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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鳥？」

「二哥哥？」莫研咬咬嘴唇，「……我還得去姑蘇。」

「二哥哥。」莫研小心翼翼道：「那你隨我們一起去姑蘇好不好？」

儘管被鴿子身上的味道熏得直皺眉，蕭辰還是耐著性子等鴿子吃完手中小米，這才把鴿子抱起來，解下它腳上系著的小竹筒，從竹筒中抽出兩張捲起的信箋。

「說了多少次，讓你停在外面的欄杆上就好，每次都飛到屋子裡，弄得一屋子臭味。」蕭辰口中叱著，手還是探到茶几下面小隔層里，抓了把小米出來。

「昆崙山？很遠嗎？」

「……是師父記錯了，其實是師父路過昆崙山時，山頂的樹上結了個大果子，果子正好掉到師父懷裡，師父剝開來一看，你就在坐在果子裡頭笑。」

蕭辰可不管包拯有何青天之譽，只覺得會把李栩按上殺人罪名而下獄，那包拯實在也算不上是什麼青天了。自古便是官官相護，可嘆這包拯竟也不能免俗。

他只得轉身朝屋內走去……為了遷就他，大到桌椅，小到油燈，都是在固定位置上，絕對不會有任何挪動。家中各種事物的方位自小就熟記於心，自自然然抬腳就走，離六干五，停下腳步的地方身側便是小風爐。

到了山下鎮上，雇了馬車，便一路往北而行，沿途詢問。說來也巧，在一家客棧打尖時遇到了陷空島五鼠之一的徹地鼠韓彰，韓彰亦是想找小七，兩人便一路同行。行至江寧時，總算遇見了小七莫研，卻又得知小五李栩被官府誣陷，深陷牢中，而小七竟然入了公門，隨展昭一同辦理此案。

帶著淡淡水氣的夜風自身旁掠過，撩起青衫一角，幾許翩然，簫辰靠在竹欄旁，流水在他腳下淙淙作響。

至於小七，就讓她跟著展昭，當真拿到賬冊，也能防著展昭在其中做手腳。

「辰兒吾徒，見字如面。」——是師父，簫辰怔了一下，師父可從未有寫信的習慣，手忙順著筆跡往下撫去。

旁邊的展昭見莫研和_圖_書一臉為難的模樣，上前溫和道：「蕭大俠，此事恐怕您有所誤會……」

這晚躺在床上，從前曾經聽聞的片段反反覆復出現在蕭辰腦中，思緒繁雜，一夜無眠。

於此同時，姑蘇，夜涼如水。

說來說去還是因為她相信他們，蕭辰寒著臉，心中鬱郁。因雙目不便，他本身性格便極為孤僻，加上心中有事，但此時卻不便對莫研盡說，乾脆不說話，弄得莫研直看他臉色。

而這個人，竟然就是他的爹爹。

「他們說什麼你就聽什麼，你和這些官府中人何時變得這麼親近了？」他愈加不耐煩起來，加重了語氣，「回開封后就把那破牌子還給開封府。我們與那些人避而遠之都唯恐不及，你還往裡攙合。」

