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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只要一柱香的事，小白愣是磨蹭了兩柱香，方才不情願地放下了手，然後手緊緊地拉住訾槿的衣角，一同朝竹林外走去。

從半夜起身練琴直至此時，訾槿說不出的睏乏。她靜靜地注視小白的笑臉，心中那股不安逐漸地散去，慢慢地平和了下來。她對小白淺然一笑，放心地靠在了小白的身上，不一會便沉沉睡去。

小白微微垂眸，閃身進了車廂，坐到了訾槿的身旁，一點點地將她收到懷中：「小紫……不願……」再無方才的剛硬，聲音中滿滿的委曲。

小白睜開惺忪的睡眼，微微蹙眉坐起身來，順著訾槿的目光看向遠處的一棵書：「小紫？」

小白側臉看向訾槿，一臉的古怪，這樹開桃花的時候，你日日相對，怎到了今日才知道它是桃樹？

看著程青松逐漸緩和的臉，訾槿連忙陪了個笑臉，小聲地說道：「師父，咱們回去吧，此時出谷並不安全……至於那兵器先寄放在你朋友那吧，待有時間咱們再去取回。」

小白看向程青松又道：「不回去。」

「小白，想吃不？」訾槿一臉垂涎地緊盯著桃樹，興奮地問道。

程青松又側目看了一會正聚精會神趕車的小白，才從自己手中接過韁繩與長鞭時，手法生疏，看便知從未駕過車，這才多一會便如此嫻熟了。自己看得果然沒錯啊，這獃子一點也不呆不傻，實在是世間難得的奇才啊，不知那傻徒弟碰見這般的男子是福還是禍啊。

夜夜痴纏，小白的身子明明很虛弱，可男女之事彷彿怎麼也不夠一樣。自己若對他過於硬氣又怕他委曲，若對他過於軟弱，他又知道自己哄他，到最後難免是自己妥協。可日日如此，訾槿又怎能不憂心呢？唯有越加努力地給小白滋補身子，盡量地不去招惹他，可自己不招惹他，不代表他不招惹自己啊。他明明那副痴傻的模樣，為何自己卻對他半點辦法沒有，反而被他吃得死死的？也怪他太會看人臉色了，只要自己稍稍有點不忍之心，他便能看出來，然後讓自己對他更加的不忍。只要自己真的不生氣，他就無所畏懼，要說自己真的生氣吧，可看著他那張臉，自己都滿足得不得了，哪還有半分要生氣的心思。

車廂外，小白瞬時白了臉，他握住長鞭的手，微微地顫抖著，死死地抿住嘴唇，眼底閃過一絲傷痛。

程青松看了一會訾槿，良久：「老頭子自幼習得一身武藝與醫書，一生……算是獨來獨往，直至今日能得你這麼一個乖巧聽話天資又高的徒弟，半年多的時間你便能有如此的修為，按理說我老匹夫也該足，該放心你才是。可是看著你被那獃子吃得死死的，那般不前不進不爭不奪的模樣，老頭子著實放心不下，更何況這獃子還有個妻子。或許和_圖_書當初就不該放任你和那獃子的感情，可看著他一直讓你這般沒名沒份地跟著他，老頭子我怎甘心？……但看到你今日這般模樣，師父我不得不問你一句，你可是不願意嫁給那獃子？」

「你個笨蛋！成親難道不需要喜服嗎？別的我都能給你們備下，喜服必須量身定做，你以為我願意搭理那獃子嗎？……還有！你若是不讓那老鬼的兵器拿下！從此以後別叫我師父！我也當沒有你這個笨蛋徒弟！」程青松轉過臉來，大聲吼道。

