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遠處拍攝劇組的聚光燈依然雪亮，把這個夜晚映襯得好像白晝一般。現在只剩下他們三個人了。褚青蘅不知道刑閔走開是不是為了給她這個機會，不過她也不想這麼多了。
她閉上眼睛，扣下扳機的那一瞬間，所有的理智都已經回來。她心心念念都想要找到暗花，並且復讎，可是在這一瞬間，她卻並不覺得愉快。
沈逸的臉色微微一變，又隨即恢復平靜，抱著臂笑道：「別開玩笑了，你有證據？」
「閉嘴！」褚青蘅猛然一腳踢在他的身上，這一個動作積蓄了她心中的憤怒和怨恨，做完以後忍不住氣喘得厲害，「我不想聽你說話！」
他反而像看到發怒的小狗般笑了起來，還越笑越是暢快：「你要殺了我？你敢嗎？」他的每一句話都成了攻擊到她最脆弱部位的尖利毒牙，猶如毒蛇正唰唰地吐著信子：「你連槍的保險都不會開，你怎麼動手殺我？承認吧，你不會殺我的，因為你知道，我才是最了解你並且包容你的人，你身邊的那個傢伙，他的想法，只要他不說，你永遠都不會知道！」
地產開盤后，立刻搶佔市場份額，甚至還壓了謝氏一頭。
褚青蘅將臉埋在手中，蹲下身來，無聲地哽咽。原來一切就這樣結束了，可是為何她卻沒有感覺到半點歡欣？
葉徙忙抓住卓琰的手臂：「來嘛，來嘛……我長得這麼好看，不拍廣告片真的浪費了，你說對不對啊？」
褚青蘅按時收到卓琰報告進度的郵件，潦草地看了一遍，卻沒有多大興趣。那個晚上，她回到家裡，收到了蕭九韶的簡訊：「如果你覺得我們尚且還能談一談，請給我點時間。」
蕭九韶的臉上竟然出現了受傷的表情：「小蘅？」
但是她不會再輕易相信和心軟，他這麼聰明，總是知道這個時候該做出什麼樣的回應。
「以我看人的眼光絕對不會錯的，論樣貌論氣質，和圖書凌寒當然比不上葉少你了。」
刑閔終於回到他們身邊，一把將他拖起來：「我希望你等下還能這樣笑得出來，跟我走！」
她開始對他們是否能夠攜手走下去的信念動搖得厲害。
「可是他受傷還躺在醫院……」
他明明已經提前找到了線索，可是寧可裝作仍在劣勢，也要等到適當的時候給對方致命一擊，這種深沉的心思，如果有一天用到她身上，她恐怕都不會知道自己是怎麼死的。而她現在跟他這麼親近，又和這件事息息相關，他也一直隱瞞著她。
沈逸繼續用甜蜜的聲音引誘著她：「你不適合動粗，寶貝。你能夠做的，就是忘記掉過去的一切，然後投入我的懷抱，因為我們實在是太像了。」
——你身邊的那個人，他的想法，只要他不說，你永遠都不會知道。
褚青蘅則朝著劇組的方向而去，現場還有警察在做筆錄。卓琰抱著臂，臉上的笑意消失了，用公事公辦地口吻道：「既然那不是真正的凌寒，你作為助理卻還是讓這樣的人進入劇組，回頭我會讓法務跟你們談的。」
原本好好的廣告片拍攝到了最後似乎變成了一場讓卓琰最無法接受的鬧劇，但是這鬧劇的效果卻是出人意料的好。
「你以為這是誰害的？！」褚青蘅只覺得心臟跳動得都有些發疼，又朝他身上補上一腳，「我的父母為什麼會過早過世？這難道不是你做的？你竟然還敢跟我說這種話，我要殺了你，一定要殺了你！」
葉徙頓時來了興緻：「導演，你真的覺得我可以拍片子？」
卓琰則一直黑著臉，不過攝影師也喜歡他這個調調，就對他沒有任何要求了。
蕭九韶踏前一步，靠近他低聲道：「毛地黃素的藥瓶。你忘記李珍那時被海流回潮重回岸上，同理，那個藥瓶也可以，上面有你的指紋。」
「因為，我看你玩這個遊戲那麼樂在ｈetｕboｏｋ•coｍ.com其中，」蕭九韶冷冰冰地開口，「既然如此，我就按照你設定的規則來，讓你一次玩得夠本。畢竟，你後半生就不會再有機會了。」
