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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槿如畫

作者:張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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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3章 別葉辭風朱弦絕(六)

第073章 別葉辭風朱弦絕(六)

月光下的「不日谷」,寧靜之中帶有蕭瑟,遠處山峰之上堆積著千年不化的白雪,層層雪梅在柔和的月光之下,更顯玲瓏剔透。惜梅園最後方,一簇簇的火把閃耀著,不知為何忙碌著。
「解藥不是你忘記了,是老太婆不給你。」訾槿不答又道。
訾槿目不轉睛地望著月光下的寶羡:「寶羡你……恨我嗎?」
「那時……主子尚在……襁褓之中,夫人拉著寶羡的手說,寶羡,從今日起你要牢牢地記住她是你的主子,將來即便傾盡所有你也定要護她周全……以後每日里,夫人都會帶我去看你,重複著這句話……後來主子被將軍……接走,夫人便將寶羡送到師父那裡,但是每年……有幾日寶羡總是會到將軍府看望主子,只是主子不知道罷了……直到十一歲那年夫人將寶羡送進了月國皇宮,寶羡才徹底和主子分開……」月光下,寶羡緊閉雙眸,嘴角淺笑,似是回憶著世上最美好的過往,只是那柔和的側臉帶著淡淡的落寞與寂寥。
寶羡不敢與訾槿對視,緩緩地斂下眼眸,輕聲問道:「主子你……恨寶羡嗎?……恨寶羡狠心給你下毒嗎?……」聲音很輕很輕,輕得,讓人幾乎聽不到。
寶羡面無表情地坐在訾槿的下方,看似不在意,但若仔細看便可看出他不著痕迹地護著斜躺的人,唯恐她不小心滑下房去:「夫人該是明日才能到,主子莫要多想。」
「寶羡……」訾槿欲言又止,一瞬不轉地盯著寶羡,良久,「寶羡……你是納藍南族的暗息,是嗎?」
「主子……」寶羡單手抓住梯子,斂下眼眸輕聲說道,「這兩日便要變天了,主子小心。」
寶羡緩緩地回過臉來,靜靜地看著訾槿良久。他翡翠色的眼瞳中深沉一片,讓人看不清他的情緒:「主子小心點,寶羡去去便來。」寶羡飛身下房,背影孤寂讓人害怕。
寶羡將頭低得死死,身上散發的那種氣息讓人隨之心憐。
訾槿緩步上前,靜靜地仔細地凝視著月光下這個與自己身段與身高都如出一轍的人:「梧桐,咱們做筆交易吧。」
和圖書天未亮,一輛樸素的馬車和幾個隨從自藏玉山莊的後門緩緩駛出。未到幾步,四周的街道突然大亮,只見獨孤郗徽與安樂王一人一騎,擋在了路中間。
「你何時認識我的?」
訾槿篤定的語氣讓寶羡無法反駁:「主子多慮了,夫人她……」
「主子不懂,對暗息來說……根本就沒有自己……」寶羡斂下眼眸,低聲說道。
「主子……想起什麼了嗎?」寶羡聲音有幾分不確定。
「若還當我是你的主子,便不準暗中守在我門外,這幾日也別讓我再看見你!」腳步未停,冷冷地重複著。
「夫人若不同意,便莫怪我與王爺要用強了。」獨孤郗徽四處了看了一眼,不似經意地說道。
訾槿怔怔地凝視著寶羡的背影,眼底閃過濃重的自厭。
「誰?!」黑暗之中,一個嬌小的人影猛地竄起,厲聲問道。
「是。」寶羡沉思了一會,再次道,「主子現在還有沒有不適?」
訾槿抬眸看著高處的月光:「寶羡喜歡梧桐吧……寶羡不想和梧桐一同離開,過些自己想過的生活嗎?」
寶羡猛然睜開雙眸,翡翠色的眸底閃過一絲欣喜,他極緩慢地斂去了手上的暖意,徐徐地收回了自己的手。訾槿不善的臉色讓他慌忙從床上退了下來,劇烈的動作讓他的身子不穩地搖晃了一下,扶住床柱方才站穩,他斂下眼眉低聲恭敬地道:「主子醒了。」
訾槿緩緩地轉回臉,嘴角帶笑的看著半空中的月牙兒:「寶羡……」
「寶羡,是不是他們就要來了?」訾槿斜斜躺在房頂上,望著遠處問道。
「國君這是威脅嗎?」玉夫人眼色一凌,直直地望向獨孤郗徽。
