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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夢1913

作者:沈魚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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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寧安府 1912,民國元年,壬子;寧安府 1913,民國二年,癸丑 第三節

第九章 寧安府 1912,民國元年,壬子;寧安府 1913,民國二年,癸丑

第三節

他扔下剪刀和她在床上撲騰,紅紙花飛了一床一地,陽光一照,眼睛里滿世界都是喜氣洋洋的紅。
她沒有再說話,只是靜靜地喝著魚湯,魚湯多鮮美,但在她的嘴裏毫無滋味。
她的話在此戛然而止,她想起了她爹,那個被顧靈毓害死的,這個世界上對她最好的人。
山上有太多牽絆,父親和姨娘的棺木停放在白鹿庵里需要隨船回南,山上和山腳下分別有齊雲山和南嘉木的墳,走之前需要祭拜一下……還有,山上有一樣東西,上次離開時,她忘了帶走。
回不去了,傅蘭君悲哀地想,隔著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她和顧靈毓怎麼可能做一對平凡夫妻?
傅蘭君猛地抬起頭,顧靈毓的目光柔和下來:「他乳名叫雪兒,大名顧凌寒。」
她只知道,革命黨和袁世凱好像又要鬧僵了,北大又在鬧學潮,湖北又在鬧革命……
他知道這件事情並不奇怪,她已經向學校提交了辭呈,或許是哪個多嘴的人把消息傳到了他耳朵里。
傍晚時分,顧靈毓帶著傅蘭君坐上小船。
顧靈毓望著她,一字一句地說:「我要你陪我三天,咱們忘記一切怨恨,就像一對平凡夫妻那樣過三天,三天後,你帶著雪兒走,從此後,我們再無任何瓜葛。https://www.hetubook.com.com
太陽的光輝漸漸暗下去,傅蘭君站起身來走到桌子前,她的手剛拉住抽屜上的鐵環,就聽到了門被推開的聲音,一道熟悉的影子映在地上。
船上除了他們兩個,就只有一個船夫,船夫沉默地划著船,傅蘭君坐在船尾看江面,燦燦的夕陽餘暉給江面染上一層粼粼金光,不時有魚兒躍起,尾巴甩一道水痕,沿江茶山上有採茶姑娘在唱歌,隱隱約約的聽不清歌詞,只覺得那曲調動人婉轉。
傅蘭君決定離開寧安回湖北老家。
顧靈毓坐在船尾釣魚。
和白鹿庵的尼姑們說好了抬走棺木的日子,又去祭拜了兩座墳,她慢慢走到了別院。
感受到了她的動搖,顧靈毓向前逼近一步:「你不愛我,所以你不顧念我。可是他呢,他是你的兒子,你懷胎十月所生,你真的忍心棄他而去,當自己從來沒有生過這個兒子嗎?」
或許,她跟這支竹簫就沒有緣分,註定了她要了無牽挂地離開寧安。
她把要走的消息透露給阿蓓知道,阿蓓雖萬分不舍,但也只好對她道珍重。
像是過了一個世紀那麼久遠,顧靈毓終於開口,他的聲音艱澀而痛楚,像是有一把鈍銹的刀在將他凌遲和-圖-書,他說:「我會。」
傅蘭君搖搖頭:「不好喝,腥苦得很,我爹還把我罵了一頓……」
回到故鄉去,平靜度過這一生,就當寧安是個夢,從未愛過,從未恨過,從未做過人家妻子,從未做過人家母親。
飛快地把抽屜往裡一推,傅蘭君的心裏不禁有些遺憾,她是回山上拿那支竹簫的,上次想要拿走時,顧靈毓突然出現打斷了她,這次竟又重演這一幕。
傅蘭君接過魚湯,隨口回答:「誰說的,我小時候有一次就把家裡魚缸里的金魚撈出來給煮了湯。」
天徹底黑下來時,船終於靠岸。
雪兒……是為了紀念丙午年那場大雪嗎?牆角一枝梅,凌寒獨自開……
恍恍惚惚地,傅蘭君像是又看見了那個臨窗吹簫的少年郎。
傅蘭君點點頭:「是,過幾天就走。」
