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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宮曄詫異道：「你……竟然還留著？」他想拿過來看看，如陌卻突然握緊了手心，將那陳年字條握了個粉碎。

如陌反問：「我為何要來找你？」

正在爭奪中的孩子們動作一頓，那男孩拿起武器，朝角落裡一身乾淨的她一指，憤憤說道：「我們應該先收拾她！這十幾天，她趁宮主不在，每次都等我們打完再來搶，一搶就是兩份，不守規矩。我們只有先收拾了她，一會打完才不會再被搶！」

劍穿胸膛，精準無比。

「別動。你身上有傷！」南宮曄將手臂收緊，不讓她動彈。

這一次，她和石屋裡的他，終於可以吃飽了！她這樣想，忽然有些激動，沒注意到身後有人拿著粗壯的棍子正慢慢朝她靠近，當木棍夾著凌厲的風聲朝她猛襲而來，她才驚覺不妙，飛快閃躲，但還是被木棍擊中一隻小腿，整個人從台階上翻滾下來，那讓幾十個孩子用性命去爭奪的五張餅散在地上。

南宮曄揚起唇角，笑道：「那就讓我看看。」

粲然的笑容掩飾不住她眼底的滄桑和清冷，南宮曄看得心間一疼，忍不住抓了她的手，解釋道：「陌兒，當年我……」

低頭，撿起地上的餅，她用衣袖包好，想起身，一隻腿卻是麻木的，使不上勁。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撐著身子走出那座充滿殘酷和血腥的地下宮殿。

他鬆開她的手，就要去揭她的面紗，如陌想也不想，立刻抬手擋住，方才湧上心頭的一切情緒瞬間沉澱下來，目光警惕，又恢復了平日的冷漠常態，心裏卻是暗暗吃驚，剛才有那麼一瞬，她竟然心動了，他不過是用了兩句話，就輕易擊潰了她用無數日夜鑄就起來的心防。這樣的南宮曄，果然才是最危險的！

如陌蹙眉，正想問他要做什麼，就已經被他安置在飯桌旁的椅子上和*圖*書坐好。面前不大的飯桌被擺得滿滿的，八菜一湯，看上去樣樣精緻，但顯然熱過。而現在已經是下午，離他平日里固定的午膳時間過去了整整一個半時辰。

身邊的男子沒有動靜。

「因為我說過要娶你……」

「南宮曄……」她不自然地叫他。

如陌道：「我還可以去別的地方。」

周圍的光線倏然黯淡，她恍惚回到了十年前的那個森冷陰暗的大殿……

奪食之爭，不得傷人性命，她又破了規矩！

南宮曄皺眉，看著她的反應，他的眼光也漸漸沉了。如陌在他深沉的眼底看到了淡淡的失望，以及屢遭拒絕後的不悅情緒，她恍然一愣，心間猛地如針在刺，竟險些忘記了他的身份，他如今已是高高在上、受千萬人敬仰的辰王，再不是當初那名被人追殺、四處躲藏的少年，再不會容忍她一再的拒絕、漠視，而她，在他突如其來的溫柔面前，幾乎忘記了此行的目的！不由心驚，連忙收斂了周身寒氣，將紊亂的心緒連帶著那段久遠的記憶一起平復下去，緩緩在椅子上坐了，望著一桌子涼透的飯菜，她平聲說道：「無事。吃飯吧。」

黃昏的光線迎面照來，有些刺眼，她拖著一條毫無知覺的腿，顛顛簸簸地繞過一座山，幾乎是爬著穿過叢林迷霧，想快點回到石室，然而，剛來到石室后的一個山坡上，卻看到遠山之間，他留給她的一個冰冷模糊的背影。

「我該回去了。」她微微掙扎，南宮曄卻不鬆手，反而抓得更緊，朝她問道：「回哪裡？千色園已經不安全！」

「我們別再提當年！」如陌截口，「南宮曄，我留下養傷，你讓人去千色園叫沁貞過來一趟，我有事要交代她。」

「既然可以去別的地方，為何買下千色園？」南宮曄起身，臉hetubook.com.com色慢慢地沉了下去，避過她的傷口，扳過她的身子，他鳳眸之中怒氣漸熾，定定將她望住，「你知我在何處，卻不來找我，而是選擇買下我下朝回府必經之路上的董園，在我路經之時，撫琴相引，又將我擋在門外，是何用意？我借意瀟入園，你故意對他親近示好，對我卻倍加冷漠……你，是否想利用意瀟……」

