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出閱讀

深宮繚亂

作者:尤四姐
深宮繚亂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0%
壹陸·寒露正陽門吃餛飩,你去不去? 三

壹陸·寒露正陽門吃餛飩,你去不去?

其實這二五眼挺有女人味兒的,他暗暗想,只要不是咬著槽牙較勁的時候,那份人模人樣很可以作配他。只可惜騰不出手來,他心裏愈發著急,想好了的話沒機會說出來,如果錯過了今兒,下回再想鼓起勇氣,又得費好大的勁兒。
所以呀,人得有太后這樣開朗的性子,不管遇著多大的坎坷,就算人生再無望,也得活得自己高興。嚶鳴對這位婆婆永遠存著一分熱愛,一分敬佩之心,和她也不需要藏著掖著,壓聲兒問:「這白櫻姑娘,打算留下嗎?」
嚶鳴笑了笑說:「這事兒不由奴才決定,得聽老佛爺和您,還有萬歲爺的主意。」
太后呢,不願意湊這份熱鬧,偏過身子和嚶鳴閑談,「原說佟崇峻家有位正枝兒小姐的,只是不知怎麼,上個月起染了病,這會子渾渾噩噩,只怕不好,佟福晉這才帶這個進來。佟家到了應選年紀的就兩個閨女,大的不成了,總得抬舉小的。這個不是佟福晉所出,是側福晉生的。側福晉身子骨不強健,生孩子血崩死了,後來這姑娘就養在福晉屋裡,也是命苦的。」
嚶鳴抬了抬手叫免禮,仔細看那姑娘,她生得一雙彎彎的柳葉眉,圓圓的臉盤兒圓圓的眼睛,乍一看除了那對眉毛,其餘沒有一處不是圓的。皮膚又生得白凈,便有些像麵糰兒似的,很喜興,很叫人喜歡。
皇帝怔住了,石榴……籽兒?就是嚼剩的那個東西?他覺得尷尬又生氣,這是什麼果子,籽兒里還有籽兒,誰許它這麼長了!
她靦腆笑了笑,邊上的海棠欲上來伺候,她說不必了,拿個山水小碟擱在面前,自己慢悠悠地,端莊地,一粒粒把那瑪瑙一樣鮮紅透明的籽兒放進小碟里。
依次見過了禮,佟福晉便和太皇太后說話兒去了。橫豎追溯起來也連著姻,先帝爺的二公主下降了她家哥兒,中間有個人牽線搭橋,二長公主再多多向太皇太后道一道這小姑子的好處,進宮的機會便大上好幾分。
千古佳話,絕對的!萬歲爺盥了手,一粒粒往那碟兒里放石榴籽兒,可他剝起來不得法,剝的速度遠趕不上她吃的速度,這就說明在她吃夠之和*圖*書前,他是閑不下來了。
邊上那麼些聽差的呢,讓別人剝成嗎,他好騰出手來干正經事兒。結果她臉上的笑容越來越意味不明,他忽然屈服了,認命地說:「朕給皇后剝石榴。」
那就罷了,她聽后消了氣,原本倒豎的柳眉又放回了原位,甚至微微浮起一點瞭然的笑。因為終於找見了一樣共同愛好,往後在吃的世界里交流,會順暢許多。
嚶鳴眼見自己忙了半天的成果被搶走了,愕然看著他。皇帝怕她耍氣鬥狠,很窩囊地找了個台階下:「朕也愛吃。」
膳局的宮人們來來去去,桌上的吃食也總在換,從酒菜換成了果子點心。中秋節令,提起來准先想到螃蟹和月餅,嚶鳴對那兩樣不甚熱愛,嫌螃蟹麻煩,嫌月餅太甜。她愛吃石榴,果盤兒里的石榴為保有好口彩,還是完整的一個。但頂子已經揭開了,籠統蓋在上頭,果身上拿刀縱向劃了幾道,乍一看蒜頭似的。
