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只見一大股水流帶著奔騰的寒氣，自西邊山頂兜頭急灌，仿如天上銀河破漏，呼嘯著欲將整個大地吞沒。而被冰水砸中之人連叫一聲也來不及。

南宮曄初醒不久，又熬了大半夜，已感覺疲憊，體力有些不濟，被他這麼一拉，險些站不穩。南宮傲忙扶著他，他穩住身子，回頭嘆道：「傲，讓意瀟回來，他不能冒險，否則，一旦出了差錯，我無法向陌兒交代。」

冷意瀟以劍相擊，清然一笑，道：「為了她，我們都要活著！」

意瀟曾說：「十二歲那年，我在雪地里躺了三天三夜之後，用自己的鮮血對上蒼發的誓言：此生絕不入朝為官！」

莫殘歌舉起烈焰，難得一笑，道：「好。同進同退。」

「掉以輕心」四字還未說完，只聽——

冷意瀟一愣，自這些日子相處以來，深知莫殘歌為人，生性冷漠，卻唯獨對他另眼相待，究其原因，不用說他也知道。輕輕搖了搖頭，淡雅一笑道：「此湖之冰，沒有三尺也得有兩尺之厚，這些火藥必須全部用上，火捻長度不夠，以你一人之力，縱然速度超絕，恐也難以全身而退。」

另一名將領搖頭晃腦，不屑道：「什麼戰神，我看也就是一個花名頭。說是來決一死戰，卻沒料到我們會進谷，一時沒了主意，攻又不敢攻，退也不好意思退，所以就在原地等著我們出去。」

嫣兒？！他心底一震，意和*圖*書瀟怎會喚她嫣兒？

南宮曄默然，變了嗎？他只是隨心而為罷了。

達成共識，雙雙行至已布好的火藥兩邊，掏出火石，對望一眼，點頭，皆是決然的神色。

莫殘歌面色微變，烈焰一橫，便擋在了他的面前。「我去。」

意瀟十二歲，正是冷將軍迎娶長公主，將軍夫人攜女消失的那一年。而半年之後，他遇到的如陌，小小年紀卻給人一種歷盡蒼涼之感。

這些他都知道，知道他們幾人，無論誰出事，陌兒都會傷心。

還有曾一度令他疑惑的封後事件之中靖國侯的態度轉變。

莫殘歌頓了頓，收刀，回身。望了他許久，第一次如此用心注視著除她以外的人。只見他立於茫茫白雪之中，淡雅如仙，飄逸出塵，與她風姿氣質竟有幾分相似。略微怔了怔，居然從那淡然的絕世雙眸中，看到了一種不為人知的情愫。

「當然不，出去不是正好遂了他們的願。就這麼磨著，看他們怎麼辦？」

南宮傲嘆了口氣，道：「我知道不一樣，但此次行動，關乎我封國存亡，而眾人之中，除莫殘歌之外，還有誰，比意瀟的輕功更高？」

南宮傲又道：「你只擔心意瀟嗎？那莫殘歌呢？若是他出了事，如陌就不會傷心了？這幾人當中，有哪一個，是凝兒不在乎的？」

「那我們到底出不出去？」

「不一樣的。王兄，他們不一樣！」他和_圖_書俊美的面容逐漸發白。莫殘歌的重要，他又怎會不知。那日他躲在暗處，清晰的看見她伏在莫殘歌身上哭得那般傷心，他的心，痛得無以言喻，但他從沒後悔過，救了莫殘歌一命。而今，他只知道，她的願望，絕不能因他而破滅。

她還說過：「我有個哥哥，他長得很好看，像仙一般，很疼很疼我……他總是溫柔的喚我嫣兒……」

情深至此，試問天下間，能有幾人？

「有爹爹的寵溺，娘親的溫暖，哥哥的保護，還有曄，你的愛，我一定會成為這世上最幸福的人……」

楊項皺眉，手撫著山羊胡，沉思不語。

南宮傲見他眉頭緊皺，定定的站著，不動，便狠了狠心，趁他愣神之際，抬手在他後頸用力一擊。

南宮曄不妨，本就疲憊無力的身子頓時一軟，未來得及反應便已失去了意識。

「楊將軍，您看封軍為什麼不進攻呢？難道我們就這麼一直等下去嗎？」一名金軍將領耐不住性子，問道。

她曾經說：「你不知道嗎？冷將軍與夫人夫妻情深，將軍夫人因無法接受丈夫的背叛，為了報復，當著丈夫和兒子的面，親手將女兒推下了懸崖。」

楊項聽他們你一言我一語，濃眉皺得更緊，多年前的那場仗，雖然不是他親歷，但是那些戰況，他卻是知道的一清二楚。那一年，南宮曄才十四歲，如今事隔多年，他只會和-圖-書進不會退。而這些年來，他也一直將其當成是自己最大的敵手。伸手敲了敲桌子，制止他們的談論，沉聲道：「事情絕不會像你們說得那麼簡單，你們可以輕視任何人，但絕對不能小看南宮曄。此人戰術，天下間少有人能敵，我們絕不可掉以……」

