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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花紅

作者:尤四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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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遺鈿不見 第二節

第十三章 遺鈿不見

第二節

皇帝忙回過頭來問:「就她一個人嗎?」
苓子猶豫了,她巴巴看著厲三爺,小聲地問:「怎麼瞞著她呢?我這麼悄不聲地把她給賣了,心裏總歸不得勁兒。」
慕容家滿門被他像除草一樣連根拔起了,她在宮外絕沒有親人可投奔。親人……撇開那死活不知的慕容永晝,她還有什麼什麼牽挂?
皇帝想了想,到了萬不得已只有這麼辦,他顧不上別的了,再找不著她,他是一刻不能活了。他點了點頭,「以午時為準,午時還沒見人就辦吧。逮著了別為難她,不論什麼時候,全須全尾的帶來見朕。」
苓子也摸黑靠在炕柜上,喃喃道:「橫豎給想想轍吧!這回幫了她,也不枉我和她好了一場。」
苓子叫他一說也怔住了,懊惱地嘀咕,「那你說怎麼辦?她鐵了心的要走,眼下也出了宮,還能怎麼?把她硬綁著送回去?那她不得恨我一輩子!」
「主子。」容升膝頭在金磚上一點,「皇城根下都設了關防,還是沒有眉目。」
李玉貴攏著袖子站在滴水下,拿眼睛問外頭尋人的進展。查克渾一臉菜色,無奈地搖了搖頭,抬手整整甲胄上的前擋,憋著氣朝乾清門上去了。
厲三爺進門磕頭請安,聖駕前畢恭畢敬眼睛也不敢抬一下,哈著腰等皇帝發話。
皇帝瞥了他一眼,「光說不練假把式,人在城裡總有露頭的時候,要是叫她出了城,查大人,你的陽壽就到頭了。」
再想想,厲三爺官道走得不順暢,折騰了五六年,一無所成。親戚朋友嘴上不說,暗裡總歸要笑話,女孩兒嫁了人,有了自己的小家,總巴望著男人有出息,自己跟著妻憑夫貴,將來也掙個封君做做。況且也想圖個好名聲,說誰家的姑娘嫁了厲家,老三立馬就升發了,那姑娘有旺夫命,多露臉子啊!
他嘆了口氣,「接茬兒找,要是能在皇上之前尋著她,想法子把她送到莊子上去。」送到那裡去……他不做這個太子了,大業也不圖了,帶她離開,遠走高飛。
厲三爺撐著胳膊拗起了腦袋,「你這是捧她,又不是把她往火坑裡推,有什麼和_圖_書不得勁兒的!這樣,我卯正上軍機處值房裡去,托昆大人往聖駕前傳話。你仔細別露馬腳,該備的照舊備齊,等我的信兒。」他說得興起,捧住苓子的臉啪啪兩口海吻,「好媳婦兒,您擎等著吧,有您好日子過的!悠著點兒巴結住她,往後她做了貴妃、皇貴妃,再往高了說,當上了皇后……媳婦兒哎,憑著你們姐倆的交情,您就美去吧!」
要出城去,光憑她一個人能往哪兒去?皇帝說:「把畫像發到城裡各處租車鋪子去,但凡看見相像的人,先別問出處,一律扣留下來,只要留住了人,回頭給重賞。」
苓子驚愕地看著他,沒想到這個老實人還有這樣的心機,到底是商賈家裡出身的,算盤珠子撥得噼啪亂響,主意都打到錦書身上去了。
查克渾道:「回萬歲爺的話,自打庄王爺說的馬找到之後,奴才在那家客棧附近細細地盤查,問到取燈衚衕,有個漢民婆子說,是有這麼個小後生和她打聽過出城的事兒,她指了東直門給她,後來人往羊尾巴衚衕去了。」
容升為難地說:「可惜只剩下半夜時間,明兒您就要出京了,離了城鞭長莫及啊。」
「仔細留意著,那裡一有動靜就來回朕。」他站起來往暖閣里去,仰天倒在褥子里想休息,眼睛又干又澀,腦子卻十二萬分的清醒,從第一回在太皇太后屋裡見她開始,從頭到尾的捋了一遍,越想腦仁兒越疼。他那樣愛她,只知道愛她,一心想把她拴在身邊不讓她離開,可她的心思他知道多少?或者還不如太子了解她。自己眼下渾渾噩噩也無用,也許太子知道她的下落,他們私下一定有過接觸。
厲三爺吧唧了一下嘴,「我就說你們娘們兒辦事欠考慮,她自小在宮裡長大,外頭的人情世故全然不知,也料不到人心有多險惡,悶著頭出來了,還整出這麼大的動靜,宮裡當家的能撒得下手也就罷了,這會子鬧得,你瞧瞧!」他扭了兩下湊過來些,低聲道,「若依著我,還是往宮裡報吧!我當面求見萬歲爺,把事兒說清了,主子爺不是www•hetubook.com.com拿她當心肝嗎?就是回去了也不會有什麼責罰,只會往高位上晉,這樣對她才是最好的。」
街面兒上梆子篤篤地敲,一聲聲像敲在她耳朵邊上似的。苓子叫她男人這通車軲轆話說得沒了方向,顛來倒去地想,他說得也有道理。當主子,有天底下獨一無二的尊崇,何況她還愛著皇帝,在他身邊不是最好的結局嗎?要是出了北京,碌碌一生,或是遇上個人伢子給賣了,淪落成了粉頭,那不是糟蹋壞了!
