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這幾年在外頭，特別想咱中國的吃食。」
他炙熱的吻落在我的唇上，輾轉纏綿，他的舌頭有力的翻攪著我的口腔，我整個人無力的癱軟，他的雙臂撐在我頭兩側，親密到危險的距離。
黑暗中，我和紀時粗重的呼吸聲顯得格外清明，眼睛看不見的時候，感官感受總是被放的很大，他溫熱的呼吸全數落在我的下顎，脖頸，酥/癢難耐，我有些恍惚，恍惚到忘了推開他。
「……」我無言以對，收受恩惠，就像背著沉重的包袱，又怎麼能好呢？紀允不會明白，我希望和他們家的任何人都是清清楚楚的關係，不論是紀時，還是他。
他沒有回答，只是緊緊的擁抱著我。帶著這個世界上無可匹敵的溫暖。我幾乎就要沉溺其中。可我知道，一切就到此為止了。
我死死的攥著浴巾，矛盾的看著他從柜子里拿襯衫和褲子，一切都那麼自然，自然到好像過去的幾年都不存在，自然到好像我們是相處多年的夫妻。多麼溫暖的錯覺。
「你怎麼知道會一錯再錯？有些錯誤明明可以改正，為什麼要抗拒？就這麼被判死刑，越尹，我不服。」他眼中有絲絲縷縷的失望，但他沒有氣餒。
還沒來得及把額上的汗擦去，手機就突兀的響起來，劃破靜謐的夜色，尖銳的叫囂。
林緩雲淡風輕的瞟了我一眼，那一眼在我看來卻顯得格外意味深長，她淡淡說：「昨天你喝醉了，一直抱著我說胡話，我本來想陷害你跟我睡了，好讓你對我負責，可我終究還是做不出來。」她淺淺一笑，笑容的溝壑都顯得很憂傷：「紀時，咱倆還是做一輩子朋友吧。」
紀時仍不放手，和過去一樣執拗，「很有意思，你現在答應，我們把過去和未來，永遠都停留在今天。」
我並沒有睡多久，頂多一個多小時，紀時醒了，他想把我往床上抱，但他還沒把我放下我就醒了，這幾年養成的習慣，從來沒有睡過踏實覺，一點輕微的響動就會驚醒。
熱氣騰騰的餃子一上桌，紀允急急拌上醋和薑絲刺啦啦開吃，那模樣就像這餃子是什麼山珍海味一樣。
「我回來了，今天剛到的，你不該請我喝杯酒嗎？」
「神經病和瘋子是絕配，這絕對是個真命題。」
「就你爸媽和我爸媽腦抽唄，要撮合我們倆，我就提前來跟你說一聲。你可準備好面對這幫多事老頭老太太啊！」她嘆了口氣，無比嫌棄的看著我說：「我爸媽真讓我傷心啊！我就算嫁不出去也不至於下嫁給你啊！他們什麼眼光啊！」
這麼多年，我時常回憶起年少荒唐的那些事，少年老成的紀允無疑一直比紀時更適合我，可愛情真是奇妙的東西，我們愛上的那個和圖書人往往和理想型是截然相反的。想想過去我對紀允的那些利用，我就覺得愧疚不已。過去的一切，他都是無辜的。是我，把他帶到這些漩渦里。
我並不知道林緩會突然出現，不得不說，我有些懊惱。我知道越尹一直對林緩充滿了敵意，當年我們會分手，導火線也是林緩。我很遺憾，這個充滿了轉機的早晨，就這樣被破壞。
他起床洗漱，我沉默的穿好了衣服。帶著滿身的黏膩和他留下的痕迹，我獃獃的看著浴室里若隱若現的人影。在道別和不道別之間掙扎了幾分鐘，他已經從浴室里走出來。他丟了一塊浴巾在我頭上，自然的囑咐：「去洗個澡，我出去買早餐。」
紀允輕輕的笑了，帶著幾分清冷和無奈：「越尹，為什麼總要和我分的這麼清？我從來不是在為了紀家補償你什麼，我為你做的每一個件事，都只是希望你過得好。」
我大腦一片空白，幾乎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是真的。
她咧嘴笑著，眼睛亮亮的，她坐了一會兒，隨後發現新大陸一樣從沙發角落拿起一個包，遞給我說：「看看！多好的借口！快去追吧！」
我愣了一下，隨即苦澀的笑了，也是，這世上哪還有紀允不知道的事呢，他一回來就來找我敘舊，我該慶幸。
