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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所以你們相約在母校相見？」她就說嘛，林修怎麼會有這種閒情逸緻參加同學會？當初她和李斯梵在心島咖啡館外面碰巧撞見這兩人，弄不好他們那時正在約會什麼的，只是不幸被她給破壞了氣氛。

如果當年是她得到了那筆精英獎學金，如果她沒有走過這麼多彎路，如果她能早點發現外婆的病情，如果那個肇事司機沒有打瞌睡……這麼多的「如果」，卻沒有一個成真，這麼多的「如果」，最後全部被她吞咽下去，俱是苦澀的果實。

留在景陽的最後一年很快到來，又很快結束。陸晴有時候也會跟著她去教室里上晚自習，葉念說起那時候她硬灌下的啤酒，她那時候怕別人把她當作膽小鬼的心情，雖然表現得很悲壯但是最後還跑去廁所吐了。

林修終於擺脫了被追問近況的境地，朝她走過來。

她們有時一起出去逛逛馬路，有時一起翹課，有時對這景陽的帥哥品頭論足。

陸晴笑得前俯後仰，然後把手上的煙給丟進垃圾桶里，從此戒了煙。儘管其中也有一部分是李斯梵的功勞，因為他有一回在無意中說過，女孩子抽煙很難看。

她只是，暫且被自己遺失在了錯綜複雜的迷宮裡面。

她現在浮躁萬分，嫉妒不已。

葉念低了低頭，把圍巾纏得更嚴實了一點，偶爾有陣穿堂風吹來，教人冷得直打顫。她好像不應該穿著裙子和靴子就出門，應該裹上厚厚的羽絨衣。

上帝不會真的將誰給遺失了，而人們卻常常在無意中遺失了自己。

葉念不欲為這種比賽浪費時間，走上台背了篇課文就回來了。

林修輕觸她額頭的手向上移了幾寸，極是溫柔地將有些遮住眼睛的髮絲往後一掠。葉念看見他的笑容，明明滅滅，很是動人。

葉念靠在身後的牆上，深深地呼吸兩次，低聲說：「這裏太悶了，我出去透透氣。」

林修沒接話，他的確是個不多說話的人，想得比說得多，做得又比想得多。

鏡中的女和_圖_書子穿著一襲桃紅，更襯得皮膚雪白，嘴唇嬌嫩。可是長得再美麗的女人，當她的臉上出現這一種神情時，也會變得很醜陋。

她走出禮堂大門，拐進教學樓的洗手間，站在洗手台前面。

她抬手把垂散下來額發撩回原位，打開水龍頭洗手，這隻是無意識的動作。鏡中，那個氣質極好的俊雅男子走近過來，突然伸手過來摸到她的額頭：「你身體不舒服？」

葉念看完台上的女子，再去看林修，只見林修也正朝她看過來。林修輕聲說：「易雲初在大學畢業后，去了國外留學，前兩天剛回來。」

林修微微挑眉：「嗯？」

葉念知道自己在走彎路，甚至可能與她本該走的那條正途越來越遠，可是總有一天她還是要繞回去的。

葉念抬起頭看著林修的臉，輕聲說：「我總算知道那個時候，你為什麼會覺得獎學金應該是她的。」

林修接了過去，兩人的手指不可避免地相互觸碰，他很快收回手：「要把同樣的話重複說上很多遍，當然很渴。」

葉念很不厚道地笑了：「所以你現在看見女朋友比你厲害，心裏不平衡了？」能站在校慶會場上做校友代表講話，那算是很出挑的了。

她賣掉房子，還清所有人情債后，還剩下一筆較為充裕的結餘款，足夠支撐她讀完高中三年，再讀完大學，或許節省一點多做幾份兼職還可以讀完研究生。和J大里很多來自中部偏遠地區的學生相比，她的條件其實已經很好，起碼衣食還算寬裕，每年可以按時交納學費，平時只需要做些兼職。

林修和她一起走進會場，基本上所有位置已經被坐滿，只能在最後面站著。

倫敦政治經濟學院，她也曾深深嚮往過，可是最後也只停留在未蛻化了繭絲的夢想狀態。這樣一路過來，沒有人給她反悔的機會。

言情小說里，總有一個近乎于完美的男主角，然後有一位正等待解救的灰姑娘，或許會有南瓜車，或許會有https://www.hetubook.com.com十二點鐘的魔法，或許會有好心的仙女——當然，一定會有那種討人嫌的、嬌縱的富家小姐。

