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刑閔坐在他對面的椅子上，神情嚴肅：「那我們開始吧。」
「他們的確吞掉了我父母的大部分財產，不過並不是我這樣做的主因。我剛才說過了，我這樣做就是因為他們活著沒有任何意義，不如用來成就我一人。」
「你不會真的以為那些事全部都是出於我的一時好奇才做的吧？我還沒有這麼無聊。我是他們的大腦，他們需要我，我自然會去做一些互惠互利的事情。就像當年星展製藥集團的爆炸案一樣，我借用了星展的研發實驗室，可惜後來不知道怎麼回事，我的實驗數據暴露了，那個研發團隊里有人借用了我的部分實驗數據，用在了藥品研發上，結果藥品上市在短期內就有致癌效果。」沈逸語氣平靜，「那麼接下去就會徹底調查這件事，然後會有人發現我的實驗數據不對勁，我不得不在年會上製造爆炸案，這樣一來，大眾的眼球都被吸引在了爆炸案上，沒有幾個人會去關注藥品致癌的事件。」
刑閔走到他身後，只見畫板上的畫十分奇怪，根本看不出是什麼東西，只看見幾塊顏色突兀的色塊。他以對方的業餘愛好做了開場白：「你為什麼會這麼喜歡畫畫？」
沈逸托著腮：「我一直都在總結之前每一次行動所產生的教訓，並且不斷改進，職業素養罷了。」
他笑意盈盈地看著刑閔：「刑隊，你以前也不擅長考試吧？那可有點麻煩，這點可是會遺傳的呢。」
「如果我不按照你的要求去做，你是不是就永遠不會開口？可是這個世上，只有死人才不會開口。」
「今天就到這裏吧，反正也快到你畫畫的私人時間。」
刑閔收起記錄本：「我回頭去申請，如果申請能通過，蕭九韶自己又願意來，你就會如願。」
「我又來了。」這已經是第三天了。刑閔準時出現在特殊禁閉室里。沈逸放下畫筆和顏料盤，抬頭笑著跟他打招呼。
刑閔對他所謂的「客觀的局外人」實在不敢苟同：「你有時還挺謙虛的。」
「我如果想要殺人的話，幾乎不會自己動手，明明只要用語言就能讓對方做出追悔莫及的事情來，為何還要這麼辛苦去教人分屍？這種殘暴的做法就只是殘忍，而非犯罪美學，我向來不屑於去做。」
「其中有部分艙位，我只預支了定金，通過和-圖-書現金轉賬，一共分了十筆小額，並且是在另外一個城市，所以你們要查銀行櫃檯監控的話，起碼也得查全國的。預定的手機號碼，我用了蘇葵的，因為我跟她的妹妹曾經是留學時候的同學，同時，我把東太平洋號的旅客需知留在了蘇薔的車上，她姐姐很快就看到，並且真的預定了豪華艙位。不過即使蘇葵對此沒有意向也無所謂，我可以換別的人選。」
沈逸拉開椅子，在邊上的小方桌邊坐下：「那跟刑警官你要進行的調查似乎無關吧？還是突發奇想，想要了解我？」
刑閔低頭在記錄本上寫著字，寫了幾行以後又提醒道：「還有呢？」
刑閔就當沒有聽到他的挑釁，繼續道：「那麼我們繼續昨天的問題，你說你只是在那件連環分屍案里幫人收拾了一下殘局？」
刑閔忍耐地在做筆記，他也算是見過各類形形色|色的罪犯，但是還沒有見過這種會讓他時刻血壓和腎上腺激素一起升高的罪犯：「按照時間順序，下一個就是東太平洋號事件。」
「還有，我找到一搜走私漁船，然後我找到了位置極佳的孤島，並且事先在島上做好準備。那座孤島的確是十分符合我的要求，有毒物，卻沒有野獸和致命的蛇蟲，唯一的缺陷就是，島上並沒有毛地黃生長，所以我種上了一些。可惜因為土質問題，那些毛地黃很快就枯萎了。」沈逸嘆了一口氣，「看來是天註定我這次會留下漏洞。上了船之後，我注意到凌局長和他手下的爆破員在船上布置引爆裝置，我早已料到會有這個舉動。如果沒有辦法活捉我，大概他們是打算直接把整艘游輪炸掉。」
刑閔點點頭，走進了這禁閉室：「你昨晚睡得還好嗎？」
沈逸依舊答非所問：「蕭九韶呢？他怎麼不來，甘願當幕後英雄？」
「不，」他似乎詫異地挑了挑眉，「不不不，我不會見她的。我還要為我的這段愛情留下最美好的印象，我只會選擇我的對手。我的對手自然也不是你。」
刑閔拍了拍他的肩：「沉住氣，學著——」他本來想說「學著點」但是轉念一想還是不妥：「不，還是別學他的好。」
「想要了解你多一點，這樣總沒壞處。」
「那又關我什麼事？」
