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出閱讀

美人盞

作者:蘇寞
美人盞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0%
第八章

第八章

有人來到她身後,通報道:「未央姑娘到。」
「回去吧,沉住氣總沒有什麼壞處。」容玉重新戴好帽兜,轉身往靈犀宮去。如果她料想不錯,她也必然是玄襄懷疑的人之一,也許輪不到第一位,排在第二第三是免不了的。
未央被她的模樣震了一下,無端有些心煩意亂:「容玉,你今日真好看。」她握著自己的小手指,也說不明白如何會突然感到不安。
未央是璇璣族的唯一倖存者的消息不脛而走。
現在就讓她為自己執意要走的那條路,一路鋪設祭品。
容玉轉過身來,長長的黑髮垂散下來,一直拖到腳邊,秀眉微皺。她明白此時此刻,良辰美景俱全,實在不需要她再多說什麼。
這就是他能表現出來的最大限度的傷心而已。
「隨口一句話而已,殿下不必放在心上。」容玉想起之前的夢,又忽然聽到醜八怪三個字,心裏突然有了一個猜測,如果她的推測是對的,那麼之前這一切看似不合理的事,其實都可以解釋。
侍女垂著頭,答道:「仙子想要什麼花樣的?」
容玉看侍女收拾在靈犀殿殘局時,才發現她遣人送去的素帕遺落在地上。她將這素帕撿起,壓在案頭。她對這樣的局面有些惱怒,跟有羈絆的人斗,總是不會有結果的,這毫無疑問是在拖延她的時間。
容玉微微一笑,引她入室。她在錦墩上坐下,垂目道:「我傷勢未愈,怕庭中風寒,只能請你屋裡坐坐。」
容玉屏息靜立不動,果然見到玄襄忽然轉身,一道凌厲的魔氣向另一邊襲去。那人雖然有所防備,依舊被傷到,痛苦地叫了一聲。玄襄一手執劍,挑起了那人的下巴,卻是個女子,那女子帶著哭腔道:「君上……」
她找准空隙,一把拉起璉鈺便遁走。
玄襄眼中的殺機越盛,冷冷道:「你是誰?」
容玉聽她試音時,琴弦發出的金鐵之色,不動聲色:「如此我便洗耳恭聽。」
容玉施了法掩去她身上的仙氣,躲在屋檐上往下看。
容玉等了一日,等來了未央的拜帖。情理之外,卻是意料之中。她想了想,招來服侍的侍女:「你會刺繡嗎?」
她拿起眉筆,描眉畫目,以朱丹就唇,她本就顏色如玉,如此梳妝之後,更是美貌不可言喻。
容玉動了一下,他立刻覺察,低和*圖*書頭瞧她:「你醒了?」
容玉用筷子夾起面前的那盤果子,放在眼前,那道華光沒入果核之中,隱沒不見。無命反應甚快,長劍一橫,抵住未央的頸,幾乎把她的脖子直接勒斷。
侍女也沒多問,立刻著手綉了起來,她手法純熟,幾下便綉好了字樣。容玉抽出鎮紙下的玉箋紙,換了簪花小楷寫道:焚香恭請玄襄殿下撥冗親至靈犀殿一晤,容玉手字。她把素帕跟玉箋紙別在一起,交給侍女:「請你把這個交轉給玄襄殿下。」
此人是誰?
容玉心中好笑,便也在面上笑了出來,越笑越見妖嬈。若是取她心頭血便能解開這契約,怕是他早就剜下她的心來,何談如此低聲下氣。修仙之人總說凡人世俗不可耐,可是他們又能好到哪裡?而她,也是等著利用他罷了,他們各取所需,其實再好不過。
要躲過玄襄的追擊並不難,難的是如何不讓他由氣息判斷出她是誰。她不待璉鈺回答,反手扣住她的手腕,對方身上的魔氣源源不斷地傳到她的身上,然後倏然轉身,抬起手心,將玄襄的劍氣抵擋在外。
