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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花紅

作者:尤四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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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做冷欺花 第二節

第二章 做冷欺花

第二節

錦書只得屈膝謝恩,太子抬了抬手示意她免禮,又道:「我聽老佛爺說今晚你隨侍,那咱們晚上還能見一面。往後我到慈寧宮晨昏定省天天來看你,你缺什麼要什麼都和我說,我給你辦。」
錦書蹲身道:「謝太子爺關心,奴才一切都好。」
錦書送走了苓子拐進徽音門,慈寧宮裡掛著成排的琉璃風燈,粗使的宮女正一盞一盞挑下來吹滅,見了她點點頭。錦書抿嘴笑了笑,打起灑金帘子跨進西偏殿的門。太皇太后正坐在羅漢床上逗那隻扁嘴扁臉的貓,她整了整大背心上前請雙安,「老祖宗吉祥,奴才給您拜年了。」
眾人聽了都誇順子有福氣,錦書擺弄著衣襟上掛的如意結,心道伴君如伴虎,說錯一句話,小命就沒了。皇帝的性子難琢磨,馬背上打天下的主,拽起文來只怕也不是等閑。昨兒她只和他說了幾句話,就覺得這人不好對付,順子上他跟前當差?苦差使!
一頭思量著,一頭從荷包里取出一隻鐲子遞過去,抿了抿唇,略顯羞赧地低語,「這是我淘換來的,看著水頭足就買來送你。你收著吧,內務府不記檔的。」
錦書高舉起手接過,那根絛子二尺來長,鉤著五彩的寶相花,間或摻著福壽紋,兩頭各有兩顆翡翠珠子,水頭足,綠油油的,拿來綁辮子最合適。年輕姑娘愛漂亮,不由含笑攥著絛子磕頭,「多謝老祖宗賞!」
太子一怔,急道:「就當我賞你的,謝謝你陪我說了這麼會子話,謝謝你願意搭理我。」不由分說拉過她的手,把鐲子套在了她腕子上。那碧綠的一泓流光映著雪白的皮膚,簡直令人目眩神迷。
推了窗屜子往宮門上看,和_圖_書奇道,「今兒怎麼沒見順子?我才剛還想叫他進來吃春盤呢,一大早不見人影兒。」
大梅嘖嘖道:「咱們老佛爺心疼萬歲爺,御前的好幾個人都是慈寧宮出去的。」
她張了張嘴,「太子爺做什麼要送奴才東西?奴才受不起。」
西配殿里熱鬧得很,大家正在吃炸年糕。靠牆的案上有個鍋子,燒得熱氣騰騰的,裏面的貢米粥咕咚咕咚翻滾。她走過去把炭撥暗了些,月牙桌邊的幾個人招呼她吃盒子菜,入畫也在,臉上沒有不痛快,錦書不知道怎麼說才好,到她面前欲言又止了半天,入畫笑道:「不用覺得對我不住,我這幾年啊,年年跟著太皇太後上大宴,難得有一年讓我在慈寧宮裡過,我也得閑兒偷個懶,還得多謝你呢!」
入畫打哈哈,「就是!不知道下一個是誰。」
錦書低頭道:「我還是怪不好意思的,才來了幾天,就把你給替了。」
太子一時忘情,攥著她的手不肯放。錦書掙了兩下沒能掙脫,情急之下面紅耳赤地低呼,「請太子殿下撒手!」
想著就要往外退,太子瞥了他一眼,「先別忙走。」指了指那個香爐,「把那個給我弄出去,我聞不慣這味兒。」馮祿躬身道是,捧著那獅子鎏金香爐座退了出去。
入畫嘆了一聲,「我啊,不是愛登高的人。穩穩噹噹把差辦好,到了年紀就出去了,還圖什麼?人生苦短,攏共幾十年,花那麼多心思全為給自己裝體面,何苦來!」
錦書心裏顫了顫,躬身道:「多謝太子爺垂憐,奴才福薄,不敢勞動太子爺。只求太子爺將奴才當閑雜人等,方是成全了奴才。」
太子語氣https://m•hetubook.com•com溫和,「你在老佛爺這裏好不好?下頭的人沒有為難你吧?」
太皇太后讓她起來,「上西配殿吃春盤子去吧,她們都在那兒呢。」錦書應個是,卻行退出偏殿。
太子站在離她兩步遠的地方,她身上有股如蘭的味道,在這滿室清香中,如醍醐似的沁人心脾。打眼望過去,弱柳一般的顏色,俏生生地立著,因袍子有些大吧,腰身里看著空落落的,更添了三分溫婉。太子怡然地笑了笑,心想何等的有趣,這麼溫柔的長相,偏生了副剛強執拗的性子。她要是能示個弱,露個笑臉,那又是怎樣美好的光景啊!
