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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曼略略斂起眉宇間的冷峻，側頭朝她笑了笑，道：「不必擔心，這些人我都認得，我會把他們都打發了。」

阿曼頭都未回，驟然問道：「青兒，你想好了么？」

墨家曾有過那麼多位先輩助弱小國家抵禦強敵，自己雖然遠沒有先輩過人才能，但也應該盡全力去幫助他，最起碼，能讓阿曼不至於如此孤獨。

風自湖面上卷過，帶著水汽朝他們撲過來。

現下已下定決心，子青內心縱有對漢廷的不舍，但至少不再糾結，腦中考慮的便是其他事情，與阿曼商量道：「此番隨霍將軍出征，我斷不能中途棄他離去，你可先回樓蘭，待漢軍班師回朝之時，我便去樓蘭尋你，如何？」

子青說不出話來。

子青疑惑問道：「他們是來尋你回樓蘭的么？」

阿曼澀然苦笑，聲音低得近乎自言自語，道：「我知道你是可憐我，才願意跟我走。這般背井離鄉，又是隨我留在無趣憋悶的樓蘭宮城之內，你終有一日會後悔的。」他https://www.hetubook.com.com抬起頭來，「將來若有一日你想走，我便送你走，再不會留你。只求你莫要怨我，恨我。」

「我同你一塊留下。」阿曼道。

話音剛落，阿曼迅速轉過身來，不可置信地看著她：「你……當真？」

「……」

子青心中一凜，低低問道：「怎麼了？」

眼前的背影是如此孤單寂寥，映在眼中，子青內心深處隱隱生疼。

「你叔父……」子青不知該怎麼問。

阿曼冷然而立，由著老者與眾人行此樓蘭大禮，目光凜冽，壓根就沒把此舉當回事，冷冷哼了一聲，拔腿就走……子青就這樣眼睜睜地看著這群人又烏拉烏拉地追著阿曼過去，直追到一株高大棕櫚樹下，仍像方才那般，照樣匍匐在阿曼腳下。

聽不懂樓蘭語，光靠看神情子青也猜測不出原委，但他們如此謙卑，想來不至於傷害阿曼。由著雪點雕自去飲水啃草，她緩步走到近處的樹蔭下歇息，時不時望一眼www.hetubook.com.com阿曼。

雖聽他如此說，但子青仍是不敢鬆懈，仍是攥緊匕首，以備應對突髮狀況。

子青誤以為他擔心自己不會去樓蘭，便道：「……你放心，我自會信守承諾。」

老者似在連連懇求，說著說著又朝阿曼跪了下來。阿曼始終一臉冰冷，根本不為所動，斬釘截鐵地扔下幾句話，在先行軍其餘人到達湖泊之前，回到子青身邊。

阿曼轉了頭去看湖面上一掠而過的白鳥，佯作沒聽見她的話，用手指著，笑道：「快看！它剛抓了條魚！」

眼看勸說無效，老者也實在沒有辦法，一來不敢違抗阿曼的意思，二來不想與漢軍有糾葛，一行人並馬匹全都避地遠遠的。

子青向來是不願勉強他人的，見他不答，也能料到七八分。

子青詫異地看著老者朝他們跌跌撞撞地踉蹌奔來，他身旁有人想伸手扶他，他卻根本置之不理，口中呼號著，一臉的悲喜交加。

對方自樹蔭下出來，為首是個長著一把花白鬍子和圖書，皺紋溝溝壑壑的老者，眯著眼睛看他們，很快把目光長久地停留在阿曼臉上，直至辨出的那瞬……

似乎極為不耐，阿曼說了句什麼，老者一行人方從地上爬起來，立在他跟前，神態始終謙卑恭敬。阿曼問一句，他答一句，兩者間用樓蘭語交談起來。

剛開始他們談得還算和緩，漸漸似乎為了什麼事情爭執不下。

他面上先是喜悅，緊接著又轉為憂傷，定定注視著她，問道：「若將來有一日，你怨我怎麼辦？」

她走過去，遞上水囊，道：「剛汲的水，這湖的水是甜的，你嘗嘗。」

「阿曼，你……」

她聽不懂他說的話，是樓蘭語么？

阿曼接過喝了幾口，往老者方向努努嘴，朝子青輕鬆笑道：「他們歇過正午這會兒，在大軍到達之間就會離開這裏。」

兩人牽著馬，往湖泊走過去，腳步緩步，彎刀匕首各自掩在袖中，戒備著前方在綠蔭下的人。

子青呆了呆，待明白他問的是何事時候，望著他的背影，陷入一片和圖書茫茫然中。

知道她在想何事，阿曼答得倒是乾脆：「還沒死，不過估計也快了，要不然也不會讓這老頭出來尋我。」

與此同時，對方也在注視著他們，絳紅軍袍將他們漢軍身份表露無疑，但對方並未流露出什麼敵意。

沒有聽到回答，阿曼低首苦澀笑了笑，道：「……所以別勸我，讓我在你身邊再多呆幾日吧。」

「嗯。」阿曼像是想到什麼好笑的事情，「那個老頭，就是你方才看見那個哭得稀里嘩啦的老頭。你知不知道，當年我好不容易回到樓蘭，就是他苦勸我父王將我遣回匈奴。今時今日，他滿大漠轉悠著苦苦來尋我，也不知可否想過當年。」他臉上帶著笑講述著，事不關己般風輕雲淡。

「……他是在求你跟他們走么？」子青猶豫片刻，仍是問道。

「怎麼會？」

「我不會，將來也不會。」

行至相隔約還有十丈遠時，阿曼眼瞳緊縮，驟然剎住腳步——西域的馬鞍與中原不同，而他所看見的馬鞍，從做工到綉紋，皆出自htｔps://wｗｗ.hetuｂook.ｃom•ｃｏm於樓蘭王宮。

阿曼卻不說話，緩緩拉下面巾，靜靜地立著，雙目定定盯住對方，面沉如水。

締素被眾人自馬上抬下來，放在陰涼處，有士卒取了水給他擦了擦上半截身子，涼風一吹，暑熱便已去了大半，人也算緩了過來。其餘眾人各自三三兩兩在樹蔭下歇息，雖有人看見樓蘭老者一行人，但以為是沙漠牧民，並不以為異，也沒那些多餘氣力去尋他們的麻煩。見狀，子青放下心來，展目見阿曼獨自一人僻在稍遠處，正望著湖水出神。

「阿曼，他……」

「我跟你去。」子青乍然道。

不一會兒，白須老者已然到了跟前，已是淚流滿面，竟然就地匍匐下去，虔誠地去親吻阿曼的鞋子。此情此景把子青駭了一跳，再看跟在老者身後的那些人，皆匍匐在沙地上，一副誠惶誠恐的模樣。

阿曼微笑道：「知你素來千金一諾，我從未擔心過這個，只是打仗畢竟兇險，經過上次一役，我若不在你身旁，我怎能安心。」

衣袍在風中烈烈擺動。

子青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