可惜，高檔小區的應急措施做的太好，僅僅十分鐘不到，電便來了。
她一句話讓我瞬間鬆了一口氣，但尷尬絲毫沒有減少。
她顯然也被眼前的一幕嚇到，但很快她就恢復了笑意，回道：「你好，小尹。」
我無言以對，頭痛欲裂，無奈的往回走，「你怎麼這麼早跑我家來了？不是下個星期才回嗎？」
紀允眼中閃過一絲疑惑，但他很快就意識到我說的是什麼，冷靜的反問：「你覺得我想要什麼？」
我沉默看著他，他心無旁礙的吃著餃子，而我滿腹心事，自是沒有胃口。他自顧自吃完才發現我一直沒怎麼動筷子，一臉詫異的看著我，半晌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我就顧著自己了，你這麼多年估計早吃膩這些東西了，你想吃什麼，我回請你吧！」
驟然通明的房間讓我的眼睛有些刺痛的眨了眨，赤/裸的身體讓那些被拋卻的羞恥心全數回到我的體內。
親昵的稱呼，讓我有種我們認識很久相處甚歡的錯覺。
我詫異的回頭：「紀允回來了？」
「紀允正好回來，我就跟著一起了。」
三年前，也是這樣一個宿醉的早晨，我迷迷糊糊的從醉夢中醒來，林緩就睡在我身邊。
我點了點頭，拿了包準備回去，不想程陽接了個電話，他家裡老婆孩子有事找他，我想了想，只得讓他回去，我留下來。
林緩是會讓人很和圖書舒服的那種女人，乾脆，不矯情，大大咧咧，被她愛上對男人來說是一種福氣，如果沒有越尹，我也許會愛上她。可命運安排了越尹給我，我只能對她說抱歉。
他擦了擦腦門上的汗，向我道謝：「謝謝你。」
「越工，最近忙啊？」
我輕手輕腳掀開被子找著自己的衣服，雖然我動作很輕但還是把她吵醒了。她伸伸懶腰打了個哈欠說，漫不經心的說：「你別怕，咱倆什麼都沒幹。」
我接過越尹的包，由衷的對林緩說：「林緩，謝謝你。」
我踮起腳尖，輕輕的吻在他冰冷的唇上，他微微的抖了一下，我描摹著他濃密的眉毛，萬分眷戀：「紀時，我已經不恨你了。我們就到這裏，別再去破壞那些記憶了，好嗎？」
我倏然打開大門，猛一抬頭，在看清來人的那一刻，我才終於清醒。
她沒有給我任何解釋的機會，也沒有提出任何疑問，微笑著和林緩打招呼，甚至禮貌的寒暄，然後和我道別，直到離開都沒有和我多說一句。我想送她，但她非常抗拒，沒有給我任何機會就轉身走了。除了苦笑，我已經做不出別的表情。
我沉默了一會，接過藥片和水，程陽幫著我把他扶起來，他意識不是很清醒，只是一個勁叫我名字，叫得我心都酸了。
「……」
越尹
只剩我和紀時的房子變得空蕩蕩的，呼吸一下都似乎有迴音，感覺自己好像置身幽谷，前不見山，后不見路。紀時發著燒，我每個小時都要給他量體溫，並且用冷毛巾物理降溫，直到四點多，他的體溫才漸漸正常。也不知道是藥效還是我的物理降溫見效。總之溫度下來了我就放心了。累了一晚上，我就著他的外套鋪在地上就睡著了。
神知道那一刻我有多麼尷尬。
我瞪大了眼睛啞口無言的看著孟總，放出重磅炸彈的孟總卻是渾然不覺的笑哈哈離開。留我一個人坐在座位上愕然。
正當我恍惚到不能自已的時候，門鈴響起，終於把我們之間的沉默打破。
他還等一個多小時我就能下班，回到辦公室趕緊把該收的都收好了。我正開著小差，總工孟總進來了，挨個吩咐了任務後走到我桌前，笑眯眯的看著我說：「門口那是紀允啊？」
我本能的起身去開門。紀時剛剛穿好衣服，走在我身後。
林緩坐在沙發里，自己給自己倒了水，隨意的像在自己家一樣。
我笑了，沒好氣啐道：「滾犢子！我可看不上你！」
後來林緩走了，我們還是維持著兄弟一樣你來我往的關係，一切都回到了從前。
林緩比我更詫異：「你不知道？昨天就回了。」
我正準備掙扎，整www.hetubook.com.com個房間突然黑了。我和他都僵了一下。我傻傻的想：原來高檔住宅也會停電。
