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越尹
「敏子，你知道她最近在幹嘛嗎？電話怎麼總是關機？」
「豆豆，為什麼，幸福這麼難？」
我不渴望阿姨能接納我，我知道過去那些事阿姨心裏不痛快，但越尹我不能不找，一天聽不到她聲音我就覺得心慌。我害怕她不見了，害怕又回到八年沒有她的狀態，我不想再回到那行屍走肉的日子。
我失魂落魄的從廁所回到診室，反正結果不用取了，也只能回去。我剛轉身準備離開就聽到護士叫我的名字，我有些詫異但還是進了診室。
我難以置信的動著嘴唇，幾乎茫然的問：「什麼孩子？什麼流產？」
那女大夫微微笑，客客氣氣的叫我坐，然後把我的B超片子拿出來，對我說：「現在看B超結果，你是沒有懷孕的。」
越尹眼神荒蕪的看著遠方，末了，淡淡的問我：「你喜歡孩子嗎？」
葉依敏並沒有把我的話太放在心上，她拿了錢包拍拍我的頭說：「想那麼多幹嗎？買張紙試試，有了就生吧，反正紀時沒結婚。」
我感覺聽力似乎遲緩了一些，半天反應不過來，訥訥的問：「什麼意思？」
我傻傻的站在原地，樓道穿堂風吹得我太陽穴疼，門裡的越尹看了我一眼，眼神凝重，她換了鞋子說：「我們出去說。」
我被她說得啞口無言，是我的問題，我第一天找不到她我就該引起警覺的，是我疏忽大意忙昏頭了，是我僥倖了。
醫生點點頭，她拿著B超片子照了照說：「你之前驗了顯示弱陽有可能是卵子受m.hetubook.com.com精了，但是沒有成功著床，所以顯示弱陽，再或者你買的試紙有問題，不過從你來了月經這個結果，我覺得後者可能性比較高。」
「什麼？」
我忍不住拿手機給遠在大洋彼岸的豆豆打電話，也不管時差多少，聽到她惺忪慵懶聲音的那一刻，我的眼淚最大程度的崩潰，我幾乎絕望的哭嚎著，我心底埋得最深的問題脫口而出，我一字一頓的問她：
「我懷疑你可能有子宮肌瘤，不過要複查完了才能確診，你不要太緊張。」
「……」
她逃避的表情深深的刺痛了我的眼睛，我幾乎咬牙切齒的說出了我的猜測：「你懷孕了，可你做了，是不是？因為你不相信我們會結婚，你不想生我的孩子，是不是？」我越說越覺得齒冷，越說越覺得猜測都變得篤定：「你殺了我的孩子！是不是！」
我渾渾噩噩的複查完后，又渾渾噩噩的從醫生那裡得到了確診結果。醫生在我的病歷上龍飛鳳舞的寫著字，我看不懂。她似乎一直在和我說話，可我卻好像什麼都聽不見。直到她把病例遞給我，方才她說的那些話才遲來的語音播報一般在我耳邊響徹。
紀時
她的眼淚一滴一滴落在衣領上，在嫩黃色的襯衫上洇出一朵一朵水色的花朵。她說的話像一把巨大的鐵鎚在我腦袋上敲著，撼動得我的五臟六腑都開始顫抖。天氣明明不冷，可我全身都止不住發抖，就像有人拿了塊冰丟在我衣服里一樣，全hｔｔps://ｗｗw.hetｕbook•ｃｏｍ.coｍ身都難受得顫抖，連手指頭都在顫抖。
實在太擔心，只得打了電話給葉依敏，這段時間她和越尹走的最近。接到我的電話敏子也頗感意外，一聽我也很久沒見到越尹她口氣立刻變了，比我還急：「你怎麼回事啊！掙那麼多錢幹嘛？幾天沒見到越尹這麼大的事你也能坐得住！我都要懷疑你到底是真愛越尹還是嘴裏說說！」
晚上回家前買了張試紙，回家思前想後還是驗了，一開始只顯了一條線，之後慢慢又顯示了淺淺一條，在試紙說明上看了半天，我這種結果叫弱陽。
那醫生無可奈何的看我一眼，極盡耐心的說：「醫學沒有百分百，也有百分之二十幾會不孕，但是我們要樂觀，你會是那百分之八十的。」
她倔強的移開視線不看我：「我沒懷。」
見我不說話，醫生輕嘆一口氣說：「其實我叫你進來，是我從你的B超結果看到了點東西，你需要再複查一次。」
「我根本沒有懷孕，我子宮裡長了瘤，正在治療，我不知道我還會不會懷孕，我以前做流產的時候醫生就叫我以後小心了，我現在還長了瘤，我不敢保證我還能懷孕，可你那麼喜歡小孩，我怎麼敢和你說，你說有孩子了我們也許能結婚，那如果沒有孩子，我們還有未來嗎？」
一大堆我聽不懂的名詞，只有一點我聽懂了，我生病了，我子宮裡長瘤了。
我覺得這一切都是老天對我的報應，我曾經殺了我的孩子，所以他現在來報復我了。這是報應，一定是。和_圖_書
