中的玩物。
唐紹義笑了笑,答道:「物資補給方面,可以從韃子手裡來搶!」
薛氏含著淚點了點頭,賀言昭使勁將手從妻子手中抽了回來,退後幾步吩咐車夫:「走吧。」馬車軲轆緩緩轉動,賀言昭站在原地沉默地看著那車載著妻子漸漸遠去,直到再也望不見妻子柔美的面容,這才毅然轉身大踏步地向城守府中走去。
唐紹義見徐靜與阿麥兩人都是一般說法,心中一動,問道:「你們叫我再去帶騎兵?」
街道上人還極少,城門處卻已是有了百姓在排隊等待出城。城門守兵正在盤查著一個推車的中年漢子,連那車底都細細查過了,城門小校這才揮了揮手放行。
廳內一片靜寂,阿麥抬眼緩緩地環視了一圈諸將,輕輕點頭道:「那好,既然沒有人提出異議,那麼軍令就這樣定了。若是到時青州提前破了……」阿麥語調一轉,透出一股狠厲來,「諸位可別怪我心狠手辣!」
徐靜也緩緩點頭。三人又就著地圖商議了半天,眼見著東方已經透亮,這才把各項事宜安排大概地定了下來。唐紹義臉上疲憊之色難掩,一旁的阿麥更是用手掩嘴打了個哈欠,徐靜見了不禁笑道:「你們兩個一路上本就辛苦,現又熬了整夜,快去歇息吧。」
「說是出去給小公子買早點,卻一直不見回來。」原來今天早上唐紹義過去看小劉銘的時候,小劉銘正哭鬧著要找姑姑,唐紹義見左右找不到徐秀兒,便詢問院中的侍衛,只聽一個侍衛說一大早徐秀兒就出府給小劉銘買早點去了,因不熟悉府中的路徑,還特意叫他送了出去。他本要去替徐秀兒買,可徐秀兒卻十分客氣,說什麼也不肯,也不要他跟著,只向他要了腰牌,說回府的時候好用。
唐紹義思忖片刻,沉聲說道:「甸子樑上騎兵總數已經逾萬,保護冀北根本用不了這許多,不如叫張生帶著新建的六個騎兵營並兩箇舊營去冀北,一是阻敵,二是練兵。剩下的兩千騎兵精銳則由我帶往周志忍身後!」
阿麥苦笑點頭,「不錯,你我困在豫州,江北軍便真的成了群龍無首,若是再有人散布謠言說你我皆被韃子所獲,軍心必亂!」
林敏慎微微搖了搖頭,卻又小心地瞥了阿麥一眼。阿麥見魏鈞也在這裏不覺有些意外,卻沒說什麼,只一邊隨著林敏慎快步走著,一邊吩咐道:「快些準備,明天一早必須出城。」常鈺青只是被林敏慎臨時制住,一旦其被封的穴道解開,常鈺青必然報復,到時若再想出城必定會更加困難。
阿麥停下了步子,轉回身看著這親衛,「可這河山若是沒了百姓,光復了又有何用?」
阿麥說道:「好,速去速回,看看皇上那裡形勢如何,如有可能請他命阜平水師佯擊泰興,以減輕青州壓力。」
一聲「麥元帥」叫出聲來,阿麥心中頓時明了唐紹義已是不肯再將自己當做他的兄弟阿麥,再聽後面說的話,心中更是明白他此刻根本不想聽自己的解釋。阿麥不禁扯著嘴角強笑了笑,乾脆暫時放棄了解釋,不去理會內心的雜亂,只努力把注意力都放到唐紹義的話語上來。
阿麥強行讓自己冷靜下來,手指習慣性地輕輕敲擊著桌面,神色凝重地問唐紹義道:「你想一想,陳起抓了你卻不殺,故意引我來救;我身陷豫州,陳起明明知道我就在常鈺青府中卻也不抓,而只是去嚴密盤查出城人員,他這是何意?」
唐紹義這次中計被俘,北漠人雖未曾用酷刑,卻已熬得他身體極為虛弱,剛剛醒轉又急於回豫州救阿麥,一直沒有得到機會休養,所以體力極差,連從豫州賓士泰興,一路上都是靠著魏鈞給他灌注內力才強撐了下來。自從上船之後,唐紹義便歇在船艙之中調養,直緩了兩日依舊是面色蠟黃如紙。
待轉了一大圈回到城守府門口,卻見唐紹義急匆匆地從府中出來。阿麥看他面帶焦急之色,不由得迎了上去,問道:「大哥,怎麼了?出什麼事了?」
徐秀兒帶了小劉銘回去睡覺,屋中便只剩下了阿麥、唐紹義與徐靜三人。徐靜也不廢話,只將一幅江北地圖在桌上展開,指點道:「周志忍來勢洶洶,現在分兵在這三處,看情形是過不幾日便要圍困青州。」
他這一走,身後的幾名親衛也齊齊拍馬追了出去,只那手中持著玄鐵令牌的親衛特意落了一步,口氣嚴厲地吩咐小校道:「傳大元帥口令,出城盤查絕不可鬆懈,更要小心南蠻子扮作我軍兵士混出城去!不論何人,只要沒有大元帥手令,皆不可放行!」
那小販被阿麥謝得有些不好意思,憨憨地笑了笑,便又要給阿麥再盛一碗。阿麥笑著搖了搖頭,叫親衛把錢付給小販,自己則徑自轉身快步向前走去。親衛忙將幾個大錢塞到了小販手裡,轉身去追阿麥。剛追到阿麥身後,卻聽阿麥突然問他道:「你說咱們打仗到底是為了什麼?」
唐紹義有些擔心,「不行還是我來扮吧。」
小校苦惱地撓了撓腦袋,有些糊塗了。
雖未多說一句話,可阿麥怎會看不懂唐紹義的心意。守青州,那就代表著要用極為有限的兵力來抵禦周志忍正面戰場的圍攻,這定然會是十分艱巨的任務。阿麥笑了笑,卻說道:「唐將軍不能守青州,有個地方比青州更需要你!」