「我就在你單位門衛這兒呢，你也快下班了，我等著你吧。」
這個繁華的浮世，我一直在尋尋覓覓找尋著關於我們那段過去的答案。直到今天我才明白，那段芬芳的年少情事如同花期已過的那抹艷色，已經凋零在記憶里，那些闌珊的過往，已經結束，早就結束。
一句話就把我逗樂了，我還只是單位里的小蝦米，工程師的職稱還輪不到我，但是寥寥幾個字我已經聽出了是紀允的聲音，這幾年偶爾他也會給我發E-MAIL，我回的不多，我不想和姓紀的人有太多牽扯，紀時也好，紀允也罷，都一樣。
半夜打車到紀時家，我到的時候，他已經醉得不省人事，痛苦的蜷曲在大床的角落，像一隻被水燙過的蝦米。程陽見我來，鬆了一口氣，把藥片和水遞給我：「幫幫忙吧，他燒得太厲害了。」
裝修陳舊的店面，每張桌子上都有厚厚的油，手一抹就變得油亮亮的，地上也拖洗的不幹凈，白色的瓷磚上很多黑色的痕迹。紀允一身乾淨的西裝縮在窄小的位置里，看著很不協調。可他一點不在意的樣子，笑眼彎彎的和我說著話，還體貼的替我把木質筷子的倒刺都磨好了，一如當年的體貼。
越尹像只充滿了戒心的小兔子，眼裡盛滿了惴惴不安，從見到林緩的那一刻就開始對我和林緩充滿了防備。她不再像很多年前那樣直面把情緒擺在臉上，卻比多年前離我更遠了。
我想著紀家影響力還是挺大的，誰都認識，我點點頭：「是的，孟總。」
「越小姐是嗎？我是紀時的朋友程陽，能請你幫個忙嗎？」
進入婚齡，熱心的大姐們很多，總想給我介紹對象，我無心應對，我已經過了期待下一次真愛的年齡。這輩子就這麼過著，也挺好的，不愛就不痛，我一直信奉這句話。
紀時眼中帶著深深的期盼，我知道他在等待我的回應，可26歲的越尹已經不是17歲的越尹，我變得膽小，變得萎靡，早失去了過去那份勇往直前的探險精神。我長久的沉默讓紀時的表情變得凝重，我知道他已經懂了我的決定。
紀時
這個城市很大，大到兩個人不刻意接近便可以完全見不到面，一如過往那幾年。
她白我一眼，一腳踹我腿上：「真矯情！不像個男人！快滾吧！」
我拍著他的背，哄小孩似的把葯喂下去，又給他把被子都整好，讓他睡下。程陽見他不鬧了，也鬆了一口氣。
黎明照常來臨，一切又恢復到之前，每天朝九晚五的上班，偶爾加班，努力兼職和-圖-書，我的生活很充實，充實到我幾乎什麼都不用想。
我看了看時間，也快下班了，就應承下來：「行，那就今天吧，在哪兒見？」
來電的那一刻，我感覺到紀時在我體內停了一下，但是僅僅一下，他就恢複比方才更激烈的動作中。我們的身體在激烈的角力，可我自從燈亮后便沒有再發出任何一點聲音，一直死咬著嘴唇，他死死的抵著我的身體，一下重過一下，我覺得自己像海岸上擱淺的魚，一下一下被海浪往更高的海岸席捲而去，每一次靠近海水我就掙扎著大力呼吸，可是下一刻，等待我的是更難受的窒息。
「我們家會變成這樣都是咎由自取，如果我爸沒有貪污，任再多人檢舉也沒用，你們家也沒做什麼，你爸沒檢舉已是顧著情分了，我知道，所以不用覺得愧疚。」
「擇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
原來這份工作不是我的狗屎運，我當初還沾沾自喜。我無奈的笑著，紀允，要不要一回來就給我驚喜，這麼大的人情，我怎麼還得起？
「紀時，愛情不是數學題，不是錯了就能改，我們倆根本就不合適，你還不明白？」我有些疲憊的扭過頭：「你現在這麼逼我有幾個意思？就算今天答應你了又怎麼樣？明天後天我一樣能反悔。」
我知道紀時希冀我給予回應，這是任何男人都希望從女人身上得到的。可是這種墮落與罪孽，我不敢回應，也不能回應。
我不知道能對她說什麼，到這個份上，我無法再對她的感情視而不見，看來女人的第六感是很準確的，當年的越尹一眼就看出來的東西，我用了好幾年才霧裡看花看個朦朧。