「主子曾說寶羡有一雙最漂亮的眼眸……」
「恨!喜寶天真無辜,曾經是我心中最乾淨的人,你卻將他變成了這般模樣!這天下!我最恨的就是你!尤其這雙妖瞳讓我噁心!」訾槿狠聲說道。
君凜面無表情地跳下車來,掃了一眼獨孤郗徽,又深深地看了一眼似笑非笑的安樂王,冷然道:「既然國君與王爺都有此雅興,那邊請和*圖*書吧。」
訾槿轉個角,從房後轉身朝主房走去,到了主房門口悄然地打量著四周,閃身走了進去。
玉夫人眯著混濁的眼:「呵呵……好個獨孤國君……國君如此執意,我便是捨得了我的槿兒也要讓國君滿意!」
訾槿從梯子走下來,看了寶羡一眼,停頓了一下:「這幾日別讓我再看見你!」
「好個絕無二心!有誰會對自己的主子下如此陰狠之毒?……你下毒時可曾想過我是你的主子,可曾手軟半分?……是不是看著我被那陰毒折磨的時候,心中充滿了報復的快意?……你對我有恨不是嗎?如果沒有我你何必成了這般男不男、女不女的模樣?!你要報復不是嗎?」訾槿眯著眼似笑非笑,緊盯著寶羡說道。
玉夫人從車裡探出,輕然一笑:「再過幾日便是太子殿下與槿兒大婚,老嫗自是要帶殿下前去祖陵告慰先人。獨孤國君這是何意思?」
祁詠躍從後面牽來一匹雪白的馬,君凜一躍而上,與獨孤郗徽、安樂王並騎一排。身後不遠兩簡便的馬車徐徐跟上,三百多人護住的大隊,緩緩朝不日谷的方向開去。
「那日你……輸了多少的內力給我?」訾槿想了一會,方才問道。
「胡說!我何時說過!」訾槿轉過臉來,怒視著寶羡。
訾槿仰望天空,輕聲說道:「那是喜寶,不是你寶羡!」
「若梧桐不在乎呢?若梧桐不在乎,你便帶她走吧,遠遠地離開這裏,再不要回來了,找個想住的地方住下,過自己想過的日子。」
「主子怎會知道寶羡是在輸內力?」寶羡一驚,隨即問道。
不知過了多久,已冷到毫無知覺的訾槿,突然感到一絲絲的暖氣從手掌滲了進來,雖只是一絲絲的暖意,可也讓訾槿溫暖不少。似是找到了方法,那暖意蜂擁而至,讓訾槿舒服的只想尖叫。
訾槿轉過臉來,看著寶羡一字一句地說道:「納藍南族早已滅族,寶羡何苦跟著我這個冒牌貨四處奔波……這天怕是要變了……夫人和君家的野心都太大了……寶羡和梧桐走吧……走得遠遠的,再別回來了hetubook.com.com……納藍南族都沒了……暗息何必再守著祖訓?……」
「主子怎能說出這般話?只要主子活一天,納藍南族便不會滅,主子難道不知道嗎?納藍南族從開祖注重的便不是血統,而是魂靈的繼承……主子……」寶羡眼中閃過一絲急切。
寶羡微微地低下頭去,手無意識地抓住了衣角:「主子……怎能這樣想,那些對寶羡來說……」
「小姐?」嬌小的身影不確定地看向訾槿。
「你下去吧,我感覺很累,想睡會。」訾槿緩緩地閉上雙眸,聽著越來越輕的腳步聲,再次開口,「寶羡別忙了,也去歇會兒吧。」
「寶羡對待主子絕無二心……主子如此折辱……」
「主子,要吃點東西嗎?你已睡了一日……」
兩個人影悠閑地坐在房頂之上,看著不遠處的火把和忙碌的人群。
訾槿臉上露出嘲諷的笑容:「寶羡……從開始便什麼都知道是嗎?夫人的所有的計劃,寶羡都有參与吧?……以我,傳說中的納藍風槿轉世作餌,將三國的主上都引來此地,暗中調遣兵馬將『不日谷』與山中鎮包圍,將三國的主上斬殺……不對……其中的兩國主上斬殺。夫人此次合作的對象是月國,所以才讓我與月國太子聯姻,以確保自己能得到的利益。而一直未曾露面的,納藍風槿曾經最忠心的侍衛——君贏,則是伺機而動,備下大軍。兩國國君都未誕下子嗣,待到天下人都得知兩國國君已死的訊息,兩國必然大亂,到時月國出其不意地偷襲兩國或其中一國的邊界。月國這些年暗中養了多少精英兵馬,還不是為了這一次,偷襲一旦得力……過了邊界的大軍,月國便有吞併兩國的可能……宣隆帝好大的胃口,好大野心……只是不知,咱們自詡忠心耿耿的寶大總管會得到什麼好處呢?榮華富貴、高官厚爵,不知咱們的太子殿下許給了寶總管什麼?才會讓總管如此的為其賣命?不惜耗費十年的功力,用在我這個廢人身上?」
「主子……是嫌棄寶羡眼睛嗎?」寶羡抬起頭來斂下眼眸,輕聲問道。
