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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話未說完，就被蕭辰敲了下腦袋，「你這毛躁性子何時才改得了？晚些走才不會被疑心，何況押送她的人都是走路，咱們騎馬，一日便能趕上。」

字跡瘦勁挺拔，甚有風骨，沒想到莫研人小小的，卻習得一手這樣的好字。總聽別人說字如其人，她復看了一遍，怎麼看都覺得不像是莫研的性格，看來字如其人也未必。她正自胡思亂想著，外間，衙役突然咳嗽了幾聲，似乎是站起身來……

白盈玉方想謝她，卻看見莫研指著鞋內沖她眨眨眼，疑惑道：「嗯？」

「你沒事吧？」見她身子軟軟癱下，莫研衝上前，焦急道，「幹嗎要尋死，就算要死，你也應該去投水，怎麼會想到去撞石頭呢？」

紙上寫道，要她行至汾水時，佯作投河自盡，莫研自會在水中救她。這樣一則免除流放之苦，二則此案牽扯甚大，她畢竟曾上堂作供，假死之後，也免得有人來尋仇。

她邊吃著，莫研邊把包袱解開：「這是路上換洗的衣服，還有鞋襪，我都多備了一套。」

他淡淡道：「比她更可憐的人，這世上還有很多。」

正想著，突聽見有腳步聲，轉頭望去，原來是莫研拎著食盒，還挾著個包袱進來了。

半月之後，江南貪沒案終於審理結束，一切塵埃落定。

這一突變，是眾人萬萬沒料到的。

「你傷才好，別來添亂，」蕭辰自己把衣袍拿過去，先放在了一旁，「有事說事！」

「二哥哥！」

「回來！」蕭辰喝道。

「說起押解路線的時候，順口提到的。怎麼，二哥哥，你怕他們懷疑？不會的，放心吧，加上白小姐今天這麼一撞，那麼多人都看見www.hetubook.com.com了，到時她投水的消息傳來，不會有人疑心的。」

「我還有些話想和我爹爹說。」她低低道。

一隻老鼠從她腳邊吱吱竄過，她縮了縮腳，唇邊浮起一絲澀然苦笑……

蕭辰冷哼：「胡說！什麼官不官的，我何時稀罕過。」

「急什麼，再緩個兩、三日不遲。」

聞言，展昭暗嘆口氣，隱約也有去撞石頭的衝動，連忙將莫研拉開，免得她再胡說八道下去，畢竟旁邊尚有王朝馬漢在場。

「哦！」

白盈玉跪在墓前，麻衣素裹，襯得臉色愈發蒼白，便是這襲孝服，也是莫研一早送去牢中給她換上。

蕭辰剛回房中換下沾染了血跡的衣袍，便聽見莫研在房門外鬼頭鬼腦地叫他，光是聽著她聲音中的諂媚，便知道不會是什麼好事。

莫研乖乖又轉回來，探頭：「二哥哥，你還有事？」

「你連法子都想好了吧？」

「平白無故的，他們說這個做什麼？」

「是啊是啊，還是二哥哥你最聰明。」莫研歡喜道，湊到他耳邊，「我都打聽好了，發配的路線要經過汾水、洛水，而且聽說以前便有性子烈的犯人投了水，水流湍急，屍首找都找不到……」

外面的日頭明晃晃的，陽光穿過小小的鐵柵欄落到牢房的地上，轉瞬就變得毫無溫度。

「二哥哥，你覺得如何？」莫研問道。

衙役攔住她，盡職地檢查了食盒與包袱，見不過是些吃食和衣服鞋襪，便取了鑰匙，開了白盈玉的牢房，讓莫研進去。

他取過乾淨衣袍披上，不耐煩道：「進來吧。」

一隻寒鴉立在高枝，零零落落地叫了幾聲，白盈玉坐在和圖書原地，望著漸漸模糊的青衫背影，恍在夢中。

方才被白盈玉一撞，蕭辰的后腰正頂到石碑邊緣，一陣酸麻痛楚，他觸手摸去，溫熱膩滑。

「是寧王殿下，當時展大人也在場，他也承認確是有過這種事。」

蕭辰沒什麼耐心：「別繞彎子了，說正題。」

聽見他答應，莫研笑眯眯地推門進來，看見床上換下的衣袍，忙道：「髒了是不是，我拿去洗。」

「可她幫了我們很大的忙，是不是？」莫研指得是白盈玉自願上堂做供一事。

莫研朝她打了個噤聲的手勢，才道：「這鞋子你收好了，路上肯定用得著。」

「多謝你，又給我送東西來。」白盈玉感激道，牢飯雖然不至於是餿飯，但自然比不上莫研帶來的豐盛。

緩緩轉過身子，她猛然發足一頭朝墓碑撞去——

見她不明白，莫研乾脆把她的手拉過來，摁到鞋內，白盈玉立時感覺了到鞋墊下有件東西微微凸出……

莫研驚喜道：「二哥哥，這麼說，你原本也是打算救她的？」

「可是……」

莫研快活應了，踢踢踏踏地腳步聲遠去。

爹爹終於是入土為安了，也算放下她心中一件大事。至於尚在姑蘇家中的姨娘們，也不知她們是否已經得知消息，四散逃去，這實在也是非她所擔心得了的。

在她發配邊塞之前，包拯法外開恩，允許她葬父之後再上路。

一直等到了天快亮，展昭等人都回來了，她才得知莫研為了讓殺手以為她也在車上，竟然將馬車駕到河邊，躍入水中……莫研回來時是昏迷的，肩部受了重傷，聽說幸好展大人早一步找到她，否則她的胳膊就廢了。

