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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花紅

作者:尤四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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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情系一生 第二節

第二十章 情系一生

第二節

皇帝撫了撫發燙的前額,只道:「你修書給蒙古阿特汗,並瓦刺、兀良哈各部,詔告朕嚴討韃靼,三衛各領其所部,以安畜牧。沒他們什麼事兒,安生擠他們的羊奶。要來攪局,朕就順勢把大興安嶺以東都收回來,把他們趕出大英版圖。」
眾人忙起身打千兒卻行退出去,順帶手把嚇傻的蛇頭也拉出了行在。
「永晝。」她躊躇著叫了一聲,他低頭看她,眼裡儘是探究之色。她無端瑟縮,思量移時才試探道,「明兒你也出戰嗎?這裏離御營行在有多遠?」
皇帝搖了搖頭,「皇貴妃是他姐姐,他就是逼上了絕路,也不至於在她身上打主意。」又問繼善,「撒出去的哨子有信兒沒有?一晝夜了,朕就不信,他們有通天徹地的本事。大雪封了山,肯定走不遠。」
繼善思忖道:「韃靼人不是神仙,我就不信帶著個女人能跑多遠。你先別忙,調上標營一隊人馬往那荒村裡去,細細地查檢,連牆縫兒也別放過……我估摸著,主子娘娘不定就在那地方呢!」
「這鬼天兒!」他啐了一口,回頭對富奇道,「公爺,水囊子都結了冰,沒日沒夜的下雪,連口水都喝不上了。周圍能點著的東西都燒完了,總不能一直捧著雪嚼,您說句話吧!」
錦書被他一斥忙噤了聲,低頭揉著衣帶說:「我是怕你難做人,萬一有個閃失……」
她似懂非懂地點頭,既然不能認親戚,那把她抓來,怎麼向那群虎視眈眈的部落頭人們交代?
「是把我做質子扣押起來么?」她眨著眼睛問,「難道還要拿我逼宇文瀾舟就範?」
繼善躬身道:「請主子少安毋躁,四隊人馬搜查方圓三十里內,目下還沒有回奏,必是一處一處挨村挨戶的盤問,奴才料著回和*圖*書程就有好消息的。主子一夜沒合眼,還是趁這當口歇會子。奴才們外頭候著去,一有信兒就來謁見回稟。如今大戰在即,萬歲爺萬事一身,好歹保重聖躬,龍體安康,便是三軍的福澤。」
永晝臉上表情古怪,調過頭去看那盞油燈,聲音冷漠,「誰記得那些無關痛癢的人事兒!這麼多年我跟著師傅習武,雞起五更的沒日沒夜,腦子裡除了你,就是騎馬射箭。舅舅家的人,我壓根兒顧念不上。」
永晝迴避她的視線,猶豫了半晌才道:「韃靼人寧願揮著腰刀血戰,也不會在女人身上做文章,這是勇士的氣節。你既然是大英皇帝的女人,到了這裏就是戰俘。戰俘只有兩條道兒可走,要麼送到人集子上估價變賣,要麼進王庭充可汗後宮。」
帳下眼風如箭矢穿梭,昆和台是直臣,他忍了會兒,抬頭拱了拱手道:「主上,東烏珠穆沁旗在新巴爾虎右旗西南,咱們這會子調頭往那兒攻,勢必過哈剌孩衛。韃靼遊牧,拔起帳篷扛上馬背就能跑,他們帶著主子娘娘往巴爾斯和逃竄,那頭有蒙古駐軍,咱們的騎軍總要和蒙古軍遭遇。」
「寧古塔離蒙古不遠,你沒打發人去找找他們嗎?」她探著身說,「你還有娘家親眷,我姥姥家人一個都沒剩下,否則我就是死,也要把他們救出來。」
錦書怔忡著有點找不著北,這是怎麼話兒說的?充後宮?充誰的後宮?眼前人是自己的弟弟啊!