唯一沒變的，就是自動售貨機里的東西，那種罐裝的紅茶居然連包裝都沒有變過，方便她辨認。

「她回來的第一天我們就見過面了，我媽很喜歡她。」

她停頓的時候，掌聲如潮水一般再次湧起。

陸晴也火了，拍桌子叫道：「你管我喜歡做什麼？反正又沒人在乎，我就爛掉了又怎麼樣？！」

她周末都會去附近的教會幫忙，按時做禮拜。

在景陽的三年間，並非純然灰暗。

她也是在說服自己。

「葉念？你還是來了啊，怎麼沒有告訴我一聲，我都沒有把你的名字報上去。」走到校慶會場舉辦的禮堂前，正好碰上了正在找人的周軒明。

葉念看了他一眼，心道那是自然的，她從小隻識得琴棋書畫、風花雪月，而林修似乎更為欣賞踏實單純的女生，比如易雲初。她的字再是不差，卻還是不能以賣字畫為生，最後只得轉戰景陽。

葉念問：「你那時候是不是在想，這個叫葉念的女生一定被家裡寵壞了，不知道別人的難處，受不得一點委屈，眼裡看到的心裏想到的就只有她自己？」

易雲初站在講台上，手上略微調整著話筒，聲音柔和：「在所有校友中，我其實是很普通的一個。我家裡的條件並不好，我父母都是工人，並且早早下崗，在一中的三年中，我險些被學費困擾，幸好一直靠著獎學金支持下來。我也曾因為這個自卑過，等到現在回頭看去，才發現生命帶給我們的不是財富，而是磨礪，是信念，支撐著我們走完自己的人生……」

高考過後，葉念的高考總分遠遠高出第一批志願的錄取線，最後被J大錄取。J大是本市，也是全國都很出挑的一所重點大學。

葉念把其中一罐紅茶遞過去，笑著問：「口渴不渴？」

她喜歡那個諾亞方舟的故事，當全https://m.hetubook.com.com世界被洪水淹沒的時候，方舟載著人類和飛蟲走獸駛向另一方彼岸，船上會有老虎、獅子、長毛兔、斑點狗——也會有蒼蠅之類的、十分卑微的生物。

這種神情，名叫嫉妒。

李斯梵一張英俊的臉被揍成了豬頭，還朝她笑：「原來你這麼關心我，看來真的是把我當朋友，放心吧，以後我——」

葉念覺得自己也需要這些。

她說著說著，聲音微微有些哽咽，卻還是堅定地往下說：「那時候我想過，實在堅持不住了那就退學吧，然後出去賺錢養家。我很喜歡念書，可是夢想碰到現實的時候，一定是夢想先低下頭去……但我還是讀完了高中三年，申請了國家助學貸款讀完了大學，最後被倫敦政治經濟學院錄取。」

葉念猜測李斯梵那時候大概喜歡過她，每天殷勤地帶早點過來，卻忘記買自己的份，於是只能搶別人的吃。只是這早點全部進了陸晴的肚子里，葉念很後悔，大概那個叫李斯梵的病毒就是那時候開始禍害陸晴的。

林修低聲說：「我們沒有那種關係。我父母比較傳統，希望我儘早結婚，但我還沒有這個打算。」

「在這麼漫長的路上，有很多人一直支持我、幫助我，其中一位學長更是幫了我許多。如今我的微薄成績，並不全是我自己的……」

人們需要的是一個信仰，一個心靈的歸屬和依附。

葉念衝進醫務室，看見陸晴那副鼻青臉腫的模樣，頓時惱火起來：「他們連女生都打，你還去湊什麼熱鬧？要是出了事怎麼辦？」餘光突然瞥見李斯梵那張臉，立刻轉移目標：「別人說單挑，你就真的一個人去了？你不用腦子想想么，對方比你個子高比你力氣大嗎？如果不是，他會想和你單挑？」