他篤定的眼神刺傷了我的眼睛，我感覺自己那顆不爭氣的心又有軟化的趨勢，我努力甩開他的手，冷冷的說：「神經病，理你我真是瘋了。」
我搖了搖頭，放下筷子，也不拐彎抹角，直說道：「紀允，你想要什麼？我現在什麼都沒有了，什麼都不能給你。」
我到門衛去看了看紀允，上班中也沒敢多停留，他還是一如過去，乾淨又沉默，話不多，但從來不會讓人覺得冷場，一笑起來給人如沐春風的感覺。
一切結束的時候，我聽到紀時滿足的嘆息。他把我緊緊的抱在懷裡，我們都沒有說話，也不知道能說什麼。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明明說好了再也不見，卻一而再的犯戒。我們之間剪不斷理還亂的關係又變得更為複雜。摻雜了情/欲的關係，總是讓人看不明分不清。
平淡生活唯一的波瀾大約是紀允回來了。讀完博士他終於從美利堅回來。我一直以為他會學建築，他一直也跟我說自己喜歡建築，不想他後來學了醫，但他那溫潤沉穩的氣質，當hetubook.com.com大夫倒也是廣大病友的福氣。接到紀允的電話我倒是挺意外的，看著陌生的十一個數字，我想都沒想就接起來。
又是陌生的十一個數字，我訥訥的接起來。
紀允回國，照理是我請客，我堅持要請客，他也沒推辭，只是點了相當平價的店——吃餃子。
滿室濃郁的酒氣讓我不覺皺了眉，隨手放下包，我走近瞧了瞧，他滿臉通紅看上去很痛苦的樣子。我探手摸了摸，果然熱的燙手。之前被打傷包紮的繃帶還在，只是減少了一些，頭上也開始長了一些短短的頭髮。
程陽嘆了口氣：「他有點感冒，抵抗力不行再加上喝酒……」
見我醒來，我們兩個都有些尷尬，他還把我抱著，怔怔的對視。過了幾秒，他才遲鈍的把我放下，我整個人陷在床里，床上充斥著紀時的味道，沐浴乳、酒氣和淡淡的汗味，我感覺自己有些迷失，看著他帶著點侵略的眼神，我的心劇烈的跳動起來。
我笑笑，「咱們紀大夫日理萬機怎麼會記起給我打電話？」
我默默聽著紀允說著國外的趣事，有一搭沒一搭的和他聊著，不見熱絡也不尷尬，心靜如塵。
我啞然了幾秒，才有些生澀的換上笑容，生硬的說：「你好，林緩。」
林緩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電梯里，無奈的聳聳肩說：「她好像又誤會了。」
孟總一臉洞察的表情看著我，揶揄道：「就你們這點事還瞞著我，當初紀允跟我打招呼讓我給你安排工作時候，我問他是不是女朋友他還不承認，好啊！暗度陳倉是不是！等我回頭削死他！」
「我覺得這情況要上醫院，他燒的太厲害了這是不是感染了？」
有風的日子，彷彿有什麼在風中破碎，最後隨風而走。
我猶豫了一下，隨即答應：「行，咱約個時間吧。」
夜半噩夢，夢中有什麼東西一直追著我，我拚命的逃，卻怎麼都逃不開，上不完的階梯卻一下都不能停，我氣喘吁吁的拚命爬著，抬起頭天就像黑洞一樣無邊無際沒有盡頭，突然，一腳踏空，我整個人摔了下去，忍不住尖叫著從噩夢中醒來。
紀時死死抓住我的手臂，他怕我再次轉身離開，可我並沒有逃避的打算。有些過去，早該處理乾淨。畏懼或者逃避都沒有用。
我也就楞了幾秒，只幾秒，短到紀時只是輕輕的咽了下口水，下一刻，我被他的氣息鋪天蓋地的席捲。
我嗯了一聲，腦中思緒紊亂。
我不知道一切是怎麼發生的，男女之間就是那麼零點零一秒的放縱，一切就無法阻止。紀時的身軀像一把熾烈的火焰，帶著我呼嘯狂舞。他渾濁低沉的呼吸就在我耳側。黑暗中，所有的墮落都變成了應該，我緊貼著他的心跳，讓自己沉淪在這原始的糾纏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