這麼下去不成,他腦子裡盤算著,手上動作越來越慢。德祿說的那些非得在桌下進行么?挪到明面上也可以吧!他是敢想敢做的性格,見那柔荑擱在離他三寸遠的地方,忽然惡向膽邊生,放下石榴,一把抓了上去。
「可是……」她重新裝上了甲套,有些忸怩地說,「那石榴,我還沒吃上呢。」
太后瞧了她一眼,「你願意她留下嗎?」
佟福晉笑著說是,「今年恰滿十五,早前在盛京老家養著,上個月才進京的。」回身把姑娘牽過來,帶著她一塊兒磕頭,「恭請太皇太后並皇太后萬福金安。」
皇帝說平身吧,「今兒不算國宴,不必拘禮。別因朕來了,擾了諸位的雅興,還是隨意些為好。」
皇帝眨巴了下眼,發現事情發展的軌跡和預想的不太一樣。他低頭看看碟里那一堆石榴籽兒,知道無論如何打消不了她動手的熱情了。倘或實在不成,或者乾脆替她吃完,讓她無籽可剝,然後這雙手就能閑下來,能擱在那兒讓他去牽了。
太后搖頭,「我也管不上,朝中聯姻都得瞧娘家勢力,朝政的事兒我一竅不通,所以還得看老佛爺和皇帝的意思。不www•hetubook.com.com過這佟崇峻聖眷正隆呢,上回打了勝仗,這會子又派遣到喀爾喀四部去了,朝廷正打車臣汗部呢。」
要換了別人,皇帝讓你伺候是抬舉你,謝恩都來不及,誰還敢要求回報!但這個人就難說了,她雙眼炯炯看著他,讓他感到一陣心虛。
嫁進帝王家就是這宗不好,她氣餒地想,天下最好的姑娘全緊著他挑,怪道那麼多人想當皇帝!她望向東邊的甬路,他在前朝大宴群臣,還沒來。她有點兒盼著他來,又不大願意他來。今兒藉著中秋宴,好幾家都把家裡姑娘領來了,他要是見了,發現了對眼的,那……可怎麼辦才好!
嚶鳴則是不大明白他的吃法,見他一匙一匙舀得決絕,歪著腦袋問:「您吃石榴不吐籽兒啊?」
「喲,這麼不經吃。」太后樂起來,她是個心境開闊的人,沒有什麼特別忌諱的,想幹什麼就幹什麼。
嚶鳴聽了悵然點頭,復沖太后一笑,「您怎麼知道這些內情呢?那些命婦家裡的事兒,您都有一本帳。」
那頭松格拿了兩隻糖做的兔兒爺來,兔兒爺在小棍兒頂上端坐著,是長坂坡里武將的模樣。兩個都給了嚶鳴,嚶鳴遞一個給太后,太后想都沒想,一口咬掉了兔兒爺的腦袋。
真是做出了重大犧牲,德祿愛莫能助地看著萬歲爺舀了一匙擱進嘴裏,換做平時他老人家才不會去吃哪種零碎的小玩意兒,這果子只有姑娘家才有耐心,萬歲爺是干大事兒的,連嘗都不肯嘗。這回為了達到目的也算豁出去了……其實娘娘剝的果子還是挺好吃的吧!
然而她的心輕輕顫動起來,難以想象這粗枝大葉的呆霸王會關心她的指甲。她抿唇一笑,「我也這麼想來著,指甲長了多礙事,洗手都很麻煩。」
她愛干這種小活計,自小就是這樣,不喜歡一顆一顆地吃,喜歡攢起來,然後再一氣兒吃個痛快。只是當皇后了,行動沒有那麼自由,尤其這種場合,多少眼睛瞧著呢,她得顧一顧身份體面。不過剝石榴不像剝螃蟹,剝石榴是種小情趣,是皇后不嬌慣,與民同樂的美德。所以她這裏動了手,內外命婦hetubook.com.com們也不能再叫人伺候了,剝石榴剝桔子都得靠自己。