唐紹義眼底露出欣慰之色,卻又怕萬一弄錯了,自己與阿麥白高興一場,於是便道:「等到青州見一見人再說吧。」
三月十六,青州城內百姓以里坊為單位按序撤出青州,由飛龍陘遷往太行山以東。雖然布告上說的是所有百姓,可出城的卻大多是老弱婦孺,很多青壯選擇了留在了城內。
唐紹義卻蹲在地上拉著那孩子細看,饒是他心性再剛強也不禁眼圈微紅。他帶這孩子出漢堡時,這孩子不過才八九個月大,劉夫人將他交到自己懷中,衝著他連連磕頭,直把青石磚的地板上都沾上了和圖書血跡,只求他將劉競將軍的這點血脈保存下來,而他這些年來只顧征戰,卻差點辜負了劉夫人的所託。
「死守!」徐靜答道。
「麥元帥!」唐紹義突然打斷了阿麥,停了一停,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沉聲說道,「豫州城現在進來很是容易,但是對出城的人卻盤查得很嚴,即便是北漠士兵出城也要檢驗手令核實身份,穆白所言的法子怕是會行不通。」
唐紹義瞥一眼阿麥,問徐靜道:「新軍那裡情況如何?」
有士兵奉命牽了坐騎過來,唐紹義上前用手拽住韁繩,轉頭答阿麥道:「徐姑娘不見了。」
周志忍難得聽到自己外甥能說出這樣的話來,不由得讚許地點了點頭,說道:「不錯,不過麥穗派騎兵過來還有另外一個用意,便是要告訴咱們,只要青州一日不下,咱們便不能人飛龍陘,不然她青州的騎兵可以迅速出擊,襲擾我軍後路。」
待到午間,阿麥照顧著唐紹義吃了飯,拿著碗碟出來洗時,林敏慎已在船后艙等候,見阿麥來了說道:「船晚上便能到平江,我從那裡下船即可,然後叫人去宜城接應你們。」
阿麥點了點頭,唐紹義身體已恢復了七八,幾人乾脆棄車不用,騎馬直接趕往青州。未到青州,便遇到了帶著騎兵前來接應的張生。張生見到阿麥與唐紹義都安然無恙,不由得大大鬆了口氣,說道:「元帥總算是回來了,這些日子一直有流言傳元帥與唐將軍俱都被陳起所獲,連冀州那邊也來人詢問消息,徐先生費了很多工夫才將這些流言壓了下去!」
周志忍聽了便橫了一眼崔衍,心道這「將才」不是「醬菜」,若沒那個天分,多少日子也是泡不好的!可這畢竟是自己的親外甥,也只得耐下心來講解道:「戰場上形勢變幻莫測,就是絕世名將也沒有從一開頭便算到結尾的,有才能的也不過是走一步算幾步而已。那麥穗若是能想到傅悅被從北面奇襲,冀州兵力必然要調過去防禦,這樣冀州西、南便都會空虛下來,反而會給我們留下乘虛而入之機。」
阿麥奇道:「好好的,怎會不見了?」
「那怎麼辦?」崔衍當下問道,「如若這樣,傅悅手中那支軍隊便算不得奇兵了,豈不是白白辛苦?」
這孩子長得虎頭虎腦,甚是可愛,瞪著眼睛看看唐紹義,又看看一旁的阿麥,突然指著阿麥問唐紹義道:「他是麥元帥,你是不是就是唐紹義?」
空寂的街道那頭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城門小校抬頭望過去,只見幾個騎士縱馬飛馳而來,當頭一匹戰馬通體雪白剽悍神駿,馬上的騎士黑衣亮甲,身後的披風隨風翻飛著,襯得這一人一馬氣勢非凡。
阿麥只掃了一眼那鎧甲,問道:「他那馬怎樣?可得手了?」
阿麥冷笑道:「好一個圍師必闕,只怕周志忍的打算卻沒那麼簡單!徐先生那裡如何看?」
阿麥身體精神俱都是疲乏至極,聽了徐靜這樣說便也不客氣,只叫了親兵進來送唐紹義和徐靜回去休息,誰知徐靜卻故意落後了一步,私下裡與阿麥低聲說道:「青州如何守,你還要早做打算。」
阿麥緊皺眉頭,心中忽有亮光閃過,可這亮光卻又極快地消逝了。
唐紹義一邊說著,抬腳踩了馬鐙翻身上馬便欲走。阿麥也聽出了其中的蹊蹺,從一旁親衛手中牽了一匹馬過來,與唐紹義說道:「大哥,我同你一起去吧。」
「青州如何守?」唐紹義突然問道。
阿麥瞥了一眼唐紹義,又問張生道:「息大當家他們可到了青州?」
「不錯!」徐靜也捋著鬍鬚笑了笑,與阿麥互望一眼,接著說道,「守青州,只需找個老成持重的人來即可,唐將軍則另有去處。」
林敏慎嘿嘿地笑了兩聲,神色甚為得意,「也不看看是誰出手,牽到後院了。」
周志忍聽了火大,恨不得上前拍崔衍腦袋兩巴掌,可轉念一想就是拍了也拍不明白,只能強忍住了,耐著性子說道:「大元帥給了咱們十五萬兵馬,已是江北能夠調動的上限,你當他給咱們這許多兵馬就是用來攻一個青州的?」
親衛被問得愣住了,一時想不明白為何光復了河山就會沒了百姓。阿麥不由得扯了扯嘴角,她自己尚想不明白到底是守江山重要還是守百姓重要,又如何能叫別人來作答!