「不礙的。」他倒是不以為然,「上年韃靼搶汗位內訌,我胳膊上的肉都給削下來一大片,咬咬牙也就過去了。」
不會有事的,他絕頂聰明,多大的困難都能應付。她見過他聽政辦差,果敢勇毅,那樣讓人心生嚮往,彷彿天m.hetubook•com.com上地下沒有能難住他的事兒。
她在永晝身邊,性命是無憂的,可他們姐弟相見了,憑著錦書對這位弟弟心心念念的情分,這輩子還能回他身邊來嗎?想起這個就叫他喪魂,他在她心裏地位遠不及永晝,不論先頭怎麼個恩愛法,終究是差了一程子。
皇帝眼角烏沉,精神倒不萎靡,撫著案上黃玉鎮紙問話:「你們牧人靠天吃飯會瞧天象,依著你,這雪還得下多久?」
他趨前把她小小的身子按進懷裡,「你不做我的閼氏,左右兩翼的首領來討人,讓你做他們的小老婆,你願不願意?你是跟著我,還是跟著那些臭烘烘的韃子?」
帳下軍機們瞧他愈發憔悴,暗裡著急卻不好出言寬慰。那是日月高懸的天子,尊崇無上,便是善意的規勸也要講究分寸,不能縱著性兒來。天威難測,萬一不留神哪句話觸了逆鱗,傷了天子臉面,這火頭子上澆油,那可不是鬧著玩的。
皇帝靠向,低頭琢磨著也不說話。寶座兩側的隨扈大臣們悶著頭,暗揣他這會子氣八成還沒消,誰也不敢隨便說話去捅那灰窩子。
他不言聲了,沉默半晌方道:「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你不知道那些韃子,到了一塊兒像集市上的牲口,亂糟糟吵得人腦仁兒疼。他們不講什麼綱常,喜歡就搶。你要是不在我的王庭,怕一個不留神就到人家帳中去了……罷了,我再想轍吧!其實單做做樣子矇混過去也沒什麼,成大事者不拘小節,你也別太在意了。」
「我到底是他的妃嬪。」她垂首低語,這點名節也不光為自己,更是為了他。她擔心皇帝,又赫然發現在永晝面前毫無置喙的餘地。悻悻然閉了口,視線落在炭盆里,思緒也隨著一明一滅的火https://m.hetubook.com.com光起伏。
她無奈笑道:「這麼的可不像話,就是做樣子也說不過去,還是想別的法子吧!」
富奇斜眼打量他,「這麼點子事兒就難壞你了?行軍打仗,一酒二醋三水,沒水?就著喝醋,兩口下去準保不渴了。」
錦書嘴上不好說,暗裡也腹誹他,舅舅是她母親那頭的,也是親得不能再親的人。他們拼著命的託人把他護送出去,到現在竟被他忘得一乾二淨了。
旁邊懵了半晌的蛇頭往北一指道:「軍門,我知道前頭克孜湖盡頭有個荒村,沒辦法了就往那兒拆房子當劈柴吧!」
繼善愣了愣,壓低了嗓子喝道:「有個荒村?怎麼這會子才說!」
永晝霍地直起身,眼神凜冽得冰似的,沉聲道:「你把我想成什麼人了?想了十年,盼了十年,好容易把你接到身邊,不說錦衣玉食的供養你,反倒讓你做奴才侍候我?」
永晝蹙了蹙眉,下炕到炭盆子邊撥火,寡淡道:「冼文煥沒同你說嗎?韃靼人不知道我是漢人,既然要混在那群韃子裡頭,就不能留著漢人親戚叫人做筏子。」
漠北廣袤,多是丘陵土坡。入了十月就是連綿不斷的雨雪天氣,雪下得厚了,莽莽堆積在平原上,往哪兒看都是一馬平川。沒有標識人煙稀少,饒是行過軍的老人也拿捏不準。
盧綽頭子活絡,得了皇帝示下,轉頭就找了十來個當地人做嚮導。這些邊民過冬沒收成,銀子喂得足,一身的邪火錚勁兒聽使喚。
他捏著拳頭慢慢敲打把手,要把她搶回來,否則就要永遠失去了。要指望她自己回來,他沒有那樣篤定的信心。他愛得戰戰兢兢,內心深處總是不自信的,她始終忘不了滿地屍骸的紫禁城,就像烙印一樣深深刻在腦子裡,成為橫亘在m•hetubook.com•com他們之間的鴻溝。她一直嚮往外面的世界,如今有機會逃出生天,還會有留戀嗎?