未央的琴技高超,如織出一場風月局。容玉聽了一陣,閉目問:「未央,殿下很愛聽你彈琴罷?」
可是如何去驗證?如果有貿貿然的行為,一定會被玄襄懷疑。
容玉被問得一愣,隨即瞭然道:「是人心。」
容玉這才認出那女子是重舜的侄女璉鈺。她也是聰慧之人,雖然玄襄百般作態,她還是看出了一些端倪來。只是她無意間撞破玄襄的心思,無疑是引來了殺身之禍。
她轉身站起,身子輕盈地到門口迎接:「未央,你來了。」
容玉搖搖頭:「你如此聰明,也該知道看到了不該看的事,就不怕玄襄要取你性命?」
容玉被反將一軍,的確無法反駁。玄襄再走上前兩步,伸手攬她入懷:「這裏跟九重天庭不同,我們都可以找一個同自己相伴之人。終此一生,這個人就只有一個。」
她倏然驚醒,卻沒有睜開眼——只因她感覺到有目光焦灼在她的臉上。容玉等了一陣,忽然一隻手伸過來慢慢撫過了她臉頰。她不覺得自己可以勾引得了玄襄,唯一的優勢便是有一副美貌,可是憑她對玄襄目前的了解,他並不會因貌取人,充其量,也不過m•hetubook.com•com能勾起他的一點興緻。不過這也足夠了。
未央神智渙散,眼睛的神采開始消失,她吃力地看著玄襄:「殿下,我沒有辦法……必須為我的族人報仇……」
玄襄放下手上的文書:「容玉,你之前一直說,有多把我惦記在心上,難道這些話都是說著玩的?」
璉鈺早已魂不附體,語不成聲。容玉簡短地問:「你還想不想活下去?」她哆嗦著點點頭。容玉便道:「那麼,我要你的一些修為。」
未央的遺體放置在她生前居住的瞻寧宮。因為不太熟悉那些隱秘的小路,她費了一些功夫才找對方向,可是還未走近,便看到一道人影先她一步進去。
過了一會兒,那人拿開了手,將蓋在她身上的狐裘又掖了掖。容玉睜開眼看去,只見玄襄坐在她身邊,翻開著面前矮几上的摺子,有些他看得很仔細,有些泛泛掃過一眼,重要的會擺在另外一邊,再次翻閱。
她動了動眼珠,望向容玉:「我還能聽見他們死前的詛咒之聲……」無鉞擅用藥,他把他們最精卜算的璇璣一族變成了怪物。他們失去神智,互相殘殺,而修為最高的長老們尚且保有了最後一份清明,親手把曾經的家園的夷為平地。這一切,只是因為,他們算出了玄襄在這世間尚有同命之人。他們璇璣一族最擅卜算窺探天機,卻因此,引來了殺身之禍。
她疾走幾步,隱約聽見身後有了一些動靜,不知覺地浮起一絲笑意。她佯作不知,走過花園小徑,走到湖邊,迎面是一片花吹雪,才停步不前,頭也不回道:「你跟著我做什麼?」
容玉順著他的魔氣向前方滑行,轉眼間已經把他甩在後面。她不敢怠慢,一直到宮牆邊才將璉鈺放下:「到這裏你可以自己走了。」
玄襄上前幾步,扶住她癱軟的身體,表情有些動搖:「未央。」
容玉微微向下傾了傾身子,只見玄襄臉色憔悴,臉上萬般風情都一下子消失了。她不由心道,他也只能做到這一步,除此之外,便是多一分的傷心都不會表現出來,男人有時候就是如此可笑——縱然他是邪神的君王,也沒有什麼不同的。
侍女走後,她站起身來,熏香沐浴,換了新的衣衫,開始對鏡梳妝。每一步,她都帶著如同祭祀般的心情來和*圖*書做。當年封神台上的每一位上神都曾征戰過,同天地,同異族,同時光,殺戮不斷,然後用這殺戮鋪上了封神台。