張生答道:「這兩個月一直在苦練,那些新兵勉力上馬一戰倒是行,可若與經驗豐富的韃子精騎比,還差了許多。」
阿麥知唐紹義甚擅長騎兵作戰,聽他這樣說當下便問道:「唐將軍還有什麼想法?」
那是一塊玄鐵令牌,綴了猩紅的穗子,偌大的一個「常」字甚是矚目。唐紹義的目光似被灼了一下,飛快地移開了。阿麥仿若不知,走到門口叫了林敏慎進來,湊在他耳旁不知低聲說了些什麼,然後就聽見林敏慎有些遲疑地問道:「這樣行嗎?」
阿麥笑了笑,「我來與大夥講清楚便是。」
「我以前有個願望就是去江南看油菜花開呢。」阿麥突然低聲嘆道,「我娘親說江南有個地方,每到了這個時節便會好看得跟畫一般,菜花黃,梨花白,杏花紅……」
阿麥回過神來,點了點頭,「來兩碗吧。」
小販手腳麻利地盛了兩碗熱騰騰的豆漿出來,一碗遞給了阿麥,一碗遞向阿麥身後的親衛。親衛接過了卻只是端著,並不肯喝。阿麥小口地啜了一口豆漿,淡淡說道:「喝了吧,我這一碗就夠了。」
魏鈞與林敏慎對視一眼,皆都無聲地退了出去,房門開合間,外面的風順著帘子縫鑽了進來,惹得燭台上的火苗一連幾個忽閃才漸漸地穩了下來。屋子裡一片靜寂,阿麥吞了口唾沫,這才開口道:「大哥……」
賀言昭率先向阿麥跪拜下去,「末將願與元帥立下軍令狀,城在人在,城破人亡!」
親衛這才忙幾口灌了下去,然後便從懷中摸出銀錢來給那小販,誰知小販卻是不肯收,只一個勁兒地在身前的圍裙上蹭著有些皴裂的手掌,推辭道:「軍爺,這錢俺不能要,要是沒有你們,這青州城早就被韃子佔了,大夥命早就沒了,俺們都念著你們的好呢,不能做那沒良心的事。」
阿麥與徐靜不約而同點了點頭,兩人不禁相視一笑。
「常鈺青」直馳到城門近前才勒緩了照夜白,他身後一名親衛從後面越出,將常鈺青的玄鐵令牌在那小校面前一亮,喝道:「將軍奉軍令出城,速速放行!」
商易之雖已在去年底稱帝,可江南卻未平定,齊景第二子齊泯還在嶺南起兵勤王,商易之留下江雄鎮守盛都,派了商維帶大軍南下平叛。嶺南一帶,雙方兵馬正打得熱鬧。
「只是卻不肯和我說罷了。」唐紹義兀自接了下半句,回頭看著阿麥,笑了笑,撥轉馬頭向城內馳去。
唐紹義顯然也是想到了此處,思忖片刻問張生道:「甸子樑上騎兵如何?」
「穆白!」阿麥突然叫道,「你和魏教頭出去看一下外面的情況。」
阿麥看向徐靜,「先生,你說的我都明白,只是……」她不禁頓了頓,微微抿唇,平靜說道,「守城便是為了護百姓,若是不和圖書能護住了這些百姓,這城又是為了什麼而守?」
阿麥低頭沉默許久才抬起頭來答道:「從冀州調一個騎兵營來守青州,同時將青州百姓遷往太行山東。」
回到城守府,徐靜聽到徐秀兒騙了侍衛腰牌溜走的事情也很是驚訝,說道:「她在府中的這幾日也極老實,除了追問過你們兩人什麼時候回來之外,從沒打聽過別的事情,不像是韃子的細作啊。」
阿麥剛才寫信時並未避諱人,林敏慎眼又尖,已是看清了那信上只寫了十六個字:「蒙君搭救,還君駿馬,滴水之恩,湧泉相報。」現聽魏鈞發問,林敏慎嘿嘿笑了兩聲,卻是答道:「麥帥故意用反間計,離間韃子陳起和常鈺青的,好叫他們將帥不和!」
崔衍不由得撓了撓腦袋,一時想不明白現在除了攻青州還能做什麼。周志忍見他這個模樣,嘆了口氣接著說道:「青州城內兵力並不多,咱們自可以分出些兵來圍攻,再留些騎兵在青州城外游擊,叫他不敢輕易出城,剩下的人馬大可帶人飛龍陘,就青州城內那些騎兵有何可懼?一旦拿下冀州,青州不攻而破!」
見阿麥良久不言,唐紹義便已猜到了些阿麥的憂慮,說道:「長途突襲的騎兵貴精不貴多,只這兩千已足夠,再多了行動反而不便。」
一行人一路向南疾行,不兩日便到了泰興,又換下北漠軍士裝束來扮作行商,從泰興南登船,沿著宛江順流而下。他們雇的船雖不大,卻佔了輕巧的便宜,加之江邊上起的又是西風,所以船帆一揚,不需人力便能行得飛快。
「……我不知道這青州城能不能守得住,我也不知道它到底能守多久,我只知道,我們在這裏多守一天,我們將韃子趕出江北的勝算就會更多一分!我們多守一天,我們的親人就能多平安一天!我們是軍人,就是要保家衛國;我們是軍人,就是要馬革裹屍!」
唐紹義一直沉默不語,他在甸子樑上時倒是見識過這火銃和火炮的威力,也知道這兩樣對騎兵是極好的克制武器,只是這畢竟是新軍,誰也不知道等拉到了戰場的時候是個什麼情形,勝負還很難定。再加之青冀兩州現在兵力本就十分緊張,若再分了一萬精銳進山,那麼兵力更是要捉襟見肘。
唐紹義坐的是船艙北側,聞言瞥了一眼阿麥這邊的窗外,說道:「這才有多大,你還沒見過真正的花田,那才是真正的漫山遍野呢。」
阿麥聽了臉上神色變幻,許久沒有做聲。
「韃子周志忍親帶了騎兵五萬,步兵十萬,來得極快,於三月初七便到了武安,兵分三路將青州南、西、北三側道路俱都堵死,只留下青州東,咱們這次得繞行飛龍陘才能進青州。」張生邊行邊向阿麥報告青州當下的形勢,「斥候打探到韃子這次軍中帶了許多輜重,不乏攻城利器,看樣子是鐵了心要攻破青州。」
