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蕭九韶對著空白的電腦屏幕發獃。檢討書已經交了上去，他的手機也沒有收到她的任何信息，這樣無聊到乏味的日子開始讓他有點無法忍耐。
「我有個東西帶給你，」刑閔沒有敲門便走進來，「沈逸讓我轉交給你的。」
「你向來擅長絕處逢生，不管是當初被送進港口醫院監視起來，還是跟暗花對上的時候。」他真是個善於創造奇迹的人，她以前是讚歎，現在卻是感嘆，一件事是圍觀還是發生在自己身上，那必定是兩種截然不同的心態，「你有什麼特別想要的嗎？」
「我為什麼不會來？」
「你是的，謝家那小少爺雖然一直被稱為二世祖，其實他才不是。」
「你錯了，」他大筆一揮，在紙上下了幾個字，再把紙張摺疊起來遞給她，「其實你的刑閔叔叔比你想的要聰明。」
他字正腔圓地回答：「我想要你。」
中途，看守人出去了半分鐘。
那是一張畫。
蕭九韶看了看邊上的餐單，頷首：「連點的東西都一樣。」
「嗯，沒睡好。」
她夾起一截牛肉腸粉，放在他的碟子里：「上次的時候，你都沒有評價這腸粉味道到底怎麼樣。」
「我知道。」
「我不是想聽你叫我叔叔，」刑閔依然保持著微笑，「讓你這個二世祖叫我叔叔有什麼意思？你自己說說看。我是想聽另一個人這麼叫我而已。」
褚青蘅動了筷子：「吃飯。」
「我還說過，愛情就是兩個人攜手從懸崖上往下跳，我已經跟你跳過一次。」褚青蘅道，「底下風景不錯，何時再來跳一次？」
他曾有那麼一次，也來到這裏，那一瞬間，他真的想這樣跳下去。
和_圖_書褚青蘅讚歎道：「很正確。我開始以為你不會來了。」
蕭九韶抬起頭，也同樣是有點焦慮的臉。他似乎在忍受著什麼，刑閔心道，他是不是還應該傳遞這張畫給他。
他開始回想過去經歷的每一次考試，每一次實驗，甚至連考卷上的題目和實驗細節都一一回想起來。
褚青蘅有點哭笑不得起來：「所以就算我說分手，你也不會有任何想法？」
他只鄭重地回答了兩個字：「現在。」
蕭九韶猶豫片刻，回答：「我做了個夢，我站在樓頂想往下跳，最後摔得四分五裂。」
可是手錶上的指針已經超過了他們上次會面的時間，他還是沒有出現。她以為他不會來了。
「唔，他是草包，連二世祖都不配。」
沈逸在吃完一塊蛋糕以後要求去盥洗室漱口。
「……」
褚青蘅勉強笑了笑：「我早上去辦離職手續了。」
「你的微博，」蕭九韶緩緩道，「你廢棄不用的微博又開始用了，還加了S大的一位藥品研發方向的教授。那位教授這幾天跟你有互動，不過這位教授……」他皺了皺眉，似乎有點不敢苟同地在後面那句話加重了音：「任職至今，從來沒有任何建樹，就連花錢買的論文發表位上的文章都是陳詞濫調。」
褚青蘅倒是不太在意：「還有呢？」
他打開那張畫，看到了畫上的內容，詭異而扭曲的空間，那兩個走在半空中的遙遙相對的人形，右下角是用德語寫著的「警告」。他把畫翻到背面，卻是褚青蘅的畫像，畫像倒是用很正常的寫實的手法畫的。
褚青蘅想了想，先開口道：「上次，也是在這裏約見你。https://m.hetubook.com.com」
「沈逸？」他重複一遍這個名字，最後還是收下那張畫。
蕭九韶猛然抬起頭，直直地看著她。他真是聰明得不得了，這麼快就聽出了她的弦外之音。
面前的菜已經全部上齊了。
她顧自來到那家街角的茶餐廳，點了跟上次一樣的套餐。
「就在黑匣子找到的時候。我原以為暗花就在我們兩個人之間，但是我知道自己不是，那麼不管這個結果再是匪夷所思，那麼就只能是他了。可是黑匣子的事情一出，我問他，要不要停止對於暗花的追查。他卻不假思索地回答我，必須找下去，因為我們付出的代價已經太大了。」刑閔握著手中的簽字筆，「他不是暗花。那麼必定是我之前的推測在哪裡產生了錯誤。」
「……你怎麼知道的？」
對方並沒有回應。
刑閔因為在此次行動中表現出色，而升了一級。蕭九韶卻因為兩次違紀事件而寫了一個月的檢討。
「我才不是二世祖！」
褚青蘅又問：「你好像有點憔悴。」
等到救護車趕到，他已經因為失血而徹底地暈厥。
然而當她抬頭的時候，只見他端著兩杯飲料，站在自己面前。他還是一身黑西裝白襯衫，神情平淡如常。他把冰奶茶放在她的右手邊，又把青檸檬水放在自己面前，然後安然落座。
看守人嚇壞了，拚命地喊人，又想用手堵住他不斷湧出鮮血來的頸動脈。但這隻是徒勞，那鮮血滑膩膩地不斷從他的指間流淌。
接收她離職申請的人是刑閔，他連看都沒看，就直接在意見欄里簽了同意兩字，又龍飛鳳舞地寫上自己的名字：「我早就和圖書知道你是來玩票的。」
褚青蘅忍不住評價道：「你真會使詐。」
整個關於暗花的事件就算劃上了句點。