阿克敦叉腰子在營房門前站著,頂子上結了冰凌,他就手一敲,跟瓦楞下的凌柱似的,咔咔地往下掉。
外頭天暗了,屋裡豆油燈昏暗,他的臉翳在陰影里,神色不明,聲音顯得分外清晰,「這冰天雪地,你別打什麼逃跑的主意,跨出村子十步就得凍死。我是你最親的人,難道你要扔下我,回那殺父仇人身邊去?」
皇帝嘆道:「朕省得,只是牽腸掛肚,著實的合不上眼。」
盧綽撓著頭皮,磕磕巴巴地說:「主子,奴才這兩天想了又想,弘吉圖汗擄走主子娘娘,是不是要拿娘娘頂在刀尖兒上同主子談條件,這蠻子辦事也叫人費琢磨,到這會子也沒個說法。」
皇帝乏力地揮手,「你們跪安吧!仔細留意些,旗下的士卒雖是身經百戰的,到了極寒之下也有鬆懈。韃靼人蠻夷,冷熱都受得,要防著他們抽冷子叫陣。」
那蛇頭面露難色,吞吞吐吐地說:「那個地方不吉利,我們漠北人不愛提那地方。好好的村子,一夜之間人都死絕了,聽著就瘮人得慌哩,咱們領路都繞著那地方走。」
錦書瞥了他一眼,狐疑道:「你不記得了?詠梅是你的表妹呀,佟國舅家的大姐兒。」
事情那樣的巧,她前腳知道了弘吉駙馬的身份,後腳就被那群假扮茶商的韃靼人帶走了。她正恨他要殺永晝,這麼一來就真成了離弦的箭,再不會回頭了。他的一片痴情付諸東流,手腳無力得幾乎要癱倒。四下打探毫無迴音,在這漫天飛雪裡束手無策。他覺得自己就要支持不住,心頭壓著千斤大石,喘不上氣來。
風卷著雪胡天胡地的迎頭撲來,落得人眼睛都睜不開。幾個內侍拿板刮金https://www•hetubook.com.com帳四圍的積雪,鋪在地上的猩猩氈才露出點紅色來,眨眼又被覆蓋住了。
錦書趨身問:「你是說詠梅么?那時候充軍的外戚好像都遣往寧古塔戍邊了,你沒有想法子打探嗎?我料著不是充作阿哈,就是歸到披甲人門下為奴了。」
她笑起來,像小時候一樣在他頭上拍了一下,「咱們哥兒還是這麼不著調!這話叫人笑掉大牙的,下回不許說了!」她低下頭,鼻子隱隱發酸,「我什麼都不會,這些年就學會伺候人了。我做你的使喚丫頭,針線茶水都成。」
永晝很認真地想了一會兒,「誰是詠梅?」
「我喊痛,終歸沒有人心疼我。」他垂下眼說,「娶那韃子不是我的本意兒,不過是藉著她這陣東風,好成就我的復國大業罷了。我心裏有愛的人,那麼多年了,一刻都沒有忘記。」
怎麼需要做這樣的選擇?這是她始料未及的,一邊是韃靼人,一邊是親弟弟,真叫人哭笑不得。
皇帝丟了皇貴妃,一天一夜沒有安睡,熬得兩個眼睛發紅,這會子招了個蛇頭進來問話。那蛇頭知道住行在的必定是大人物,向上覷一眼,顫巍巍如履薄冰。
蛇頭縮了縮脖子,賠笑道:「回帥爺,我之前看過風眼,照這態勢,至少也得三五天的。」
「好小子,你活膩味了,銀子塞得打嗝,還給老子藏著掖著!」阿克敦在他的駱駝皮帽子上抽了一把,「我叫上人,你前頭引道兒。」
他氣得微喘,也不知是被她那句話觸怒了。他知道自己性子暴戾,有時候會控制不住。他隨性慣了,做塔布囊(駙馬)時就是這樣,對誰都能撒氣,三句話不對就抽刀搏命,那是蠻族的處事方法。可她不是韃靼人啊,她是至親,是另一個自己,就像是他身體里分離出來的另一半,這世上沒有人比她更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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