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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妖嬈

作者:莫言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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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殘歌重傷 第三節

第二十九章 殘歌重傷

第三節

她將目光自他身上移開,轉身。往魔宮的方向,抬步,同樣緩慢的前行,每一步,都異常沉重,卻又不得不踏出。兩個孤單的背影,相對,朝著截然相反的方向而去。
果然是他,血魔。
如陌心中一震,又是因為她么?再次握住他的手,加大了力度,彷彿宣示著什麼,堅定道:「殘歌,你要記住,暗閣在我心裏,遠不及你重要,別說是一個暗閣,就算是十個暗閣再加上雲閣和魔宮,也無法與你們幾人在我心頭的分量相提並論。所以,以後,一切以你們的性命為重,因為我,再也不能失去你們之中的任何一個。你懂嗎?」
如陌微微一愣,隨後淡淡一笑道:「我沒關係。你在金國,究竟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會受這麼重的傷?是誰傷的你?」
莫殘歌神色一動,心瞬間變得異常柔軟。原來,他在她心中,如此重要,重要到可以令她毫不猶豫的捨棄她曾辛苦培植起來的龐大勢力。回握住她的手,深情的目光緊緊鎖住她的雙眼,對著她重重的點頭。忽然想起了什麼,連忙道:「這次武林大會,你不要參加。」
如此下去,只怕三日三夜,也無法分出勝負來。如陌突然停下動作,而他,也頓住身子,就停留在她對面的那個枝幹,微帶疑惑的望向她。難道她放棄了想看他面容的打算?無論如何,他得儘快離去才是。想到此,便欲找機會脫身,然而,就在此時,他看到她面色驀地一變,眉心糾結起來,彷彿在隱忍著什麼,貝齒緊咬唇瓣,面上痛苦之色盡顯。以手撫胸,瞬間便改為抓緊胸前的衣襟,指尖因用力而微微發白。且身形不穩,搖搖欲墜。
他心中一震,身子頓時無法再動彈半分。不禁瞪著雙目,帶著無奈的薄怒,不由自主的脫口而出,道:「你使詐?!」
如陌怔怔的望著那個背影,忽的心底一震。那背影,如此熟悉,彷彿已對著多年,卻又陌生,似乎是第一次才見。複雜的矛盾感糾纏,使得一種深沉的痛感在心頭蔓延開裂。
他腳踏樹榦,一躍而起,立於細枝薄葉之上,如陌也不落下,隨之而起,兩人便在迂迴林參天大樹之頂,如旋風般,來去無影。
意瀟是站在明處關心她,疼護她。殘歌是站在她身後默默的守護,壓抑著內心的情感。而這名男子,卻是躲在她背後的暗處,為她做著這一切,不惜將自己變成武林公敵,這一月來,不知遭遇了多少場明追暗殺。在她的面前,他卻連自己的真實身份都不敢讓她知曉,只因揭穿了,他便連這最後的為她付出的機會也會失去。
如陌一怔,煦和神功向來傳男不傳女,並且只有男子方可練習,https://m.hetubook.com.com為何金國皇后也會擁有此神功?她如何得來的四十多年功力?難道是有人將自己的內力傳與了她?可是,習武之人,重視武功甚於生命,又怎會隨意的將畢生所學,傳與他人,令自己變成廢人一個,這真是令人匪夷所思。想了想,便道:「聽說你是自己強撐著回來的?為什麼不去暗閣,讓人送你回來?」
一刻鐘,如此的漫長,卻又似乎很短暫。兩個身影之間,不過是幾十步的距離而已,卻彷彿隔了天涯海角那麼遠。但無論走得多慢,終究還是越來越遠,直到看不見。
銀色面具,黑衣人?!她脫口道:「血魔?!」會是他嗎?他看起來並不像是會多管閑事之人,又怎會去救一個陌生人?莫非,他認識殘歌?
連忙起了身,往後退了幾步,將面具遞還給他。微微低眸,沒做聲。
莫殘歌輕輕點頭,沉吟道:「我當時傷得太重,失血過多,又連日趕路,不曾好好休息過,勉強撐到了京都城外,怎麼也堅持不住,就昏了過去。過了大約一個時辰,我醒來的時候,見到一個帶著銀色面具的黑衣人,是他將我送到了暗閣門口。至於真氣,我想大概是,在我昏迷之時,他為我運功療傷,輸送真氣,護住了我的心脈。」
如陌心中驚駭,她自詡輕功之高,當世少有人能敵,然而,面前的男子,卻在她的攻擊之下,不但不還手,且進退有度,應付自如。她的招數,雖沒有殺著,卻也是凌厲無比,一般人根本無法抵擋。此人,究竟是誰?她揭他面具,他為何如此拼力阻止,若是陌生之人,他既然不會傷害她,又為何會害怕她看到他的真面目?
