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臨行前，締素朝著東方，譚智長眠的地方，跪下來重重地磕了三個頭，這才抹了眼淚上馬。阿曼被扔在駱駝背上，晃晃悠悠，照舊是一臉淡然無謂。駝隊中，換作是霍去病開路，趙破奴負責押后，伯顏居中策應。

「我……」

手腳的繩索都已鬆綁，阿曼略活動了下手腳，便從自駱駝上躍下來。見子青沉默著轉身就走，他忙趕上她，側頭問道：「你怎麼不理我？」

「不必客氣，我也只是隨口一說。」霍去病極有氣度地招手喚來趙破奴，「老趙，給他鬆綁。」

被他瞧得實在有些不自在，子青起身，正看見霍去病在駝隊旁邊遠遠望著她，只得硬著頭皮過去。

眾人眼睛瞬也不瞬地注視著。

才一小會兒，他便能感覺到所刨出的沙子便帶著些許濕氣，再往下刨出，便有水開始滲出，再刨得幾下，猛地將匕首往下一插，竟有一股水柱直衝出來，水花在月光下晶瑩剔透。

她匆匆到去拿自己的水囊和麵餅，取來之後發覺阿曼著實被捆得結實，她只好一點點把麵餅掰下來喂他。見她來喂自己，阿曼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整齊白牙，就著她的手https://www.hetubook.com.com慢慢地把整張麵餅都吃完，罷了還打了個飽嗝。

駱駝背上，阿曼半靠著，側著臉看著聚集到水邊的人，唇邊掛了一絲不屑的笑意。待到霍去病自旁邊走過時，他嚷道：「你們漢人不是講究君子一言駟馬難追么？該給我鬆綁了吧！」

「沒了？」

「你……老趙還真沒說錯，算了算了。」霍去病長吐口氣，連看都懶得再看她，揮手讓她離開，朝眾人朗聲道，「拔營！」

阿曼笑道，興緻昂然地走在了她的前頭，自駱駝身上扛起布匹卸到旁邊，手腳竟是十分熟練利落。篝火那邊傳來若有似無的歌聲，他也不在意地跟著唱起來……

「他是我兄弟。」子青別開臉，「份內之事，不算什麼，你沒必要在意。」

霍去病淡淡點了點頭，唇邊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

蒼蒼茫茫的黃沙之中，陡然冒出如此美麗的水花，如夢如幻，眾人大多都未曾見過這般景象，一時恍若身在夢中。

「還挺講究，」霍去病輕輕一笑，挑眉問他道，「地圖你已經畫給了我，水源也都已找到，你就不www.hetubook.com.com怕我卸磨殺驢？」

大概是首西域的歌曲，唱詞子青自是一句也聽不懂，只覺得其熱烈奔放的韻律與漢朝的歌曲極不相同，聽得人心中也不由自主地歡喜起來。

子青顰眉，抬頭直視他：「為何？」

「我沒見過像你這樣的人……」阿曼微微一笑，彷彿在回憶那日的情形，「我見過不要命的，可沒見過像你這樣不要命的。你騎馬從沙丘上衝下來，躲都顧不得躲，我就以為你死定了；後來你沒了馬，居然就這樣狂奔過來，我也以為你會死；再後來，你居然撲上去擋刀。你為了救那小子，還真是不要命啊！」他望向正在水邊往水囊裝水的締素。

「有陣子沒吃飽過了。」他笑道。

霍去病微笑著走開來。

一路就沿著阿曼所畫出暗河與水源所在而去。

阿曼原先攤手，不過手被捆著，只好聳聳肩：「沒活路了，當刀客還能討口飯吃。」

「我想和你在一塊。」

霍去病慢悠悠踱過來，卻沒給他鬆綁的意思，慰問般的摩挲著駱駝，閑聊般道：「連君子一言駟馬難追都懂，你的漢話學的不錯啊，跟誰學的？」

阿曼hetubook.com.com笑容不改：「這……漢話該怎麼說……兄台過譽，豈敢豈敢！對吧？」

子青解釋道：「……我還得去卸貨。」

昨日那些刀客個個窮凶極惡，敢情也是因為吃不飽，子青默然無語，半晌也不知該說什麼。

「真要放了他？！」看見這少年的笑容，趙破奴就起一身雞皮疙瘩，始終心存戒備。

阿曼嘿嘿一笑：「刀客裡頭就有漢人，漢話可比匈奴話好學……」他唧唧咕咕又講了一長串的話，也不知用的是哪裡的話，臉上滿是欺負人聽不懂的壞笑，末了來一句，「這是什麼話，你聽得懂么？」

