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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月無邊

作者:尤四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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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一章 青山不改,綠水長流

第一百一十一章 青山不改,綠水長流

她說都很好,「佛母性情真和藹,起先我還怕她不喜歡我。」
崖兒聽了頓時臉紅,這樣激|情澎拜的公婆,真是讓人不知如何評價。
金狐一族的速度奇快,他話音剛落,隊伍就跑得不見蹤影了,眾人看著空蕩蕩的院子,心裏升起離愁別緒來。
「我救的歸我!」
她失笑:「確實很意外,我以為你我最後的結局,應該像蘇畫和大司命那樣,我在人間生老病死,你在琅嬛繼續當你無欲無求的守門人。」
她說著,居然語調哽咽,眼裡淚光盈然。
大帝的軒轅劍震蕩出萬道劍氣,只聽鏘鏘鏘一串激掃,斬落了她的無數鞭影。鞭長劍短,近身搏鬥時佔據了一定優勢。打雖然是真打,但高高舉起輕輕落下,世上哪個有風度的男人會打女人?況且這女人還給他生過孩子。
魑魅道:「我七歲進波月樓,家裡已經沒人了,波月樓就是我的家。」
佛母的鞭子終於抽在了大帝肩頭,衣裳破裂的聲響聽上去都叫人覺得疼。仙君嘶地吸了口氣,想穿過那片刀光劍影,但試了幾次都沒成功,只好望洋興嘆。
轉身回廳堂,卻見樅言沒有挪動,大家駐足望向他,他淺笑,「我也該走了,諸位多保重吧。」
崖兒只管點頭,「我都聽你的。」
回去的路上崖兒還在擔心,「不會出事吧?」
曲終人散,不可挽留。崖兒回身望,波月樓的牌匾在八角雨檐下璨然生彩,這記錄她一路風雨的三個字,如刀刻般鐫在她心頭,不死不滅。
這麼想著,結果加持得好像有點多了,等佛母收手,發現兒媳婦金光閃閃,她啊了聲,為難地望向大帝,「怎麼辦呢,我失手了,兒媳婦成了我這頭的人。」
仙君愁眉苦臉,為有這樣的父母感到絕望。他的家庭,是不正常的家庭,從小就沒有什麼溫暖可言,自己居然沒長歪,還滿肚子真善美,真該好好慶賀一番。他們你爭我奪的時候,他也小聲參与了下,「我的兒子,憑什麼讓你們瓜分?誰都不給,我自己留著。」
仙君窒住了,果然因果循環,這麼快風水就轉過來了。但那又如何呢,即便她不懷身孕,女人該寵還是要寵的。
所以佛母就是佛母,領悟能力極強,仙君終於明白為什麼大帝當初能追上佛母了,因為佛母常常可以把他理解得很高深,這麼一來二去,大帝的形象就豎起來了,真是聰明、果敢,且調得一手好情。
看來大家的目標都已經很明確了,那就照著計劃干吧。胡不言聽見外面傳來一串吠叫,站起身道:「我該走了,有人來接我了。」
魍魎自然附和:「我們大家都一樣,離開這裏,外面有無數的仇家在等著我們。出去死路一條,還不如緊緊團結在一起,像之前一樣開酒肆舞場……」
大帝比較實和*圖*書際,「我們家只有兒媳婦是凡人,老婆……」子字沒敢說全,看見佛母目露凶光,嘴上立刻頓住了。
話是要說,但打照樣得打。佛母的金銀鞭幻化出無數的鞭影,縱橫交錯填滿了整個空間,「你說你能帶好兒子的,我信了你的邪,把兒子讓給你。結果呢,你讓那個所謂的天帝抽了他的仙筋,斷了他的仙骨,要不是他長得結實,這刻已經死了,你還好意思來?」
兩道眼神惡狠狠殺到,嚇得他把話咽了回去。然後佛母和大帝就展開了車軲轆大戰,「孫子歸我!」
大帝嚇了一跳,但依然嘴硬:「叫的就是你,孫子都有了,不是老婆子是什麼?」
一隻狐狸把一頂金冠扣在了胡不言的腦袋上,他扶冠回望,「看看,這是我的儀仗,品味雖然差了點,但勝在紀律良好。我沒騙你們,我真是塗山氏的皇太孫……」他凄然看向崖兒,「老闆,你不用擔心我以後吃不飽,我有錢,一頓可以吃十隻燒雞。」
終究什麼都沒有,依舊孑然一身,崖兒對他總有些不舍,「樅言,其實你可以留下……」
仙君聽了,回頭看了眼前殿,「佛母性情是很好,但是遇見帝君就好不起來了,每次必打,打痛快了才能好好說話。」他扶著她,慢慢挪到一邊,臨打算走了,見他們沒完沒了,乍著嗓子喊了一聲,「誰的兒子誰做主,你們自己生二胎,入佛還是入道隨便你們。」
大家眨巴著眼,紛紛點頭,不論好壞總是份產業。鮫王送的珍珠堆滿了後面的糧倉,只要出售,轉手就是大把的銀子,然後按照既定計劃運作起來,王舍再一次的輝煌很快就能實現。
佛母自然贊同,人要修行太麻煩了,幾十年上百年地撲上去,還未必能有多大成就。他們得顧全小孫孫,孩子需要母親照顧,要是母親忙於修行,那麼孩子難免受委屈。佛母對安瀾還是心有愧疚的,她再關心他,也無法做到朝夕都陪著他。十年八年見一次,猛然發現他已經長大成人,那時她心裏說不出是種什麼滋味,酸與苦齊來,所以也不願孫兒再走他爹的老路了。
一旁的仙君扶額,心說又來了,每次大戰三百回合簡直就像例行公事,不打是絕對不行的。所以這麼多年來,他一直想不明白他們為什麼能走到一起。既然誰和誰都不對付,老死不相往來豈不更好?
