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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歲月迢迢

作者:綠亦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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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故鄉的風 2

第十三章 故鄉的風

2

老闆還想說些什麼,沈放已經整理好撞球,不耐煩地走過來打斷了他的話,將球杆遞給趙一玫。
宋家二少宋祁臨,說起來也是天之驕子,沒想到情路卻比誰都要坎坷。
「沒什麼,」沈放說,「我能救她一次,兩次,三次,就能救她一百次。」
火災事件發生后,已經歸國的陸橋等人第一時間得知了消息。李嵐放心不下趙一玫,打著越洋電話與醫院方聯繫,在磕磕絆絆的交流中拼湊出了事情的真相。
沈放一步步走到她的面前,單膝蹲下,然後抬頭凝視她的眼睛,叫她的名字:「趙一玫。」
趙一玫先發球,她開局的勢頭大好,一顆紅球穩穩噹噹地落入洞中。只見她挑了挑眉,心情總算有些愉悅。接下來她又連續擊中三個球,形勢大好。
宋二吹了聲口哨:「你想通了就好。學校那邊,你要是遇到什麼困難跟我說,我門路比你清一些。」
沈放,我們打個賭吧?
「宋二,」拉開包間門的時候,沈放停下來,頓了頓,說,「我曾經跟她說過,我這一生,只後悔一件事。」
沈放頓了頓,將他在非洲遇見趙一玫的事情告訴了宋二。宋二全程聽下來,眼珠子都要掉出來。
就在兩人說話間,沈放的手機屏幕亮起來。他和朋友見面時從來不玩手機,討厭被人打擾,但看到來電顯示是李嵐的名字,十分擔心是部隊出了什麼事。
沈放沉默地聽完電話,猛地站起身,愣怔地看著宋二:「她出事了。我要去找她。」
眼淚如斷了線的珍珠,大滴大滴地m•hetubook•com.com落下,沈放攬過趙一玫的肩膀,緊緊地將她抱在胸前。他是那樣用力,幾乎恨不得將她嵌入自己的身體。
老闆很驚訝:「怎麼又回來了?」
沈放挺直了背,認真地對他說:「那時的我對她很不好,謝謝你一直……」
然後,沈放好整以暇地給自己的手足兄弟捅上最後一刀:「你自己說過的,愛不起,就別愛了。」
她身後是西下的殘陽,映紅了整片天空,看起來又蒼涼又廣闊。
「是我,」他將她的頭按在自己的肩膀上,輕聲說,「一直都是我。」
「我只後悔沒能與她好好相愛,白白蹉跎了這些年。人生在世,又有幾個十年,幾個二十年,幾個一輩子呢?」
「滾滾滾。」
沈放的嘴角似乎還帶著笑,又繼續說:「你自己說過的,我輸了就做你的男朋友。」
宋二揮揮拳頭:「得了便宜還賣乖。」
宋二好脾氣地笑笑,彎腰撿起來,爬上天台還給她,半蹲在她的面前,親手為她穿上。
趙一玫跟在他身後,掀開帘子走進來。老闆將撞球桿遞給沈放,看到趙一玫,愣住,然後大笑起來,拍了拍沈放的肩膀:「找到人啦?」
她獨自坐在一塊燒焦的石塊上,雙手抱著膝蓋,不知在垂目想些什麼。
「嗯。」
剪完最後一刀,沈放伸出手,輕輕拍了拍趙一玫的頭。
「既然你這麼傷心,」沈放坐在榻下,沒動筷子,「那為什麼還要和她離婚?」
宋祁臨抬起頭,看著沈放,問:「你是什麼時候愛上她的?」和*圖*書
「找到了就好,你一個小姑娘在外漂泊,多讓人不放心啊。」
「我原本以為是她高中畢業以後的那個夏天。」沈放摸了摸鼻子,有些隱晦地說,「你和她合夥把我灌醉的那天夜裡……但後來一想,應該要更早一點。」
他說:「我越過四十萬英里,越過晝夜與星辰,越過硝煙與戰火,你在哪裡,我去見你。」
宋祁臨哈哈大笑,沈放看不慣他得意揚揚的樣子,故意戳他:「聽說你去年結婚了?」
「我好恨啊……沈放,我好恨……」
趙一玫獃獃地看著撞球台上四散的綵球,許久后才轉移目光,對上他的眼睛。
趙一玫不明所以,在紙上寫:找到什麼?
沈放十分有耐心,就坐在她身邊,兩個人一起等到太陽落山,黑夜完全來臨。
趙一玫抬起頭,獃獃地看著面前的沈放。她努力張嘴想說點什麼,卻什麼也說不出來。
沈放沒說話,盯著面前熱氣騰騰的菜,全是空運來的最好的食料。只可惜他早就吃習慣了軍中的糙糧,食堂的大雜燴,再來吃這些精貴的東西,總覺得渾身不自在。
趙一玫有些措手不及,還沒反應過來,他忽地回過頭來,認真地看著她說:「趙一玫,是我輸了。」
沈放搖搖頭:「不是那種,我想開一家飛行學校。」
賭你愛我。