雖然已經知道結果，但從醫生口裡宣布還是有些難受，就像已經知道考試最後一名，老師還全班順次念一遍名次一樣，有種二次傷害的感覺，雖難過，但我還是打起精神微笑著說：「我知道，剛才我月經已經來了。」
沒吃過豬肉總是見過豬跑的，弱陽要麼是孩子不太安全，要麼可能是宮外孕，我有些害怕，第二天一大早請了假去醫院看大夫。
我愣了一下，「你什麼意思？」我抓著她的手臂，強迫她看著我：「敏子說你可能懷孕了是不是？」
給我檢查的大夫是個中年女大夫，戴個眼鏡，很是和善，一直勸我放輕鬆，我一個人坐在走廊里，滿腦子都是胡思亂想。就在我精神高度緊張的時候，那事兒姍姍來遲卻還是來了，從廁所出來的時候，我瞟到鏡子里的自己，臉色白的像紙。
越尹皺著眉，眼角眉梢都是難掩的悲傷，她瑟瑟發著抖，低低的說：「八年前，我流過一個孩子，在你離開之後。」
「……」一滴滴冷汗從我背脊心滑過，我感覺口乾舌燥，頭頂冒煙，我從來沒有哪一刻比此刻更後悔，腦海里不斷播放的是葉依敏人流前後的那些畫面，恍惚中，葉依敏的臉孔變成越尹，我瞬間便覺得眼前簡直漆黑一片了。
我知道我的舉動很令人厭惡，但那醫生還是很好耐心的對我說：「你不要緊張，現在醫學很發達，這病並不難治，治好了也不會影響生育，有很多成功的案例。」
我不知道該怎麼形容我拿到結果的感受，雖然醫生一個勁兒和我說二十八十的百分比，可和圖書生病的是我，我沒辦法樂觀。我賭不起，我真的賭不起。之前流產醫生就囑咐過讓我以後小心，現在……如果我不能生孩子，我還有什麼臉留在紀時身邊，紀時那麼喜歡小孩，雖然他嘴裏說孩子好煩好臟好吵，可每次和我一塊兒，不管在哪看到孩子都忍不住看幾眼。我怎麼忍心，怎麼忍心以愛情的名義剝奪他有孩子的權力？
我明白結婚這個話題在我們之間顯得太過嚴肅，我也不想多提，我怕傷著葉依敏。可我心裏還是有些難過，我不敢表現出來，我知道，我和紀時跟葉依敏和程陽一樣，是不受祝福的，是我們一意孤行的在堅持，其實我也不知道，愛情，究竟能支持我走多久。
我拿著結果一個人走了很遠，遠到從喧囂的城市走到了四處都是油菜花的菜田。我蹲在空曠無人的田邊哭著，眼淚都被潤濕的泥土吸附，彷彿從來沒有出現過一樣。這一刻我覺得自己很脆弱，過往再多的打擊都沒有這一次來的徹底，這麼多年我努力維持的堅強都在此刻被擊潰碾壓成齏粉。
我怎麼能這麼粗心，怎麼能這麼遲鈍，我真想抽死自己，一想到越尹可能已經殺了尚在孕育的孩子，我就覺得像被人扼住了喉嚨，連呼吸都很勉強。
我點點頭，精神高度緊張一早上，現在有種很疲憊的感覺。
一直緊閉著嘴唇的越尹終於撇回頭來，她狠狠的看著我，眼眶裡猩紅一片：「我從頭到尾都沒有懷孕，而且我不知道我以後還會不會懷孕，我不敢和你說，你這樣讓我怎麼和你說？」
我倏然失控的從座位上起來
和_圖_書，我很想克制自己，可我還是忍不住哭了，我抓著醫生的長袍哆嗦著說：「大夫，我還沒結婚呢，我以後是不是不能生小孩了？」
我和她肩並肩沉默的走在髒亂的小巷，鬆動的地磚一路踩著都嘎吱嘎吱的響，和我初次來的時候一樣，方才來的路上，我憋了一肚子話想對她說，可現在，我心痛的一句都說不出。
我發了瘋一樣開著車去了越尹家，不管不顧的狂敲越尹家的門。是尹阿姨給我的開的門，透過銹跡斑斑的門，我看見了幾天沒有消息的越尹，她站在尹阿姨身後，臉色慘白，精神狀態也很萎靡。頓時，我的心像投入湖中的石子，一瞬間就沉入湖底。
雖然不知道有了孩子該怎麼辦，但潛意識裡我是希望有孩子的。不管怎麼說，有了孩子總是有個念想的，不管是對紀時，還是對婚姻。
其實我知道，我和紀時之間的答案，從別人那裡是得不來的，可我就是忍不住想問問別人，來安定我七上八下的心。
葉依敏在電話那頭幾乎大吼：「你問我！三天前她和我說她有短假要出去旅遊，我以為你知道！」還不等我說話，她突然哎呀一聲：「壞了！前幾天她和我說可能懷孕了！老天！她該不會是去做人流了吧！」
我的心一寸一寸沉下去：「很多是什麼意思？還是有不成功的對嗎？還是有人生不了孩子是嗎？」
近來越尹像突然銷聲匿跡了一樣，電話沒有，人影也找不著，我工作太忙，每次得了空打她電話，總是關機狀態。她家我去了也不管用，去過幾次阿姨總是惡語相向把我拒之門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