南宮曄微微詫異，如陌笑道：「冰冷的食物，我吃了八年，沒有一頓像今日這樣豐盛！南宮曄，我應該感謝你！」

南宮曄看著她的動作，皺了皺眉頭，她還是這樣倔強。他嘆氣，正打算給她盛飯，如陌卻起身離座，南宮曄目光一怔，飛快抓住她的手。

「以前我問你家在何處，你從來不答，後來你告訴我，你沒有家。我當時對你說，『以後有我南宮曄的地方，就是你的家。』你還記得嗎？」

「你也說過，會帶我離開狼崖山！」如陌再度截口，嘲弄而笑：「但你並未遵守承諾！」

南宮曄見她突然變臉，愣了一愣，收手笑道：「不摘掉如何用膳？」

南宮曄愣住，手僵在那裡。

她站在一個角落裡，冷眼看著四十九個孩子拿著各自的武器朝著台階衝上去，只有在這個時候，他們平日里苦練的武功才能發揮出最大的威力。

如陌又道：「你以前問我，為何總帶著滿身傷回去？」

「是這個？」她面無表情地問。

他目光灼灼，將她眼中的冷漠一點點溶解，又道：「往後，這座王府，就是你的家！我會讓你成為天下間所有女人都羡慕的女子，相信我！」

「你想太多了！」如陌截口，不等他說完。在這個世界上，她也許會利用任何一個人，但絕不會利用冷意瀟！

如陌不由沉目道：「你還是不看為好！」

他的語氣十分堅定，他和-圖-書的手，溫暖而有力，將她的手緊緊握住，她忘了掙脫，一道奇異的暖流卷著一股巨大的力量自他們相握的掌心直直傳遞進她的心裏，猛烈襲擊了她內心最柔軟的部分。

那一刻，她的心像是沉進了冰窖，寒冷得令她忍不住顫抖。緊緊攏住衣袖的手緩緩鬆開，那用生命爭奪來的五張餅，齊齊滾下山坡。她坐趴在荊棘叢生的草木里，麻木的腿開始痛起來，前所未有的劇烈。不過短短几月，她再一次體驗了被信任的人遺棄的滋味。而之後的一個月里，魔鬼歸來，她因破壞規矩而受到懲罰，被鎖住手腳，關進一個破舊的鐵籠子里，被當做是需要馴服的寵物。

「陌兒，你去哪？還沒吃飯！」

九個孩子聽完深覺有理，相互對了個眼色，便圍攻過來。

蠱毒頻發，不得解藥，那種痛不欲生的滋味……

那是五十個孩子的晚餐。

南宮曄道：「既然不是，那為何不來找我？」他的語氣不由自主地緩和了許多。

「家？」她喃喃念道，這是一個曾經無比熟悉過、後來變得極其陌生的字眼。她怔怔望他，眼中忽然掀起一片哀傷，「你連我的樣子都沒看到，便輕易許諾，不怕後悔嗎？」

搏命廝殺，不斷有人受傷倒地，尖利的武器在他們身上劃過，帶出汩汩的鮮血，流淌在冰冷的地上。

陰暗的大殿，劍光閃爍，雪亮逼人。她在十人合圍之下，險象環生，瘦小的身子傷痕疊累，血染全身。但，她最終還是成為了最後一個站在大殿里的孩子。在數十雙憎恨、仇視的目光中，走向台階上的黑衣人。展開染滿鮮血的衣袖，接住黑衣人遞過來的五張餅。

如陌不答，緩緩從懷裡掏出一張陳舊得發黃的紙條，僅巴掌大，上面寫著：在這等我，我會回來接你，等你長大，娶你做我的妻子，唯和*圖*書一的。

「你……不必如此！」如陌皺了一下眉，目光複雜地看著他。十年前，她不知他是什麼樣的人，他對她溫柔，她便以為他就是個溫柔的男子，但十年後的今天，已經領略過他的冷漠和殘酷手段，再面對他的百般溫柔和遷就，她覺得很不安。因為這樣特別的待遇，讓人招架無力。