他話音剛落，一管黑沉沉的槍口就頂上了他的額頭。她的動作有些粗魯，幾乎在他的額頭上磕出了一個紅印來：「我會殺了你的。」說完，便毫不猶豫地扣下了扳機。
褚青蘅急得正要上前，立刻被蕭九韶一把抓住，硬生生地拖到背後。
沈逸順從地站起身，腳步還有些蹣跚，他走了幾步，忽然掙脫開刑閔的手臂，猛然衝到褚青蘅面前。
褚青蘅只覺得腦中最後一根理智之弦崩斷，甚至還發出了逼真的琴弦斷裂的輕響，她剛才看到蕭九韶放在上衣口袋裡的手槍，只要打開保險，對準那個人的額頭——嘭得一聲，便會有鮮血和白色的腦漿崩裂開來。
沈逸對著她微微一笑：「你是不是很恨我？不要恨我，其實我帶給你的並不只是毀滅，還有重生，不然你永遠就是個碌碌無為的世家子。」
「沒有辦法？明天就讓凌寒本尊過來，我可以給他寬限一天的時間，把廣告片趕完。」
她殺死的是一個活生生的人，那個人叫沈逸，而不是冷冰冰的暗花的代號。
褚青蘅猛地推開他，往後退開幾步：「別碰我——」
外面的警笛聲越來越大，隱隱約約閃著紅藍相間的光。
「那就讓他從醫院爬過來，」卓琰耐性全無，「讓你們在這個城市裡再也混不下去的區區能耐，我還是有的。」
「暗花先生，承蒙你的多方照顧，終於跟你順利見面了。」刑閔從腰間取出手銬，「來，伸手出來！」
刑閔站直了，居高臨下地對著他，沈逸顯然擅長的並不是打架鬥毆，他的一張臉正青一塊紫一塊，就差被揍成豬頭。事實證明，就算長得再英俊的男人被揍得這麼慘也不會有多好看了。
沈逸搖搖hetubook.com.com頭：「你錯了，他不會指證我的，他自己死也罷了，如果拖上我，那麼他全家就都不要活了。」他轉過頭，看了蕭九韶一眼：「你的手放在口袋裡，難道是在錄音？別浪費時間，錄音只能做間接證據，剛才我們說的那些話，都不能證明我的身份。」
「我的真心話，」他語氣急促，「我從來就不曾喜歡上你，你不夠聰明，根本跟不上我的思維，我只是逗你好玩的。」他這一句話說完，刑閔立刻走過來，一拳重擊在他的腹部。沈逸吃痛地彎下了腰。
她獃獃地看著他，心裏滿是惶恐和心酸。
沈逸抬起頭，黑色的眸光倒是極溫順：「小蘅，我是真的很喜——」
他知道她會去搶他的槍，所以根本就沒有把子彈上膛。
沈逸像是也始料未及，呆怔了片刻后忽然爆發出一陣大笑：「寶貝，你確定還要選擇他么？哦，我真為你的未來擔憂。」
「給我一分鐘時間，如果你能夠保持安靜，」蕭九韶淡淡道，「我會給你想要的機會。」他從口袋裡摸了一下，摸出一把自動步槍來，又摸了一下，才是一副手銬。他把槍放進外套口袋，揚了揚下巴朝他示意：「沈逸先生，我將以涉嫌謀殺的罪名逮捕你，而並非你是暗花這個理由。你涉嫌殺害你的兩位舅舅，並且有直接證據可以輔助這項指控。」
刑閔走到邊上的灌木叢邊，拿出手機來報警。
卓琰嫌惡地抽回手：「你要拍就自己去拍吧，別把我拉下水。」他轉過頭，又對凌寒的助理重複了一遍：「回頭我會讓法務去找你的。」
而她剩下的後半生，也將跟那些罪犯一樣，永不見天日。
沈逸嘶了一聲，半天才直起身，嘴裏抱怨道：「我就是說警察都太粗魯了。」他跟著刑閔走了兩步，忽然又回過頭：「寶貝，記住我剛才說過的話。」
「你矢口否認也沒有關係，如果他把你供出來hｅｔｕbooｋ.cｏｍ.ｃｏｍ呢？」刑閔倒是不生氣，一句一句地跟他闡明厲害關係，「這位根本就不是那個男明星，早在一周之前，你背後的組織知道了你要冒險做的事，就派了個跟那個男明星長相相似的人來，你看他臉上的整容痕迹還這麼明顯。」