她還在讚美他,「萬歲爺這心田……沒的說啦。」石榴籽兒含在紅唇間,啵地一聲吸進去,皇帝頓時一陣口乾舌燥。
古往今來,女孩兒能說話的機會不多,尤其是自己的婚姻,基本都是聽主子的令兒,聽父母的令兒。皇帝就算長得豬頭狗臉也照樣得伺候,別說當今萬歲爺風流倜儻,儀錶堂堂了。縱然有時候腦子不大好使,但表面上看不出來,無傷大雅。姑娘單瞅他的長相,肯定撞到心坎兒里來,所以後宮應該沒有一個女人不愛他吧。
皇帝自然是因為心裏惦記著事兒,才著急要上後頭來。但話不能實說,他還想著過會兒來個出其不意呢,便隨口應了句,「前頭有幾個近身的大臣和內務府張羅,朕得進園子,在老佛爺和太後跟前盡孝。」
可是他有苦說不出啊,明明借口喜歡吃才搶過來的,到臨了連裡頭訣竅都不知道,豈不讓人笑話?他只好繼續維持體面,「朕喜歡這麼吃。」
最後他覺得不行了,擱下勺子說:「皇后歇會兒吧。」
嚶鳴噢了聲,心說萬歲爺真是有個性,連吃個石榴都和旁人不一樣。無論如何,難得聽他說愛吃某樣東西,她愈發賣力地替他剝,以至於皇帝開始懷疑,這碟兒其實是個聚寶盆,要不裡頭怎麼永遠吃不完呢。
太皇太后含笑說:「伊立吧,關外天地雖廣闊,到底姑娘還是養在京裡頭更好。」
嚶鳴就是這樣,對誰都沒有惡意,不到萬不得已並不當真去討厭誰,因此這位頭一回見面的姑娘,在她看來也是極好的。就算知道今兒佟家帶她進宮來,是存著舉薦的意思,她也不覺得有什麼不妥。這大英上下,到了年紀的姑娘都得走這條路,有門道的預先帶進來見人,要是宮裡有意,擇個黃道吉日就可以冊封。要是宮裡意興闌珊,那麼便去參加每年二月初十的選秀,混在秀女堆兒里再讓人挑一回。那時候雖然也有晉位的機會,但更多是賣家裡父輩的面子,得從貴人那等慢慢爬上來,頗費一番工夫。
「沒想到您也愛吃。」她的語氣分外柔和,體貼和-圖-書地把自己面前的小金匙拿過來,放在他面前,「吃吧,吃完了這兒還有,我給您剝。」
太後點了點頭,「不是家家兒像你家這麼和睦的,正是因為家宅太平,才養出你這麼好的性子。」邊說邊端起茶盞啜茶,順便又瞥了佟福晉的方向一眼,「不是自己生的,到底還是差點兒意思,哪家的姑娘願意叫祖父母帶到關外去養活?佟崇峻領了督軍的差事,常年不著家,只要福晉松個口,孩子帶走也就帶走了。等到了年紀再接回來,該參選就參選,不管成不成,總是個登高枝兒的機會。」
皇帝等得心焦,又不好說什麼,便盯著那碟石榴籽兒發獃。想了又想,應該拿出點手段來,於是不管三七二十一,把快裝滿的碟子拖到了自己跟前。
嚶鳴忙起身行禮蹲安,誥命們見了也紛紛離席,在桌旁的甬路上三跪九叩,恭請皇上聖安。
才說完萬歲爺,一團石青的緞子撞進嚶鳴眼梢,是皇帝來了。他先給太皇太后和皇太后見了禮,復在她身旁坐了下來。
嚶鳴很驚訝,回頭望他,他的兩眼卻盯著戲台,彷彿剛才的話不是他說的。
太后也是哈哈一樂,「我這號人,守了那麼些年寡,怎麼打發時間?當然是到處收羅閑話!要是照著戲文裡頭的唱詞,我該自稱一聲『哀家』——丈夫都沒了,可不得『哀』嗎!再不自己給自己找樂子,我非得悶死不可。」