霍去病復望了他一眼，眼神不容置疑，趙破奴沒奈何，便要動手去給他鬆綁。

因是暗河，旁人皆看不見，締素最先有了感知，知道阿曼竟是真的知道水源所在，原先滿腹的不忿便又增加了許多，下馬慢慢走到一處看似平常無奇的沙地，單膝跪地取出匕首開始挖沙子……

趙破奴恨得牙根咬咬，就想往他那張笑臉上揍一拳。

「我來幫你。」

子青從沒遇見過像他這樣的人，可又絕不能說他無禮，只得退開兩步，想了半日才道：「你既是西域人，為何非要htｔps://wｗw.ｈeｔuｂooｋ.ｃom.ｃom和我們在一塊？」

締素被淋得半身濕透，緩緩直起身子，朝霍去病喊道：「……真的是暗河！」

「沒了。」

他們見霍去病一行商旅是打著齊家的旗號，亦是老商號了，儘管彼此不相識，仍是招呼他們一行人同來烤火。

收拾停當后，駝隊啟行。

「老趙，讓子青過來給他鬆綁。」

「哦。」子青不知該怎麼問下去，「我去給你拿點吃的。」

儘管心不甘情不願，趙破奴還是把正在卸貨的子青喚了過來。

阿曼仍是一笑，語氣帶著些許嘲諷：「可我敢說，換了他來救你，必不會像你這般。」

阿曼也笑道：「你還不知道我到底是不是驢？怎麼會殺呢。」

阿曼也不說話，只瞅著她，目中滿是笑意。

如此行了近一日，人疲馬乏，他們終於到達了距離最近的水源所在。

接下來的日子，他們接連找到另外幾個水源所在，直到到達地圖上所標註的最後一個水源，明日他們便可離開大漠。

「等等！」阿曼挪了挪身子，避開趙破奴，「他就是個蠻夫，粗手粗腳的，我不要他，我要子青來給我鬆綁。」

看他的相貌，與漢朝人比起來，他的眉弓甚高，顯得眼睛和*圖*書愈發深邃，輪廓清秀分明，顯是西域人的相貌。

有他幫忙，布匹很快就都卸了下來，阿曼看子青始終一聲不吭埋頭做事，勾著頭笑瞅她，問道：「你怎得還是不理我？」

「稟將軍，他說他不是漢朝人，看相貌應是西域那邊的人。真名他沒說，只說可以喚他阿曼。當刀客是為了討口飯吃。」子青把自己所知道的原原本本全說了。

霍去病倒也不惱，微微一笑，接著問道：「你怎麼會知道暗河的走勢？」

這處水源非暗河，而是一汪小小的湖泊，湖邊有樹有草，對於在沙漠中跋涉多日的他們來說，此處儼然是人間仙境。到此處來的並不僅僅他們這一隊商旅，另外還有兩隊商旅，除了漢人，其中不乏西域人。他們在湖邊生起熊熊篝火，又是烤火又是談笑，其間還夾雜著鼓聲歌聲，著實熱鬧非凡。

「我若是說我打小就知道，你信不信？」阿曼嘻嘻笑著。

子青轉頭定定望了他片刻，靜靜道：「無論他會不會，他都是我兄弟。」

「你……怎麼會去當刀客？」子青問道。

聞言，阿曼緩緩笑開，燦爛非凡：「我知道，所以我喜歡你。」

「臭小子，欠抽吧你！」

「你還真是天賦異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