她定了定神,目光偏向一旁,淡淡道:「你我素不相識,為何要幫我?莫非……受人所託?」
他定定的望著手中的銀光面具,看不出他面上的表情,或許可以說是根本就沒有表情。依然淡漠道:「很重要嗎?如果一定要有一個答案,那我只能說,沒有任何原因。只是想,所以便做了。」
莫殘歌一怔,皺了皺眉,似在回想著什麼,片刻后,方道:「看來,是他救了我。」
如陌一愣,問道:「為何?」
看著那張臉,她的身子完全僵住。怎麼會……這樣?她以為……
寂靜的茂林,只有風吹落葉之音,呼呼入耳,盤旋在心。林中二人,兩廂對視,久久再無聲。如陌神色不變,心中幾轉。這個掀起武林動蕩引起江湖恐慌的神秘男子,究竟是何人?他武功高強,下手狠辣,短短一月,將江湖仇怨背負一身。在聖心湖邊,他的出現,解她之圍,是無意還是必然?和-圖-書
莫殘歌收回手,道:「快回去……休息。」
如陌腳步微動,一個輕移,轉眼之間便立在那名男子的身後。黑衣男子一怔,聽到動靜,立刻轉過身,那銀光面具下的雙眼,有著一閃即逝的慌亂,瞬間被掩,彷彿從不曾出現般。那雙眼,血絲滿布,似乎很久不曾好好的休息,可他的身軀,卻挺得筆直。
那是一張完全陌生的面孔,不但沒有記憶中的俊美絕倫,而且非常……醜陋,對,是醜陋。深邃如幽潭的眼眸,殷紅惑人的唇瓣,英挺的鼻樑,每一樣單看都很出色,然而,組合在一起,卻是如此的怪異,沒有一絲美感可言。是她……猜錯了么?那樣一身神秘的帶著無限吸引氣息之人,怎會有這樣一張臉?
莫殘歌道:「金國皇後下令四處搜查,風聲很緊,暗閣才轉過去不久,本就地位不穩,我不想讓其因我而毀於一旦。」
這世上,怎會有人如他這般,連丑,都可以丑得如此具有魅力,令人移不開雙眼。
如陌道:「他?!是誰?」
血魔對上她的視線,一轉不轉,平靜的表面掩不住背後的波瀾,雙唇輕輕動了動,卻不曾發出任何聲音。
莫殘歌身子微微一震,想到在金國探聽到的事,怒意便起,目露憤恨道:「我處理完那邊閣中事物,想到煦和神功為金國皇室不外傳之功,料定巫邪一定和金國皇室脫不了干係,所以,去了一趟金國皇宮,正巧碰上巫邪,便跟著他到了金國皇后的宮殿。才知道,先前所有的一切,都是金國皇后在背後一手策劃,而巫邪只是執行之人而已。所以……」
莫殘歌的面色還是那樣蒼白,只唇瓣稍稍恢復些微的血色,心跳也有力了許多。如陌握住他垂在床沿的手,靜靜的凝視他,沒有言語。他,沒事就好。
她的目光緊緊鎖住他的雙眸,淡漠的聲音沒有任何起伏,道:「你,究竟是誰?為什麼跟著我?」
她用力地點頭,努力地展露給他一個笑容,亦輕聲道:「恩,沒事就好。先別說話,閉上眼睛,好好休息,我會在這裏陪著你,等著你醒來。」
就在她沉思間,他已慢慢的背過身,朝著他們來時的方向走去,步伐很是緩慢,慢到那條路彷彿用一生也走不完。在暗夜之中,他頎長的清瘦身軀,挺得筆直的脊樑,被風翻起的寬大衣袍,孤寂與蕭瑟並存,竟令人不禁有些心疼。
然而,就在這轉瞬即逝的一刻,她遽然睜開雙眼,纖細的指尖,緊緊按住他腕間的脈搏。
這本是一個清爽之夜,而她卻凝神靜氣,隱約感覺到身後遠遠傳來的陌生而熟悉的氣息,儘管被刻意隱藏,卻還是未能逃過她敏銳的直覺。自hetubook.com.com昨晚開始,她就感覺到有兩道目光在暗處注視著她,極為清淺,似有若無,她一度以為是自己多心,但此刻,卻十分肯定,身後有人。
就在這一刻,如陌眸光一動,驀地抬手,迅疾地往他面上揭去。