他溫雅地微笑,說好。
當然他也只敢這麼私下反對,膽敢大聲喊出來,接下來挨揍的就是他了。不過大帝那句「連你都是我的」,好像戳中了佛母的死穴,她的攻勢居然漸漸收斂了。以往也是這樣,大帝在疲於應對的時候腦子轉得奇快,經常有出人意表的話說出口,那句話十有八九還會觸動佛母的心弦,然後用不了多m.hetubook.com.com久,蜜裡調油的狀態就要出現了。仙君有預感,並且感覺頭皮開始發麻,他實在受不了了,打算藉機開溜,找他心愛的女人去。
目標明確,大家又都活過來,人生還是充滿希望的。只是樅言……大家都望向他,他一直安靜地坐在圈椅里,臉上帶著輕輕的笑,聽他們說話,自己不發表任何觀點。
這算什麼,為莫須有的事也值得這樣?仙君忙把她摟進懷裡,「就算你變成倭瓜,我也還是要你,和孩子無關,只要你。不過你是不是太過多愁善感了,沒發生的事你也哭?」
他過去摟住了他的肩,「大魚,你跟我去丹丘吧,我給你介紹最漂亮的姑娘。我們那兒的姑娘又媚又妖,比樓主還要有味道,怎麼樣?」
崖兒心頭一陣酸楚,但不能拆穿他,只有點頭。
他又看她兩眼,「我走了,你和仙君好好的,看著你圓滿,我就放心了。」
他還沒說完,阿傍就歡呼起來,「還有妓院!」開妓院是他畢生的夢想,也算是個很有出息的殺手了。
兩個人瞥了眼兒子和兒媳,臉上浮起了瀲灧的霞光。
「連你都是我的,不用多說了,歸我。」
可惜誰也不聽孩子的話,他們照舊斗得日月無光,大帝抽空還要反駁她:「慈母多敗兒,男人大丈夫就是要歷練,長於婦人之手才會拖累他一生。斷了筋骨有什麼了不起,接起來就是了,你不是最會加持嗎。」
眾人都起身送他,出門赫然發現院子里排了兩列縱隊,那些狐奴狐婢還有護法長隨,個個穿得花枝招展,果然一派王者氣象。
她回過身來,就著寶珠幽幽的光看他,那眉眼澄澈,依稀還有當初寒涼的味道。她看了良久,偎進他懷裡,把臉貼在他胸膛上,清雅的紫檀香慢慢縈繞過來,她閉上眼說:「真沒想到,居然會是你。」
胡不言懂他的哀傷,喜歡的人嫁了別人,自己無可無不可,全世界哪裡都不缺他這一塊拼圖,他是最多餘的。
還是因為根正苗紅的緣故,骨子裡的正氣最後拉了他一把。仙君想說自己很好,讓佛母不要擔心,結果還沒開口,就被他們齊聲大喝:「你不許插嘴!」於是只好悻悻保持沉默。
佛母也赧然,「你先前說的等二胎,也是這個意思吧?」
大帝的腦子也被激活了,經佛母一引領,發現十分可行,「我好像……就是這個意思。」
仙君道:「真相大白了,怎麼樣,很意外吧?」
一步步後退,腳下纏綿,心裏還是割捨不下。但再留,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便決然化出原形衝上雲霄,在波月樓上空盤旋了兩圈,才戀戀向西飛去。
他抬手撫撫她的臉頰,「這一整天驚心動魄,身上的傷佛母給你治好了么?還有什麼不舒服么?」
和圖書君負手而行,嗓音里都是甜的笑,「看見那十二宮了么?」他抬手指了指,「以前你不明白要那麼多宮殿做什麼,以後你可能會嫌屋子太擠,還想擴建。」
現在的心境,和以前真不相同。以前目的明確,每一步都要好好算計。她也曾說過,愛紫氣紅塵,愛繁華熱鬧,這飄渺仙山靈氣縱橫,但太過寡淡,不對她的胃口。像她這樣快意恩仇的人,就應該狠狠浸泡在俗世里,每天花紅柳綠,酒肉入喉。然而現在,又忽然覺得這清凈地也很好,驚濤駭浪后一切歸於平靜,她也是有家有口的人了。也許該像她母親一樣,周旋于瑣碎細膩,活得優雅且深邃。