蕭辰其實並不知道自己要往哪裡去，他只是不想待在家裡，需要出去走一走。

「出什麼事了么？」白盈玉手握著帕子，緊緊擒住心口，輕聲問道。

白盈玉一個踉蹌，倉惶中扶在綉架上，綉架傾倒，燭淚滴落其上，點點滴滴，殷紅如血。

欲飲之際，突然聽見外間傳來鳥兒拍打翅膀的聲音，說來也奇，那鳥竟然毫不怕人，撲哧著竟然就直衝進屋子裡來，在他手邊的茶几落下來，咕嚕咕嚕直叫。

白盈玉微嘆口氣，心下卻有些隱隱不安。

丫鬟此時方才上前微笑著勸道：「小姐，好歇下了。距離成親之日還有些時候，肯定來得及，您不必這般著急著綉，當心身子才是。」

「二哥哥，剛才的菜你肯定嫌油膩吧，我倒杯茶給你……」

莫研忙道：「不是，只是姑蘇不能不去。」

「二哥哥！」莫研也很是為難，頓了半晌，道：「我……待五哥哥的事情解決之後，我自然會辭了這份差事。」

「展大人，這是我們師兄妹之間的事情，請你不要插手！」

旁邊的丫鬟生怕打擾到她，悄無聲息地修剪燭花，讓燈火更加明亮些，然後再悄無聲息地退到了一旁侯著。

「小姐，老和*圖*書爺、老爺他……」

蕭辰本就對官府中人十分厭惡，加上身世之事，更是深惡痛絕，此時聽說莫研當了捕快，不由地心中不快。

李栩說莫研還未到京城，雖然知道莫研聰明伶俐，但畢竟是姑娘家，他還是有些擔心，遂決定還是朝京城方向去，全當是去找莫研。

織造府里的綉樓之中，一位看上去十七八歲的姑娘還在綉架前埋頭刺繡。

「李栩的事我們可以自己再想辦法。官官相護的事情我們看得還少了么，你現下幫著他們，難道就不怕是被人利用，為虎作倀？」他怒道。

莫研誤以為他答應，輕手輕腳地自外頭替他關好門，心中歡喜離去。而屋內的蕭辰打開包袱，換下行了一日的衣袍，取了乾淨的換上，才躺到床上歇了歇。

以前他也曾想過自己的父母會是什麼樣子，也許是逃荒路上的窮苦人，因為太窮，因為實在養活不起，又或者因為不小心，把自己丟棄在了路邊。可他怎麼也不會想到，自己身世竟是會是這樣——