傅蘭君內心剛剛升起的希望又開始沉沉下墜,他果然是有條件的,她真傻,怎麼會認為他肯發這樣的善心。他不過是為了羞辱她看她的醜態罷了,給她一點希望,然後用一個難於登天的條件徹底打垮她……
顧靈毓沒有回答,凝視著她,過了許久才開口:「聽說你要離開寧安了。」
釣魚竿突然一動,顧靈毓放下簫抓住釣魚竿使勁一提,一尾魚咬著餌在空中活和*圖*書蹦亂跳地擺著尾。
可是她沒有想到,顧靈毓的條件竟然這樣簡單。
傅蘭君被他的一聲聲逼問擊潰防線,她聲嘶力竭地反問顧靈毓:「是,我捨不得他,可是我又能怎樣,你我之間已經走到不共戴天的地步,即使留下來也只能佯裝我沒有他這個兒子他沒有我這個母親。我想帶他走,你會把他給我嗎,你會嗎?」
等到一切安排妥善了,她回了一趟鳳鳴山上。
顧靈毓沒有說話,半晌,他對她發出質問,聲音幾近沙啞:「你對寧安,就沒有絲毫留戀?你連雪兒也不留戀?」
久久沒有魚兒上鉤,他索性用東西壓住釣魚竿,自己從懷裡抽出個什麼東西來湊到嘴邊,記憶里那首熟悉的曲子在江面上盤旋飄蕩起來,傅蘭君驚訝地想,他什麼時候從抽屜里拿走了這支竹簫?
回過頭去,程璧君正站在她身後不遠的地方靜靜地看著她。
這條江通達四方,順著這個方向可以到達寧安周邊的鎮縣和鄉下,顧靈毓要帶她去哪兒?
傅蘭君看著他,內心裡疑惑,不知道他葫蘆里賣的什麼葯。他說她和他做三天平凡夫妻就讓她帶孩子走,這樣划算的買賣沒有推辭的理由,傅蘭君答應了他。她原本以為,他會和她在山上別院里度過那三天,沒想到他和-圖-書卻帶她下了山,徑直去了碼頭,這艘船就等在那裡,船夫已經百無聊賴地等了他們很久,看上去顧靈毓早就計劃好了。
傅蘭君驚呆了,不可思議地呆望著顧靈毓。是她的耳朵出了問題嗎?顧靈毓竟然告訴她,他會讓她帶孩子走。
自從她下山後別院已無人煙,柴扉久扣,推開來,滿園子瘋長的野玫瑰,傅蘭君邁過荒草和野玫瑰,推開卧室的門走進去。
顧靈毓輕輕地點一下頭:「如果你願意帶他走,我就讓你帶他走。但是,我要你答應我一件事情。」
船慢悠悠地在江上行,暮色四合,天漸漸暗下來,人融化在夜色中成為一個輪廓,顧靈毓沒有穿戎裝也沒有著紈絝,只是像個普普通通的讀書人那樣穿著布衫,清癯的身形,面部輪廓秀氣好看。
房子本就要人氣來供養,這幾近荒蕪的房子,因為缺乏人氣而顯得暗淡枯朽,床上用手一抹,手指上便是一層淺灰。傅蘭君在床上呆坐了一會兒,她想到的竟不是在山上幽禁的那一年慘淡光陰,而是那一年和顧靈毓一起在這床上的耳鬢廝磨甜言蜜語,冬天里日頭正盛,他坐在床上剪窗花,盤著腿,她趴在床頭托腮看他,嘲笑他像個坐在炕頭的東北老農民,顧靈毓眉毛一挑:「有我這麼英俊的東北老和圖書農民嗎?」
他把魚拋給船家,船家麻利地去鱗去內臟,船上有小火爐和鍋碗,很快一鍋新鮮的魚湯就出爐了,香氣撲鼻,沒有經過精細烹調的魚也香得很,顧靈毓盛一碗魚湯給傅蘭君:「嘗嘗看,你一定沒有喝過這麼新鮮的魚湯吧。」
她的家原本就不在寧安,現在是該離開的時候了。父親和姨娘客死寧安,已經停棺三年,是時候扶靈回鄉安葬了。
顧靈毓跳上甲板,伸手攙著傅蘭君上岸,舉目望去,世界一片漆黑,只有模模糊糊的輪廓,顯示著這一個人煙不怎麼密集的山間村落。
顧靈毓沒有回答,氣氛一下子變得悲傷而凝重,只聽見傅蘭君的啜泣聲和喘氣聲。
學校那邊的教職已經辭去,接下來就要收拾行李、雇船……應付種種瑣事,傅蘭君忙得不可開交,她一心只想回鄉,兩耳不聞窗外事,也不再為政局做無謂的思考。
寧安是個傷心地,多留無益,如程璧君所說的那樣,即使為了孩子好,為了自己好,也該離開了。
顧靈毓「撲哧」一笑:「好喝嗎?」
對於她在這裏這件事,顧靈毓似乎並不感覺意外,他臉上毫無驚訝之色,沉默著朝她走過來停在她的面前。籠罩在他高大的影子里,傅蘭君有些心慌,她解釋說:「來山上看看雲山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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