她略沉吟了下,「也許等他能走路時,帶他來方丈洲找你。」那時他會受到多大的驚嚇,簡直不可想象。她笑著,又慢慢落寞下來,「只是我已經老了,就算你認回了孩子,對我恐怕也不會有興趣了。」
肺腑之言,不是熟到一定程度不能亂說,胡不言重重點了點頭,「你放心,我會多帶幾個武功高強的隨從的。」一面說一面登上了雕花的肩輿,回身拱手,「青山不改,綠水長流,有緣咱們再相見……」
佛母呸了一聲,「我加持得再多,也不夠你們消耗的。看看他,墮仙印都出來了,再有一步就入魔了。」
「他爹是我生的,當然歸我。」
慷慨是挺慷慨,可丹丘在方諸山往南三千里,凡人這輩子都走不到那裡,所以說了也是白說。
大帝怨懟地看著她,「你是故意的吧?」
她把他以前說過的話,又照原樣複述了一遍,「我有身孕了,變得喜怒無常起來,你要對我好一點,不要讓我受刺|激。」
佛母哼笑,「難道你以為我在和你開玩笑?你這個身斜影子歪的騙子,你騙我兒入道,然後放他自生自滅,自己倒好,躲在等持天鶯歌燕舞,過你不正經的日子,你把他當成什麼?貞煌,你枉為人父,現在還來跟我搶孫子,你可要點兒臉吧!」
佛母端著茶盞微笑,眸里有淡淡的感傷,「時間過得真快,眨眼我的兒子都成親了……」作為女人,她的前半輩子是有遺憾的。旁邊這人和她一同接受新婦敬茶,但沒能給她一個正當的名分。也是處境不由人,各自都能體諒。自己無非如此了,但願兒子和兒媳圓滿,將來常帶小孫孫到菩提迦葉看望她,也就心滿意足了。
崖兒眼圈一紅,叮囑他:「以後不要到處勾引姑娘,你身手太差,鬧得不好會被人殺了的。」
她想了想說是,「你不服氣?」抽出金銀鞭啪地一甩,「不服就再打。」
真是覥著狗臉說得出口,「這胎是男孩,你當我傻子嗎?」
仙君說不會,「最後會打到床上去的。」
佛母聽見那聲音,臉色分明有變。但礙於崖兒懷著身孕m.hetubook.com.com,在她面前是極盡忍耐的。只安撫一笑道:「你安心靜養,我去看看。」說完也不待她回答,起身便出門了。
他們你來我往打得不可開交,仙君小聲嘟囔著:「能不能讓一讓?我想進去看看我的妻兒……」
他急於進去找崖兒,但放著父母打架不管,又好像太不孝了,便掖著袖子象徵性地喊:「別打啦,有話好說。」
崖兒只是笑,她知道他的意思,成了婚,名正言順了,想生多少就生多少。
仙君見狀,慌忙帶著崖兒逃出了前殿,任他們人腦子打出狗腦子來,再也不想管他們了。
佛母才想起來,忙說對,「這事于女人來說太重要了,千萬儉省不得。」
一道劍氣向仙君面門襲去,他歪頭避開了,望著長廊那頭,有口無心地繼續念叨:「別打了,這麼多年了,打來打去不嫌煩嗎。」
內室到前殿有段距離,陽光透過髹金雕花的窗格照耀進來,在白玉磚面上灑下一層淡金色的光。玉足輕俏,道裙翩翩,起先只是走得有點急,到後來便騰身向前疾馳了。衝進前殿時手裡已經化出了長鞭,啪地一聲,金銀絲絞成的鞭梢重重擊在來人腳邊,佛母厲聲呵斥:「你叫誰老婆子!」
「跟我姓歸我!」
他笑了笑,「不打才不正常呢,過去一萬年都是這麼過來的,我早就見怪不怪了。回頭想個辦法逃出去,還是回蓬山好,那裡安靜,便於養胎。」他脈脈望著她,輕聲道,「孩子從回娘胎那刻開始長個子,留在這裏總看著他們打打鬧鬧,將來教出個暴脾氣來。」
狐狸吵歸吵,真到了分別的時候,大家心裏也不是滋味。人越來越少了,都說殺手無情,但殺手懂得寂寞。
佛母和大帝的戰鬥不再那麼密集時,他從一個縫隙里穿了過去。崖兒也從裡間出來了,惶惶問他:「怎麼打起來了?」