容玉抬起頭,一雙眼清亮澄透:「這個人會是我嗎?」玄襄的表情沉寂在一片花影中,看不真切,她聽見他輕輕嗯了一聲。她抬起手,手指落在他玄色衣袍的交領上:「別動。」
未央接過侍女遞來的七尺琴,調了調音色:「正好,我無意中覓得琴譜,據說可治愈傷勢。」
容玉握住她的手臂,笑意盈盈:「因我看到你的帖子,覺得如此鄭重才對得起你親自來看我。」
「我是重舜大人的親侄女,在明面上,君上並不會把我如何。」
「無尚已死,重舜焉存?」她微微一笑,「廉商先君的時期已經過去了,舊人也沒有必要存在,難道不是嗎?」
她答非所問:「我好像磕到臉上。」她慢吞吞地去摸臉頰,果然有道傷口。玄襄放下摺子,含笑道:「原來你還是在意的,不過即使破了相,也不會變成醜八怪。」他說完這句話,像是有些許驚訝,稍微定了定神才道:「抱歉,是我唐突了。」
容玉達到意圖,自然心緒變好,演戲的心情也跑了回來,虛點著自己的肩胛:「這裏被無鉞用劍刺穿了,以後也會留下印記。你也不算太吃虧。」她看著月落中天,知道時候不早:「我這便回去,殿下請留步。」
玄襄大約是累了,將臉貼在石棺上,輕聲喚道:「未央,未央。」
一些邪神紛紛上書要將她挫骨揚灰,永世無()法()輪迴。玄襄都不置可否。
他稍一運力,便將千斤重的石棺複原成原來的樣子。
玄襄配合地低下身,任她拉著,容玉藉著暗淡的月光瞧見他頸后的那點殷紅的印記,忽然對著他的肩咬了下去。玄襄被她的反應整得不知該如何應對,只覺得肩上劇痛,竟被咬出血來。他鬆開她,往後退了一步。
「那麼,你為何一副早已看透了我的模樣?」
容玉雖然早已猜測到無論她如何表現卻始終勾引不了玄襄的原因,而這個原因真的鋪陳在她的面前,還是生出了幾分無力感。
而她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容玉又陷入了那個夢境。夢裡,她在廣袤無邊的荒原中奔走,可是不管她怎樣躲避,還是無法擺脫身後如影隨形的冥宮。終於,她被逼得https://www•hetubook•com.com無路可走,只得劃破手心,立下了仙契……
沒有什麼可看的了。容玉正待要悄悄離去,忽見玄襄睜開眼,眼中殺氣驟現,也不見他如何,身形一晃已經出現在她藏身處附近,只是她選的位置好,剛好有突起的屋脊將她遮擋住。容玉先是一驚,隨後便想到,他並沒有發現自己,而是發現了那個先自己一步進來的那個人,只是他怕驚擾了對方才聲東擊西。
未央絕望地抓住斷掉的琴弦,青蔥般的指尖滲出鮮血來。她按住手腕上印刻的古文字,嘴裏快速念了一段咒文,她身上開始有大片華光散開。
未央道:「我聽聞你受了傷,來看看你。」
玄襄又好氣又好笑:「你怎麼還是小孩子脾氣。」
容玉坐著不動,未央最後一刻的表情,是有內疚的。未央她應該只是想尋找玄襄復讎,卻苦無機會,而她恰好和玄襄同命,於是轉而對付她,這的確是非常正確的策略。可憐未央生不逢時,碰上的對手是容玉。
容玉微笑道:「我先留個記號,以後你反悔,起碼記號還在。」
玄襄道:「我怕你走錯。」
這番話說到這裏,容玉沒辦法再站著不動,只好掉頭就走。她十分納悶,明明她已經把一個痴情傷心女子的情態演到了極致,對方還是沒有任何反應,真讓她傷神。
她剛走出一步,玄襄忽然從背後抱住她。容玉偏過頭,看著湖中倒影,湖水微泛波瀾。這一刻大約是玄襄真正情緒流露的時刻:「我會好好待你。」
