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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現在好點了嗎？還是記不起來？」白冬遠問。

「好。」他有些疲憊，頭痛欲裂，騰出一隻手來，揉了揉太陽穴。

「那個時候，我才意識到，我什麼都可以不要了，」林向嶼說，「你知道那種感覺嗎，就是有一個人，一直在你生命里，你以為你一生都會擁有她……然後才發現不是這樣的，可能只是一眨眼，一個轉念的時間，你就永遠失去了她。」

他住的地方遠離鬧市，夜深人靜，只能聽到心碎的聲音。

白冬遠遞給他一支煙，林向嶼搖搖頭：「我不抽煙。」

「有一件事……」林向嶼艱難地開口，「那一年，我和然然在海底遇難，我遭遇深水麻醉，意識模糊，知道自己就要死了。可是那時候，我腦海里出現的唯一的畫面……我看見了她。」

「浮生若夢，醉生夢死。」白冬遠彈了彈煙灰，淡淡地說。

「醒了。」他沒有多說她的病情。

「聽說你和程可欣掰了？」白冬遠說。

「那好，」她說，「如果可以的話，林向嶼，我們是不是應該聊聊？」

白冬遠笑笑，叼上煙，從包里摸出打火機，輕和*圖*書輕打燃，點上煙。

「你希望她記起來嗎？」

胡桃出事以後，林向嶼就像在醫院里安了家，每天鞍前馬後。全公司的人都知道了，老闆的心上人發生意外，好像還失憶了，要找老闆就去醫院，一找一個準，帶著請假條和合同去最好，老闆不習慣在醫院辦公，好說話得很。

那是當初林向嶼買給胡桃的，兩棟樓王，風水寶地，她沒有要。

林母這才停下來，安靜了幾秒鐘，說：「我知道你想說什麼。當年說不愛的是你，如今後悔的，也是你。」

「我知道了。」林向嶼說。

彼此沉默了幾秒，林向嶼本等著程可欣掛電話之前臭罵自己一頓，誰知道等了很久，她卻忽然說：「林向嶼，我愛你。」

見林向嶼還是不說話，林母猜測他此時心裏一定不好過，嘆了口氣，問：「你現在怎麼想的？」

白冬遠沉默了一會兒，忽然開口：「其實那時候，我喜歡過她。」

夜深千帳燈，原來對一個人來說，失去為他而亮的那一盞，就真的是失去了全世界。

胡桃的身體慢慢好些后，林向嶼才回到m.hetubook.com.com家中，調整了一下工作和生活。偌大的屋子，黑黢黢的，沒有人，林向嶼只開了一盞很暗的壁燈，站在落地窗前，對面也是三層的獨棟別墅，因為無人打理，顯得異常荒蕪。

這一刻，林向嶼前所未有地覺得孤獨，要是她在就好了。至少亮一盞燈，放一段音樂，留一個背影。他在國外獨自生活了四年，甚至去過極地露營，銀河就掛在頭頂彷彿伸手可得，被凍得瑟瑟發抖的時候，只有北極熊做伴，又或者是漂泊在看不見天日的大海之上，兩處茫茫皆不見。

林向嶼很詫異，但是又覺得好像這是理所當然的事。

林母繼續說：「我其實一直都很喜歡她。我見過很多女孩子，最喜歡的就是她。要不是以為你心裏一直裝著許然然，我又怎麼會去撮合你和別人？」

過了一會兒，程可欣破涕為笑，說：「鑽戒我就不還了，這是我收過的最值錢的禮物了。」

林母說：「你自己想吧，也只有年輕人能夠這樣肆無忌憚地揮霍愛，大動干戈，傷筋動骨。如果愛讓兩個人都痛苦，那就放手和-圖-書吧。」

然後林向嶼聽到她說：「我們分手吧。」

「我不知道，」林向嶼實話實說，「或許她內心深處並不願意記起，所有人都說，她的命不好，運氣也不好。」

可是從未比此時更感到孤獨。

林向嶼想了想，站在陽台上，打電話給程可欣。

林向嶼沒有說話。

胡桃從鬼門關走了一遭，人生遭遇如此巨大的變故，似乎連帶著周圍所有人一齊看開了。

開始的時候很小聲，細細的，然後越來越難過，越來越大聲。

林向嶼說：「我以為醫生都不抽煙的。」

「我以前就知道你不愛我，我們也說好了，不談情說愛，找個人過一輩子，相敬如賓，白頭偕老。可是到此為止了……我們都知道，沒有辦法繼續下去了。如果那個人不是胡桃，我不會選擇退出，但是我自知比不過她，你和她啊……很多很多年前就應該在一起的。」

剩下林向嶼一個人站在原地，陽光落下來，照在他的身上，他渾然不覺。

「醒了就好，等過幾天能夠探病了我熬點湯去看她，這姑娘還真是我從小看著長大的，」林母在電話那頭絮絮叨叨，「和-圖-書就是命苦了點。」

程可欣握住電話，沉默了許久，然後開始哭。

林向嶼終於開口：「我不知道。我們認識太多年了……我不知道，我是否能以同等的感情，回報她。」

第二天，林向嶼在醫院里遇到了白冬遠。

林向嶼苦笑：「現在的消息都是以光速傳播的嗎？」

程可欣壓著一肚子的火，問他：「胡桃醒了嗎？」

白冬遠抽完最後一口煙，拍了拍林向嶼的肩膀，轉身走了。

手機里傳來忙音，林向嶼維持著接電話的姿勢。過了好久，他放下拿電話的左手，疲憊地揉了揉太陽穴，調整了一下自己的狀態，打電話給林母。

林向嶼沒說話。白冬遠站在空地間，安安靜靜地抽著煙。

林向嶼靜靜地聽著。過了一會兒，他輕聲開口：「……媽。」

「我說過了，」程可欣還是隱隱約約地哭著，說話的時候一抽一抽的，心裏揪著難受，她說，「你實現了我少女時代一個遙遠而虛幻的夢，別說對不起了。一段戀情而已，誰都沒有辦法保證一生一世的。」

「為什麼要告訴我？」林向嶼問。

「對不起。」林向嶼輕聲說。

「嗯。m•heｔｕｂｏｏk•ｃoｍ•coｍ」

然後程可欣掛掉了電話。

半響，林向嶼才開口：「她剛剛出事的時候，我守在她病房外，胡琳說她做了個夢，夢到胡桃沒有醒過來，離開了人世。其實那天夜裡，我也做了一個夢。我夢見放學后，在教室門口等她收拾書包，然後別人問我在等誰，我說胡桃，大家就笑起來，問我胡桃是誰，然後我問了所有的人，都沒有人認識她……她從來就不曾出現過。」

半生荒唐，好似一夢。

「因為，我希望她能夠恢復記憶，她絕不會想要忘記了你。」

白冬遠見他狀態不好，拍了拍他的肩，指著醫院外的空地：「聊聊？」

鬼門關、奈何橋、忘川水、上窮碧落下黃泉，他在生死的那一剎那，看到的人，是她。

林向嶼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他想，自己這一生，是不是真的沒有讓別人幸福的能力。

所愛隔山海，山海不可平。

「她和同齡的女孩子都不一樣，」白冬遠說，「很多時候，我雖然看見她在笑，但是都覺得她其實不屬於這裏。只有和你在一起的時候，我才會覺得她就像一個正常的十五六歲的女孩子，會臉紅、會害羞、會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