「那是我留的。等到那個電鋸管理htｔps://ｍ.ｈeｔｕbｏｏk.coｍ•ｃｏm員把事情都做好了，我才去幫他收拾殘局，他連指紋和血手印都忘記擦掉，你說是不是很粗心大意？」沈逸看了看窗戶外面的法式鐘樓，下了逐客令，「刑警官，你今天問了很多問題了，現在又到了我自己的時間，請明天再來。」
沈逸看到刑閔抬起頭來盯著他看，便道：「別驚訝，要推測出這點並不難。因為我是客觀人士，從局外人的角度來看，這點的確是十分有可能的。」
沈逸微笑著跟他寒暄：「刑警官。」
刑閔看著他。
陳殊小聲問：「那要學著蕭科一些嗎？」
刑閔想了想，問道：「那就是秦晉？」
「我的父親是南歐人，他跟我的母親相愛之後結婚，最後兩人都死於一場車禍，但是那不是一場單純的車禍。當我十八歲時去德國讀預科，有人找到了我，告訴我，我的父親是因為不再為組織做事，所以才會死的。他們威脅我也加入。」
「為何不信？如果是我做的，我自然會毫不猶豫地承認，而不是我做的，我又為何要認？」沈逸道，「從某種角度上來，這件事發生得非常好，正因為如此，我才能夠知道有褚小姐這麼有趣的人。」
第二日，刑閔再次來到特殊禁閉室外，門外的獄警給他報告裏面的重犯的情況：「他很安靜，除了三餐時間，就是在畫畫。」
沈逸嗯了一聲，又繼續笑道：「因為我是圖像記憶的典型，腦海里裝著的畫面太多，都快爆炸，所以要排空一些。刑隊，你可是很顯著的文字記憶者哦，雖然你的文字記憶能力也不太好就是了。」
沈逸抱著臂，微笑道：「好吧。於是我就去預定了東太平洋號上的一半艙位，我為何要選擇東太平洋航線，是因為那家旅遊代理公司是謝家的，褚小姐很容易就會從那邊得到警方有異動的消息。同時，我也給秦晉傳遞了信息，讓他再給褚小姐一個暗示。可是我沒有想到他會給出路上有防暴警察這麼愚蠢又明顯的暗示。只要褚小姐跟人一對口供，那麼這個謊言就戳穿了。」
「我想畫畫了，可以給我帶一套畫畫的工具來嗎？」
他們沿著門后的廣場一直往前走，那裡有一群正在散步的白鴿。
「好，一言為定。」
沈逸環顧著四周，周圍的牆壁上都包裹著hetubook.com.com記憶膠，甚至在牆邊的稜角處加厚了三層。他們怕他自殺，一旦這個想法躍然而出，他便覺得心情越是愉悅。
刑閔聞言也不生氣，點點頭，在一邊坐了下來。陳殊顯然不太適應這位暗花先生的風格，有點欲言又止。
「你想挑誰？褚青蘅？」
他咦了一聲：「你不把我剛才說的話記錄下來？你回頭會忘記的。」
「是啊，我擦掉了現場的指紋，然後又把現場的血液帶到了那家造船廠的設備上，我可是真心在為你們警方引路啊。」
「那你帶著你的四個舅舅上船，又是出於什麼考量？」
刑閔動了動唇，最後又忍了下來：「說說那件連環分屍案吧，我知道那也是你的傑作。」
「你今天的訊問就到此為止了？」
「啊，你捨不得殺我的，你的上級的上級的上級……也捨不得殺我，他們需要我，也需要我的大腦。我的要求，你答應嗎？」
刑閔默不作聲地站起身，只見他又站在畫板後面，開始專心致志地作畫。他下巴上還貼著紗布，臉上青紫的痕迹也沒退掉，看上去有點可笑。可是他根本笑不出來，他的姿態就高傲如帝王一般，即使已經成為階下囚。
「組織？」
他動了動拷在身後的雙腕，長時間地保持同一個姿勢，有點血液流通困難。
刑閔語氣平淡：「哦，那麼你這麼做是為何？因為他們曾阻止過你母親的婚姻？」
刑閔手上的筆尖忽然穿透了紙業，他忍耐地說：「你剛才說你在德國留學的時候加入了組織。」
「因為他是暗花。」刑閔沒頭沒腦地回答，沈逸的下場很可能是終生監-禁，這隻是一個開始。
他們安靜地等了一個多小時，沈逸終於擱下了畫筆，伸了個懶覺，走到他們對面坐下：「今天的問詢時間開始了嗎？」
「跟你無關？」
刑閔點點頭：「我看過你的檔案，你讀預科的那年，的確有個女孩子跳樓自殺。」
沈逸看著他笑：「他很有趣，明明只是我的下線，可有可無的地位，卻非要模仿我去教唆那個電鋸管理員做這種事。所以我最後還給褚小姐寫了警告信，唯一的收穫，就是她也不算辜負我的期望，果然做得很不錯。」
「刑警官，」沈逸望著窗戶外面，那裡是一座廣場，外面是一座法式的大鐘樓，每到準點便會發和*圖*書出洪亮的鐘鳴聲，激起了撲棱著翅膀的白鴿，「這裏看出去的風景我很喜歡，只是這個城市的環境不如新市這麼好，新市很少會有霧霾。」