她想了想,忽然變了臉色:「夜色已深,殿下留我在寢宮,也太過於失禮。」
女人的直覺果然要敏銳許多。容玉也不避諱,徑自撩開帽檐。
這麼多的血,這麼多殘肢斷臂,彷彿永遠不會消失了。
玄襄語氣平穩:「容玉,你說這個世上最難懂的是什麼?」
璉鈺遲疑了一陣,試探道:「容玉仙子?」
琴聲忽然凝滯了一下,復又如流雲如清溪。她聽著這琴聲婉轉,漸入佳境,突然睜開眼來。只見未央正也凝目瞧著她,臉上掩飾不住的哀傷和內疚。可是她手上的動作卻堅決,只聽錚的一聲,琴弦斷裂,迎面一道華光直奔容玉的眉間。
他直起身,拿過旁邊的一隻錦盒,打開。
玄襄抬手按在放置未央軀體的石棺上,隔了好一會兒,才慢慢將石棺推開。無www.hetubook.com•com命不在他身邊,想來是特意遣退了的。未央就在她面前神形俱散,她不可能會看錯,玄襄就是有通天之術,也無法讓她再活過來。只見他想抬手去撫摸未央的臉頰,只是還差幾分的時候又堪堪停住。
裏面是玄色金色刺繡的衣裳,衣袖上的金龍只有單角,跟玄襄平日穿的不太一樣。他將衣裳抖開,蓋在未央的身上,低聲道:「我本以為我千年之後元神衰敗之日,就是你我同穴之時。看來,是我想的太好了。」
「可是,殿下,未央多麼希望……能夠留在你身邊……如有來世……一定不會再生為仇敵……」
容玉站起身,冷冷道:「本來就是說著玩的,不過也好過被你利用。」她走出幾步,本來想等玄襄追上來,卻發覺他依然坐著沒動,想是演得太過火,弄巧成拙了。她只得停下來,側過身,幽幽道:「殿下和我同命的契約,我雖不知如何會存在,但也會儘早想出法子來解開,從此你我便當做不曾相見。」
璉鈺震驚地看著她。
玄襄走近幾步,有些低聲下氣:「先前我確是一直想解開同命契約,可是現在已經不需要了。」
與此同時,外面響起了腳步聲,玄襄撩起珠簾傾身而入,身後跟著無命。
容玉試了一下,上回吸取的蝶衣的修為還有一些沒有消耗,便翻起披肩上的帽兜,遮住頭臉,左手捏訣,周圍的樹枝沙沙搖動,上面的葉子突然化為利刃向玄襄飛去。玄襄沒有料到還會有別人潛伏,下意識地旋身閃避。
果然是璇璣族最後的倖存下來的人。
未央一雙皓腕置於琴弦之上,凝力不發:「那麼我獻醜了。」話音剛落,便撥出了第一個音,如珠落玉盤。容玉調整了一下坐姿,手肘斜斜地撐在面前的矮几上,支著頤閉目養神。
璉鈺看著她,苦笑道:「仙子不怕我將今晚的事泄露出去?」
容玉提筆在紙上寫下:金風欲引玉露,君若解語應識。她將紙往前一推,道:「就在素帕上綉上這句話,不用多精細,越快越好。」
她放下那枚果子,慢慢走上前:「殿下,請節哀。」
玄襄抱住她,只是道:「好。」所有語言上的承諾,還有那些海誓山盟,都是多餘,都是虛情假意。而這一個字卻是重逾千斤。
容玉對著銅鏡嘴角微彎,鏡中人也同樣笑意盈盈地看著她:「請未央姑娘。」
  • 字號
    A+
    A-
  • 間距
     
     
     
  • 模式
    白天
    夜間
    護眼
  • 背景
     
     
     
     
     
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