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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花紅

作者:尤四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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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惆悵此情 第二節

第五章 惆悵此情

第二節

錦書噯了聲,看崔總管直打哆嗦,一下子好像連道都走不了了,忙遠遠招了大太監來,「長善,快扶大師父上榻榻里去,點了炭盆子攏上火,再上壽膳房要一碗薑湯伺候著喝下去。才開的春,染了風寒就不好了。」
她一時亂了方寸,兒子是娘的心頭肉,這要是落到狼窩裡,那怎麼了得!
錦書肅了肅道:「奴才當不起主子這樣說。大白機靈,像是存心和我躲貓兒似的,上牆頭鑽地溝,奴才追了大半個紫禁城才逮著的。」
容升答道:「都這時辰了,一早就賜過了。姑娘可是有什麼事?」頓了頓笑道,「可是有體己話要和太子爺說?」
錦書原想到排膳的地方候貴喜去的,被他這麼一說也沒法子,只好先應下來,回頭得了閑再溜出去找人。便道:「諳達去值房裡喝口熱茶去吧,這裡有我呢,要是有辦不了的我再去請您的示下。」
錦書問:「諳達,有差事派給我嗎?我上席邊上伺候吧!」
「是。」太監打個千兒,把崔貴祥的胳膊繞到自己脖子上,半扶半扛著往體和殿的梢間里去了。
錦書道:「是老祖宗不用我在跟前伺候,打發我出來的。」她說著輕輕地笑,可算能透口氣了,外頭雖冷,也比在裡頭攥著心好過。太皇太后的心思她知道,過會兒太子要來,她是怕他們照面,故意支開她的。
弓弦要是拉得太硬,一旦鬆開就得割傷手。事不同而理同,做人也是這樣,太過較真了就是坑害自己。在這深宮裡,抬頭看是四四方方的天,低頭看又是四四方方的地,宮妃們的日子淡出鳥來,好容易遇著個合適的人選,不藉機挖苦都對不住自己。錦書沉澱下來,當好她的「戳腳子」吧,什麼都不聽,什麼都不想,只當自己死了,就成了。
錦書道好,才看著他出迴廊往曾瑞門去,後面又有太監來回話,問:「姑姑,太皇太后給各家的賞賜都派下來了,東西是隨大人們出hetubook•com.com午門,還是跟女眷們的車從神武門走?」
錦書似乎有了點印象,以前也沒太留意,一時半會兒的想不真切,只草草應了聲,又問道:「您這是當什麼差來了?」
通嬪心裏咯噔一下,暗想惠妃沒兒子,位份也有了,論哪條都是排得上號的,真要是得了皇子叫她養著,那她還不得折騰死孩子?
小太監嗻了聲,樂顛顛地撒腿就跑出去。暗盤算著,隨女眷好啊,不像那些大老爺們兒,女眷們醒事兒,酬謝放賞錢一樣不少,這趟差事下來又是個盆滿缽滿。
多貴人掩著嘴道:「只怪大白不會說話,要不憑著你倆的緣分,它該拜你做姐姐才是。」
嬤嬤應個嗻,躬身退到堂屋裡打發人。裡頭又一位嬤嬤出來,在崔總管耳朵邊上嘀咕幾句,崔貴祥點了點頭,往東下屋去,站在門前拔著嗓子傳召,「奉太皇太后懿旨,著,端郡王溥浚之女、直郡王齊泰之女、固山貝子扎朗之女、大將軍長敘之女,入內覲見。」
小太監道:「錦大姑娘真是貴人多忘事,我是景仁宮太子爺跟前的容升啊。」