周志忍老奸巨猾地笑了笑,「青州自然還是要打的,起碼要打得它再沒反擊之力了才可以!再說,咱們怎麼也得等等傅悅那裡不是?」
小劉銘用著孩童特有的稚嫩聲音說道:「秀兒姑姑說過,如果她在路上死了,就叫我一個人往西走,遇見穿著黑色衣服的兵就趕緊藏起來,遇見穿青色衣服的兵就可以出來了,然後說我要找麥元帥和唐紹義。」
徐靜顯然不大關心徐秀兒的去處,只隨意地問了幾句后,便又與阿麥談論起青州之事來,問道:「你可是想好了青州要如何守?」
崔衍想了想,答道:「我看是想作為機動力量,伺機偷襲我軍,叫我軍攻城時有所忌憚。」
因現在周志忍大軍從三面逼近青州,青州城門只開了東邊一側,唐紹義與阿麥直接去了東城門,果然聽城門守兵說是有個年輕女子用城守府的腰牌出了城。兩人忙又策馬沿著官道追了出去,可直追出十余里卻也沒能看到徐秀兒的身影。徐秀兒不過一個身體柔弱的女子,腳程再快也不可能走得再遠了,唐紹義最終勒停了馬,默默地望著官道盡頭的太行山脈半晌,突然輕聲說道:「她這又是為了什麼……」
守軍諸將大多都是青州本地人,父母家人這次也都同著百姓齊齊遷往了冀州,要死要活不過是阿麥的一句話而已。扣留親屬為人質是自古以來一直很實用的法子,阿麥不屑為之,但是在此刻她也只能這樣做。阿麥深知,誓言忠誠雖然可信,可卻大多敵不過利益的誘惑與親情的牽絆。
唐紹義抿著唇用力點了點頭,啞聲說道:「我就是,你知道我?」
唐紹義答道:「韃子的糧道!」
阿麥雖在船艙之中貼身伺候,但兩人的話語卻極少,阿麥幾次想要向唐紹義解釋她易裝之事,可都被唐紹義錯開了話題。幾次下來,阿麥已然明白唐紹義的心意,索性也不再提此事,只偶爾與他說說行軍作戰之事,其餘時間便是各自據著一側窗子默默坐著,觀看江邊風景打發時間。
徐秀兒被驚得一跳,忙搶上前去扶唐紹義,叫道:「唐將軍,您快起來!您折殺我了!」
這一次,林敏慎直去了小半個時辰才回來,手裡拎了老大一個包袱,「這玩意兒竟然是放在他書房的,害得我好一頓找。」林敏慎將那披風做的包袱丟在桌上,魏鈞上前打開一看,竟是一整套極為亮澄澄的精鋼鎧甲。
阿麥點了點頭。周志忍此來對青、冀兩州志在必得,好以此打開通向江南的另一條道路,然後趁著商易之大軍主力在嶺南平亂、嶺北兵力空虛之機南下江南。不然一旦等商易之平定了嶺南之亂,緩了氣力回身北顧,北漠再要南下便是難了許多!
這就是絕對力量的優勢,就像一個小孩子與一個身強力壯的大人打架,即便你算到了這個大人下一拳會打向哪裡,可是他的速度與力度,會叫你既躲閃不及也無法硬挨。阿麥不禁皺了眉,現在的江北軍就像一個在快速成長的孩子,同時,陳起也意識到了這一點,所以,他不打算再留給江北軍成長的時間。
青州城守府後的巷子里,江北軍步兵統領賀言昭小心翼翼地將已身懷六甲的妻子薛氏扶上了馬車,薛氏顧不得讓旁邊的丫鬟婆子笑話,只用力抓著他的手不肯鬆開,眼淚汪汪地看著丈夫,唇瓣輕顫著,幾次張合都不曾說出話。賀言昭本就是個不善言辭的男子,雖知道和妻子這一別極可能便是永別,卻也只是悶聲說道:「自己小心身子!」
兩人不禁對望一眼,阿麥臉上更是難掩高興之色,問道:「大哥,你說是不是秀兒帶了小劉銘來?我在豫州時曾叫魏鈞去大牢里探過,石將軍家眷都在,卻獨不見秀兒和小劉銘,許是石將軍事前已有察覺,將秀兒與小劉銘暗中送了出來。」
阿麥默默看了那些手中或拿菜刀或執木棍的百姓半晌,衝著他們斂衽而拜,「麥穗謝過大夥!」
此次重逢,已是相隔近四年,徐秀兒身量已是長成,人卻是極瘦,面容更是蒼白憔悴,站在那裡細細地打量了唐紹義與阿麥許久,這才拉著那孩子走上前來,輕聲喚道:「元帥,唐將軍。」說著竟撲通一聲在兩人面前跪下了。
時辰尚早,天不過和圖書才蒙蒙亮,街道上已有了步履匆匆的行人。小販挑著貨擔子在街邊停下,將捂得嚴實的鍋灶從擔子的一頭解了下來,鍋蓋一開一合間便有香味伴著騰騰熱氣冒了出來。一旁的店鋪里,夥計出來撤下了門板,透過門口看進去,店裡的小學徒正拿著大團的抹布費力地擦拭著店中的櫃檯,留了小鬍子的掌柜站在櫃檯后,將手中的算盤打得噼啪作響。
「青州不只是江北軍的青州,撤走的百姓也不只有江北軍的父母妻兒,他們……」城內最最德高望重的老者如是說,他回身指著身後的青州男兒,「都是七尺的漢子,就算上不了陣殺不了敵,身上總還有把力氣,可以為元帥扛些沙石修補城牆,可以為軍中將士喂馬扛刀!」
豫州城進來容易出去難,陳起到底是何用意?若是要抓自己,直接到常鈺青府中去搜不就得了,何必如此費勁地盤查出城人員?難道只是不想與常鈺青起正面衝突?可常家勢力分明不如以前,而陳起卻是風頭正勁,何必如此向常家示弱?