厲三爺在她鼻子上颳了一下,「要不怎麼說你傻呢!你不會不叫她知道?我去求萬歲爺,求他好歹保全你們姐妹的情分,他這會子一心就想找著她,肯定是什麼都能答應。」他又悻悻道,「其實我也有私心,是想搭上這根高枝兒往上爬一爬。你想想,我這個二等侍衛從十五歲干到現在,都五六年了,半點要升的意思也沒有。皇上對祈軍管得嚴,有銀子也沒處使,這趟是個好時機,不借這把東風,恐怕二等侍衛的銜兒要掛到死了。」
查克渾應了個「嗻」,「奴才往各門上加派了關防,進出城要衙門簽辦的良民文書,奴才料著,錦姑娘就是插翅也難飛出鐵桶一樣的北京城去。」
厲三爺在被窩裡翻來覆去的睡不著,誰攤著這麼糟心的事兒都不能好過!家裡來了個大寶貝,是送也不好留也不好。留了怕得個窩藏逃犯的罪名,送嘛,四九城圍得連只蒼蠅都飛不出去,要把一個大活人送到城外頭,談何容易!怪誰呢?怪就怪苓子多事,女人心軟乎,明知道是個大麻煩,還往家裡領,這下子可怎麼辦才好?
皇帝起了疑,「尊夫人是誰?她怎麼能跟著回你府里?朕這兒不容人無的放矢,你可仔細了,否則就是欺君之罪。」
「不成!」苓子吊高了嗓子,「她拿我當姐妹,我不能幹這種缺德事兒!」
次日,厲三爺起得比上朝的宰相還早,穿戴齊了,胡亂喝了口粥,就跨上馬朝前門大街學士府去了。到了府門前正遇著弘文院學士昆和台出門,這樣長那樣短的和昆和台交了底兒https://www.hetubook.com.com,昆大人一聽非同小可,趕忙火燒眉毛的帶著他從午門進了宮,安置在隆宗門上,自己進乾清宮請李大總管代為通稟皇帝。
苓子沒了主意,獃獃坐在那裡瞎琢磨,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只搖頭說:「讓我干這樣的事,我良心不得安哪!她會記恨我的,好不容易逃出來,我還出賣她,她見了我非得咬下我一塊肉來!」
厲三爺轉臉看著她說:「我的傻媳婦兒,你還真是一根筋的主兒!我覺著你送她出城不是什麼好事,可能反害了她。你想想,她一個姑娘家,沒親沒眷的,出了北京城往哪兒去?要是路上遇著些有歹心的人,出了點什麼事兒……哎呀,那可比在宮裡受罪一千倍!」
敢情這位也沒睡著!厲三爺索性摸索著坐起來,他愁眉苦臉地說:「要出城也不是不成,二哥哥在朝陽門上管糧運,那道門上多走官車,最不濟弄套押糧的行頭給她換上,混在人堆里興許能過關。可這是險招,萬一露了餡兒,害了咱們不算,還要拖累二哥哥。」
太子在桌前靜靜坐了四個時辰,人都木得沒了知覺。他狠狠瞪著眼前的那行楷書,什麼「諸行無常,一切皆苦。諸法無我,寂滅為樂。」,他以為讀佛經能滌盪心中怨恨,誰知沒有半分半毫的作用。
容升在檻窗下探頭探腦的,他疲乏地應了聲,「進來。」
皇帝靠在御座兒上捏自個兒的眉心,聲音里都透著倦意。他說:「叫你打探的事兒怎麼樣了?」
皇帝猛然驚坐起來,他怎麼忘了這茬!慌忙喊李玉貴,嗓音都帶著興奮的顫抖,「去傳令軍機處擬詔,著河南總督指派一牛錄綠營兵上泰陵候著,要密切留意永寧山下一草一木。朕知道她孝順,倘或九門上有個疏漏把她放出去了,她出了四九城沒有不去祭拜父母的道理。快!」他在引枕上奮力一拍,「你杵在這裏幹什麼?還不快去!」
李玉貴被嚇得舌頭都捋不直了,「嗻」字說得不成了調,連滾帶爬的出了暖閣,一路飛奔往貞度門方向去了。
苓子閉著眼問:「想著什麼好法子了?」
厲三爺說是,https://m.hetubook.com.com「昨兒賤內回娘家,在街面兒上遇著了錦姑娘,就把她帶回家了。」
做皇后?苓子嘿嘿地笑,那就再好不過了!她躺下,盤算著錦書前途不可限量,自家男人跟著水漲船高,自己頭上能扛上個一二品誥命的高帽子,喜滋滋悶得兒蜜了。