看著訾槿猶豫不定、不勝苦惱的神色，小白死死地揪著自己的衣角狠命地攪著手指，良久，低聲說道：「小紫……不願……」絕對的肯定句。

「你懂什麼！既然想要那兵器，自是出爐便要看著它……罷罷罷！隨你吧！我老頭子不管了愛回去便回去吧！」程青松欲拉開車簾時，卻發現馬車停了下來。

訾槿吞了吞口水：「……原來是桃樹啊。」

訾槿愣了一下：「還有別的事嗎？很重要嗎？」

「師父你該知道，我不便出門，那兵器你大可取來……」

小白的手一下下地輕拍著熟睡的訾槿，墨玉般溫潤的眸中溢滿了溫情與愛意。他的手緩緩滑過訾槿的額頭、眉、眼、臉頰、輕輕磨擦著她的唇：「小紫……」

「嗯？師父？……小白呢？」訾槿猛然回神，才發現不知何時，對面坐著的人換了。

小白伸手揉了揉訾槿被被敲的地方，甚是不滿地看了程青松一眼。

程青松眼眯成了一條縫：「放心吧，今日只要你不說回去，這車我絕對不會朝回趕的。」

「你！……你個笨蛋！既然未想過要與他成親，為何還要與他……你個笨蛋！氣死我了！」程青松一張老臉憋得通紅，指著訾槿的臉，愣是說不出話來。

對自己來說成親似乎是很遙遠的事，而且說不出的怪異，要成親了嗎？要和小白成親了嗎？雖已有了夫妻之實，可要說成親怎麼還是感覺那麼突然和不適呢？

「既然師父有好東西，何必非要去拿人家的，用自家的豈不是更順手？」訾槿從小白的懷中露出半個腦袋，不怕死地說道。

「沒想過，太突然了，為什麼一定要成親呢？」

「在趕車……」

小白輕撫著訾槿的後背，附在訾槿的耳邊柔聲道：「不擔心……沒事。」

小白將訾槿凌亂的衣袍仔細地整理好，垂下眼眸從懷中掏出了一個竹梳，開始打理著訾槿的亂髮。

「累……歇會？……」

小白屏住呼吸，嘴唇微顫著，他緩緩地閉上雙眸，從身後環住訾槿的腰身，深深地靠在訾槿頸窩：「小紫……」聲音壓抑不住地顫抖與哽咽，彷彿已在此等候了千百年，海枯石爛，忘了世間的滄海桑田。

「你個死丫頭！怎就懶和圖書成了這般模樣！三十多年前老鬼用神鐵花費三年之久鍛出一雄一雌王鐵寶劍。劍出爐時，半邊天空都被映紅，此對寶劍青鋒如水，透明如冰，吹可斷髮，削鐵如泥。……至今卻無人能取走！」

「成親？……」訾槿一時間竟未反應過來。

小白猛然起身，撩起了車簾，坐到了程青松的邊上，一把扯過他手中的韁繩，奪過他手中的長鞭。

「小紫不願……可，我想……不回去。」

摟住訾槿的小白身子微微僵了一下，他微微蹙起眉頭，眸光掃過程青鬆氣的通紅的臉，隨即恢復了往昔的模樣。

聽著訾槿綿長的呼吸，小白看著車簾，說道：「山中鎮，不能。」

程青松轉身進了車廂，看著還在發愣的徒弟，抬手推了推：「丫頭。」

「我確實從未想過要與他成親。」訾槿微微垂下頭，小聲地說道。

小白撩起車簾，直直地看向訾槿，那臉色說不出的怪異，似是努力壓抑著怒氣：「不回去。」斬釘截鐵的三個字。

知道二人故意磨蹭了半天，程青松此次倒是沒生氣，淡淡地說道：「走吧。」

程青松又是一陣愣神，這這，這還是那個獃子嗎？那獃子怎麼會這麼大聲？那獃子說話從來都是細聲細氣的，沒有半分脾氣，今天這是怎麼了？看那鐵青的臉色，顯然是氣得不輕啊，果然還是寶貝徒弟厲害啊，能把一個木頭疙瘩氣成這樣。

訾槿緩緩睜開雙眸，看著遠處的桃樹狡黠地一笑，抬手抹琴：「桃花塢里桃花庵，桃花庵里桃花仙。桃花仙人種桃樹，又摘桃花換酒錢。」

「是啊，怎麼突然就要成親了呢？」訾槿依然尚未回神，順著那話說了下去。

訾槿閉上雙眸，乖順地依著小白。不知為何，在這個單薄的胸膛上，訾槿總是有著莫名的安全感，身上那淺淡的薄荷與草藥的香味總是讓人能靜下神來。

訾槿靠在小白的胸膛，聽著他規律的心跳聲，有點矛盾，有點煩亂的心，頓時平靜了不少：「嗯，你說什麼便什麼，我都聽你的。」

「但凡算得上的神器，均有靈性，並非普通人能駕馭的。此次你去也只是試試運氣罷了，若拿不走也莫要太難過，師父有的是好東西給你。」

訾槿微微一愣，方才想起，自己夜半起身練琴，當時只是隨意地洗了把臉，髮髻衣袍均未打理。看著竹林外圍晃動的人影，訾槿拚命用眼神催促身後的小白。

小白拉過訾槿的手，讓她靠在自己的胸口，以指為梳輕理了理她的亂髮：「不差，一時。」

「你，太慢！」

訾槿再次坐了回去，看著程青松微微蹙眉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擔心地問道：「師父可是有什麼心事？」