眾人明白，和圖書大概她不願他們聽到她的言語，皆知趣轉身退開。

深知她說的有理，絕非客套話，白盈玉也不遲疑，用手撕下雞腿肉，夾在饅頭中，大口大口吃起來。

「你去說不頂用，得讓展昭去，嚇嚇他們才行。」他囑咐道。

這點蕭辰倒沒有否認，點頭道：「她能有此舉，確實不易。」

這日，京城郊外野地，風過，火舌吞吐，紙錢灰燼漫天飛舞。

莫研猶在興緻勃勃說著：「……她往水裡一跳，到時候只要我從水底把她撈上來……」

因為有了賬冊，加上白盈玉的供詞，江南大大小小以白寶震為首的九名官員皆被革職抄家，京內不少官員在此案中紛紛落馬，便是三司使張堯佐也被仁宗降職。

蕭辰本是與莫研同行，他雙目不便，耳力便比常人靈敏，聽到腳步聲不對，不必回頭，人便已飛掠而出，險險救下白盈玉。

手指撥開鞋墊，下面藏著一張疊得整整齊齊的紙，她展開來一看，頓時又是歡喜又是緊張。

白盈玉聞言，抬頭見蕭辰手上血跡赫然，頓時大為歉疚，慌忙道：「你……你傷得要緊么？都是我的錯，我……」

莫研撫撫她的後背，笨拙勸道：「你莫太傷心了。」

「哦……二哥哥，你覺不覺得白小姐很可憐。」莫研試探問道。

「等一下，」蕭辰微微挑眉，「以前有犯人投過水這事是誰告訴你的？」

「嗯。」

「一來，這大宋律法實在有不通之處，她爹爹之罪，與她有何相干；二來，她於我們山上有恩。于情于理，都不應袖手旁觀。」

展昭等人已經走遠，回身搶來已然來不及，莫研雖然離得近，無奈身法太慢，僅僅拉到一www.hetubook.com.com小方衣角。眼見白盈玉即將撞上墓碑，千鈞一髮之時，忽有一人搶至她身前，生生將她攔下，正是蕭辰。

「如此也好，我原想劫囚，但她日後難免受通輯，還得躲躲藏藏過日，倒不如假死一場，來得乾淨利落。」蕭辰點頭贊同。

莫研席地坐下，揭開食盒，一樣一樣端出來放到地上，笑道：「我帶了兩個大雞腿，還有一大碗黃豆燜豬蹄，你明日要趕路，不吃飽可不行。……你快吃！」

莫研撓撓耳根：「說的也是……那我得去找押解的差役，讓他們路上千萬不可欺負了白小姐。」她想到這點，又急急往外走。

「嗯。」

「我要救她！」莫研只好直截了當。

「知道錯就好。」蕭辰仍舊冷冷淡淡，「身體髮膚，受之父母，自殘其身，不孝之至。」

說罷，他便自顧自地走了。生怕師兄走路不便，李栩趕忙追上。

而白盈玉自己，按律法規定，她是犯官之女，原充作官妓，但念她肯當堂作供，方才罪減一等，從輕發落，改為發配邊塞。

知道自己百無一用，白盈玉也不想給旁人添亂，默默地回了自己房中，暗自下了個決定。

莫研又看到蕭辰按著腰，奇道：「二哥哥，你怎麼了？」

白盈玉點點頭，朝她勉強笑笑，一直看到她轉身離開，目光凄楚而決絕：婚事被退，爹爹慘死，親朋避恐不及，無依無靠地流落他鄉。她本就是個無用之人，而今供詞已呈上，爹爹也已入土為安，在世上亦再無牽絆，還不如追隨爹爹於九泉之下，也落個乾淨。

莫研探頭望去：「啊！流血了。」

蕭辰自然沒有莫研如此天真，但知道這消息竟然是寧晉和展昭故意透https://www.hetubook.com.com露給莫研，想來他們也是有心想幫白盈玉，只是礙於法理，故而假手莫研罷了。

紙錢燒畢，她方盈盈起身，朝展昭等人躬身，莫研忙上前扶住她。

「快吃吧，這豬蹄子還熱著呢。」莫研朝她一笑，故意大聲催促道，「涼了就不好吃了。」

白盈玉明白鞋中定有玄機，點了點頭。

直到她費勁吃完，莫研收拾碗筷離去，她才復縮回衙役看不見的角落，取出方才的那隻鞋來。

這下，蕭辰明白為何在白寶震墓前，莫研怎麼會說出「幹嗎要尋死，就算要死，你也應該去投水，怎麼會想到去撞石頭呢？」這話來。當時他聽著就奇怪，現在才明白原來這丫頭早就想好替白盈玉脫身的法子。

「就是。」莫研笑嘻嘻地附和，「還是二哥哥你明白，我看你要是當官，准比包大人還強。」

白盈玉倦倦地縮在一角，頭靠在牆上合目假寐。她知道明日便要啟程往邊塞而去，得走很長很長的路，生怕到時候走不動被差役打罵，現在不得不逼著自己多休息。

一月前，自己尚住綉樓之上，錦衣玉食，樣樣事情自有丫鬟服侍得妥妥噹噹，那時又如何想得到今日的自己竟然是會在這陰氣沉沉的牢房之中，當真是世事多變。

莫研忙閉了嘴，轉念又想到一事：「明日白小姐就要被押解往邊塞了，我們也準備準備，跟在她後面一起走吧。」

她不言不語，眼中無淚，靜靜地燒著紙錢，在墓前跪了許久。展昭莫研等人立在她身後，靜默無語，雖然同情她孤苦無依，卻全因白寶震作孽，也不知該如何勸解。

「就是嘛，結果她自己還落得被發配邊塞的下場，實在是可憐，你說是不是？」莫研循循善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