厲三爺窒了窒,倒頭就躺下了,嘴裏嘀咕,「得,全當我沒說!我明兒套車送她上朝陽門去,你不想揚眉吐氣,將來別後悔。」
殿里燃的安息香叫人頭疼,宮裡原有定製,什麼時辰點什麼塔子,眼下已近亥正,到了安置的時候,按著常規是該人定了,可人能定下,心卻定不下來。他像架在火上烤似的,焦躁得沒了邊兒,對侍立在書架前的長滿壽斥道:「怎麼沒眼色?多早晚有正殿里點安息香的規矩?還不撤了!」
李玉貴一凜,哈腰道:「回萬歲爺,太子爺那兒沒什麼動靜,景仁宮早就下了鑰。太子爺齋戒后回書房裡看書,聽說錦書丟了就發了會子愣,一句話也沒說,就打發人收拾行禮,準備著明兒出湖廣督察軍餉的事兒了。」
御前的太監高樂貓著腰出來沖他勾手,「總管快來,萬歲爺傳呢!」李玉貴趕緊垂手進去打千兒,「主子爺,奴才在這兒伺候呢!」
皇帝努力平復激動的心情,問:「她人在你府上?」
太子動了動僵硬的腿,眼神飄向檻窗前的那株盆景梅花,「出了京和姜直分道走,先不去湖廣,先上易縣去,慕容家的祖墳在那兒呢!碰碰運氣吧,萬一時候對了恰巧碰上,那就是命里註定的緣分了。」既然命里註定還顧忌什麼!太子把臉埋在臂彎里,有千萬種想頭,卻仍舊覺得空虛,惆悵無邊。
御前的人嚇得直抽抽,手忙腳亂地把銅香爐搬了出去。查克渾驚出一腦門子汗,偷著覷了眼天顏,悶聲道:「請萬歲爺息怒,奴才請萬歲爺的示下,明兒中晌要是再沒信兒,請萬歲爺准奴才挨家挨戶的盤查。先前只查客棧酒肆和車馬驛站,萬一錦姑娘留宿在百姓家裡,豈不白浪費了時候?奴才知道主子不願擾了平民的清靜,可眼下還是找著姑娘要緊。」
「您可和_圖_書真叫我刮目相看。」她白了他一眼,「拿人家姑娘換你的前程,虧你想得出來!」
查克渾道:「是,錦姑娘是獨身一人,身上還穿著出宮時候的衣裳,那個漢民婆子看得清清楚楚的。」
皇帝近四更才合了會兒眼,眼下剛起身,迷迷瞪瞪地站著更衣,聽李玉貴說有了消息,一下子就清醒過來了,連著說了兩個「快傳」,嫌常四手腳不利索,自己扭身扣上紫金鈕子就往明間里去。
查克渾打了老大一個寒戰,訥訥道:「奴才省得,奴才一定拼盡全力,不敢有負主子聖望。」
他藉著檐下上夜的燈往邊上看,她倒是呼吸勻停,沒事人一樣。厲三爺那叫一個百爪撓心喲!他伸手攮了攮,「苓子?媳婦兒?」
查克渾「嗻」了一聲卻行至殿外,抹了把冷汗無語望天。苦差事啊!四九城東西兩城統共有十幾萬戶人家,還有人口頻繁流動的大雜院和本司衚衕、演樂衚衕這些個粉頭子云集的地兒,這塊硬骨頭要啃下來得花多少氣力,光想想就叫人下盤發虛。
他合上書頁下死勁兒摜在桌前的金磚上,皇父不是愛她,拿她當寶貝嗎?怎麼把她弄丟了?既然不在乎,為什麼還要和他搶?他可比唐明皇高明多了,堂而皇之順走兒子的心上人,做皇帝真是個好差使,願意幹什麼都沒人敢追究,難怪有那麼多人削尖了腦袋要往那個高位上爬。他看一眼印盒裡的金印龜鈕,血紅的印泥直晃人眼。他攥緊了拳頭,總有一天要換成玉印,到時候他也能隨心所欲了是不是?
厲三爺慌忙來捂她的嘴,「姑奶奶,別嚷,叫她聽見了不好!」他大嘆一口氣,「我是為她好!你別一時婆媽,回頭害了她一輩子!你說是在宮裡做主子娘娘好,還是漂泊在外嫁個莊稼漢子好?也說不準連個莊稼漢都嫁不上,落到壞人手裡頭,賣到窯子里去怎麼辦?你這才是造大孽呢!」
皇帝生性好疑,總覺得太子不會這麼若無其事把這件事撂在一邊不管不問。自己的兒子自己明白,太子重情,他對錦書的愛不會比自己少,不過現在暫且壓抑,到底是煙消雲散了,還是積攢起來爆發,還得走著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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