到亥時二刻前後,總算是得著一陣清閑,這時才想起來,她一直守著正門,並未見太子來過,想是知道讓他自己選妃,嚇得不敢來了吧。錦書笑了笑,笑過之後又隱隱覺得擔心。那塊表叫皇帝拿去了,只怕要和太子秋後算賬,屆時就算不會明正典刑,太子也免不了一通斥責。
大內的女子修養好,即使玩命地對掐,臉上也掛著三分笑意。錦書進門來,看見的就是一屋子的其樂融融。她上前給太皇太后見禮,給皇太后、皇后見禮,給各位小主見禮,然後恭恭敬敬垂手退到一旁侍立。
通嬪撫著肚子略失了會子神,安知生了兒子萬歲爺不會一喜歡就晉她位份?到時候就算不能長在自己身邊,好歹能常探望,惠妃這是吃不著葡萄說葡萄酸!她強作鎮定地https://www.hetubook.com.com端了蓋盅喝她的八珍益母湯,一面緩聲道:「依著您是更偏疼女孩兒了?也是,閨女貼心,是比兒子中用。不過我要是能有那福氣得個小子,往後再苦我也認了。兒子將來有了出息,做娘的還稀圖什麼?熬上一二十年,等孩子大了就明白了,也沒有不認親娘的道理。」
苓子聽了連連點頭,「老背晦了,說順了就忘了這茬。也是,還是悠著點好。不過要我說,你是沒這份心思,要是當真計較起來,未必就輸了她。」
皇后抬眼望過去,琉璃吊燈下的臉微有些朦朧,卻是膚若凝脂,眼若星辰,溫婉嫻靜地站著,果然像戲文里說的,獨曠世之秀群,表傾城之絕色。
等了一會兒,還不見太子來,皇后對身邊嬤嬤道:「上體和殿瞧瞧去,太子怎麼還不來。」
錦書回身笑道:「師傅這是下值了?」
她焦躁不安,值上又走不脫,倘或能趕在皇帝訓誡之前知會他,也好讓他有個提防……正胡亂盤算著,身後突然冒出個聲音來,道聲「錦姑娘新禧」,把她嚇了老大一跳。撫胸回頭看,是個半大不大的小太監,滿臉堆笑地把眼睛擠成了一道縫,她一時想不起來了,猶豫著問:「您是交泰殿的?」
容升搖了搖頭,「不來了。其實咱們爺自有他的算計呢!我才剛進去給老祖宗磕頭,好傢夥,屋子裡並排坐著四位,那陣仗,過堂似的!怪道太子爺想方設法地躲,萬歲爺叫過坤寧宮來都磨蹭著不願來。」
崔貴祥搖頭,「這孩子,還傻樂呢!」心裏嘆息著,沒心沒肺有時候也是好事,這樣能躲開很多煩心事。
錦書大皺其眉,「這話怎麼說的!自然是隨女眷出神武門,午門是朝臣上朝走的道,正月里百無禁忌了不成!這差辦砸了咱們后脖子都得離縫,還是費些事,讓內務府打發人往順貞門上運吧。」
「是嘍!您這是千載難逢的好消息,太子爺還不hetubook.com.com得高興壞了啊!我回頭就個和他說去,保管他做夢都要樂醒了!」容升鬆快地打個千兒,「您忙著,我得回去了,擎等著散了,我好伺候咱們爺回宮去。」
錦書心裏繁雜,只問:「太子爺這會子在萬歲爺跟前?」
「可不,父子君臣的在議國家大事呢!」容升道。
既然在議政,也不能讓人帶話進去。錦書略失了失神,才問:「體和殿里賜宴沒有?」
「錦姑娘是打哪兒找著的貓啊?」皇后的嘴角抿出個譏諷的弧度,「老佛爺打發了那麼些人出去,連個影子都沒看見,可巧叫你碰上了,你可是大功臣!」
「別介,那裡用不上你,你如今好歹是侍寢,姑姑輩兒的了,連著我也要請姑姑多照應呢,還讓你伺候宮外那些誥命洗手漱口不成?」崔貴祥風口上站久了嘴唇有點發青,朝手上呵了口熱氣,手心手背一通揉搓,又挨到暗影里跺了兩下腳才道,「你替我看著點兒吧,榮姑娘在裡頭半天不出來,有些個雞零狗碎的雜事兒我也照應不過來。」
惠妃志得意滿,真叫一個舒心!讓你人前笑得臉上開花,人後恨得咬碎鋼牙!兒子怎麼了?除非你兒子能做皇上,否則生了也白搭。管別人叫娘,見了面不過拱個手叫聲「通嬪娘娘」,這種鈍刀子割肉的痛,有你受的!