阿麥聽了微微一怔,抬眼不解地看向徐靜。
阿麥搖頭不語,她也猜不透徐秀兒為何會這樣不告而別,若是她不想待在軍中,自可以講清楚了,不論是唐紹義還是自己都不會攔她,何必要自己獨身一人在亂世之中飄零?
外面夜色正濃,林敏慎帶著阿麥只揀著晦暗僻靜的小路上行走,每遇到了牆壁阻攔也不用攀爬,只伸手拎了阿麥直接輕悄悄地躍過就是。不一會兒的工夫,他兩人已是從常鈺青府西側的圍牆上跳到了林敏慎的宅內。
阿麥直接在地圖上指了燕次山說道:「盛元二年,周志忍就是從這燕次山西側翻過的,後來才有了夜渡子牙河,急攻臨潼。我怕這次他會故技重演……」阿麥手指向右側輕輕一劃,繼續說道,「從東邊翻燕次山而過,然後奇襲冀州。」
諸將俱都單膝跪了下去,齊聲喝道:「城在人在,城破人亡!」
阿麥看著地圖上的那幾處標記沉默不語,周志忍特意留一面出來,顯然不只圍師必闕那麼簡單。正如徐靜所擔憂的:一旦從冀州調兵救援,極可能被周志忍困在青州城內而成為死棋,而冀州空虛卻會給周志忍可乘之機,若有支奇兵從冀州北部的燕次山翻過,那麼冀州大營危矣。可若不調兵,那就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青州失陷。
阿麥聽了擊掌道:「好!只要韃子糧道不順,周志忍大軍必受影響。」
出了豫州向南三十里便有驛站,阿麥等人在驛站里換過馬匹,把照夜白留在了驛站中,並交代驛卒好生照看,豫州自會有人前來討要。阿麥更是寫了封信塞在了馬鞍之下,待幾人從驛站出來,魏鈞不禁好奇地問林敏慎道:「麥帥寫的什麼?」
張生答道:「前天到的,不過卻未停留,只向徐先生說了豫州之行的經過,便回了清風寨。」
唐紹義也是沙場宿將,只這一句,心中頓時透亮,接道:「不錯,這倒真是可做一支奇兵直插|我軍腹地,冀州一亂,青州必然不保。可燕次山東高西緩,他若是想從東側翻過,卻是派不得騎兵,只能依靠步兵,而冀州北部地勢開闊,我們只要有支精騎在此,韃子縱是翻過了燕次山,也進不得我冀州半步!」
阿麥略點了點頭,稍一思量,將懷中那塊代表常鈺青身份的令牌掏出來放到了桌上,沉聲道:「我有個法子倒是可以冒險試上一試。」
阿麥明白,一味苦想並無益處,乾脆轉而問唐紹義:「你是什麼時候醒過來的?息大當家他們在哪裡?」
果然如阿麥所料,那照夜白根本就不容他人騎乘,就連阿麥它都是聞看了半天,才不甘不願地叫阿麥騎了上去。阿麥一行人裝扮好了在後門處直等到天色放亮,街上有了早起的商販,這才開了後門偷偷出來。
阿麥又愣愣地站了片刻,這才叫親兵打了水進來洗漱休息。她原本早已睏乏難耐,誰知洗了把臉后卻是全無了睡意,和衣在床上躺了片刻,乾脆又起身,只帶了個親衛便緩步出了城守府。
「不過,」唐紹義略停了停,又接著說道,「若是將騎兵只放在冀北卻是有些浪費了。」
斥候畢恭畢敬地答道:「看樣子得數千的兵力。」
徐秀兒說到後面聲音中已帶上了哽咽之聲,眼圈中更是含滿了淚水,強忍著才沒有哭泣出聲。阿麥看她容顏憔悴,知是一路上必吃了不少苦,忙扶起了她,溫言安慰道:「往後一切都好了,有唐大哥和我,絕不會叫你再受委屈。」
唐紹義卻未再搭話,只默默地看著阿麥,見她雖又貼上了假喉結,可下頦的曲線仍是比男子柔和圓潤許多,再加上細膩光滑的肌膚,英氣卻秀美的五官,這樣的阿麥,他怎會就一直真的相信她是個男子呢?唐紹義自嘲地笑了笑,是他眼神太過不好,還是他太過相信阿麥?