金軍果然如南宮曄所料，退回谷中，駐守谷口要塞。

這一切的一切，無不說明著同一個事實，意瀟，是她的哥哥！

然而，這隻是一個開始。

冷意瀟訝然，望著眼前一貫冷若冰霜沉靜內斂的男子，想不到他內心的情感竟如此深重濃厚。為了不讓心中的女子有傷痛，連她在意的人，他都可以以性命相護！

南宮傲瞪著他，已有了氣，沉聲道：「你真把自己當成神了？你是想讓你的手徹底廢掉，還是想把你的小命玩完？齊澈救得了你第一次，可救不了你第二次。」

那是她的願望。意瀟，不能去冒險！想到此，他已顧不得其它，抬步欲出門阻攔。

在她失憶的日子里，偶爾想起的往事卻是那般的快樂。

北邊出口，齊澈率部分大軍繞過山谷，擺陣以待，阻截敵軍的後路。南方入口外數十丈，十幾萬大軍氣勢雄渾，南宮傲易容成南宮曄的模樣，于主位泰然安坐，等待時機。

莫殘歌動作不變，只微微抬頭。無邊的天際，浮雲飄散又凝聚，他面色不改，唯眼底情意悄然浮現，啞聲道：「她蠱毒ｍ•ｈetubｏoｋ.ｃｏm.ｃｏｍ已解，我能不能全身而退已經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必須安然無恙。」

「對，如果他們不進攻，最後灰溜溜的退回去，也能磨損他們的士氣，如果他們進攻，那也只會是有來無回，死路一條。」

南宮傲一頓，昏黃燭影中，邪美的面容看不清神色，只怔怔的望著他，沉吟半響，方道：「曄，你真的變了。以前的你，在國之大事面前，為達目的不擇手段，從不會瞻前顧後，而今，凡是與凝兒有關之事，你便諸多顧忌。」

冷意瀟望向遠方，目光漸呈凄迷之色，這世上，就是有這樣一種人，從不言愛，卻愛得徹骨生悲。而另一種人，有愛不能言，苦膽甘嘗。沉默半刻，目光不移，淡雅而語：「一起吧。這個世上，不只有你一人，在乎她的感受。而你莫殘歌的性命……於她而言，同樣重要。」

「我。」他堅定的聲音怎麼聽都有些虛弱無力。

他們也已準備妥當，待午時降臨，冷意瀟握了握手中的火石，往準備好的火捻處行去。

谷底。眾山環繞，金軍于出入口要塞處把守，只等封軍來攻，卻遲遲不見動靜，等了許久，不由得有些疑惑。

整個山谷之中，驚恐之聲遽起，數十萬人，因這一瞬的遽變而慌亂逃竄，早忘了軍規為何物。

不到片刻，便釋然。聰明人之間，往往無需多言。一個眼神，便能確定對方心中的堅持。

南宮傲見他要出htｔｐs://wwｗ•ｈｅｔubooｋ•cｏm•coｍ去，忙拉住道：「曄，外頭天寒，你身子未愈，不能出去。」

「爹爹再不會出去打仗，便不會受傷；娘親也不用日日擔憂，背著我們偷偷流淚；哥哥不會因為別人欺負我而與人大打出手……我們一家人，簡簡單單的生活，平實，但是很幸福……」

如莫殘歌這般出色之人，也應該是光芒可蔽日月，但為了她，甘願隱於其後，收斂鋒芒。

西山，雪松盎然，冰湖如鏡。深淺不一的雪中腳印，連成四行，一黑一白，兩個身影，昂然肅立，縱目遠眺，三隊大軍形成一字，黑壓壓一片。

南宮傲見他面有決然之色，絲毫不為所動，扶著他雙臂，無奈嘆道：「曄，你只知意瀟出事，凝兒會傷心，你可知那日，你生死未明之際，凝兒她……有多痛苦！我從未見過她那樣的眼神，那是一種生死相隨的決絕。你若真為她著想，就老老實實的躺回去，好好休息，什麼都不要想，等你的身子大好了，才能去她的身邊，保護她。況且，以意瀟的武功，只要沒意外發生，定能平安歸來。」

他微怔，照他目前的狀況，以劍上冰山，確實很難，炸湖之後的雪崩或者引起山崩石裂，想安然回來，可能性幾乎為零。但是，那又如何？

「砰——！！！」彷彿天崩地裂之聲自頭頂上方傳來，眾人大驚，連忙出賬。一望之下，眼瞪大如銅鈴，驚駭得無以復加。

臨絕谷，雪山環繞，寒風刺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