也不知隔了多久，蕭九韶彎下腰，小心地摟住她，把縮成一團的她籠進懷中，有點笨拙地措詞：「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沈逸哈地一聲笑了出來：「刑警官，別逗了，你說我是暗花？你什麼證據都沒有。你真正應該逮捕的是後面躺在地上半天爬不起來的那個傢伙，他千真萬確是對人動了刀子。」
其實現在最需要時間的人是她。
刑閔不帶任何感情-色彩地開口：「走吧。」
沈逸悶哼一聲，抬起拷在一起的雙腕，擦了擦嘴角：「就算是死刑也會給人懺悔的時間。小蘅，早在游輪上我就說過，他根本不適合你，只有我才是最適合你的那個人。你看我們的生活經歷有這麼多相似之處，我們的父母都過早地過世了——唔！」
她走到沈逸面前，居高臨下地俯視著他。他也曾這樣俯視過她，當年在歌劇院里的擦肩而過，讓她飽受各種折磨。
他也知道她一定會被沈逸激怒，做出不可挽回的事情來，並且他還知道，她如果近距離打爆了沈逸的頭顱，她還會後悔。
褚青蘅拚命掙扎，想要掙脫蕭九韶的鉗制，但是很快被他強硬地按住，沒有辦法動彈。她齜目欲裂，眼前那個人就是害得她家破人亡的罪魁禍首，他怎麼還能這樣冷靜地說喜歡她所以跟蹤她？她恨不得把他的胸膛都剖開來。
凌寒的助理則一直鞠躬道歉：「卓總，對不起對不起，我也是沒有辦法的，我也受到了威脅不得已才——」
沈逸跟他對視了片刻，終於長嘆了一口氣：「好好，你贏了，我願賭服輸。」
一旁的導演忽然道：「卓總，其實我個人覺得既然m.hetubook.com.com是新型商業地產，倒不如您自己親自上陣，又有噱頭，又能打響這個名號。更何況葉少東也是一表人才，如果有你們出鏡，說不定反而會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她前所未有地痛恨這種感覺。
她的腦海中，始終回蕩著沈逸的那句話——你身邊的那個人，他的想法，只要他不說，你永遠都不會知道。她真的太不了解他，也看不透他。
片場發生的意外事件，反而為這次商業地產的項目吊足了大眾的胃口。什麼大牌明星被黑社會綁架還在醫院，殺手冒名頂替進入片場伺機尋仇，廣告片主角換人，新的主角是本市最年輕英俊的兩位黃金單身漢。
扣下扳機的那個剎那，她聽見槍膛里發出了空彈的聲音。她驚訝地睜開眼，隔了三秒鐘才消化了這個事實，轉過頭看著蕭九韶。
葉徙對著媒體的鏡頭飛吻：「我還是單身，等待未來的你。」
褚青蘅直直地盯著他，直到他的表情恢復了往常的冷淡和平靜。他站姿挺拔，微微垂下眼來，低聲說：「我知道了……」然後轉過身朝著那個擺著燒烤攤煙火繚繞的地方走去。
「別裝了，你是暗花，你對她一直很感興趣，」刑閔一指褚青蘅，「所以當你看到報紙上刊出的新聞之後，就立刻趕過來了。除了暗花，沒有人會做這麼無聊的事。」
「刑警官，」沈逸咬著字眼緩緩道，「請你拿出你的證據來，而我的解釋很簡單，因為我喜歡她所以願意當跟蹤狂來跟蹤她，你滿意了嗎？」
但是她的想法，他都知道，他甚至能夠料到她會做出一切行動，他用一把無形的解剖刀，把她細細剖開，她甚至都無法覺察她正在被解剖，只是感覺到有冰冷的刀鋒劃過，然後就眼睜睜地看見自己躺在手術台上。
沈逸的臉色變得有些難看了，但是死死支撐著：「如果你有這個證據，你早就逮捕我了，還會等到現在？」
褚青蘅咬牙道：「放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