趙一玫終於忍不住,趴在他的肩頭,放聲大哭起來。
「我痛,這麼多年,你知道不知道,我有多痛。」
沈放「砰」的一聲關上門。
「離了。」
沈放拍了拍她的頭,沒回答。趙一玫不hetubook.com.com氣餒,又用蘇丹語寫了一遍,遞給老闆。
「怎麼了?」
然後她看到有什麼從自己的眼裡湧出,溫熱,咸濕,像是燃燒的海洋。
「沈放,你算什麼男人啊!」宋祁臨說,「當年我就看你不順眼了,一直想跟你來一場男人之間的決鬥,打得你屁滾尿流,跪在趙小妹面前俯首稱臣。」
半個月後,沈放幾經周折拿到了簽證,重新回到非洲。
沈放淡淡地道:「我知道。」
許多年前,還在念高中的時候,他就喜歡上了趙一玫。追求他的女孩想不通,坐在天台上,一哭二鬧三上弔,以死來威脅宋祁臨。那時的宋二少多猖狂啊,他就坐在下面草坪的鐵欄杆上,一隻腳懸空,一隻腳踩在柵欄上,張開雙手,痞氣十足卻又滿不在乎地笑道:「你跳下來,我接著。」
「好啊,」沈放搖了搖面前的酒盞,五指捏拳,挑著眉,不在乎地說,「來啊。」
老闆說:「他第一次來這裏的時候,拿著你的照片,問我有沒有見過你。後來他就跟我說,要是遇到走投無路的旅人,只要不是窮凶極惡之徒,都替他收留著。小姑娘,他這是在替你積功德呀。」
宋二低下頭,凝視著自己手中的掌紋。
沈放拿起剪刀,只聽到沉默的「咔嚓」聲,她及腰的長發慢慢飄落在地。紅塵三千煩惱絲,要是真能這樣輕易剪掉就好了。
「說起來,」宋祁臨似笑非笑,「高中的時候,我是真心喜歡過趙小妹的。」
「嗯。」
「那我這分子錢,給還是不給?」
「沈放。和-圖-書
他迅速接起來:「喂?」
「你們倆的事,你怎麼想的?」
「哇!你們這樣才是人生啊!」宋二說,「這才叫戰鬥的民族,和你們一比,我真是輸得一塌糊塗。」
「你不懂,」宋祁臨搖搖頭,「我不能讓她快樂,如果我連這都做不到,倒不如將自由還給她。」
「想開個學校。」沈放說。
他抵達醫院舊址的時候是個傍晚,大部分的病人和護士都已經被轉移,被燒焦的空地上還保留著火災后的遺迹。不遠處的空地上搭建了帳篷,別的醫院已經人滿為患,留下的都是在排隊等待的輕傷病人。
「去吧,」宋二笑著說,「別再給自己留下什麼遺憾了。」
他臉上卻是最無情不過的笑:「愛不起,就別愛了。」
趙一玫目不轉睛地凝視他,看見他嘴角勾起淡淡的笑意,然後下一秒,只聽 「咚」的一聲,白球乾脆利落地落進球洞中。
這裏找不到鏡子,他就隨便撿了一塊玻璃擦乾淨后遞給趙一玫。趙一玫看著斑駁的玻璃片上自己的模樣,還是那雙眼睛,還是那個鼻子,還是那張嘴。
「你……」宋二一怔,「還惦記著你開飛機的夢呢?」
這天夜裡,沈放帶著趙一玫去了一趟他在喀土穆贊助的客棧。非洲漸漸進入旅遊旺季,只有三三兩兩的遊客坐在燈下飲酒。
趙一玫渾身微微顫抖,不知過了多久,她終於開口,話幾次到了喉頭卻說不出來。她和他面對面站在昏黃的燈光下,過了許久,她終於成功了,聲音聽起來很是喑啞,卻又是那樣溫柔。她說:「沈放。」和圖書
沈放一直站在角落裡,不說好,也不說不好。輪到他的時候,就見他走上前,細細的球杆對準白球,他的身體前傾,幾乎貼著桌面,領口隱約露出堅毅的鎖骨。
宋二一邊夾菜一邊問他:「之後打算做什麼?」
「那她要是不願意回來呢?」
早到連他自己都不曾察覺到。
沈放拿出筆和紙,讓趙一玫在上面寫字。她接過紙,筆尖在上面戳了許久,卻始終寫不出一個字來。
「嗯。」
沈放笑了笑:「撞球室空著嗎?」
下面一幫人起鬨,最後那個女孩丟了一隻鞋下來砸宋二,當然,沒砸中。
賭什麼?
「搞教育?可以啊。」宋二說,「現在教育是大投資,我之前也想辦學校,地皮都看好了,就是手續辦起來麻煩些,咱們倆合夥做?」
「算了,」沈放說,「回去坑爹。」
沈放輕輕搖晃著杯中的酒,將它一飲而盡:「她大概還不想回國,我也有很多事要處理,我的,我媽的,包括我爸的……等一切都打點好了再去找她吧。」
沈放想起他退伍前的那個午後,他和李嵐一起去醫院找她,在病房門口看到她在為一個小男孩剪頭髮。
沈放接到李嵐電話的時候,正好在外面陪宋二喝酒。
他們輕聲說著什麼,她臉上竟露出難得溫柔的笑容。
他一個二十好幾的大男人,上過戰場,扛過槍,面對半世的兄弟,卻說不出別的什麼感謝的話來。
「那我就陪她浪跡天涯。」
第二天,趙一玫從護士那裡借來一把剪刀,沉默地將它放在沈放的手中。然後她挽起頭髮,背過身去對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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