次日清晨，蕭辰收拾了幾件家常穿的衣袍，走過小橋，往下山的路走去。

五歲的小男孩在掏了無數鳥蛋之後回來了：「師父，蛋裏面只有黃，沒有小娃娃。師父你騙人。」

她眼前這位小姐便是姑蘇織造白寶震的女兒白盈玉，年初與洛陽司馬家的司馬岱公子定了親，臘月過門，眼下她正是在綉自己的嫁妝。

儘管雙目失明，可他仍「看」著夜空，大火、蒼龍七宿之一的心宿自中天緩緩西降。自小他就記得分明，七月流火之時，便是他的生辰將至之時。

「你已到弱冠之年，我便可將你的身世告知於你。你並非是我撿來的，而是你母親在臨終之前將你託付與我……」

「是啊，大鳥飛啊飛啊，飛到師父頭上的時候就嘎嘎叫了兩聲，下了個蛋落到師父懷裡。師父剝開蛋一看，你就坐在蛋裡頭笑。」

師父說他會明白。

七歲，男孩的眼睛因為中毒而疼https://m.hetubook.com.com得火燒火燎，睡不著覺，是師父整夜背著他來來回回地走。

「是開封府的包大人說的。」

「因為我們家辰兒是天上的大鳥送來的。」

還未等他放下小米，那鴿子已經迫不及待地探頭過來，在他手心上一啄一啄地吃了起來。

「二哥哥……」

「弱冠之年？」男孩算了一下，「還要十三年。」

「師父，我爹娘是不是不要我了？」他伏在背上，低低地問。

「師父，為什麼我沒有爹娘，只有師父？」稚氣的三歲小娃娃仰頭問。

「明天和我回開封去。」他復道。

蕭辰冷冷哼了一聲，沒回答，簡短道：「我要休息，你出去。」

可他的父母究竟是誰？他們的墳又在何處？

徑自出神，忽聽見屋內煮茶的小風爐噗噗作響……

「是啊，十三年很快就會過去了。」尾音帶著微不可聞地嘆息。

十三年後，青山隱隱，綠水迢迢。

吃完小米的鴿子甚渴，遂就著他手邊的茶，一小口一小口地啄飲著，不時偏頭瞧瞧他，咕噥咕噥……

他微皺起眉，剛想喚「小七」，隨即想起七師妹莫研已去了開封，而此時家中無人，一切瑣碎事情都得他自己打理。

他將煮好的茶倒了一杯，端在手上，輕輕吹了吹，茶香撲鼻而來，在這初秋的夜裡，這香氣沁人心脾，愈發顯得溫暖非常。

而今日，已是他的二十歲生辰。

「方才京城裡來人送來急信，說咱家老爺他、他被人殺了。」

舒展開來，手在信紙上拂過，墨跡微凸，第一張信箋上只有寥寥幾語：二哥，小七出門了嗎？我在京城等了半個月，怎麼還沒見著她？

「那我這麼難受，他們為什麼都不來看我？」

白盈玉輕捏了捏自己的眉心，也覺得雙目酸澀，含笑道：「我是想著早點綉好，安心些……爹爹去了京城，也不知何時才回來？」

身後竹林深處，一人立在竹梢之上，風過，身形隨竹擺動，目光卻緊緊地系在蕭辰的身上https://www.hetubook.com.com。

是的，他當然明白，因為他也曾經聽說過蕭逸。

「你坐下。」他冷著聲音。

「小七，明日和我回開封去。」回客棧房間休息前，也不管展昭和韓彰皆在場，他朝莫研道。

第二張信箋略要長些：

關於此人，蕭辰幾乎沒有聽過一句讓人稱道的話，除了他不得不被人承認的出色容姿。可即使是這樣，卻還是因此給他冠上了妖媚朝堂的名號。

因逃走而難產至死的母親，連姓名都不知曉。

自他們都大了之後，師父閑雲野鶴的本性愈發按捺不住，自三個月前出門雲遊，至今未回。蕭辰沒指望師父還會記得自己生辰，就算他記得，也不指望他會趕回來。

夜裡梆子剛過三聲，他便復起身，取了包袱，憑著記憶轉到後院牽了馬匹，自行往開封而去。莫研畢竟涉世未深，聽這些當官的人扯幾句也就信了，小五此事畢竟關係生死，他還是得上京去。

蕭逸，這是他一直以來所不齒之人。

「很遠很遠。」

「他說你就信？！」

落款是五師弟李栩。

良久，他才漠然道：「既然你相信他們，那就由得你了。」

——是關於自己的身世，不知怎麼的，蕭辰的手微微發著抖，下面的字怎麼也摸不出來。十三年，終於過去了，這件事沉甸甸地放在他心中十三年。這十三年間，他再也未曾問過。終於等到了師父願意告訴他的時候了，他深吸了好幾口氣，強制自己鎮定下來，才又將手放回信箋上。

「……你父親蕭逸，本是鎮守順德的都督，二十年前因通敵叛國罪問斬。你母親當時身懷六甲，連夜被送出順德，路上又遇上追兵，被我救下。你母親身受重傷，在黎明時產下你，而後斷氣，事出倉促，為師至今不知她姓名。」

遠遠地聽見外面打了二更天的梆子，刺繡的姑娘直起腰來，望著綉架上已完成大半的百鳥朝鳳，悠悠地長舒口氣……

「這話，是誰告訴你的？」

一個擁有絕色傾城容貌的男人，卻htｔps://ｍ•hetｕｂｏok•cｏm•coｍ有著最差的名聲，妖媚朝堂，縱情聲色，通敵賣國，而後被當市腰斬——想起以前聽說過的那些話，蕭辰有些茫然，緩緩將信紙折起，靜靜地在椅子上坐了許久許久。

「當然不是。」

「……我……我信。」莫研結結巴巴地，眼看著蕭辰眉頭攏緊，連忙補充道，「因為他和我談過此案，說的有理有據。」

「二哥哥，不是我不想和你回去，可五哥哥的案子，確實得去姑蘇才能辦的妥。」

聞言，他有些惱怒，莫研打小就聽他的話，不想才出門幾日就變了：「你連我的話也不聽了？」

「如今你已到弱冠之年，為師方可和盤托出，其中緣由，我想你自會明白。」

簫辰還未開口，莫研已搶先打斷展昭的話，一面推著蕭辰進房間，砰地一聲關上房門，討好地拉著蕭辰在椅子上坐下。

莫研立時乖乖坐下。

「哦。」

來者是府內的管事，面色慘白地有些嚇人，盯著白盈玉，嘴唇挪動了半晌，也沒說出話來……

惡名昭著，又因通敵賣國被腰斬的父親。

「老爺說要在京城置辦些東西，作為小姐的陪嫁，大概還得耽擱些時日。」

嘆息，隨風而散。

此案說來甚是複雜：包拯正在調查江南貪沒案，查出姑蘇織造白寶震貪污巨額銀兩，並且與朝廷重臣三司使張堯佐有所勾結。正在此時，白寶震被人殺死在京城之中，身旁財寶卻在小五李栩房間發現。包拯雖將李栩關入牢中，但懷疑他是被人栽贓誣陷，真正兇手應是張堯佐為了殺人滅口而指使。故而派小七莫研與展昭同往江南，找出白寶震與張堯佐勾結的證據。

「……他們很想來，可他們和師父約好，一定要等到辰兒弱冠之年。」

丫鬟正想問她餓不餓，要不要吃些點心，卻乍然聽見外間有人疾步過來，兩人頓時都吃了一驚。

「怎麼了？快說！」

等了十三年，今時今日的他早已不再是那個渴盼著父母的孩子。他早已明白，他的父母大概與其他師兄妹一樣，早就亡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