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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花紅

作者:尤四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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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手種紅葯 第三節

第十四章 手種紅葯

第三節

說著就吩咐蟈蟈兒打賞,常四忙起身打千兒,嘴裏說著「不敢叫主子破費,奴才告辭」,就卻行退出了繼德堂。
快擦黑時蟈蟈兒領著人來回話,「主子,四執庫的總管諳達求見。」
幾個人又笑了一陣,蟈蟈兒說:「長街上梆子響了,估摸著萬歲爺快來了。御前沒傳話說主子爺在這兒進膳,我瞧主子先吃,回頭餓著伺候沒氣力。」
錦書捧著竹簡研讀,有一搭沒一搭的閑白話,脆脆掌了一支蠟燭來,扣上了紗罩子說:「還是照著看吧,沒的弄壞了眼睛。」
她倒不避諱,幾個人聽了不過一笑。又上趕著漱口洗臉梳頭,她笑道:「晚上了還打扮什麼?被窩裡塗脂抹粉,不也無趣兒?」
一會兒常四躬腰進來甩袖子打千兒,膝蓋頭子在青磚上一碰,「奴才請謹主子金安。」
春桃上來替她更衣,「看看,睡迷了吧?人都快認不得了。」招脆脆來倒了楓露茶,遞到她嘴邊伺候喝,「快醒醒神兒,離掌燈不遠了,就是要養足了勁兒侍奉萬歲爺,也犯不著這麼的貪睡。」
蟈蟈兒無奈道:「你這脾氣真真是一點就著的!我還沒說完,你就來這一車的氣話。誰說怕祖宗家法來著?我是瞧主子睡得太長了,回頭起來再作頭疼。」
蟈蟈兒邁過門檻轉進裡間,毓慶宮裝修極考究,繼德堂素有小迷宮之稱,東西廂分成好幾間,門套著門,窗連著窗,彎彎繞繞直走得暈頭轉向,邊道:「天爺!也虧你們貼身伺候,就這麼的歇?中晌https://m.hetubook.com.com回來說下了鑰主子爺要來,眼不錯兒的梆子都快敲了,還不歸置,怎麼迎聖駕?」
屋裡三個人都笑起來,「主子您可真逗!我們哪兒有膽子不叫萬歲爺進來?」
都收拾好了移到繼德堂的寶座上歪著,侍膳的太監進來打千兒,「請主子示下,主子的膳怎麼鋪排?要準備接駕嗎?」
那兩個小太監嚇得跪地磕頭求饒,蟈蟈兒也不理他們,徑直進了書齋里。
錦書聽了擱下書,悵然若失的下地撫了撫手臂,寒浸浸的,原來夜已經那樣深了。
「我瞧你是懶病犯了,她什麼樣兒你還不知道?嚇我是怎麼的?」蟈蟈兒笑著朝繼德堂去,脆脆後面也跟了來,她瞥她一眼道,「好好的寢室不睡,怎麼睡到藏書閣去了?」
「還是叫起來吧,歇了兩個時辰,眼看著申正二刻了。」
蟈蟈兒對脆脆眨眼睛,兩個人悄不聲地退出來,蟈蟈兒說:「你仔細伺候著,我往養心殿去一趟,打探打探再作計較。」
脆脆撫著鬢邊絨花道:「快別說這個,這人是個書蟲子,看見滿屋子古籍孤本子,恨不能一頭扎進去。後來看著睡著了,春桃見她睡得熟就沒叫,給她褪了鞋蓋上氈子,將就讓她歇會子,誰知道一氣兒睡到這個點兒。」
錦書仍是沉沉好睡,氈子蓋得熱,臉上紅撲撲的,孩子似的天真無暇。
這倒把她難住了,皇帝說下了鑰才來,那時候早過了用膳的點兒。可不備下,萬一是和圖書餓著肚子來的怎麼辦?
等走到「宛委別藏」時,一眼看見門上的小蘇拉太監前仰後合地打起了瞌睡,蟈蟈兒把茶壺往脆脆手裡一放,上前就在那兩個沒有頂子的喇叭帽上來了兩下,低叱道:「眼裡沒主子的混賬東西!萬歲爺的恩澤倒縱了你們了?主子歇覺,你們跟著受用上了?過會子回你們師傅去,要做做規矩才行!」
春桃擱下手裡的針線站起來,比了個手勢,蟈蟈兒半蹲下來輕輕的推了推,「主子,時候不早了,該醒了。」
錦書應了,宮膳房排了膳,不多時淅淅瀝瀝下起雨來,廊子上的雨搭都放了下來,雨水順著竹篾子噼啪打在青石板上,一路流進了下水裡,轟然有聲。
錦書迷迷瞪瞪了說:「別逗悶子,我哪裡要養勁兒?是犯春困。我做了十來年的奴才,眼下回了打小兒長的地界兒,不睡個夠對不住自己。」
常四惕惕然謝了恩,嘴裏喋喋道:「奴才就說主子不是池中物,看眼下果然登了高枝兒了!萬歲爺聖眷隆重,謹主子造化不小啊!往後要求主子提攜,奴才這兒先謝過了。」
那邊翻個身,索性不搭理她了。蟈蟈兒沒法子,只得說:「您再不起,萬歲爺就來啦!」