阿麥瞧出唐紹義面色不好,知他必然是對商易之政變的事情還心存不滿,見狀便岔開話題道:「補給方面倒是還可以再商議,只是這兩千騎兵的目標要是哪些呢?唐將軍心裏可有算計?」
唐紹義聽了心中一酸,用力地抱了抱小劉銘,這才站起身來對徐秀兒抱拳說道:「徐姑娘,多謝你將小公子送到青州,大恩大德唐紹義沒齒難忘。」說著,一撩袍角便沖徐秀兒跪了下去。
阿麥聽了就緩緩地點了點頭,思量片刻說道:「再抽調一萬人進山,正式組建火炮營和火銃營。」
阿麥笑笑,「你去試一試再說!」
阿麥沉聲道:「等不及了,先叫大夥輪換著學著用。」
一行人趕到青州已是深夜,徐靜率眾從府內迎了出來,問了幾句路上的情形,等眾人散去,這才私下裡對阿麥說道:「有人一直在等著你。」
唐紹義顯然也是想到了此處,不由得面沉如水,說道:「咱們必須儘快回到青州,可陳起既出此計,必然不會讓咱們輕易出了豫州,穆白的令牌怕是難起作用。」
「張士強那裡新又造了一批火銃和火炮出來,我已去專門看過了,果然威力驚人。」徐靜說起這個來臉上有掩不住的興奮之色,「我叫他們運了幾尊火炮到青州來,又叫黑面帶了三千人進山。」
「是嗎?」阿麥聽了甚為神往,轉過頭去竟對著江岸那一片片的金黃看出了神。
周志忍緩緩地點了點頭,轉回身看帳中標了青冀兩州地形的挂圖。旁邊的崔衍見此便衝著那斥候揮了下手示意他出去,又見周志忍一直沒什麼動靜,忍不住出聲問道:「舅舅,您說麥穗調騎兵入青州做什麼?」
徐秀兒卻是堅定地搖了搖頭,「元帥,請您讓我把話說完。」她將一直藏在她身後的那個孩子拉到身前,說道,「這是劉銘,秀兒奉石將軍之命將他送到青州,秀兒幸不辱命,將他親手交與元帥。」
魏鈞聽了大為佩服,直贊麥帥果然是智勇雙全之人。
阿麥微垂了眼帘,過了片刻才說道:「她自是有她自己的理由,只是——」
此時已是陽春三月,江岸兩側草長鶯飛,風景秀麗,待船行到江流平緩處,還能不時地看到江南岸有大片大片的油菜花開。這樣的景色,總是能惹人心https://www.hetubook.com.com醉,讓人不知不覺地忘卻身處亂世。
阿麥聽后笑道:「這樣的流言能傳到青州,韃子大軍是不是也不遠了?」
一連轉過了兩個院子才到了一處極偏僻的房子,「後院已經備好了馬匹,到時候仍是冒充韃子人馬出城,這次是向南走,由泰興登船,走水路。」林敏慎一邊說著,掀起門帘率先進了屋子。阿麥緊隨其後邁了進去,一抬眼卻愣了。桌案旁,身形明顯瘦削了許多的唐紹義默默站立著,挺拔如松。
阿麥與徐靜想的正是如此,只要後方穩定,青州這裏才能堅守,也才能夠給新軍留出成長的時間。
兩人剛剛落地,魏鈞便從圍牆的暗影下閃身過來,低聲問道:「可遇到了麻煩?」
阿麥靜靜地看了眾人片刻,上前托著賀言昭的雙臂將其扶了起來,鄭重說道:「我不要城破人亡,我只要城在人也在,等著我領大軍回來!」
「唐將軍!」林敏慎出聲喚道,只想著如何錯開唐紹義的注意力,「你身體可還受得了,如果可以,咱們明天一早便想法子出城。」
阿麥點了點頭。
阿麥聽了便看向唐紹義,遲疑了一下才問道:「唐將軍,你是與我去青州,還是先回清風寨?」
阿麥一身戎裝立於校場高台之上,聲音高昂而響亮,「韃子傾巢而出,周志忍十五萬大軍離青州不過百里,有人說青州百姓不能撤,撤了軍心就會不穩,撤了就沒法再守這青州城!可我要說,青州百姓必須撤走,因為我們守的不是這青州城!我們守的是自己的父母兄弟、妻子兒女,守的是這青州城裡十幾萬的百姓父老!」說到這裏,阿麥停了片刻,聲音不覺有些喑啞,「我麥穗是從漢堡死人堆里爬出來的,我見過漢堡城破時的慘狀,我聽過漢堡百姓瀕死時發出的尖叫,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他們的血把整個漢堡城的地面都染紅了,一腳踩下去,會粘掉了鞋……」
徐靜解釋道:「咱們雖說了青州要死守,但看周志忍來勢洶洶的樣子,青州多半是要守不住的,就算是能耗到秋後,城內損傷也會極大。再說周志忍若是久攻青州不下,一旦城破,十有八九要拿青州民眾泄憤的,到時候難保不會出現漢堡城那樣的情形。」
唐紹義抬手止住了魏鈞的話,那邊的阿麥卻已聽到,不禁回頭看了一眼唐紹義,見他面色焦黃暗淡,知他被俘多日必是受盡了折磨,此刻即便是坐在這裏也是強撐而已。阿麥心中忽地一澀,別過頭去不敢再看。
唐紹義沒有回答,在仔細打量了阿麥臉龐片刻之後又看向她的脖頸,目光驀地一震,旋又一黯,人更似被定住一般,站在那裡一動不動地看向阿麥。
阿麥一時惘然,不知不覺腳步慢了下來,那街邊小販見是兩個穿著軍衣的人,忙熱絡地湊了過來,臉上堆著笑問道:「兩位軍爺要點漿水?」
船當夜在江南岸的平江停靠了一下,林敏慎下了船,船隻補充了些食物物資之後並未在平江過夜,連夜向下游而去。三月十二,船到宜城,碼頭上早已有人在候著,迎了阿麥等人下來,稟道:「車馬都已備好,昨天也派了人趕往青州,通知他們接應大人。」