貞煌大帝簡直拿這個女人沒辦法,她戰鬥力很高,過去幾萬年他吃夠了她的苦頭,每次打架都得集中起精神來,否則真會被她打得滿地打滾。他費心應戰,一面反唇相譏:「跟著你有什麼好,不能娶媳婦,還要剃光頭。男人家不近女色,不沾酒肉,活著有意思嗎?這樣,立個契約,男孩跟我入道,女孩跟你向佛,你看這麼樣?」
胡不言有點失望,但人各有志,也不能逼迫他。
她是好意,留下至少還有魑魅魍魎他們,可以有個伴。但是……他還是搖頭,「龍王鯨能活八千歲,將來我也會有我的際遇。再說……我還要去找那位姑娘,去晚了人家有了心儀的人,就不考慮我了。」
現在回頭想想,一步步走到今天,也有很多匪夷所思的地方。她只是雲浮的一個殺手,從小無父無母,被狼養到六歲。前半生幾乎沒有一天不在腥風血雨里度過,也從未想過能嫁人生https://m.hetubook.com.com子,過正常人的生活。自從遇見樅言起,一切好像開始變得玄妙,一個又一個神奇的生命闖進她的世界,不管是以什麼樣的面目出現,都是人生經歷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他希望她自此多休息,但崖兒顯然閑不下來,自己這頭的危機平安度過了,她還牽挂那頭的門眾。
可是嘗到過甜頭,誰還能真的無欲無求呢,「把你忘了么?那孩子怎麼辦?讓他從此沒有父親?」
最後一道目光,像大池上伶然的孤月,他想裝得快樂,但眼睛是冷的。
當然並不需要像人間那樣大操大辦,不過磕個頭,向長輩敬茶,禮儀雖然不複雜,但卻鄭重莊嚴。
大帝和佛母被他一喊,居然忘了打鬥。兩個人面面相覷,「他說什麼?」
大帝忽然有些靦腆,「好像是讓我們生二胎啊……這孩子!」
樅言卻搖頭,「多謝了,我打算回大池繼續修行,八十年道行實在太淺,什麼都做不了。」
大帝叫起來:「璇璣,你來真的?」
大帝道:「我給她一顆不老丸,你給她加持點功德如何?就算見面禮吧,做公婆的不能太寒酸,家庭和睦很重要。」
佛母對這兩個字尚算滿意,抿唇笑道:「大帝想說什麼,接著說吧。」
仙君沖崖兒尷尬地笑,但願她不要覺得難以融入才好。本想立刻帶她回蓬山的,再一思量,似乎忘了件非常重要的事,便對大帝和佛母道:「二位生與不生,可以等我們走後仔細談。目下我想帶葉鯉認個親,請二位答應我們的婚事。」
她坐在觀指堂的寶座上,指尖從崢嶸的龍首上劃過。波月樓是靠殺人起家的,可惜這營生再也做不下去了。
胡不言耷拉著眉,對插著兩手道:「天下無不散之筵席,我也要回丹丘去了。混不出什麼名堂,只好回去繼承王位,人生真是寂寞如雪。不過還是謝謝大家,嬉笑怒罵皆是情么,我知道大家捨不得我,將來有空到丹丘找我玩吧,我們那裡沒什麼特產,就是美女多,到時候一人一個狐女,領回家做小妾。」
崖兒握了握他的手,「想起我們,可以來蓬山看看我們。」
「如果蘇畫和孔隨風還在,這樓里至少有個主事的人。」她喟然長嘆,垂眼掃視在場的眾人。以前烏泱泱百余,現在只剩這零星十幾個了,「你們喜歡之前歌舞昇平的日子么?王舍洲曾經繁榮至極,引得八方豪客競相光顧,我記得胡不言就是那時候來波月樓的。可惜盧照夜死後,那些臨江的樓台都荒廢了,如果重新經營起來,王舍城會迎來又一個盛世。殺人買賣波月樓不能再做了,諸位願去願留,都隨你們自己的心意。」
「歸我!」
走在寬直的長街上,長街臨空,琅玕燈在將夜的天色下發出瑩瑩的亮,她張開雙臂深深吸了口氣,「回來了,以後這裏就是我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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