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自知
此間一諾語
晚晴抬首望去，遠處白世非正領著白鏡走來，彷彿在該剎那也看到了她們，身形微微一頓，繼而神色自若地迎面行來，視線由遠而近始終凝定在尚墜低眉垂睫的臉上。
與晚晴往膳廳走去，沿路三兩經過的僕人小婢見到她倆，都會停下腳步，或恭謹或帶笑或親熱地喊一聲「墜姑娘」，由於府里眾人的這種變化是在悄無聲息中進行，初時她還多少覺得異樣，慢慢也就習慣成自然，只道是自己在府里待的時光長了，大家熟悉之後份外友善起來。
廳堂十分闊落，桌椅手工精細，褐漆髹亮，屏風莊重大方，室內所用器具無不講究，就連牆上掛著的捲軸也是出自時下名畫師之手。
他輕輕嘆息，「會讓你不開心的事兒我都盡量不做，好么？」
他便在青天白日下把她攬入懷內，唇瓣貼在她的眉心，合上眼輕輕吟喚，「小墜。」
原本似無憂無慮的嬉笑玩鬧不知何時已從他身上消失，不過只是有些時日沒再留意他，那絕美無暇的清朗俊容已然添上三分沉靜和憂傷，m.hetubook.com.com她的心口一緊，眼眶已然微紅。
丁善名有些心不在焉地接過，也沒仔細看是什麼，徑往嘴裏塞去。
晚晴暗暗掩嘴，奪過尚墜手中的錦盒玉笛，低聲嘿笑，「這些我幫你拿回去，上天註定今兒個拿不到綉線，你那染坊也好趁早關門大吉，就別再開了啊？」
一般管事的房舍自然又比不得邵印、鄧達園和商雪娥的宅子。
「甥、甥兒前些日子來府里時曾、曾見到一位姑娘……」那麼巧今日又被他遇到一遭。
尚墜自己卻渾然不覺。
凝視她良久，他的眼神漸漸柔和下來，伸手過去解開她緊緊交握的兩隻小手，分別牽在自己手中，輕輕搖了搖她，食指指尖不覺壓著鏈珠子滑過她手腕內側的細緻嫩膚。
白世非笑笑頷首，眸光從晚晴手上的錦盒轉向尚墜，她的耳墜下方已漸成粉霞之色，臉色依然清冷，袖口處卻微微攏動，然而儘管她白晰的手腕縮進了雲紋綉袖，底下卻還是露出一小抹兒碧綠的墜子翡色來。
尚墜只覺整條www.hetubook.com.com手臂都麻了麻，有些酥軟無力，慌忙想從他手心抽回，卻反被他握得更緊，她微惱掙扎，而他始終不肯放手，只俯首對她低低道，「我保證只再娶這一個，也想過了，定會如你家小姐一樣處置她，可好？」
晚晴只得牽了尚墜往回走，抱怨不已，「這可不白跑一趟。」
兩人原本是來尋邵印，想支些綉絲紋樣，然在膳廳門口就已看到他的人不在裡頭，晚晴奇道，「以往這時候大管家肯定早早到來等著侍候公子早食，今兒怎地沒影了？」
丁善名被她的反應嚇了一跳，不敢再往下說。
「不是孩兒不滿意……」
「善兒，來吃些果子。」商雪娥招呼外甥坐下，「聽說南方某地的官府用快馬往宮裡運鮮果，捎帶著給咱公子也私下送了些來，雖然為了避嫌給咱府里的不是貢品，但也是新奇玩意兒，你且嘗一嘗。」
「過了午時再來罷……」尚墜的聲音忽然轉低。
丁善名回過神來，慌忙端正坐姿，應道，「沒想什麼。」
丁善名驚愕地和-圖-書看著她，掩不去一臉失望，最後低低垂下腦袋。
「甥兒不曉得她的名兒，兩回遇到時她都和晚晴姑娘在一道，臉蛋兒尖尖的，眼珠黑亮黑亮，象、象天上的星星一般——」
丁善名痴痴地看著兩人的背影消失在雕廊盡頭，又過了好一會，他才繞過梅林，往東廂一排兩進院落拐進去，白府的管家管事們都宿在這些花木掩映的青磚琉瓦精舍里。
商雪娥看他大受打擊的樣子，心裏多少有些不忍，輕嘆一聲，蹙眉道，「不是大姨不想幫你，而是那丫頭和你根本不是一路人，善兒，你還是趁早死了這條心。」
商雪娥霍地坐直了身子，臉色已陡然微變。
也不知為何，從第一次遇見尚墜后他一直對她念念不忘，就連他娘讓人給他說媒也三番四次找藉口推了，這次來見商雪娥原本心裏也是暗懷一絲祈盼，希望以她在白府的特殊身份能夠成全他，沒想滿腔心意還沒和人說上幾句已被當頭澆滅。
面對她的追問丁善名顯得既局促，又還似有絲焦慮不安。
丁善名啞了啞口，遲疑和*圖*書一下，最後還是鼓足勇氣。
商雪娥狐疑地皺皺眉，看他不願說，便自顧自道，「我找你來是有件事兒要問你，前幾日你娘給我捎話兒，說你今年也滿十八了，爹娘想給你定一門親事，可媒婆子提的幾家姑娘好像你都不滿意？這是怎麼回事？」
白世非慢慢行近尚墜身前，她的小臉往左邊別去，一時覺得不自然，又往右邊側了側，長袖相連處十指已暗暗絞在了一起，卻就是不肯抬眸看他。
商雪娥氣也不是，笑也不是。
「就你這張小臉還能藏得住事兒？你對著大姨還有什麼好隱瞞的，說吧，是哪家的姑娘兒？大姨看看能不能幫你一把。」
尚墜耳根微紅，本欲狠狠瞪她一眼，轉念卻又不想在白世非面前表現出明顯的動作和情緒，而這一躊躇停擱晚晴已趁機撇下她，快步向白世非走去，躬身請禮。
丁善名整個人一震，連連擺手否認，「沒、沒的事。」
商雪娥看他神色，福至心靈，試探道，「莫非你早有了意中人？」
白世非一回兩回的刻意張揚，晏迎眉擺明了姿態的推和圖書波助瀾，府上府下早已心照不宣，全把尚墜當作了公子的人看待，那些家丁小廝年輕管事們，如今哪個見到她不是畢恭畢敬？有誰還敢再對她流露出半點親近之意。
正往雕花桌子擺上各種小食糕品的僕人應道：「大管家有事出府去了。」
晏迎眉與他雖有夫妻之名，卻從無夫妻之實。
「若是別個大姨說不得要幫你把事兒給辦了，至於尚墜那丫頭，我看善兒你還是算了，回去讓你娘給你討一門好媳婦兒才是正經。」商雪娥沉著臉，斬釘截鐵地道。
她呆了呆，終於抬首看他，黑瞳深處顯見一絲不可思議之色。
白鏡看這情形，機靈地道，「公子，小的先去膳廳看看早食都備好了沒。」說罷匆匆往前跑著離開。
商雪娥自己沒有生養，對這個外甥打小視如己出，疼愛異常，此刻見平時乖巧聽話的他眼神漂浮，彷彿有絲失魂落魄，多少覺得出奇和意外，當下關心問道，「善兒你怎麼了？想什麼呢？」
竟然是白府里的丫頭？！商雪娥大感興趣，那可包在她身上了，傾身問，「叫什麼名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