林修輕笑：「其實我父母更希望我去讀商科。」從小到大，從未讓父母失望過，而僅有的一次，卻是讓他們失望到極點。

葉念走到教學樓下的自動售貨機前，從錢夾里抽出十塊錢的紙幣，從紙和_圖_書幣口送進去。自動售貨機升級了，從前只接受硬幣，當然那時候一罐飲料的價格也比現在便宜。

葉念看著台上的女子，簡單的職業套裝，頭髮綰在腦後，用一根發簪固定，淡淡的妝容，更重要的是她身上的那種氣質，顯得本人越加燦爛美麗。

李斯梵長相極佳，比之偶像劇里的男主角也絲毫不遜色，體育一科是成績單上唯一沒有亮起紅燈的科目。

「我只是隨便看看，過會兒就走，不用管我。」葉念同他寒暄幾句，就要錯身而過。

她轉過頭繼續朝陸晴開火，把以前她都不準備說出口的心裡話全倒了出來：「這次學校還記了處分，你以後打算怎麼辦？高中畢業以後呢，難道一直像現在這樣，去別人中小學門口收收保護費，抽煙喝酒打群架，然後吊幾個看上去還人模人樣的凱子做做|愛打打胎？」

「有一回看見你們做解剖實驗，你穿著白大褂的樣子，立刻讓我聯想到手術台和醫生。」看到林修的時候，還不知道他們的實驗課到底是解剖了什麼東西，直到中午食堂里出現了紅燒兔肉這道菜，且兔肉里偶爾還會出現遺落的大頭針，十分恐怖。

這位富家小姐或許很美麗，但是她的美麗打動不了她愛上的人；她或許聰明，但是這樣的聰明永遠用不到正道上，等到happy ending的時候，她必將一無所有，失去了愛情，或許還失掉了自己本來擁有的財富。

葉念撐著桌子，居高臨下地看著她：「我是管不了你喜歡做什麼想做什麼。不過你就打算為別人活著，沒人在乎你就不活了嗎？別人看見這件景陽的校服就鄙夷地說，又是景陽中學的流氓，然後你就真的覺得自己是流氓？」

主持人剛講完一段話，引來了眾人的掌聲，就在這掌聲中，一個年輕女子走到高高的講台後面，語聲動聽，有種說不出的溫柔舒適：「各位領導，各位老師，各位來賓，各位校友，我是本校第一百四十一屆的畢業生，我叫易雲初，很榮幸能在這m.hetubook.com.com樣的盛會上發表講話。」

周軒明愣怔一下，隨即不太好意思地說：「葉念，你今天很漂亮啊。」

路過宣傳板，林修突然說：「有一回，在這裏看過你出板報，你的字寫得很漂亮。」

葉念握著兩罐溫熱的紅茶，回過頭原路返回。

葉念沒讓氣氛完全冷場：「我原來還以為你會讀醫科，沒想到會是計算機。」

愛情的力量總是偉大。

葉念突然發覺，她其實也是有朋友的，那個朋友叫陸晴。陸晴生在單親家庭，還有一個弟弟，雖然叛逆，卻也是迷失的一代。

當年這個男子也曾遞過來一罐紅茶，然後笑問出同樣的一句話來。只是她那時候早已焦躁萬分，根本欣賞不來這樣致命的幽默感。

二年級時文理分科，葉念兩頭各有擅長或是不擅長的科目，思來想去最後還是填了理科。葉念繼續和陸晴同班，而號稱「景陽第一帥」的李斯梵也和她們一個班。

「我以為你很清楚，」林修微微低下頭看她，「所以不必特別提出來說，你今天很漂亮之類的話……」卻突然發覺，沒有事情會如此簡單。

不管這是事實還只是客套，葉念都覺得高興，笑著和他道謝，回過頭來看林修，他俊雅的臉上神情平和。葉念不由想，哪怕是客套也好，起碼出於禮貌也要稱讚她一句吧。

葉念撕開一張創口貼按在他臉上：「閉嘴，我沒跟你說話！」

高二下半學期，葉念去參加全市的一次英語演講比賽。這種名額雖然每個學校都有，不過最後能得獎的總超不出那幾所學校的範圍。

葉念笑了笑：「現在已經無需手寫，列印出來的更加好看。」

一中各處教學樓並未有太大變化，像這樣有著如此悠長歷史的地方，往往越能保持原來的風貌。

回到學校，卻發現陸晴和李斯梵都進了校醫務室。打聽之下，大致了解其中經過，李斯梵這個沒有大腦的而空有一張英俊臉孔的笨蛋答應和臨近一所職高的學生單挑，後來對方叫了人過來，被陸晴看到，於是單挑變成了群架。