「嗯？」南宮曄很自然地應她，並將她抱了起來，如陌一驚，下意識地掙扎。

她仍然沒有動作。

他叫她陌兒，叫得親昵而自然，彷彿他們早已是彼此心裏最親近的那個人。如陌眼光一怔，垂眸去看他快速反應下的動作，捨近求遠，他避開了她受傷的左手，抓住的是她的右手。

如陌淡淡道：「我自有方法。」她抬手，從左側撩開白紗，以衣袖遮住面孔，再端了湯碗，飲下溫熱適中的燕窩湯。

「陌兒，陌兒？」她正沉浸在那段不堪回首的記憶里，耳邊傳來南宮曄的呼喚，她驀然回眸，對上他探尋的眼神，她反射性地退後，撞到椅子上，南宮曄忙拉住她，發現她手心冰冷，濕漉一片。

剩下十個人的時候，有個年齡稍大的男孩子突然大叫一聲：「停手！」

聽她主動提到從前，南宮曄眼光一動，臉色逐漸緩和，在她身邊坐了，正要招手叫人，如陌阻止道：「不必再熱，我習慣吃涼的。」

如陌直覺甩開他的手，眼中似蒙上一層冰霧，寒氣氤氳而出，將一屋子的陽光凍結。

濃墨般的眸子閃爍著耀眼的光華，繾綣的情意流動在深邃的眼底，如一股溫暖的清泉突然注入到她冰封的心田，讓她心底為之一震，她彷彿聽到冰層破裂的聲音，卻無法阻擋那股溫暖的滲透，有些不知所措。儘管她心裏清楚的知道，眼前的人其實並不是看上去的那樣溫暖，他和她一樣，冷漠，殘酷，雙手沾滿血腥，但ｈeｔubook.ｃom.cｏｍ是，此刻，她卻無法抗拒，她只是這樣看著他，就好像回到了十年前。

南宮曄心頭一沉，「當時事情緊急，我來不及等你，但我給你留了字條，你沒看到嗎？」

殿內站著數十名和她年紀相仿的孩子，一百隻眼睛，齊齊盯著前方台階上一名黑衣人手中的托盤，盤中有五張餅。

南宮曄將一碗盛好的人蔘燕窩湯遞到她面前，轉眸深深看她，如陌忙收起那些掙扎，想用最漠然的姿態去面對眼前的男子，但還沒來得及移開眼光，他便突然握住她的手，認真地望進她的眼，承諾般地鄭重說道：「你不知珍惜自己，自今日起，就讓我來代替你，好好珍惜你自己！」

大殿之內一派寂靜，所有的孩子們都在那一剎那頓住了身形，皆被她渾身散發出來的陰狠濃烈的殺氣所震懾，竟不敢再往前一步。

「你怎麼了？」南宮曄奇怪地問。

男孩扔了木棍，慌忙去搶，周圍受傷倒地的孩子們也突然充滿了力氣，從地上爬了起來。她眼光一寒，想也不想，從地上抄起一把利劍，對準最先撲過來的男孩的心窩狠狠刺了過去。

桌上的膳食漸漸涼了，如陌扭頭看著那些還沒動過的清淡可口的飯菜，眼前慢慢浮現出沾滿油漬和鮮血的餅來。

「醒了？起來用膳。慢點。」看她睜開眼睛，南宮曄便笑著扶她起身，一張俊美的臉放大在她眼前，那張臉上再沒了半個月前她所熟悉的深沉和冷漠，而是溫柔如水，沒有一絲不耐煩。

南宮曄收回手，悶聲答道：「是，你一直不肯說。」那時的她，惜字如金，彷彿剛剛經受過最沉痛的打擊，沉默的像個啞巴。而此刻，她將一個問題拋出去，他在那裡苦等答案，她卻一個字都不再說。

如陌垂眸又道：「飯菜已經涼了，不過沒關係，比十年前我們在石屋裡吃的東西強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