崔衍這才明白過來,「舅舅的意思是說咱們要分兵,不用等到把青州攻下就直接入飛龍陘?可青州兵馬要是在後截斷了咱們後路怎麼辦?」
南夏初平元年三月,青州十一萬居民由飛龍陘撤往冀州界內,青州城內只剩下兩萬江北軍將士及三萬余名自願留下來守城的青壯民眾。同月,江北軍副元帥薛武帶一營騎兵援助青州。薛武帶兵進青州后的第二日,北漠周志忍十五萬大軍便到了青州城外。
阿麥與唐紹義俱是大驚,阿麥更是忙伸了手去扶徐秀兒,急聲叫道:「秀兒,你這是做什麼?起來好好說話!」
事到如今,也只能這樣處理。阿麥隨了林敏慎進了裡屋喬裝,等再出來時已是換上了常鈺青衣裝,猛一看倒是有些像,只是身形似小了一號般。
徐靜默默掃了她一眼,低聲說道:「若是現在就把百姓撤出青州也未嘗不可,只是那樣必然會引得軍心動蕩,到時候青州怕是更難守到秋後,可若不撤……」
林敏慎將信將疑地去了,魏鈞也從外面進來,卻是走到唐紹義身旁低聲問道:「二當家,你身體可還受得住,用不用我……」
「大哥,你怎麼也來了?」阿麥驚道。
林敏慎順著唐紹義的視線看了過去,只見阿麥的脖子光潔平滑,在昏暗的燭光中隱隱泛出玉般的光澤,那個用膠水粘的假喉結竟早已不知去向。林敏慎心中頓時一凜,暗道壞了,剛才只顧著躲避常鈺青府中侍衛,竟然忘記阿麥的那些易容了。
議事廳內,阿麥一字一句地說道:「青州城必須堅守到年底!少一天都不行!誰要是覺得不能,現在就站出來,我不強求他。」
林敏慎乾笑了笑,答道:「有你在場,我如何敢胡亂做主?」阿麥嗤笑一聲,說道:「哈!合著只許你林家處處留情,就不許我也給自己留條後路了?」
唐紹義想了一想,眼中凌厲之色頓盛,答道:「他這是故意要把你我二人困在豫州!」
林敏慎與魏鈞俱是一愣,魏鈞更是有些摸不著頭腦,剛才在外面天黑漆漆的,到了屋裡他又是最後一個進門的,一直站在後面,壓根兒就沒有和阿麥打過照面,自然也並未察覺到阿麥的異常之處,現聽阿麥突然要將自己與穆白支到外面去,心中不禁有些奇怪,抬眼詢問似的看向唐紹義。
崔衍聽了好一頓琢磨,腦中這才漸漸透亮起來,可心中卻仍有個疑問不明,便問道:「那青州怎麼辦?咱們若是攻不下青州,如何東進?」
城門小校連連應諾,那親衛這才打馬走了。待灰塵散盡,小校卻覺得那親衛的話有點不對味,大元帥的口令怎會叫常將軍的親衛來傳?再說,常將軍出城也只見自己令牌,並無大元帥的手令。
周志忍卻搖頭道:「麥穗身為江北軍主帥,此前幾戰從沒敗績,怎麼會想不到冀北防線的重要,你把她想得太過簡單了。她既然不肯派大軍援救青州,就說明了她在冀州另有打算。」
阿麥不禁笑著點了點頭,說道:「我本是想來豫州救……救唐將軍的,結果自己反而被困,又害得唐將軍回頭來救我,我們這些日子可真是沒少圍著豫州打轉……」阿麥話說到一半倏地停住了,面色猛然間大變,低呼道,「壞了!我們中了陳起的計了!」
「徐秀兒!」
阿麥與唐紹義俱是一怔,不約而同地想起一人來,齊聲叫道:
阿麥只抬眼看著唐紹義問道:「你物資補給如何處理?太行山不同於烏蘭山,只一條飛龍陘才可通過,只要周志忍堵死了,你便只能被擋在太行山外。」
「先生!」阿麥突然急聲打斷了徐靜的話,「你先容我考慮考慮。」
校場上的將士們聽得群情激奮、眼睛血紅,四周的百姓中卻是發出低低的啜泣聲。徐靜站在校場下,靜靜地看著高台之上的阿麥,眼前的身影卻恍惚與另一個人緩緩重合。她也許沒有那個人的文采,可她的話卻更加直白,更能叫這些士兵https://www•hetubook.com.com與百姓聽得明白,她用著最最易懂的話告訴將士,他們守的雖是江山,可護的卻是百姓!
唐紹義想了想,抬頭看向阿麥,沉聲道:「我來守青州吧。」
如此一來,周志忍目標便不僅是佔據一個青州而已,只有將江北軍全部剿滅,青、冀兩州俱都到手,周志忍才能了卻後顧之憂渡江南下。
「常鈺青」就在身前,那小校哪裡敢真的去檢驗這令牌的真假,再說這種軍中高級將領才有的玄鐵令牌極難仿製,只掃一眼就已是看出這是真的玄鐵令牌。小校正欲向「常鈺青」說幾句奉承的話,「常鈺青」冷峻的面容上卻是顯出一些不耐來,只冷冷地瞥了那小校一眼,拍馬徑直向城外馳去。
阿麥聞言揚了揚眉毛,斜睨著林敏慎問道:「你問我為何不殺,我倒是想要問你又為何不動手呢?」
一直在旁沉默的徐靜也已明白了徐秀兒和阿麥與唐紹義的關係,笑道:「的確是該高興的大喜事。」
阿麥「嗯」了一聲,與唐紹義前後進了屋內,果見一個形容憔悴的女子,牽著個四五歲的男孩正站在屋中等候,竟真的是與他二人一同逃出漢堡的徐秀兒。
崔衍笑道:「可她這點騎兵才有多少,放在咱們五萬鐵騎面前還不夠塞牙縫的!再說她也定想不到咱們不用走飛龍陘也能進冀州!待傅悅帶軍從燕次山翻過,大軍突然出現在冀州界內,那麥穗臉上神色必然十分精彩。」
林敏慎瞥一眼唐紹義與魏鈞,問阿麥道:「東西都齊全了,那誰來扮常鈺青?」
「徐姑娘!」
周志忍聞言回身看了崔衍一眼,反問道:「你說呢?」
「可軍械造辦處那裡一時造不出這麼多的火銃和火炮出來裝備這些人。」徐靜說道。