太子笑道:「不打緊。」解下荷包塞給她,「今兒先戴著,等要當差了再摘下來收著。」視線又在她手腕上流連,一遍遍地看,就像欣賞名家字畫似的,怎麼都瞧不夠。
錦書聽了直笑,「你跟苓子似的,這可是露臉的活兒,還怕苦?」
這入畫也是個心直口快的人,想說什麼就出口,嚇得錦書趕忙捂住了她的嘴,啐道:「仔細禍從口出,回頭叫太監拉到廊子下挨板子,大年初一,沒得招不自在。」
太皇太后見她模樣好,人又溫順,說話踏實謙恭,心裏倒也喜歡,便吩咐塔嬤嬤:「把我匣子里的那根金絛子賞她吧!」對錦書道,「你拿那根金絛子綁頭髮,這烏油油的大辮子配上彩金,那才漂亮。」
錦書捂著那鐲子道:「奴才沒有東西回贈,況且我要當差的,戴著沒法子幹活。」
錦書越聽越不對勁,心怦怦地提了起來,只裝木訥,緘口不語。
入畫不以為然,「沒事兒,等苓子放出去了,咱們倆得天天在一塊https://www.hetubook.com.com兒,分什麼你我!再說了……」她招手道,「俯耳過來。」
眾人都知道是怎麼回事,也沒人打趣,紛紛悶頭喝粥吃春盤。錦書無奈應了,只得垂著手跟了出去。
太子回了神慌忙鬆開,尷尬得左右不是。又怕她不肯收,囁嚅道:「別拔下來,是我的一片心意。你就看在小時候的情分吧,別和我這麼見外。這大過年的,就是不相干的人還道個新禧呢,你全當我是箇舊友,贈了禮敘敘家常也使得。」
太皇太后臉上透著高興,抬了抬手道:「起來吧,姑娘也新禧!今兒晚宴上體和殿,你和春榮,還有苓子,你們三個隨侍,跟著我一道去。」
春榮嗯了聲,圈著手臂伏在炕桌上。錦書取了條氈子給她搭上,剛收拾好,門外一個小太監探頭進來。大梅一看見他就笑嘻嘻地問:「喲,小祿公公,什麼風把您給吹來啦?」
錦書甚感無力,嘟囔道:「這是什麼話!」
錦書原本眼觀鼻鼻觀心的,被他這麼一調侃,到底綳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太子看那笑容明媚得像春天裡的日頭,照得他渾身溫暖敞亮,傻乎乎也跟著笑起來,直道:「你瞧,這樣方好。高高興興的是一天,苦大仇深的也是一天,不如樂呵呵的。從前的事就當是一場夢,全忘了吧!」
錦書搖頭推辭,「奴才無功不受祿,不敢收太子爺的東西。」
錦書規矩地肅了肅,他伸出手虛扶了一把,只道:「免禮吧,沒人的時候不興這個。」
入畫竊竊道:「那個大宴時候長,要到近子時才完,兩個時辰筆直地站著,動都不能動,別提多難受了。我還是樂意在慈寧宮裡待著,老佛爺和總hetubook.com.com管嬤嬤們都出去了,就剩咱們幾個,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沒有差使可當,就坐著嗑瓜子、閑聊,多好!」
太皇太后又和煦道:「你說的法子真是好使,今兒腿不疼了,多虧了你。」