「就算沒什麼可說的，也請你撥冗陳述一遍。」
沈逸搖搖頭：「你錯了，那件事跟我無關。」
沈逸動手幫他往回翻筆記本：「這個問題就回到我們最初說過的那件事，我看到你是記在前三頁的第四行——對，就在這裏，當年我在德國讀預科的時候，曾有位女留學生跳樓自殺。」他指了指那行字，又問：「刑警官，每天都是你來問我問題，很容易產生倦怠感，不如換個人如何？」
「刑隊，你又錯了，」沈逸笑著糾正，「你忘記我外婆曾說過的話，我當初是想帶著『我全家人一起上船』而非只是『四個舅舅』。我的意圖也很簡單，就是覺得他們活著也沒什麼意思，不過為城市增加二氧化碳和廢料——當然你要說我是為了撇清身份，表示我也是這場海難中的受害者也行。」
刑閔示意了一下，他身邊的年輕人陳殊便上前為他打開了手銬。沈逸活動了一下腕關節，皺了皺眉道：「都差點要失去知覺了啊……」
沈逸微微一笑：「別動怒，現在是我每天作畫的時間，如果你願意讓我保留這項休閑活動的話，不管你問什麼，我都會回答你。」
終於，監控室的門打開了，刑閔走了進來，身後還跟著一個年輕人。
刑閔沉默了半晌，才問了下一個問題：「那麼現場的數字密碼也是秦晉留的？」
沈逸正握著炭筆在畫紙上勾勒，聞言頭也不抬地回道：「別打擾我畫畫。」
沈逸無辜地攤了下手：「那個時候，我已經開始對褚小姐產生興趣了，你沒有看到她怎麼誘導心理治療師的——順便一說，我覺得現在你們官方的心理治療師的素質真的太爛，甚至還比不上蕭九韶這樣的半吊子。我真誠建議刑隊你這次提交報告的時候，順便跟上級提一提這個問題，長此以往下去，你們的警員萬一出現生理和心理的障礙，又找不到合格的心理治療途徑，會給社會造成危害的。」
「東太平洋號事件其實沒什麼可說的。」
「刑警官，你真是善解人意。」沈逸站起身，像是對著底下每位在座的觀眾謝幕一樣，對他優雅地欠了欠身。
「你這種說法，真是讓hｔｔps://m.heｔｕｂoｏk.cｏm•com我無法相信你所說的一切。」
「那可是兩條人命，那個小姑娘才讀初中！」
「如果你不介意的話，就是現在開始。」刑閔清了清嗓子，「你是如何成為暗花的？」
他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凌局長身上的BHN1病毒就是那個時候研發出雛形的，使用之後，會迅速破壞人體神經，就變得像那些科幻片里的喪屍一樣，很有趣吧？」
陳殊從口袋裡拿出一包餅乾，掰碎了餵給鴿子，它們則撲棱著翅膀來啄：「刑隊，暗花他奇怪的習慣真多。」
「……」刑閔還是忍，「然後呢？」
「哦，」沈逸用手指叩了叩桌角，「當然，我出言激怒了她的助理，那位助理先生就刺傷了她。我事先破壞電路，到了那支華爾茲的時候就會自動跳閘，又在蘇葵的裙角抹了熒光的顏料，吳禕聲就是靠熒光顏料來準確判斷她的位置，同時還把碎玻璃塞到我的手裡。當然他想嫁禍給我這件事還是讓我有點驚訝，不過他既然想這麼做，我也不會拒絕。」
刑閔搖搖頭：「他的風格並不適合你，也不適合幾乎所有人。」他就不會採用他們所說的什麼犯罪心理學和邏輯學，他從底層的小警察做起，靠的就是不斷地累積經驗，有了經驗就會產生判案的直覺。而蕭九韶也未必能夠適應他的方法。
「但是我也發現我身上的缺陷，我的文字能力非常弱，就算我能夠把當地粗野的俚語用當地口音說出來，但是一旦換成書面，我就無法處理。所以我最後不得不肄業了，因為我根本通不過考試和論文。」沈逸聳聳肩，「不過就算我連學士學位都拿不到，組織也無所謂，只要我的腦子沒問題就好。」
「出言激怒？」
刑閔嘴角一抽，繼續板著臉道：「你是準備自己從頭到尾闡述下自己的經歷，還是我問你答？」
「……他在寫檢討。」
「……下一個問題，蘇葵被刺傷這件事，是否跟你有關？」
「那個時候，我並不知道我會成為組織的大腦。但是我很快就發現了我有一種能力，我能夠引導別人的情緒和想法，於是我就在我身邊的女友身上試了。然後她從二十多層樓上跳下來，就算到了那個時候，她還以為是她自己想自殺。」
「我有監控攝像，不可能有遺漏。」刑閔提示他注意牆角的攝像探頭，「這不是擺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