唐紹義的目光從阿麥那兒收了回來,低垂了眼帘,卻是沉默不語。
唐紹義與阿麥均有些失望,可又都知這是實情,南夏人本就不善馬戰,唐紹義在烏蘭山時帶的那隊騎兵是靠著經常進入西胡草原尋找遊牧部落以戰代練,這才練就出一支可與北漠精騎相對抗的騎兵來,而甸子樑上卻沒了這個便利,短短几個月哪裡可能鑄造一支奇兵。
阿麥笑道:「沒事,有披風遮著,又是坐在馬上,應該可以糊弄一時,再說常鈺青那匹坐騎極有性子,生人很難駕馭。子牙河大戰時,我曾騎過一陣,估計還能糊弄糊弄它。」
周志忍從斥候處得了細報,不覺稍有些訝異,問道:「同來的還有些騎兵?有多少?」
翌日一早,阿麥便在校場之上宣布了要將青州百姓俱都撤往太行山東的決定。校場中齊聚了青州留守的兩萬將士,四周圍了許多提前聽到消息趕過來的百姓。
阿麥也認同地點了點頭,「不錯,青州只能死守,至少要守到半年以上,牽制住周志忍的大部分兵力,周志忍一日攻不下青州,他便不敢進飛龍陘!」
徐靜面露訝異,片刻說道:「就算再調一個騎兵營來,青州不過才有兩萬餘人,以兩萬對抗周志忍的十五萬大軍,即便有險可拒依舊是極為兇險的,更何況你若將青州百姓倶都遷走,軍心必動!阿麥,你可是考慮仔細了?」
唐紹義與魏鈞此刻才明白阿麥的打算,竟是要假扮作常鈺青的模樣出城!憑常鈺青在北漠軍中的名頭與威信,城門守兵自是不敢盤問他的,只是他們四人之中,唐紹義眉眼濃烈,與常鈺青相差甚遠,即便戴上頭盔,也能被人一眼看了出來。而魏鈞身材粗壯,甚至連臉都不用看,只遠遠地一看身形就得露餡。剩下的阿麥與林敏慎二人倒都是眉清目朗身材瘦削之人,可林敏慎卻又是個中等個子,身高比阿麥還要差上一些,更別說與常鈺青相比。
這條街道,阿麥以前晨跑時經常經過,卻從未像今天看得這樣細過。這樣的街道,是不是有一天也要化作漢堡城裡那樣的斷壁殘垣?這些人的鮮血,是否也會將自己腳下的青石板路染成紅色?
自從豫州而返之後,唐紹義與阿麥已是疏離了許多,現聽阿麥這樣說,唐紹義不禁回頭瞥了阿麥一眼,點了點頭,然後一抖韁繩率先馳了出去。阿麥急忙上馬,在後面追了過去。
「我來。」阿麥淡淡說道,「我把雙肩墊平,你想法在我臉上也做些手腳,等明天天亮城門放行的時候縱馬出去就行,沒人敢攔。」
唐紹義卻堅持著磕了三個響頭才站起身來,又把小劉銘從地上抱了起來。阿麥看得動容,又看看低頭抹淚的徐秀兒,忍不住勸道:「你看看我們四個,這是何必呢,好容易大難重逢,都應該高興才是!」
阿麥聽了,端著粗瓷碗的手就輕輕地顫了一顫,她默默地將碗中的豆漿一口口地喝凈,這才將碗遞還給小販,說道:「謝謝小哥的漿水了。」
張生答道:「徐先生說只憑青州現在的人馬是守不住的,但是若從冀州大營調配兵力救援,又怕被周志忍困在青州城內成了死棋。」
林敏慎被問得無言以對,阿麥卻仍譏道:「說起來你我也沒什麼區別,不過是為了人情留一線,日後好相見罷了。」
阿麥卻仍是遲遲不肯點頭,倒是一旁的徐靜突然笑道:「我看此法倒是可行,」他伸手細細捋著鬍鬚,小眼睛中精光閃爍,「除了可搶韃子的,也可以要南邊的皇上支援些。」
徐靜輕輕笑了笑,轉身負著手不急不忙地踱了出去。
「昨日一早便醒了,息大當家帶著趙四他們引著韃子追兵往青州去了,我與魏鈞、穆白向北繞了一段,轉回豫州的。」唐紹義答得極為簡略,並未提及他醒來時身體已是極為虛弱,是魏鈞將內力灌入他的體內才能勉力騎馬,息榮娘更是因為他要回來尋找阿麥和他大吵了一架。
魏鈞應命拍馬而走,張生卻又突然想起一事來,說道:「前兩日有個年輕女子帶著個四五歲的孩子找到了青州,只說要找元帥,卻死活不肯講自己是誰,徐先生只得將她暫時留在了城守府中。」
時辰已很晚了,小劉銘已趴在唐紹義肩上打起了瞌睡,徐秀兒見狀便將他從唐紹義身上抱了下來,輕聲說道:「我帶他下去睡吧。」
林敏慎點了點頭,意味不明地看了看阿麥,猶豫了會兒,還是問道:「你那日為何不殺了常鈺青?北漠若是沒了這一員悍將,他日交戰時我軍定能少死不少兵士。你不肯殺他,是不是真的與他有私?」
徐靜靜默了許久,才說道:「那軍心如何定?」
親衛被問得一愣,下意識地答道:「驅除韃子,光復河山啊。」
阿麥沒想到唐紹義會有如此冒險的想法,一時不覺有些愣怔。要知道江北現在除了青、冀兩州之外已全部在北漠的控制之下,只兩千騎兵深入敵後必然十分兇險,不說北漠騎兵的圍追堵截,只說這兩千騎兵的供養便是一個極大的問題。江北不同於西胡草原,這裏現在雖是被北漠佔領著,百姓卻依舊是南夏的百姓。江北軍騎兵在西胡草原可以靠劫掠遊牧部落補充物資,可是,在江北這片自己的土地上,對自己的同胞如何下得去手?
唐紹義面色平靜,答道:「我先同你去青州。」當下便吩咐魏鈞回清風寨報平安,說自己先去青州一趟,然後再回寨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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