褚青蘅簽完字，在外面給蕭九韶發簡訊：「Arthur，中午我請你在我們第一次見面的地方吃飯，你是否有空？」
「可惜我不是沈逸那一箱子球形關節娃娃，娃娃才會令他隨意擺弄而永遠不會離開。」褚青蘅搖搖頭，「還記得我說過的話么，我並不相信愛情。可是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一旦你的愛情沒有了，我可能會比任何人都過得凄慘。」
刑閔出去了，走之前甚至還帶上門。
他回到欄杆後面，把那張畫鋪開，拿出口袋裡的打火機，火舌舔舐著畫紙的一角，很快的，那些詭異的色彩和扭曲的空間便化為黑色的灰燼。
一段空白的沉默。
「怎麼了？」
「關於這件事，我賣掉了家鄉的房子，正式落戶在這個城市，以後我也算是這個城市的新居民了。」
他們又回到了這個原點，那麼究竟是重新開始，抑或乾脆地結束？
他最後還是重複了之前那次的決定。
他驟然微笑了，那笑容好似遼遠而美麗的極光。
褚青蘅拿回那張表格，卻坐著沒動；「就算玩票也好過你把自己的影像拼接到星展集團的監控錄像里去。」這件事，她怎麼也想也不明白，乾脆又回到星展去調查最近是否有人看過這段錄像，結果裏面的登記名字里赫然就有刑閔。
他把畫重新捲起，乘電梯到了最頂樓。這幢樓的樓頂，可以望見那座法式鐘樓，他翻過欄杆，坐在光禿禿的平台上，只要再往前一步，就會摔下去四分五裂。
「謝允羸也不是謝家小少爺和_圖_書！他還有個謝叔叔在五十四歲高齡生的弟弟！」
「這也很可能是我們的散夥飯，不是嗎？」
褚青蘅攤開那張紙，看到上面寫得「深藏不露」這四個字，不由在心裏罵了一句髒話：「你還想當我的長輩？我可不會叫你叔叔的。」
「所以你讓你的夫人來跟我扯什麼彩票中獎的事情？」
「我不知道，」蕭九韶茫然道，「我的想法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如何想。只有你才有這個決定的權力。」
沈逸緩緩地睜開眼，露出了有點孩子氣的笑容：「你們……抓不住我的……」他用沾滿了自己的鮮血的手指在地面上畫出了暗花的記號。
看守人也沒為難他，便答應了。他是他所見過的最安靜又最不會惹麻煩的犯人，他甚至連一次撞牆的經歷都沒有——雖然牆壁上包裹著里三層外三層的記憶膠，無論怎麼樣，都不可能對人體產生任何傷害。
等到他回來的時候，已經看到鏡子上濺上的鮮血，牙刷都被掰斷了，有一截正刺進他的頸動脈，那裡還不斷有鮮血噴涌而出，很快就在地面上積了一灘。
褚青蘅問：「那你什麼時候開始不再懷疑蕭九韶的？」
就在送去附近的途中，臭名昭著的暗花因為失血過多，而在救護車的急救台上失去了生命的徵兆。
生活實在太過乏味比白開水還不如，又沒有什麼可以讓他產生一點點興趣的。到底是踏前一步自我了斷，還是乾脆回過身成為暗花那樣的犯罪者，又或者回到自己那乏味得要命的生活中？
雖然高層對沈逸自殺的事情十分震怒，但是翻遍了監控錄像，也沒有找出他究竟是從哪裡找來的磨尖了的半截牙刷，無疑這不ｈttps://ｍ•ｈｅtｕboｏk.ｃｏｍ•com可能在盥洗室或者禁閉室里乾的，那裡都是記憶膠，連個硬點的物件都沒有。
蕭九韶驀地盯著她，那眼神隱約有些兇狠，就像要把她穿透了似的，但是很快的，他低垂下眼角，若無其事地回答：「腸粉上來了，我記得你挺喜歡的，不打算趁熱吃嗎？」
蕭九韶沉默片刻，終於開口道：「所以你剛才說散夥飯的時候，我並不想阻止你。我覺得……這是你的自由，我早就想過最後會不會是這個結果，我只能接受現實。」他微微笑了，臉頰邊露出酒窩來：「但是，你很好。小蘅，你還是會跟我面對面談論這個問題，而不是一聲不吭地離開我。」
「所以，你的意思是……決定權都在我的手上，那你自己的想法呢？」褚青蘅忽然覺得他們的立場轉換了，她全面地佔據了上風，他就像等待審判的人一樣接受她的審判。她在這個時候發覺，原來他並不是一味的強大，此時此刻他就是那個弱者。
「當然不是，」他立刻否定了，「雖然你現在會忍受不了我，但是我還有機會去接近你，也許有一天你會重新考慮這個問題。我到目前為止喜歡過兩個人，我在肖玥身上花了很多時間，同樣的，我會在你身上花更多的時間，等我覺得無法繼續下去。我想這個期限很可能是無限期。但我不會去保證未來的還未發生的事情。」
「但是他最大的興趣是參加商業酒會，我想你作為星展製藥的自然人股東，他自然會很願意無條件地把你招入自己的麾下。」
褚青蘅在之後的一個工作回到局裡，提交了離職的申請。
刑閔微笑：「我就是希望你的注意力轉移到我身上，來麻痹真正的暗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