東偏殿里也有地炕,熱乎乎的一室如春。雕花門邊供的一盆臘梅開得正盛,打起軟簾,暖氣夾帶著絲絲的香氣撲面而來。近南牆的條桌上擺了一隻鎏金香爐,裡頭的塔子燃著,有裊裊的煙流轉升騰。也不知薰的什麼香,和這臘梅的味道一衝,倒把那股清香弄混了。
馮祿在人堆里搜尋,一面應道:「我陪著太子爺來給太皇太后磕頭……」走到錦書跟前拱了拱手,笑道,「姑娘新禧,太子爺讓我來問姑娘吉祥呢!太子爺今兒在老祖宗這兒用膳,這會子在東偏殿讀書。咱們來的時候沒帶人伺候,勞姑娘駕過去端個茶遞個水什麼的,回頭太子爺有賞。」
錦書忙跪下謝恩,這是莫大的尊榮,可這位置原該是入畫的,她一來倒把她替換下來了,也不知入畫心裏什麼想頭。
門邊站著的馮祿不由悻悻然摸鼻子,心道什麼叫沒人的時候?我這麼大個人主子沒看見嗎?還是給我打暗號打發我出去呢?細一掂量,還是出去吧,太子爺有話要說,自己杵在跟前礙眼。到廊子的滴水下候著,太子爺也不會磨不開面子,想說什麼,想幹什麼,只管盡性吧!萬一太皇太后那兒有什麼動靜,自己也好早一步通知屋裡的人,這才是做奴才的本分。
太子道:「我是南蠻子脾氣,小時候你不就是這麼說我的嗎!」
太子點頭,也沒計較她這種刻意遵守的尊卑禮儀,自顧自道:「我總想來瞧你,可人多眼雜,又不能和圖書近身說話。今兒初一,宮裡的規矩鬆動些,我也管不得別人怎麼看了……」
錦書頗意外,抬頭看他,他表情不自在,臉色微紅,全然沒有以往老成的架勢,顯出和年紀相仿的青澀。一手托著那隻鐲子,另一隻手垂在身側,握了放,放了又握,似乎是緊張到了極點。
錦書躬身道:「這是奴才應當應分的,老祖宗大安就是成全了奴才。」
錦書不解地湊過去,「怎麼了?」
春榮半合著眼前仰後合地打瞌睡,錦書讓了位置,低聲對她道:「這會子不能睡,你先趴著打個盹吧!」
入畫回過味來,吐了吐舌頭,拉她到桌邊上坐定,叫她徒弟裝了盤年糕,上頭倒了砂糖端給錦書。
太子在書桌前執書而坐,見錦書進來,放下書站了起來。他穿著天青的竹紋夾袍子,外頭罩了件翻毛泥金皮馬褂,頭上戴著八梁白玉束髮冠,朝她淡淡地笑,眉眼都舒展開來,朗朗清舉,愈發顯得俊秀溫文。
太子見她目光盈盈如秋水,話雖疏離,神情卻柔軟了許多,心下歡喜,便道:「我前兒上琉璃場,正碰見個潦倒的秀才變賣家私。我看這鐲子好,從前聽我皇祖母說過,這種翠中帶翡的極少見,叫什麼富貴玉堂春。我原想買一對的,可惜只剩一隻了,也沒多想就買下來了,今兒帶來送給你。」
太子的臉漸漸冷了下來,「你別一口一個奴才,這是打我臉呢!我沒辦法拿你當旁人看,我只答應在別人面前端架子不親近你,可要是背著人,我願意對你好,你也管不著。」
銅茶炊上的張太監笑道:「順子屎殼郎變知了,飛上天啦!三十晚上當了個好差,萬歲爺誇了一句,老佛爺知道了就把他撥到養心殿伺候萬歲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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