眾人謝恩起身,重新落座,嚶鳴問:「前頭大宴完了么?萬歲爺怎麼這會子過來了?」
太后一撫掌,「敢情這將軍是咱們萬歲爺!」
嚶鳴沒法兒,只得撂下手。海棠上來替她取下護甲,皇帝才看見那青蔥樣的指尖已留了五分長短的指甲,稚嫩地,秀氣地,不像那些日久年深長得幾乎翻卷過來的粗糙可怕,她的還是玲瓏模樣。他忽然說:「皇后,就這樣的指甲也夠了,你別像她們似的留那麼長,不好看。」
嚶鳴哦了聲,這麼想來是很有必要拉攏的,維持朝堂穩定需要文臣,開疆拓土便需要能幹的武將。橫豎宮裡房子多得很,給個位分就可以。她澀澀地想,那位爺知道了八成要高興壞了,後宮又有新鮮血液填充和-圖-書進來,這回吃了龜齡集可不用擔心了,自有他的好去處。
嚶鳴很有當好皇后的覺悟,說不累。皇帝的心卻很累,暗道朕已經飽了,實在吃不下了。這麼下去沒完沒了,到底什麼時候才能摸到她的手!
嚶鳴並不知道他的心思,點了點頭,復又忙著去剝她的石榴。皇帝依照德祿事先的設想等著她把手放到桌下,可是等了好半天都等不來,只見她嫵媚地翹著四隻鏤金菱花嵌米珠護甲,不慌不忙地盤弄石榴,那嫣紅的一點捻在指尖,像一粒飽滿的硃砂。
佟福晉說是,「她母親走得早,自小就抱在我跟前養大的,後來老太太捨不得,說想帶到關外去,我雖撂不開,卻也不能違逆了老太太,就讓他們帶回去了。如今年紀到了,再捨不得也得送進京來。她閨名叫白櫻,平時倒是很活泛的脾氣,今兒見人多,想是有些怯了。」一面說,一面又領她轉向上首皇后的席位,叩拜下去,說:「恭請皇後主子萬福金安。」
嚶鳴哦了聲,十分同情姑娘,「她也是側福晉生的,這宗倒和我很像。只是我比她順遂多了,我是生母帶大的,終究比她方便些。」
嚶鳴吃小糖人兒則很有章程,她是先吃背後插的靠旗,再吃耳朵。沒了耳朵的兔兒爺看上去有點兒可憐相,像個豁嘴的和尚。
皇帝的心原本已經撲騰起來了,只等她把手放下,他好實行琢磨了一晚上的事兒。但她這麼一說,分明是在給暗示,才剛我替你剝了,這會子輪到你了。
太后說吃吧,「當皇后不用忌口。」
她微微偏過了身子,「皇額涅,我能吃這石榴嗎?」
德祿在這種關鍵時刻發揮了巨大作用,他捧著銀盆來,笑道:「石榴甜性兒大,主子娘娘盥手吧。可不能再剝了,回頭指甲縫兒里發黑,就不好看了。」
皇帝嗯了聲,復悄悄看那雙手,從水裡提溜出來愈發白得瑩潔,就算對比擦拭用的巾帕,也不讓分毫。
暢音閣的戲台上終於開了鑼,台上的伶人唱《天水關》,很應景兒地給自己裝了大耳朵,畫了兔兒臉。諸葛亮搖著羽扇一唱三嘆:他含羞帶愧跪立在道旁,我不愛將軍你的韜略廣,愛將軍是一個行孝的好兒郎。
  • 字號
    A+
    A-
  • 間距
     
     
     
  • 模式
    白天
    夜間
    護眼
  • 背景
     
     
     
     
     
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