「小紫，不想與我……是嗎？」小白睜開了雙眸，緊緊地盯著神遊的訾槿。

hetubook.com.com「師父莫生氣……其實對我來說，成親不成親都無所謂，只要能和他在一起，其他的並不重要？他待我的心意，我心中最是明白。」

不過他也不是光會撒嬌耍賴，每日早起他總是無比耐心地替自己穿衣袍、綰髮、洗臉，並樂此不疲。每日自己從竹林練琴回來的時候，桌上都有剛沏的新茶，茶水不涼不燙，剛好入口。每晚小白都會給勞累一日的自己，按摩肩膀和腰間，自己只要稍稍蹙眉，他便知道自己頭疼，便會用手指梳理自己的頭髮來緩解自己的頭疼。

「小白不懂……胭脂谷機關重重，他們自是不敢進去，可是他們若不死心，我們此時出谷……若被他們……」

訾槿怔然地看著對面一臉慈愛的老者，心中溢滿了感動與溫情。來到此處后，自己遇到過各種各樣的人，卻不曾有一人像他這般，沒有目的全心全意地為自己著想。玉老夫人雖然也算待自己不錯，可卻非真正地為自己著想。只有這個老者，只有這相識半年的老者，不厭其煩地教自己醫術，不著痕迹地給自己補身解毒，想盡方法給自己加強體魄，卻從來未告訴過自己，他施捨了多少恩惠給自己。

一日一日又一日，訾槿每日從辰時練琴直至中午。幸運的是除去練琴，程青松再未交待訾槿干別的氣力活。餘暇的時間，訾槿不是看醫書，便是配藥，每日想著法子做各種葯膳，給小白調理身子，只是小白卻每時每刻都不願離開自己半步。在程青鬆快被氣死之前，訾槿的琴譜終於學到了第三卷。程青松大大鬆了一口氣，留下了幾日的飯菜，扔下最後一卷琴譜，自己出谷散心去了。

程青松笑著拍了拍小白肩膀：「年輕人進去商量，我來駕車。」

訾槿愣愣地坐在車廂里，好半晌才回過神來，一把拉開了車簾，看著正在趕車的程青松問道：「師父不是說成親嗎？……這又是去哪？」

「生的。」小白抬手擦去訾槿嘴角的口水，低聲提醒道。

小白一連貫的乾淨利落的動作將程青松震得發矇，他呆愣了半天，方才回過神來：「你幹嘛？」

「師父，那麼好的兵器人家鍛了五年，怎麼你一句話便給了徒兒了，莫非你們……」

看著明明不解世事的痴兒，卻有個無比通透的心，而且這通透的小心肝還醋意十足。那日自己在山澗中救了一隻受傷的小兔，日日給它換藥逗了它玩耍，本是無心的玩鬧。許是稍稍佔了點陪他的時間，便被他找各種各樣的借口百般阻撓不讓自己與小兔玩耍。在小兔的傷徹底好透的第二日，那兔籠子便空了。問起他來，他理直氣壯地說「放了」。那如釋重負模樣彷彿自己除去了天大的敵人一般，若只有兔子也就算了，那是活物。他和個活hetubook.com.com物置氣還好說，可那白玉琴醫藥書這些個死物他不曾放過。只要自己多拿了一會，或多彈了一會，超越了他的底線一點點點點，他便會拉住自己非讓自己看他，說他好看。每每此時訾槿只能搖頭苦笑，心中又滿是甜蜜，最後終是萬事都依了他。

小白卻不抬眸像專門給訾槿作對一般，神情越發的仔細，手也越發的慢了下來。

「不成也要成！」程青松拖著訾槿的胳膊一邊朝外拽，一邊大聲吼道。

一句淺唱般的輕喚，飽含了多少不舍、喜悅，和那濃濃的、化也化不開的愛意。

訾槿眸中滿滿的失望之色，伸手推了推桌上的白玉琴，無力地伏在桌上，只是那雙眼卻沒離開那小桃樹半分。

「為何？如此神兵利器那些個江湖人還不搶破了頭？」訾槿瞪大雙眸，不解地問道。

「乖徒兒！過來？！」竹林外，突然傳來程青松的聲音，打破這溢滿香甜的寂靜。。

小白的手緊緊攥著訾槿的衣襟，一步步跟著二人上了車，羽扇般的睫毛將溫潤的眼眸中的情緒遮蓋，緩緩的他抬起雙眸，眼角露出一抹笑意和喜悅。

「去哪？」訾槿愣愣地問道。

「你！你！你！你個死丫頭！我怎麼收了你那麼個笨蛋徒弟！都讓他白吃了好幾個月了！難不成一點成親的打算沒有嗎？他是男子自是沒事，你個女娃若非每日我都在你的葯里放下那葯……說不定你們早已珠……你個笨蛋！氣死我了！這個獃子看著純良其實滿肚子壞水！居然不想負責！氣死我老頭子！怎麼收了你個笨徒弟！」程青松雙眸通紅，喘著粗氣，顯然氣得不輕。