脆脆撅了撅嘴,「在繼德堂邊上的『宛委別藏』里歇呢,我才叫過一回,這趟你去,沒的惹她拱火。主子再和善終歸是主子,咱們奴才是草芥子,她要是來一通呲兒,也夠受的。」
錦書笑道:「諳達榮升了?快請坐吧!」
宮裡https://www.hetubook.com.com上夜點燈都是有規制的,按妃的份例,日用有白蠟、黃蠟、羊油蠟各兩支,原該等神武門上鳴了一下鍾再點,可皇帝體恤,沒叫敬事房往毓慶宮派精奇嬤嬤,沒人執法,有些死規矩就給破了。
炕上那位扭了扭,半夢半醒道:「還早呢。」
這蟈蟈兒比她們都大,是南苑的家生子兒,她教訓兩句,脆脆諾諾稱是,也沒得說的。
常四往上拱了拱手,「奴才奉主子爺之命來給主子送人,您的穿衣用度往後歸我這兒管,你和萬歲爺的東西放一處的。您瞧瞧,這不是獨一份的尊榮嗎?」又漸次低下聲兒,「就連皇後主子都沒有和皇上同用的穿戴檔,你可是開天闢地第一人了!奴才上回給您舉薦的人,這回請主子留下吧!」背過胳膊把身後侍立的小太監往前一拖,「主子,這是得勝,上回您來四執庫,給您泡功夫茶的小子。今後歸毓慶宮使,主子有令兒只管指派他,有不周全的地方主子就現開發,奴才再給您換好的來。」
錦書吃完了接著看書,到了三更,脆脆請銀剪剪燈花,瞥了瞥座鐘道:「主子安置吧,天晚了,萬歲爺想是不來了。」
那句「芍藥兒」又叫大家笑岔了氣,錦書一味地點頭,「你上四執庫去,見了他也帶個話給他,叫他有空來毓慶宮坐坐。」得勝麻利兒應個嗻,垂手退到帘子外頭去了。
錦書仍是不溫不火的樣子,慢慢說:「我守這一畝三分地兒過日子,哪裡像諳達說的那樣!諳達今兒hetubook.com.com過來是有什麼事兒?」
春桃揉著肚子道:「萬歲爺忒有意思了,平常看著那樣嚴謹的人,要緊時候還挺會逗樂子。」
蟈蟈兒去掀她的氈子,邊道:「不早了,這麼的不得睡到明兒早晨去?」
錦書抬頭應道:「請進來吧!」
「那進來了?」她坐直了身子探看,「掌燈了?外頭那麼亮?」
次日起身,滿臉的倦怠不快。鬱郁拿青鹽漱了口,往圈椅里一坐,耷拉著眼皮子,臉拉得老長。跟前伺候的人心裏直打鼓,她雖不說,眾人卻心知肚明,八成是為了皇帝失約的事兒上火。
錦書抿嘴一笑,又說:「諳達別客氣,我這兒沒那些規矩。」對旁邊站殿的宮女道,「給諳達上茶。」
錦書點了點頭,「那就留下吧!勞煩諳達跑一趟了。」
太監領旨退出去,蟈蟈兒笑著說:「您倒好伺候,樂壞了宮膳房的太監廚子。」
錦書是書堆兒里長大的,從腰杆子長硬了會坐起就捧書。如今重回這裏,又有皇帝這幾年不斷往裡添的新書,真正是如魚得水,不亦樂乎了。跟前的人只勸她別沒日沒夜的,她唔了聲還是照舊,幾個人也就不說了,各自張羅分內的活計去了,單把她一個人撂在明間里。
錦書被嚇得發怔,一骨碌兒坐了起來,暈頭暈腦地說:「下鑰了?別叫他進來。」
錦書看著得勝道:「你打四執庫過來,見著貴喜公公了么?」得勝恭恭敬敬打千兒道:「回主子話,他管著皇後娘娘穿戴檔,在四執庫后三間當差。如今萬歲爺給改名字了……」和圖書得勝說著撲哧一笑,又忌諱著失儀,忙正色道,「萬歲爺上回經乾東五所時正看見他……摸他菜戶的『那個』。萬歲爺說難為他殘廢,還想著這種事兒,沒計較。只說貴喜是朵淫花兒,改名叫芍藥兒得了。」
錦書訕訕地,心想自己如今真成了等男人的小媳婦兒了,她們開口閉口的聖駕,自己是說好不進幸的,難為她們張羅,都是無用功。
春桃咭地一笑,「自然不是自己瞧,您散漫,聖駕前失了儀,該死的就是咱們。」
得勝又咳嗽一聲道:「芍藥兒說知道主子晉位,趕明兒要來敬賀的,不枉那時候在掖庭的情分。」
脆脆轉身說:「值什麼?她愛睡就睡,你也忒小心,咱們這兒山高皇帝遠,萬歲爺有旨,不讓人隨意往這兒來打攪,難不成還怕司禮監的人來查嗎?」
常四卷著袖子阿諛道:「小主兒見笑了,是萬歲爺的恩典。奴才就不坐了,主子跟前哪裡有奴才坐的地兒!」
這毓慶宮初建時是阿哥所,住的全是皇子皇孫。後來傳到大鄴做了書庫,等到明治爺當政重新整頓了,養了唯一的帝姬錦書。改朝換代了,大英皇子們隨母妃住,大點兒就張羅開衙建府,所以這裏空了出來,正好成全了錦書。
殿里聽著的人哄堂大笑,大英後宮不禁止太監宮女結對食兒,那些都是可憐人,搭夥過日子,有個病痛的好照應。皇帝是體人意兒的,沒責罰他髒了龍眼,只是這名兒改的……也忒不堪了。
她斟酌一下道:「燉盅雞湯留著,我的別鋪費,簡單來幾樣素的就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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