容升往西上屋探了探頭,「我們爺打發我來給老祖宗告假。先頭原說要來的,只是萬歲爺那兒招了幾位軍機上的重臣說北方戰事,已經耽擱了一個時辰,這會子且完不了,所以差了我來回話兒,沒的叫老祖宗和皇太后、皇后好等。」
苓子噗的一聲,忙捂了嘴,低聲道:「什麼皇后臉,長得倭瓜似的!她就是端郡王家的縣主,閨名叫瑤妗,是通嬪的侄女。聽太皇太后的話茬子是中意那位的,你是沒在裡頭,沒見通嬪那得意樣兒,比生了皇子還高興。要我說高興什麼呀,就圖往後太子登基,她侄女做了皇后好抬舉www.hetubook.com.com著她?再怎麼還是住寡婦院的,除非能像容太妃那樣生個孝順兒子,將來等兒子成了器,接出宮去在王府里供養著。」
才喊完話,錦書打了灑金氈子出來,幾位縣主、小姐列好隊從東下屋裡緩緩走來,錦書忙退到一旁讓道,也未及細看,備選太子妃的女孩們已經進了西上屋。
錦書掐著手指頭算,按著慣例,這時辰早到了該歇的時候,看這樣子離散宴也不遠了,倘或皇帝打發了臣工們把太子留下訓斥,那就是帶了話去也晚了。她搖了搖頭,「沒什麼事,明兒我下了差使到上書房瞧他去。」
外面霧靄漸沉,站在明間門口往東首看,連廊上的重檐廡殿頂都茫茫看不清楚了,唯有滴水下的幾十盞宮燈隱在濃霧之後,發出暈黃朦朧的光。
崔總管一走,雜事瑣事全落到了她身上,大到西炕上供五祀的牲醴畢陳,小到各路誥命什麼品級用什麼杯盤碟盞,一一俱要過問,萬事差池不得,一個時辰下來忙得頭昏腦漲,恨不得就地癱倒下來。
西上屋覲見的女孩兒們卻行退了出來,臉上表情各不相同。錦書這才得了閑打量上一眼,果真箇個長得標緻,不知太子妃的位置定了誰來坐,只看見其中一位神采飛揚,眉梢眼角都藏著喜興,想是勝券在握了吧!錦書著緊又細看上兩眼,那女孩戴著金絲八寶攢珠髻,身上穿玫瑰紫二色金銀鼠比肩褂,腰上結蝴蝶結子長穗五色宮絛,看那打扮該當是位縣主。模樣兒怪齊全的,就是臉上有股子高高在上的勁頭,和上回見的賢妃有些相似,正琢磨是不是賢妃的貴戚呢,身後的苓子哎了一聲。
惠妃這下子給回了個倒噎氣,她膝下只有行六的一位帝姬,通嬪這是戳她心窩子呢!惠妃有點不大痛快了,順手整了整領約上的黃絛子,淡淡道:「你這人真沒勁,我還不是為你好!叫你去拜菩薩害了你不成?」腦筋一轉,忽又笑起來,「倒也是,你位份低,就是生了個皇https://m.hetubook•com.com子也是讓別人帶著。你還別說,保不齊就派給我了呢!」
皇后臉上不由罩上了一層嚴霜。好個美人胚子!招惹完了兒子招惹老子,騙得了太皇太后騙不過她去!她逮了半天貓,萬歲爺就丟了半天,世上還有這麼巧的事?
崔貴祥過來問:「怎麼出來了?可是老祖宗要什麼?」
苓子把手絹往鈕子上系,邊道:「老祖宗那兒快散了,叫外頭備輿呢!今晚我也回不了榻榻,排著我上夜,看更衣室門口,你有事就吩咐我吧,我今兒給您當下手啦。」
她們竊竊私語,那邊的女孩往這兒一瞥,錦書立刻有點心虛,拉了拉苓子的袖子道:「你作死么?什麼寡婦,咱們也別背後議人長短了,回頭叫人聽見多不好。你橫豎是要出去了,我可怎麼辦,還得接著當差呢!有個閃失哪裡不周全的,遲早得被人坑死。」
錦書知道她打趣呢,忙道不敢不敢。苓子嘿嘿地笑,沖那個站在東下屋門前和丫頭說話的女孩努嘴,「那位前途不可限量,瞧著十有八九能成事兒。」
崔貴祥上了點歲數,凍得時候長了實在是撐不住,回身指了指在門上囑咐小太監辦事的藍頂子太監,「他叫金迎福,是坤寧宮的總管,有急事找他,他是我一塊兒扛掃帚的老兄弟,知道心疼我,我找個地兒貓會子他不會計較的。」
「誰啊?」錦書順著看過去,就是前頭她注目的那一位,便道,「長得怪好的,皇后臉。」
錦書思忖了道:「那今兒還來嗎?」
錦書心上顫了顫,臉騰地就紅了。大白再得勢也是個畜生,叫畜生認她做姐姐,這是變著法子的作踐她呢!她死死咬住了唇,氣得身上發虛。旁邊的春榮暗中拉了拉她的衣角,她原想送個軟釘子給這位小主碰碰的,最後還是忍住了。悵然吁出口濁氣,自己開解了一番,人在矮牆下,哪有不低頭的!腰板子挺得直了就得撞得鼻青臉腫,現如今被人夾槍帶棒地調侃上兩句算什麼,就是指著鼻子地罵又怎麼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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