如陌沖他輕輕一笑,語帶安撫道:「你放心,我會安排好的。即使她此時不與我作對,我也不會放過她。這次,我倒要看看她還能有什麼陰謀詭計。」無論如何,她一定要參加,若此次,金國皇後來了封國,她不能把握住機會,待她回了金國皇宮,再想對付她,只會是難上加難。金國皇后無非就是想利用封國的武林各派來對付她,讓他們自相殘殺,她好坐收漁翁之利,不禁削弱了封國將來對她所造成的威脅,更可以除掉她這個一直阻礙她的絆腳石,侵佔魔宮。她以為除掉她,便能得到魔宮寶藏?哼!做夢。
如陌點了頭,沒有說任何道謝的話,因為,一句謝謝,不足以表達。感激的看了他一眼,立刻走了進去。
如陌感覺到他情緒的波動,看到他眼中遽然迸發的自責神色,不解的問道:「殘歌,怎麼了?」
莫殘歌面色沉了沉,道:「金國皇后此時可能已經到了封國,她命人除去上屆武林盟主,扶了她的人坐上岐山掌門的位置,再聯絡各門各派,準備對付你,再據魔宮為己有。若沒有她,以你的武功再加上魔宮和暗閣的勢力,自是不必擔心,但是,她的武功太高,若單打獨鬥,也許你未必會輸,但此人心思縝密,又詭計多端,為達目的,不擇手段。我擔心……」
血魔面色一凜,連忙運功凝神與之周旋。瞬間,兩人的身影如鬼魅一般,在茂林中閃爍縱躍。如陌手上的動作由揭他的面具改為對他胸前的襲擊,企圖從他的招式上找出身份的破綻,然而,他卻只是躲閃,並不還手。他的速度隨著她的變化而變化,她快,他更快。
月未出,夜幕已降。回魔宮必經之路的迂迴林中,漆黑一片。林中樹木茂密蔥蘢,枝葉繁複交錯。她憑著過人的目力,在幽靜的林中小道上,行走如白晝。初秋的晚風,帶來了偶然落下的樹葉,拂過她的肩頭,再飄然墜地,發出極為輕淺的聲音。
如陌抬眸,站在五步遠的距離,再整個端詳他時,突然發現其實那張臉也沒有方才看到的那樣難以接受。因為那天生的無與倫比的高貴氣質,已然超越了一切。而那屬於黑暗的神秘特質正好與這濃郁的黑夜融為了一體,即使是面相醜陋不堪,也仍然阻擋不了他所散發而出的致命吸引,令人無法抗拒,不自覺的想要靠近他,了解他。
莫殘歌合上雙眼,睡了大半日,其實他並未和-圖-書睡著。沒有人知道,他有多珍惜這個時刻。用心的感受著她的雙手傳遞過來的溫暖,記住這每一刻,記住她對他的感情,儘管這種感情僅僅是朋友又或者是親人般,單純而美好。然而,這對於從不曾有過任何奢望的他而言,已是萬分難得。腦海中她的表情,一一閃過,擔憂,心疼,欣喜,疲憊……疲憊,他驀地睜開雙眼,她一定是擔心他而一夜未曾未睡,他竟然還安安穩穩的躺在這裏,享受著她的溫暖,貪戀她這一刻的溫情。
如陌介面道:「所以你就想殺了她替我報仇?殘歌,以後不要事事為我,我不值得你為我丟了性命。」
莫殘歌眉頭微微動了動,感受著手上傳來的柔軟肌膚觸感,沒有睜開雙眼。這樣的時刻,對他而言,太珍貴,也許,終其一生,都不會再有。所以,他貪戀,這片刻的溫暖。但是,她擔憂的情緒,卻清晰地傳遞給了他,令他不由自主的睜開雙目,想要告訴她,他沒事。
如陌見他又是無奈,又是懊惱,又是自責的表情,知他心思,便沖他微微一笑,岔開話題道:「聽齊澈說,幸虧你體內有一股真氣護住心脈,才使你得以活了下來。」
血魔的背影驀地一僵,腳步頓住,卻沒有回頭,張了張口,卻什麼也沒說。
血魔神色微變,在她指尖即將觸碰到他的面具之時,立刻往後一閃,動作之快,令如陌微微一愣,隨著他退離的腳步,立即旋身跟上,將無影之功,運足。
血魔接過面具,卻並未立即戴上,只緊緊的鎖住她低垂的雙眸,眼中的神色恢復了慣有的平淡無波,淡漠的嘶啞之音道:「很失望嗎?因為我長得丑。」
血魔心中也是極驚,沒想到她的輕功如此之高,他盡了全力躲閃,也還是有多次險些被她得手。若不還手,只怕如此下去,難保不會一個不慎,落於她手。