https://www.hetubook.com.com獨孤郗徽臉上的笑意更濃:「夫人,莫要驚惶,我與王爺二人對你的寶貝孫女並無興趣。夫人該知道,我是為了誰,我等的是誰,才是。」
訾槿垂下眼眸,長長的睫毛遮住了情緒:「是啊,這內力我又不會用,何必白白浪費在我身上……寶羡可有想過……過些自己想過的生活?不必再跟著我和夫人?」
獨孤郗徽微微一笑:「大雪封山,路上不似太平,夫人與殿下如此輕簡出門,怕是不妥,正好我與王爺調來侍衛,共三百人,護送殿下與夫人前去。」
「你!……以為我不知道打什麼主意嗎?槿兒與她只能……」
「你去拿梯子,我自己下去。」
「寶羡,你該拿起銅鏡好好地看看,仔細地看看你那雙眼睛,瞧瞧你那妖瞳和那最陰毒的毒蛇有什麼兩樣!」
寶羡微微地低下頭去,讓人看不清他的模樣:「房上風大,寶羡抱主子下去吧。」
「也是,本來就是殘缺之身,再多的榮華富貴、高官厚爵……也不如美女來的銷魂,到時只怕引得寶大總管的心傷才是。」訾槿嘴角露出壞意的笑容。
「嗯?」寶羡聲音帶有很重的鼻音。
「寶羡……知道了。」直到訾槿消失在轉角,寶羡才緩緩地放下一直扶住梯子的手,散落一地的碎竹屑。
寶羡拉門的手微微一僵,他默默地轉過臉來,看了一眼床的方向,隨即出了門。
訾槿緩緩地走到月光之下:「我。」
寶羡微愣了一下:「主子既然已知寶羡是納藍南族的暗息,自是該知道暗息是沒有自我的。暗息的主子便是暗息的全部,暗息生下來便是為了與自己的主子……生死相隨。主子這麼說,可是嫌棄寶羡了?」
寶羡的身子僵硬了一下:「呵呵,主子在說笑是不?……主子明知道寶羡身有……此生已不可能再娶妻……何必還要誤了梧桐的一生呢?」
寶羡小心地將竹梯放牢,靜靜地望著從上面爬下的訾槿的背影,翡翠的眼眸之中含著難掩的傷痛。
訾槿憤恨的話語,和臉上毫不遮掩的恨意,深深地刺傷寶羡的雙眸。他死死地抓住衣角,臉色慘白慘m.hetubook.com.com白的:「主子在太平軒時,不讓寶羡自稱奴才,不讓寶羡下跪,讓寶羡與你同桌吃飯,偷來的點心還要留給寶羡一份……」
「不恨?……梧桐說,你小時候有一雙漆黑明亮的眼眸,她從未見過如此漂亮的眼眸,漆黑漆黑的……再看看如今的你成了什麼模樣?!……有誰願意從襁褓之中便讓人喂毒?有誰會願意在懵懂天真的少年時。被人送去凈身做了宮人?你不恨嗎?能不恨嗎?為什麼他們要如此對你?是因為我!因為我!你為什麼能不恨?!」訾槿猛地坐起身怒視著寶羡。
獨孤郗徽眸光一沉:「她又不在,夫人大可不必裝什麼祖孫情深,此時……由不得你不捨得!」
訾槿緩緩地睜開眼,映入眼眸的是坐在自己對面的寶羡那張蒼白的臉。他雙眸緊閉,頭上滿是汗珠。手上的暖意依然未消失,訾槿微愣了一下,看見寶羡的手緊緊地附在自己的手上,若是沒有那些記憶或許不知道手上的暖意是什麼:「寶羡你尋死嗎。」
「罷了,別替她說話了……呵……對我倒是越來越狠了……」
「為什麼要輸內力給我?」訾槿無力地靠在身後被人事先放好的錦被上,有點虛弱地問道。
寶羡輕輕一笑,翡翠色的眸子瀲起一波柔光:「沒多少,無論給主子再多,主子也不會用,豈不是白白搭去了寶羡多年的苦練。寶羡不傻,自是知道輕重。」
沉默,窒息的沉默,似乎周圍的一切都沒了聲息,不知過了多久。
逐漸那破碎的畫面消失了,陣陣寒冷再次襲來,訾槿蜷縮成一團,躲避著那徹骨的冰冷。那是從骨髓里散發出來的陰寒,這種寒意纏綿入骨,絲絲連連地浸入全身,一點點侵蝕著訾槿的身體與感官,逐漸地僵化著她的肢體和血脈。冰冷的氣息一波接著一波,讓她的承受達到了極限。
獨孤郗徽臉上露出假意的笑容,死死地盯著那馬車:「夫人與太子殿下這是要去哪?」
「不恨……」寶羡轉過臉來,翡翠色眼眸與訾槿對視著。
訾槿斂下眼眸,搖了搖頭:「頭腦很亂,似是想起來了,又好像沒想起來……寶羡是暗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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