訾槿愣愣地看向小白，從未見他發過如此大的脾氣，這是怎麼了？「小白？……」

訾槿無趣地摸了摸鼻子，返回了車內，愣神地坐在車廂內，心思說不出的複雜。

「嗯？師父回來了！」訾槿慌忙起身，卻被一隻手生生地拽住。

程青松嘆了一口氣，說道：「讓他趕吧，他手法嫻熟，出不了錯的……你和老頭子說說話。」

程青松對著訾槿的腦袋就是一個暴栗：「小丫頭家懂什麼，五年前老鬼偶得天鐵一塊，半年前老頭子便已為你訂下了這塊神鐵。昨日老鬼飛鴿讓我領你去取，想來定是今日出爐，不過……至於那塊天鐵鍛造成了什麼武器，老頭子我一點都不知啊。」

「怎能讓他趕……」訾槿正欲出車廂，卻被程青松一把給拽了回來。

訾槿雙手附在小白的環住自己的雙手上，閉目靠在他的身上。小白身上傳來輕微至極的顫抖，讓訾槿的心一下一下地疼著。即便我與你日日相伴，你還是這般的沒有安全感嗎？今生我不要天下，更不會為了它，讓你傷神一分一毫，你呢？你可願放下那天下？可願？

程青松一下黑了臉：「半和圖書年多前，我在老鬼給你訂下了神兵，算算該是今日鍛好，你隨我去取。」

對面的樹上，桃花早已落盡，彎曲的枝木上留下一個個拳頭般大的青澀小果子。再過上個把月，到了仲夏，果子們一個個都被染紅，便能結成個個飽滿甜美的桃子了！

訾槿依然盯著那桃樹，抬手挑了一下琴弦：「不能歇啊，師父今天就要回來了，要檢查的。」

「我想……給小紫。我們，成親……我，很喜歡……」小白將頭埋在訾槿的頸窩低低地說道。

「胡思亂想！老夫與她……她給我自是應當！」程青松欲再給訾槿一個暴栗，訾槿卻被小白適時地拉到了懷中。程青松瞪了瞪眼，訕訕地收回了手。

琴音嘎然而止。

訾槿呲著牙縮了縮頭：「他要是鍛了個金絲大環刀，莫非我也要了不成？拿兵器這事，師父去便可，何必非要徒兒……」

「……小紫，不怕……我在，一直在。」小白對著訾槿露出了一抹暖暖的笑容，隨即輕吻了一下訾槿的眉心，讓她舒適地靠在自己身上，摸了摸訾槿有些青紫的眼眶：「睡吧……到了，叫你。」

程青松瞪著訾槿良久，嘆了一口氣：「師父知道你不爭，可這世間的女子誰不想要個名分……就算是不為自己，即便是為了將來的孩兒……你呀你呀！」

「並非山中鎮，胭脂谷最北邊，八十裡外的小鎮，依咱們的車程，日落前定能趕回來。」車外傳來程青松刻意壓低的聲音。

訾槿側目看了一眼已怔住的小白，淺淺一笑，繼續挑琴：「金縷玉甲也是布衣袈裟，相走天涯，放了天下也罷。如有弱水三千，不如一人相伴。別人笑我太瘋癲，我笑他人看不|穿。不見五陵豪傑墓，無花無酒鋤作田。」

訾槿欲起身，卻被小白拽了回來，他理了理訾槿的亂髮，低聲道：「生的，再等等。」

在古人的眼中沒有成親的男女若行了周公大禮，定是不能容於世俗的。自己自第一次時至今日已經近三個月了，一直這般沒名沒分地跟著小白，師父雖然不說，心裏定是替自己不好受的。他一定以為自己在意小白家中的妻子才不願意讓小白為難，也許師父一直等著小白主動求婚，但小白對大婚這些個世俗的東西自是不會懂得，不會明白，而自己從未在意過，甚至連想都沒想過要和小白成親。定是師父看著一日日這般過著，真真著了急，才會出此下策吧。

訾槿還未從小白方才的表現中回過神來，猛聽此話頓悟，自己的態度一定是讓小白極為不安了，他心思本就剔透向來一眼便能看出自己的心思了：「不是我不願，其實成親並不是那麼重要，只要能和小白在一起，什麼都不重要。」

「你！你個笨蛋！你以為光兵器的事嗎！」程青松指著訾槿，跳起身來大聲罵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