與他又說了會兒話,她便讓人去魔宮傳了婉離來照顧莫殘歌,順便代為處理暗閣日常事物。婉離一向心思細膩,有她留在這裏,她便放心了。
僅僅片刻,幾十招已過。暗夜之中,內勁之氣破空,呼呼作響,所到之處,葉落枝斷,更甚於狂風的席捲。
她也會為他流淚嗎?她竟然會為他流淚!莫殘歌自記事起從未曾流過淚的雙眼,忽然感到一陣酸澀。有她的這兩行淚,他的一生,無論為她做什麼,都值了。緩緩抬起另一隻手,雖然很無力,但他仍然努力地撫上她細緻的臉龐,為她拭去那對他而言至為珍貴的晶瑩淚水,面上是從未有過的溫柔表情,手上的動作也異常輕柔,生怕他的手划傷了她的肌膚一般,小心翼翼。輕輕開口,聲音無力而嘶啞,道:「我沒事,別擔心。」www.hetubook.com.com
莫殘歌一貫冷酷的面容,漸漸浮出一個僵硬的笑容,這麼多年,他早已忘記了該怎樣去笑。然而,這個笑容,儘管僵硬的不自然,但看起來,卻又是那樣的欣喜而幸福,彷彿收到了世間最珍貴的禮物,令她的心不禁一顫,僅僅是這樣,他便已心滿意足嗎?殘歌,真傻。
不動聲色,繼續不緊不慢的走著,當路過一個急轉彎的小道路口時,她身子一閃,便隱於超過一人粗的大樹背後,屏息靜氣,目光緊緊盯住那個路口。不到半刻,便有一個黑色的身影緩緩出現在她的視線之中,因她的突然消失,而向著周圍四處張望著。
他眸光一變,還未來得及反應,便已見到她的身子遽然失了力,雙眸緊閉,整個人便如枯敗的落葉一般,沉沉向下墜去。心中一驚,沒有任何的猶豫,立刻縱身躍下,趕在她落地之前,朝著她伸手一撈,便將她帶進懷中,抱住她的身子穩穩落地。
她微抬下巴,勾唇一笑,極盡妖嬈,魅聲道:「是。你奈我何?」她又不是君子,耍耍詐又如何?話音落,另一隻手微抬,那枚銀光面具便已脫離了他的臉龐,而面具下的臉孔在她的眼前,盡展無疑。
「謝謝你……救了殘歌。」清淺的聲音卻是那樣沉重的語氣。也許她不該說出口,因為謝謝二字,代表著他的付出將一筆勾銷。
莫殘歌低了眸,最重要的不是值與不值,而是他甘不甘願。只要是為她,付出再多,他也毫無怨言。沉默了半響,又道:「我沒想到金國皇后竟然也會煦和神功,並且比巫邪有過之而無不及。還有一點出人意料的是,她也就三十多的年紀,卻擁有至少四十年的內力。我趁她夜間休息之時,才出的手,卻在與她打鬥之時,中了她的計,誤入機關,才會如此。」
只是想,所以便做了!就是如此簡單么?就如那日他對連家三公子問他為何與他作對,他只以「高興」二字作回應。因為高興,所以殺人。他,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
如陌見他醒來,心中一喜,並未鬆開他的手,只兩行清淚自眼眶滑落下來,滴在他的手上,濺開,在他的心裏,掀起了狂瀾。
莫殘歌目露擔憂之色,但見她神色堅定,也知她脾氣,她決定的事,從沒人能動搖。只恨這時日不多,他的身子根本沒法恢復,若是去了,只怕,不但幫不了她,反而會成為她的負累。不禁嘆了一口氣,悔不該當時大意,誤入陷阱,沒能除掉那個女人。
血魔收回目光,轉向遠處暗黑的天空,出口的嗓音破碎而嘶啞,漠聲道:「我是誰不重要,你只要知道,我不會傷害你就好。」說罷便朝著她走了過去,路過她的身邊,卻並未停留,只錯身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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